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只是眼下,这一声意料之外的“姐夫”,直接让后堂某个脸烫的女子尴尬的不敢露头了。
王操之不要脸,但她脸皮薄,要脸呢。
想想就很怪,嫉恶如仇的女师爷竟然和包庇奸商的狗官私下有一腿,人前她是一脸圣光的痛斥,人后是到底发生了什么,画面简直不敢想……
反正这一声“姐夫”稍微打乱些计划,不过欧阳戎与燕六郎随机应变,很快唱完了大堂戏,大致商量好查粮的方案,把这群脸色有喜有忧的大小粮商请了出去。
目送燕六郎把众人带出门,年轻县令低头拍了拍袖子,轻笑一声,转身走去后堂,推开门,瞧见小师妹的身影侧坐在后宅漏斗式天井下的栏杆上,扬手轻洒鱼饲喂鱼。
谢令姜看起来面色如常。
欧阳戎走近。
“你这世弟难怪喜欢吃甜粽,小嘴抹了蜜一样。”
“那我呢?”
“看著咸,其实甜,刀子嘴豆腐心。”
谢令姜嘴角弯了弯,又藏起,“师兄看著不像是吃咸粽的。”
欧阳戎笑了笑,切换话题。
“怎么说,要不要换换顺序,让你这位世弟先来?”
“因为喊你姐夫?”谢令姜头不回的问。
“不是。”欧阳戎摇摇头,“因为换不换,结果都一样。”
谢令姜目不斜视,咬唇说:“把他放最后面。”
“行。”
她又洒一把鱼饲,不动声色道:“他胡喊的,伱别太当真。”
“哦。”
或是因为大师兄应答的太快太爽快,小师妹一时语塞,天井旁气氛一时冷场。
欧阳戎似是没察觉有啥不妥,转身摆摆手:
“回去吃饭了。”动作干净利落,出门前还不忘提醒下:“你这鱼喂的,别投太多把水弄污了。”
“……”谢令姜。
后堂天井旁,只剩一人,她转头看著空荡荡的大堂微楞。
过了一会儿,女子举起鱼饲盒,似是想全洒进师兄的鱼塘,空中停住动作,放下鱼饲盒,板著小脸离开。
她有的是饭吃。
才不蹭他。
……
查粮的顺序出来了。
马掌柜与李掌柜的囤粮同时查,不过前者分到的人手多些,王操之与其它粮商们还在后面排队。
其实眼下龙城的粮价还是很高,端午当天江州传来的禁运公文,只让市场上的粮价应声掉下一点。
十八钱一斗。
依旧属于暴利。
很明显,外来粮商们还在尽力撑著大盘,不少乡绅地主们也在静观其变。
龙城县内,这些手里有囤粮的商贾们心态各异,有人在争取跑路时间,有人在期待粮价一直稳定。
所以马掌柜并不是很著急立马离开龙城,囤粮也不急著全运出去。
商贾的精明令他想先拿到允许运粮的通关牒,先把一部分粮食先运出龙城,控制仓位,若是不久后发生崩盘,那就第一个运粮跑路,至少在一众粮商里面损失最小。
如若粮价一直很稳,能继续割韭菜,那就视情况再把粮运回来嘛,反正水运便利,只要不大门锁死就行,马掌柜的仓位能与他的道德准线一样灵活。
至于马掌柜之前在年轻县令面前的恭维话语和许诺的背后家族人情,其实都是些场面话,等离开龙城就抛掷脑后,做不做数,看情况吧,也很灵活。
其实马掌柜作为权贵的白手套,话语权并没那么大,这个时代,商贾的地位并不高,必须依附权贵,扯虎皮做大旗。
今日下午,马掌柜又得到一个好消息。
燕六郎带著手下们已查完了他在码头的第一座贮粮仓,约莫一千石粮食。
马掌柜从县衙得知,他可以提前取得通关牒,先运走查完的这部分清白粮食。
马掌柜一张国字脸笑开了花,在一众粮商同僚面无表情的目视下,他从微笑的欧阳县令手里接过两艘漕船的通关牒。
又一番客套许诺,年轻县令不仅把马掌柜礼送出门,还派来县丞陪他一起去彭郎渡,帮忙组织本地的脚夫与船夫,让他的粮食能尽快运上船,今夜就可驶离!
这位欧阳县令果然说到做到,丝毫没从中作梗,只要清查完粮食,从龙城县衙到彭郎渡的手续都是一路畅通无阻。
马掌柜颇为满意,对这位年轻县令生出一些好感,不过又转念一想,他粮食本来就是清白的,不过是朝廷咋咋呼呼而已,这县令这么服务也是应该的,顿时便心安理得不少……
夕阳下的彭郎渡。
马掌柜笼著袖子站在台阶上,笑望著一袋袋粮食被赤膊脚夫扛运上船。
龙城因为灾情导致的低廉劳动力,让他比较满意,又能省一笔。
虽然目前只清点完一千石粮食,对于马掌柜仍留在码头贮粮仓里的总储粮而言不算多少,但是也满满当当载满了两艘中型漕船。
瞥见不少粮商同僚在附近默默旁观,马掌柜微笑走去,朝王操之等人打了个招呼,后者们笑容勉强,甚至都不应声。
一众粮商们交谈了几句,只是眼下这个曾一起团结卖粮的小圈子,已经没有之前的熟络默契,很快便冷场。
马掌柜对此丝毫不在意,随口建议:“诸位要不等会儿一起去聚个饭?”
眼下只是运走第一批粮,粮食大头还留在龙城,他并不跟今夜的船离开,况且龙城粮价还没掉下来。
王操之等粮商相互对视了下,各找借口推脱。
马掌柜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时,一个小管事跑了过来:“老爷,两艘漕船都已装满,但到饭点了,要不要让船夫伙计们吃口饭再走?”
马掌柜一张脸拉的老长:
“吃什么饭吃吃吃?领著工钱带工吃饭对吧?哪有这么好的事,让他们赶紧开船走,别磨磨蹭蹭,不然工钱只付一半!”
管事点头哈腰的去催船走人。
不多时,两艘漕船破开铺著橙黄色落阳的河水,缓缓驶离码头。
这时,落日也掉入了江尽头的地平线下,夜色悄然而至,笼罩古渡。
马掌柜站在岸边一处高台上,眯眼目送。其他粮商瞧见顺利离开的两艘漕船在江上的孤影,脸色有些复杂,叹息一声,准备离开。
马掌柜余光瞥到离开的粮商同僚,手抄袖子,吹著小曲,追了上去,又喊住他们。
“诸位兄台等等我。”
王操之等人转身回头。
马掌柜一脸熟络挽起他们胳膊,摇摇头:“欸,大伙无需惆怅,过几天你们的粮查完,也能运走……”
王操之忽然一愣,嘴里呢喃:“马……马掌柜。”
背朝渡口的马掌柜笑眯眯道:“怎么了,可是又想与老哥我去喝一杯了?”
“不……不是……你……好像……”
“我什么?”马掌柜摸了摸自己脸,好奇问。
不过他旋即发现,昏暗夜色下,王操之与身边几个粮商此刻都脸色怔怔盯著他背后,眼睛里似是倒映著江上的红日。
咦,不是太阳落山了吗,怎么还有太阳?
马掌柜好奇回头。
然后这位高大中年粮商的眼睛里,也出现了两团红日……不,不是两团红日,是两团火焰,正跳动在远方夜幕下的江水上。
大江,两艘漕船化身火船。
马掌柜还在愣神,已经看了一会儿的王操之啊著嘴,把话吐出:“好像……你粮没了。”
“……???”有人猛摔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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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已经结束嘞!
“查!必须严查!我们龙城县绝不是法外之地!”
欧阳戎把楠木公案桌拍的“砰砰”作响。
王操之、马掌柜等粮商们眼皮又跟著桌上笔架跳了起来。
又是熟悉的地方。
又是熟悉的面孔。
又是熟悉的语气。
不过就是有点费桌子。
但某年轻县令其实是袖子下面抓著惊堂木拍的,不然肉掌哪里拍得动这种楠木桌。他发现这玩意儿还挺好使,难怪以前经常看影视剧里的县太爷拍这个,确实是减压神器。
“简直岂有此理,在咱们龙城境内,公开烧船,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欧阳戎手猛一抬,势要落下拍桌,堂下一众粮商集体下意识往后微仰了下,只不过这次等了半天,都没传来预计声响。
一瞧,年轻县令右手高高抬起,又轻放回,转头朝蓝衣捕快开口询问……这波顶级虚晃。
“燕捕头,这次可有伤亡?”
“禀明府,只有两个船夫轻微烧伤。其他人都熟水性,及时跳船逃生,幸好漕船开的不远,咱们的人也赶去的早,没其它伤亡。”
“那就好,不幸中的万幸,人没事就好。”
“大人,可我的粮没了!”还不如人有事呢。
马掌柜咬牙紧攥念珠,心在滴血。
王操之等人瞅见他手里的念珠都被捏断了线,不过他们并没有多少感同身受,反而脸色藏了点幸灾乐祸。
“马掌柜稍安勿躁。”欧阳戎宽慰一声,又朝蓝衣捕快问道:“两艘漕船同燃,这要说巧合也太巧了,可查清何人纵火?”
“救上来的船夫都说,没看清船只是怎么起火的,火势最先是从储粮仓开始蔓延,后续发现扑不灭火,他们弃船跳河了……”
马掌柜切齿插话:“大火救都不救一下,只知跑路,都是群白眼狼!”
王操之叹息,说了句公道话:“马掌柜,说不得他们也尽力了呢,毕竟谁放在那种环境下,船著火,都挺慌的……”顿一下,似想起什么,补充:“何况饭都没吃。”
“尽力个屁!”
马掌柜猛起身,手中念珠散落一地,满脸愤愤不平:
“连人都没死一个,还敢说他们尽力了?!两船的人都跑回来了,就我粮没了,绝对有猫腻,有猫腻!
他通红眼,朝上首道:“县令大人,你要为草民做主啊!一定要彻查到底。”
欧阳戎抬手虚按一下,正色:“马掌柜你先别急。”
转头又朝燕六郎道:“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纵火烧粮,要不就是船夫中有内鬼,要不就是……有水性极好之辈趁夜色摸上船干的。”
“也可能是有内鬼接应!”马掌柜老插话人了。
欧阳戎瞥了他眼,点点头,“唔确实有可能。两方面都得下手查,燕捕头,此事事关咱们蝴蝶溪的航运安全,一定要大办特办!”
“喏!”
燕六郎面色如常拱手,只是他刚退下去,外面的县衙大院忽然传来一阵囔声,很快,燕六郎带著一个失魂落魄的山羊胡老商贾重返县衙大堂。
是今日缺席的李掌柜。
王操之与身旁的小粮商们脸色好奇的张望。
这两日,马掌柜与李掌柜的储粮率先清查,二人都忙著运粮,与他们这些同僚没啥联系了,也没什么好联系的,毕竟不久前才在年轻县令面前撕破脸,你争我抢。
马掌柜最先被查完一个码头仓库,昨日傍晚就迫不及待装船先走。
而李掌柜是昨夜才被清查完一个储粮九百余石的仓库,不过李掌柜好像是听闻了马掌柜的遭遇,汲取教训,没有半夜运粮,选择大白天出城,并且放弃走水运,改走陆运,还亲自监督押运……
“额李掌柜,伱不是带人运粮出城了吗?怎么这副模样……”
王操之瞧著帽子都不见了的山羊胡老商贾,小心翼翼问。
李掌柜胡子凌乱,眼神恍惚失神,嘴里似在呢喃,没有理会王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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