作者:阳小戎
一想到过几日苏大郎收到这些书籍后,沧桑胡渣的脸庞上的丰富表情,欧阳戎就哑然失笑,心情好了不少。
说干就干,一晚上的时间,欧阳戎都在收拾屋子,打包书籍笔记。
及至夜深,今夜无月,门外漆黑,冷风阵阵。
叶薇睐一身单薄睡裙,两手捧著一盏油灯默默进屋,蓝色眸子的大眼睛微微肿红一圈,她悄悄看了眼书桌边欧阳戎忙碌的身影,低头走向里屋,放下灯盏,铺被暖床。
不多时,屋内熄火,上床睡觉。
里屋陷入一片黑暗,空气鸦雀无声,欧阳戎闭目仰躺,盖被叠手。
他身旁靠近外侧的那处小被窝鼓成一团,也不知是个什么睡姿。
“我八十斤了。”
某个鼓起的“小被窝”忽然说道。
那日傍晚后,欧阳戎与叶薇睐到刚刚为止,只说了个位数的话语,都是些日常问答,眼下是叶薇睐这两日第一次主动开口。
欧阳戎还注意到,小丫头是用的“我”,没有用“奴儿”等谦言贱称。
“什么?”黑暗中,闭目的欧阳戎朝她方向,微微偏转了下脑袋。
“檀郎买我回家时,我是六十斤,现在八十斤了哩。”她说。
欧阳戎想起来了,当时这小丫头被关在铁笼子里,他用大米兑换,她出笼称重,与六十斤的五斗米一样重。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哦。”
小丫头似是在被窝里扳手指,认真的声音传来:
“六十斤变八十斤,檀郎没亏哩。”
“……”
本来有点离别惆怅的欧阳戎直接被逗笑了,上身忽起,把旁边的小被窝一掀,用力狠揉了一把毛茸茸的银发小脑袋,十分无语:
“合著你吃的大米不算数对吧?”
黑暗中,小丫头似是歪头,呆了一下。
她抬起小手,手背似是准备抹擦眼睛位置,抬到一半又顿住,改为胡乱抓挠小鼻子,低头“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欧阳戎收回手,犹豫了下,认真道:
“本就是长身体的年纪,多吃点吧,一百斤才正常。”
“好。”叶薇睐仰起小脸,不自禁的挺起小胸脯问道:“等我一百斤了,怎么告诉檀郎?可以给伱写信吗?”
欧阳戎重新躺下,闭目道:“你先长到再说。”
叶薇睐同样躺下,蓝眸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她忽然手伸进睡裙领口,从怀里掏出一件挂脖之物,两指轻捻,放在唇边悄悄咬了一口。
有轻微的“咯咯”金属磨牙之声。
小丫头牙口不错。
欧阳戎警惕转头,微微后仰,表情嫌弃道:
“你在干嘛?”
叶薇睐傻乎乎递出两枚铜板,小声问:“你要吗?”
欧阳戎听错了一个字,额头有点冒黑线:“我不咬,太脏了,拿开。”
同样听错一个字,又听到他没好气的说了“脏”字,小丫头肩膀一颤。
欧阳戎顿时机敏反应,声音软了下来:
“我是说不咬,不是不要,我要的,但继续放你那吧,替我保管。”
“好好好!”
叶薇睐忙点脑袋,将这两枚系红线的铜板塞回胸口,这是最初欧阳戎交给她的“奔头”,她又有奔头了。
“睡觉。”
“好。”
二人重新躺睡。
可过了片刻,提出“睡觉”的欧阳戎忽然开口:
“如果是我一路送你过去,你是不是心里好受点?”
小丫头一愣,“啊?”
欧阳戎沉默了下,平静复述:
“我是说,请个假送你回南陇,但只是保你路上安全,到了地方我上柱香掉头就走。
“这样离别应该没那么难过了,所以,能别偷哭了吗?”
叶薇睐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知道在回答什么。
最后她深埋脸蛋,软糯声音结结巴巴:“好……檀郎……睡……睡觉。”
屋内再无声息。
黑暗中,欧阳戎默默转头看了一眼书桌方向,那里放有一张青铜假面,似乎有用处了……
翌日。
欧阳戎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前往县衙上值。
不过今日,他身前的公案桌上,摆满了一叠叠的信封。
欧阳戎正襟危坐,铺纸研墨,开始落笔。
上午的时间一下子就溜了过去,欧阳戎笔耕不断,期间不时抬头,看一眼门外长廊上的阳光,嘴唇微微蠕动,斟词酌句。
接近正午,他放下毛笔,左掌扭了扭右手手腕。
“阿山。”
“在,老爷。”
欧阳戎将厚厚一叠整齐信封推向柳阿山,平静吩咐:
“全寄出去。”
柳阿山一愣,点头,“好的,老爷。”
带信走人。
欧阳戎倚靠后椅背,长吐一口气。
这些信都是寄去给原身的同年好友与师长们的,只要是他记得名字与地址的,都去信一封。
欧阳戎毕竟是进士出身,这些文人间的联系不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书信往来维护下,也不是坏事,在信里稍微提一下南陇欧阳氏。
说不定这些人里,以后就有做大官、位及人臣的呢?留一份香火情吧,聊胜于无。
他作为这个家族这些年来唯一的读书种子,只能做到这里了。
目送柳阿山背影远去,欧阳戎默默坐下,看向公桌上最后一张空白信纸。
“也得给小师妹与老师留一封……这封得好好写……说些什么好呢,太肉麻的就算了。”
欧阳戎发呆呢喃,出神片刻,重新执笔落墨。
可他才写到一半,县衙大堂外,一阵匆匆脚步传来。
只见几位官吏慌慌跑到公案桌前,带头的刁县丞左脚绊右脚,猛摔一跤,身子扑地,来不及起身,急忙扶正帽子禀告:
“明府,明府,不好了,洛京那边来人了!还有宫里的人,好像是女皇陛下身边的彩裳女官!”
欧阳戎捏笔的手顿住,浓墨在纸上聚染成一个小墨团。
他缓缓抬脸,看向阳光明媚的门外,皱眉轻声:
“宫里人没事跑这来干嘛?”
有点短……(orz戒色第六天)
第209章 彩裳女官与卫家公子
江南道的江州,处于长江水运要道。
流经此地的北段江水流域,又称浔阳江。
此段江水滚滚浊黄,泥沙渐多,可却是江南道最繁华的水道之一,商船极多。
船只经过浔阳城,此后江水两岸风景豁然开朗。
可是与平原坦阔的两岸相比,滚滚江水上却颇为拥挤:
百舸争流,奋楫者先,千帆竞发。
今日春光明媚,两岸燕飞草绿,泥沙滚滚、粼粼耀日的浔阳江水上,正有一艘富丽堂皇、气势磅礴的大船迎风驶来,龙骨破开波涛。
它船头高耸,龙首雕刻栩栩如生,旗帜飘扬,船舱内饰精美华贵,雕刻样式多样,无不彰显官家气派。
江上,其它带著商号旗帜的运货船只、大户人家的私船与之相比,黯然失色。
并且,似是发现了此船上飘扬的官府旗帜,诸船纷纷让路,无人敢争道。
期间,有天南海北跑商的老练掌柜眼尖,擦肩而过时瞧见,这艘大喇喇行走在浔阳江中央的官船的船员汉子们,皆训练有素,严肃庄重,步履沉稳。
有人不禁暗暗乍舌:
“江南道观察使的专船,又是折冲府的精锐将士护送,这是载运什么贵人,驶去哪里?难不成是送圣旨的不成?”
这些疑问自然无人解答。
这艘在江州城换乘、江州刺史亲自目送、并由江南道第三折冲府将士们护送的官船,一路乘风破浪驶向龙城县方向。
此刻船头,有数道迎风的身影。
“妙真姐姐,求求你了,就小小的透露一下吧,姑婆她赠的这只锦盒里到底是啥礼物?弟弟我心里就和猫挠的一样。”
有一道女子嗓音比江风还冷:
“卫公子这是不要命了吗,陛下的礼物都敢打探,若被人告到御前,你家父王也难保你,这里不是伱家魏王府,卫公子说话还是悠著点为好。”
“妙真姐姐菩萨心肠,肯定不会告状!这点弟弟我还是信得过的。”
彩裳女官妙真微微皱眉,瞥了眼蹲在旁边、嬉皮笑脸的皂服年轻人,后者手里正拎著一枚饱满梨子,低头不时嗅一嗅,就是不下嘴,光说骚话去了。
面对这种套近乎,一身绯红宫装的妙真微抬下巴,望著远处越来越近的龙城地界,淡淡提醒了句:
“卫公子别乱喊,祸从口出。”
蹲在地上、小嘴抹蜜的卫姓青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张嘴脆咬了一口手中梨子,他一身贵气逼人的紫色皂服,可似是常年在外晒太阳,皮肤有些黝黑,面皮倒是不错,不过身为男子却生了一双桃花眼,显得颇为阴柔娘气了点。
“妙真姐姐这是哪里话?”
卫姓青年灿烂笑容保持不变,啃梨途中,瞥了眼旁边这位年龄其实比他小妾出身的生母还要大的冷淡中年女官,笑语一句:
“欸,妙真姐姐喊小弟少玄就行了,说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太见外了些,书上说同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小弟与姐姐虽然不是亲属,现在也不是什么佳节,但好歹都是洛阳‘同乡’不是?亲切一点怎么了?”
妙真轻轻点头:“魏王府的淳厚家风,渊博家学,妾身今日见识到了。”
卫少玄嚼梨,耸了耸肩,不在意道:
“姐姐见笑了,小弟我和舞文弄墨的那几位长兄不同,平生不爱读书,也不静不下心来,平日里跟著义父到处跑,就喜欢大漠边疆的粗犷风物。”
家中排行老六的卫少玄蹲在船头,仰头笑露一口白牙。
妙真懒得看他,微微侧目,瞧了眼离二人不远处、那个自上船起便缄默不语的背匣汉子。
这壮汉约莫四五十岁,虚胖横肉,皮肤黝黑粗糙,宛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身形十分敦实,远处看去,活像一个四方体。
打扮也很奇怪,一身短袖麻衣,两鬓留辫,不似汉家儿郎。
他此刻脸色平静,背有一只紫黑长条木匣,匣身古朴,机关线条,不知装载何物。
妙真抬手遥指:“这位是卫公子的义父?妾身还以为是侍卫呢。”
卫少玄笑脸不变,啃梨口齿不清道:
“义父漠北边疆人士,军中待久了,不太爱说话,在我父王面前也是这样,不过妙真姐姐放心,义父他一向待人以诚,是个实打实的直肠子,外冷内热,粗犷热情,认识的都夸好!”
“是吗。”妙真丝毫不信这位魏王庶子嘴里吐出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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