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267章

作者:阳小戎

  “得分头跑,不然这样下去,今日谁也跑不掉。”

  “可小妹你跑的速度最慢。”离大郎迟疑。

  “那就更要分头跑,他们不一定追我。”离裹儿冷静道。

  “良翰贤侄怎么办?”离闲担忧问。

  离裹儿眸光一扫,是指前方一间屋子:

  “把他藏下,咱们四散,引开追兵,欧阳良翰反而更安全。”

  离闲与离大郎脸色迟疑,总觉得计划有点不对劲,可面前沉静的小女郎已经果断做出决定,把欧阳良翰背去前方屋子。

  仓皇关头,众人只好照做。

  在这处院内一众吓得躲闪的残疾老幼、目瞪口呆的视线下。

  将欧阳良翰藏进了屋里,离裹儿、离闲四人各挑一处方向,四散逃走。

  院内被波及的残疾老幼面面相觑。

  可很快,他们发现,一道纤细窈窕的倩影再度返回了院子。

  离裹儿眼下不再脚步匆忙,看了一眼父兄们逃走的方向,她径直扯下脸颊薄纱丢地,顿时露出一张气喘吁吁却出奇冷静的小脸蛋。

  离裹儿垂目,不慌不忙走进藏有欧阳良翰的屋子。

  她发现这恰好是一间简陋厨房,厨房光线昏暗,不远处厨台上还有几枚摆盘的淡黄馒头。

  “水……水……水……”

  离裹儿突然听到一阵低语声,转头看去,背靠在水缸旁阴影里的闭目青年,正嘴唇蠕动。

  离裹儿走去厨台取碗,从水缸中舀了一碗水,又顺手取了一枚冷馒头,放在欧阳戎的手边。

  她蹲下,默默递碗,给他的干涩嘴唇喂了一口水。

  “想活著再见谢家姐姐,等会儿,就别出声。”离裹儿微笑说。

  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隐隐还有卫少玄的声音。

  离裹儿把碗搁在似醒似昏的闭目青年手边,立起身,低头理了理袖口衣领,优雅走出。

  ……

  一路追杀。

  卫少玄冷笑,不慌不忙。

  他不时蹲身,手指捻一捻地上的灰尘泥土。

  偶尔还凑到鼻间嗅一嗅,手肘撑著膝盖,拎起刀尖,指一指前面分岔路的某个方向,示意追击。

  卫少玄又找到了,当初被义父改名下放到漠北边军、在一支斥候探马小队历练日子的感觉。

  也像今日这般追杀猎物。

  虽然眼下这些偏安江南的“猎物”们幼稚了点,没有那些反侦察娴熟的游牧部落汉子那么狡猾有难度,甚至双方还要时常在“大漠孤烟直”的草原上,捉对厮杀。

  但也算是帮他忆苦思甜,小小助兴了下不是?

  且在这趟鼎剑之行之前,卫少玄是被魏王匆忙从漠北边军召回。

  这一次当斥候探马的磨练经历,他不仅领悟通透了兵家道脉的第九品“武夫”,他还隐隐摸到了第八品“魏武卒”的门槛,似是一脚就能迈进。

  只因鼎剑之事,卫少玄反而要千方百计的压制住升品。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与义父、父王准备的太久太久了,整座魏王府也对他寄予厚望!

  卫少玄摸了摸手臂上的绑带伤口,回过头,如狼般看了眼文殊菩萨殿方向,眼神阴冷。

  这谢氏女简直找死,待他成为执剑人,尝试晋升第八品,再回头去好好收拾她!在执剑人面前,高一品又如何?

  “等等,停步!”

  卫少玄抬手,身后八位侍卫,在一座院子内一齐顿步,他如鹰环视一圈左右。

  没去搭理院内瑟瑟发抖的老幼病残,他忽然蹲下,手指又捻了捻地上灰尘脚印。

  卫少玄忽然站起身,手接连指向几个方向,冷声:

  “呵,以为分头走就能跑掉?分头追,你,带人往那边去,你……最重要的这个,往这条路跑了,本少亲自追……”

  卫少玄嘴里吩咐了几句,领命的手下们,却发现面前这位魏王之子的眼睛,斜斜的盯著不远处一座似是厨房的屋子。

  卫少玄瞥了眼脚下的蛛丝马迹,满脸玩味。

  他歪头,身子丝毫未动。

  因为最重要的猎物就在这里。

  可下一霎那,卫少玄脸色愣了下。

  不等他继续忽悠戏耍完,一道翩若惊鸿的倩影已经自己走了出来。

  大大方方,俏脸表情自然。

  就像在这里专门等他们的一样。

  “卫表兄。”

  离裹儿走上前,毫不犹豫道:

  “奴家想通了,奴家要去洛阳,要去见祖母和卫表伯。

  “奴家不想跟他们走了,还有那个姓谢的管家婆,未免管的太宽了些,她与卫公子的恩怨,和奴家何干?

  “莫名其妙。”

  离裹儿摇摇头,轻咬嘴唇,因为刚刚的急促奔跑,脸颊淡淡粉红,简直我见犹怜。

  卫少玄怔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压住喜色,保持淡然,手中腰刀丢见身侧属下怀里:“刀乱丢什么?收好。”

  教训了一句,他回过头,取出一把折扇,轻摇扇风:

  “那个谢氏女,本公子也很讨厌,这陈郡谢氏,总与我们卫氏不对付,以为远在江南就能无虞了?等卫氏腾出手来,再好好收拾他们。

  “裹儿表妹说的对,跑什么啊,表叔父未免也太惊弓之鸟了些,都是表亲,都说他乡遇故知,还能害了他不成。”

  卫少玄摇摇头,走上前,来到离裹儿身边,不动声色,软言说:

  “裹儿表妹,咱们离卫两家之间,很多事情,都是这些外姓人唆使挑拨的,不是非黑即白,你祖母对此就一向深恶痛觉,这些外人尽离间咱们两家亲情。

  “等表兄我带你回到洛京,你就会明白的,话说,你那姑姑长乐公主,不也与我们卫家关系和睦?”

  卫少玄却没想到,离裹儿轻轻摇了摇头,说出的话也令他有些惊讶:

  “也不算是被挑拨,我阿父与阿兄是本来就笨,总是芥蒂当年祖母做的事情,他们又无能为力,所以是自己没用,却只能把怨气撒在你们卫氏头上。”

  卫少玄余光看见,梅花妆小女郎嘴角牵起一抹嫌弃的弧度,清脆道:

  “有本事,他们怎么不去把失去的全抢回来,就知道自艾自怨,不还是作为太宗子嗣,一点本事没有,斗不过祖母?这与你们卫氏子弟何干。

  “愿赌服输,成王败寇,很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就想不通呢?”

  能得佳人信任、成为倾述对象,卫少玄精神震了下,他还发现离裹儿提到那位祖母时,眸底是藏不住的憧憬艳羡,不似作假。

  果然,女子大都慕强,他暗道一句,轻笑安慰:

  “没事没事,只要裹儿表妹你想通了就行,至于他们……”

  卫少玄左右看了看离闲等人逃去的方向,脸色略微犹豫,准备转头吩咐。

  “别管他们了。”离裹儿面色自然的挥挥手,忽然转头,一脸好奇问:“对了,表兄,你之前说,给奴家看的佛迹是什么?”

  卫少玄闻言一笑,将离闲等人抛掷脑后,卖关子说:“走,带你去个地方,你马上就能知晓。”

  离裹儿微笑:“要不你先讲讲……”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从抄经殿方向匆忙跑来,单膝跪地:

  “六公子,那老僧把佛经梵文翻译完了!遵循公子吩咐,属下第一时间送来。”

  侍卫一脸讨好,两手呈递一本佛经翻译册。

  “巧了这不是,呵呵,那今日就在这儿,给裹儿表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佛迹。”

  卫少玄大笑,接过佛经,又令侍卫取下背上的墨家剑匣。

  东西齐全,全都就位。

  卫少玄傲立院中,朝左右担心受怕的老幼病残们笑道:

  “真是便宜你们了,今日能一起见证神话之物!”

  卫少玄转头,淡淡说:“表妹要不站远点,小心伤到。”

  “没事,奴家……奴家想离近些。”

  “也行。”

  见佳人浅笑垂首,卫少玄只觉顺风畅快。

  “表兄还没说,这到底是什么?”她站在卫少玄身后,好奇歪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木匣。

  卫少玄轻描淡写:“鼎剑。”

  瞧见离裹儿啊嘴震惊的容态,他春风一笑。

  回过头,卫少玄当众,手握剑匣,低念佛经,最后抬首,微笑朝正前方吐字:

  “匠……啊!”

  卫少玄一声惨叫,手捂肩头新伤。

  他“匠作”二字还没说完,就被身后一道冷风吓的汗毛竖起,在空中扭转身子,又一次堪堪躲过直插后心的一击。

  可肩头依旧一沉加一凉,中招了。

  卫少玄吃痛不已,转头,是一把颇为熟悉的信剑,斜插在他右肩上,离后心要害不远。

  “你!贱人!”卫少玄血怒,一脚将欲冲上来补刀的离裹儿踢飞。

  周围侍卫焦急扑去,终于制止住一脸平静的离裹儿。

  “你骗我?”

  离裹儿高昂下巴,漆眸睥睨著他,自若说:

  “只可恨没一刀捅死你,不过死前来一刀也算解气了。

  “卫少玄,以后,你再用这双狗眼盯我看一下试试?恶心至极,第一次见你就很反胃。

  “还净玩点弱智把戏,英雄救美?我最讨厌自己蠢还以为别人蠢的。”

  “你……你不怕死?!”

  众目睽睽下,卫少玄一张脸涨成猪肝色,羞怒交加,他突然想起那日善导大师求的两根姻缘签。

  离裹儿闭目:“我阿父阿兄会替我报仇,所有流淌太宗血脉的人都会替我报仇。窃钩者诛,盗国者侯,若无祖母,你们卫氏算何东西?”

  “好好好!给你脸不要脸,今日就拿你们臭屁的太宗之血来祭剑!”

  卫少玄气笑了,面色一狠,转脸,残忍吐出二字:

  “匠,作!”

  院内众人疑惑,旋即一脸震惊。

  一条“弧”,出现在院子上空。

  它澄蓝,像是天空的伤口。

  悬停不动。

  向院内的凡尘众人展现神迹,或在俯视众人。

  卫少玄见之,也吃惊片刻,旋即仰头厉笑。

  “匠作,这就是你的模样吗,果然非剑非鼎,简直宛若神话!哈哈哈……”

  离裹儿眸底露出绝望神色,她刚刚就隐隐猜到会是鼎剑,可眼下已经阻止不了;她掉头返回起,就已不惜死,唯独怕父兄与谢家姐姐也跑不了。

  可下一瞬间,有奇怪事情发生。

  离裹儿身旁,一位位看押的侍卫脑袋接连掉落地上,像秋日果树掉下的硕果一样,坠头声沉闷回荡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