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欧阳戎一行人也离开了云水阁。
其实,像这样的士人清议,最近在云水阁这类文人墨客多的地方,一天不下十场。
欧阳戎走出云水阁,微微皱眉。
民间士子们的情绪,比他想像的还要激烈一些,连远在江南道的江州士子们都在热议此事,也不知其他地方吵成何样……
往后几天,果然有一些士子逐渐聚集江州大堂的门口,抗议江州承建佛像一事。
欧阳戎置若罔闻,日常前往浔阳王府,与作为江南督造使的离闲,一起“商讨”建造东林大佛之策。
中途,他还去浔阳渡主持一场保佑舟船风调雨顺的先贤祭典。
看著老老实实过日子的贩夫走卒们,欧阳戎忽觉官员士子们所关心、争论之事,其实与下方大多数百姓们无关。
除非为了建造佛像,江州大堂吃相难看的收缴苛税,募集粮资。
然而,有他这位江州长史,坐镇江州大堂,自然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时间,浔阳城内,除了喜欢“键政”的士子们在茶楼酒馆聚众发出的喧嚣非议外,其它民生全都无恙。
只不过,低调运转的江州大堂、与纹丝不动的江州长官们,很明显没有让满腔热血的士子们满意。
欧阳戎骑著冬梅上、下值时,经常被青年士子当街阻拦。
质问长史大人如何看待大周颂德天枢一事。
他与江州大堂又为何不发声,难不成真要乖乖服从朝廷之错举。
欧阳戎次次都平静绕过。
到后来,为减少麻烦,燕六郎给他准备了马车,低调出行。
这一日,有些焦头烂额的燕六郎跑来询问,如何处置江州大堂外那些聚众抗议的士人。
欧阳戎自若出门,照计划去双峰尖视察,走前丢下一句:
“不影响城中正常百姓民生即可,随他们去吧。”
随后的半旬。
陆续有各地的消息传来。
天下十道,有一部分州府舆情激荡,当地士人们直接冲击了官府,抗议造佛像与颂德铜之事。
大周有上百座州,有些地方民风彪悍些,倒也在意料之中。
特别是桂州、扬州、太原府等建造佛像的州府,抗议甚多。
个别州的官府选择硬碰硬,直接士卒镇压,顿时发生数起流血入牢之事。
影响最大的冲突,是半个月前,在造佛四洲府之一的桂州。
桂州官学的士子们围堵官府。
桂州长史蓝长浩,下令官兵强制驱离。
结果双方发生流血冲突,数码士子身亡,二十几位士子落狱。
一时间,朝廷震动,士林清议愈发沸腾。
天下各州的士子再次掀起了一波抗议冲突。
神都朝堂传旨各州,措辞严厉,要求妥当且严肃处置,不可影响大周颂德天枢与四方佛像的营造。
坐在正堂内,欧阳戎浏览完这些公文消息,神色不禁陷入沉思。
当日傍晚下值,乘坐的马车,路过门口之际,他掀开车帘,瞧了眼江州大堂外三两成群不算太多、甚至到了饭点变得零星的抗议士子们。
欧阳戎怎么瞧怎么觉得可爱,顿觉江州士子脾气其实还挺好的,挺给面子,嗯,有江州地方的咸鱼特色……
只是不知道,这一波士人流血事件的消息,全部传到江州后,会不会再度刺激这些天真热血的士子们。
欧阳戎轻叹,放下车帘。
挺希望他们能不忘初心,继续保持摸鱼作风。
随后的每日,欧阳戎以江州长史的身份,频繁前往浔阳王府,与某江南督造使商议造佛之事。
离闲虽被封为江南督造使,却只是挂名。
具体事宜,按例交给下面副手,欧阳戎与王冷然。
只不过王冷然依然啥事不管,由欧阳戎全权操办。
当然,这也有离闲彻底偏袒欧阳戎的缘故。
趁著卫氏的主要精力正放在强化卫周法统的大周颂德天枢上。
欧阳戎把握住难得的空窗期。
他与江州大堂也不等所谓的两万贯脂粉钱,直接联系王操之、马掌柜等小伙伴。
众人陆续抵达,资金到位。
终于,年前商定的双峰尖开凿与建造浔阳石窟计划启动,缓步推行……
第328章 非议
“檀……欧阳长史怎么一直打喷嚏。”
“一点伤风冒寒,多谢王爷关心。”
浔阳王府,大门敞开的正堂内,离闲一身蟒服,脸色担忧的看向欧阳戎,嘘寒问暖。
大堂内除了离闲与浔阳王府的个别幕僚,还有善导大师、徒儿秀发外,
还坐有一排江州大堂的官员。
欧阳戎坐在这批官员的最前方,他身子挺拔,如玉山倾倒,穿著整洁的绯红官服,与地位最尊贵的离闲一样,吸引著大堂内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虽然坐在官员最前方,但欧阳戎与最上首的离闲之间,还空出了一个座位。
眼下大堂内的这场会议,是在商讨东林大佛的建造事宜。
离闲作为名义上的江南督造使,欧阳戎与江州大堂的造佛方案,还有推行进度,需要日常向他汇报。
离闲明面上,也要“频频过问”,表示参与……
当然,他与欧阳戎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得装作客气不熟。
檀郎什么的称呼,自然得改口。
而像今日这样的商讨会,已经开过七八场了。
造佛之事开始步入正轨。
王冷然除了第一场过来,屁股沾了沾凳子外,此后全部缺席。
此空座位,是象征性的留给他的。
王刺史染寒告假,座位空出,大堂内的众人对此早习以为常,
只不过今日,王刺史有没有真的染上伤寒不清楚,但是这位欧阳长史,好像真的伤寒了。
离闲一脸关怀:“欧阳长史真无事?”
坐在后排的燕六郎插话:
“王爷,明府是前段日子,频频往双峰尖跑,带咱们考察布置,结果山里的雨水来得急,一会儿就浇了个落汤鸡。
“明府此前还满不在意,硬抗,可这么来回淋湿几次,还是伤风了。”
燕六郎脸色心疼,有些小责备的语气:
“还有上次在浔阳渡举办民俗祭祀,明府不在台上坐著,偏要跟随习俗,跑下去和船夫们一起抬龙首船上岸,那江水冰凉刺骨,打湿下身,如何不著凉,还有……”
“燕参军。”
正捂嘴的欧阳戎,皱眉打断。
忍不住吐槽的燕六郎无奈住嘴。
大堂内众人闻言,各异目光纷纷投向欧阳戎身上。
“还有这事?”离闲一脸担忧,有些责备:“燕参军也不知拦一下。”
说完,他犹不放心的站起身,严肃吩咐后方婢女:
“来人,去通知王妃,备一碗热姜汤来,另外,府中留驻的御医,让他们跟著欧阳长史回府,这几日好好照看长史。”
欧阳戎摇头:“只是小伤小病罢了,王爷无需多劳。”
伤风冒寒就是前世的感冒发烧,他确实只当作小病,放在前世,欧阳戎药都懒得吃,习习用身体扛过去。
只不过放在这方世界,这种感冒小病,也足以送走人命。
离闲、燕六郎的担忧害怕、严正以对,倒也不足为奇。
“欧阳长史勿要再讲,造佛一事,本王听你的,但此事,须听本王的。”
一向温和的离闲,语气出奇的强硬了一回,令欧阳戎与众人都有点意外。
似是也察觉到大堂内的一道道诧异目光,离闲赶忙放轻语气,亲切的拍了拍欧阳戎的袖子:
“这几日正是倒春寒,乍暖还寒的,欧阳长史要珍惜身子啊,这样才能更好的为陛下尽忠,建好东林大佛。”
欧阳戎只好起身,恭敬行礼:“感谢王爷赐茶关怀。”
燕六郎等官吏们纷纷夸赞浔阳王体贴爱士。
少顷,韦眉带著丫鬟们走进来,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欧阳戎端碗,微微皱眉的咽下了几口苦汤,长呼一口热气。
其实他练气士九品的身子,挺硬朗的,颇难染病。
只不过,手头正在忙活的双峰尖开凿、浔阳石窟建造的营造,确实复杂忙碌。
工作量比此前的折翼渠多出数倍。
他最近都在连轴转。
有时候劳神比劳力更费精气神。
“阿嚏……”
欧阳戎低头,握拳捂嘴。
离闲等众人不禁转脸看去。
一身绯红红五品官服的修长青年,抬手揉了下略红的鼻头,
他身姿挺拔,两手陇袖,脑袋微微缩在毛茸茸的狐白裘披肩中,眼皮耸拉著,神色有点病怏怏的。
只不过在众人眼里,这病容落在这一张英俊削瘦的脸庞,更显忧郁颓废的气质。
大堂内某位官员看著这位举止平静的病怏长史,脑海里没由来的想到一个词。
虎行似病。
离闲又关怀寒暄了几句,忽然提到:
“对了,本王听说,浔阳城内的士子们近日对造佛一事,有些议论,对江州大堂也有些不满,长史大人可知此事。”
欧阳戎揉鼻子的手顿了顿,放下,又抿了口姜汤,闲聊语气的问:
“好像是有人提过,不太清楚,对了,王爷是听何人说的。”
离闲叹息:“府中有一位旧人举荐的越姓士人,经常私下大声谈论此事,弄的府中客卿人尽皆知的。”
“这么看来,此人也在王爷面前反映过。”欧阳戎轻轻点头:“那么王爷的意思是……”
离闲转头看著欧阳戎,换上一副肃穆表情:
“本王与世子驳斥了他一顿,将其赶走。
“不怕欧阳长史与诸位笑话,圣上为何造大周颂德天枢与四方佛像,本王愚钝,有点迷糊,
“但是本王十分清楚一点,圣上御统天下,爱民如子,仁爱圣明,与亲王诸公们定下此等国策,定然有更深层的思虑,岂是年轻士民们当街讨论就能洞悉并置喙的?
“欧阳长史与江州大堂不为杂音所累,埋头干事,上下一心,做好本职,谨守本责,这很好,本王甚慰。”
离闲真诚叙述,对于大堂内其它官吏、幕僚、或者某些暗中审视之人投来的一道道目光,他目不斜视。
欧阳戎原本耸拉的眼皮抬了抬,看了看今日当众表态的浔阳王离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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