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412章

作者:阳小戎

  胡夫一脸担忧道:

  “王大人是不知,那些戍卒,进入洪州境内,一路秋毫无犯,他们举著严惩人神共愤的折冲都尉、教练使、折冲长史的名义,大举进发,一路上很得父老乡亲们的同情愤慨。

  “对此,洪州大堂屡禁不止,反而是洪州城内,开始人心惶惶,有人逃窜。

  “朱都督得知此事,脸色沉重,他告诫杂家,内战不同于外战,反贼容易壮大何况民心士气难用,洪州城恐有危险,让杂家速来求援……”

  众人顿时沉默。

  一千两百户洪州戍卒的家庭全在洪州境内,而这一次戍卒们打著归乡的理由返回,洪州官府又不占理,民心可想而知。

  欧阳戎直接道:

  “若洪州有失,江州门户大开,唇亡齿寒。浔阳城只可依险而守,留过多第三折冲府的士卒无用。

  “朱都督与洪州军府都抵不住,江州军府还能反击不成,王大人难道有这等用兵如神、扶大厦之将倾的将才?

  “速速驰援吧,乘著局势没有糜烂,别视下官此言如儿戏了。”

  顿了顿,欧阳戎补充一句:

  “放心,下官与王府不会跑,无须设防。下官会在浔阳城调度后勤,静等王大人回来。”

  说的如此直白,众人侧目,旋即一起劝诫。

  被大伙催促,王冷然面子颇挂不住,脸上迟疑犹豫起来。

第354章 大乱之始

  一个烫知识是,

  江南道距离关内两京约莫两千余里。

  而江州、洪州又处于广辽的江南道中心位置。

  按照八百里加急,是一天赶路八百里,来计算。

  一道紧急军情沿著最快的运河、官道传回神都洛阳,需要至少半旬。

  这还不算途中的意外耽搁。

  而眼下大周采用的,还是乾初太宗划分的天下十道,

  县、州之上,一道之内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行政单位,各州算是各自为营。

  所谓的一道监察使、节度使之类的职务除了边境外,其它道并不常设。

  或者说,眼下这些官职存在,但是还未形成欧阳戎前世历史上那种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的强大实权。

  简而言之,道一级的行政单位暂无卵用。

  大周朝这种中央集权、地方臃肿的内重外轻情况,有好有坏。

  好处是一道之地,被切割成一座座州县,各自监督,不易生乱,后方安定。

  而坏处是,一旦出事,反应缓慢,无人站台。

  于是乎,眼下北归戍卒在洪州生乱一事,在消息还没传回神都,朝堂还未做出反应之前,

  消息传达来回一趟将近一旬时间的窗口期内。

  只有江州大堂、洪州大堂的主官们自己,做出响应。

  当下便是这种混乱、惊慌的局面。

  正堂内,江州官吏云集,气氛沉默。

  面对欧阳戎、胡夫等人齐齐望来的目光。

  王冷然皱眉,不禁看了眼欧阳戎坦荡平静的表情。

  他脸色阴晴不定了会儿,

  少顷,勉强点了下头:

  “胡公公稍安勿躁,本官这就去与折冲将军们商议一二。”

  王冷然匆匆离开了正堂。

  前去召集折冲府将领。

  不管如何,眼下这个危机时刻,欧阳戎、王冷然二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洪州、江州互为犄角,唇亡齿寒。

  二人作为江州主官副官,江州一旦出问题,对双方都无好处。

  正堂门口,欧阳戎收回目光,直到这时,才有精力观察身边许久未见的胡夫。

  只见这位天子私使,皂袍凌乱,可能是急忙赶路的原因,面色憔悴,黑眼圈颇深。

  他手掌依旧紧紧握在腰间那柄短刀的刀柄上,像是那一夜浮水而逃留下的应激反应。

  也是。

  任谁经历这种急转直下、死里逃生之事,都会惊魂未定,心弦紧绷。

  只不过欧阳戎脑海里还记得,之前在浔阳渡接待胡夫时,这位粘著络腮胡的青年宦官成熟稳重的模样。

  两相对比,倒是反差颇大。

  欧阳戎抿了下嘴。

  天子私使也是普通人。

  即使是神都洛阳前来的钦差天使,身负皇权威严,自带尊贵品阶。

  也不过是镀上一层金边的泥菩萨,过江时自身难保。

  欧阳戎忽然想到,起事吓跑胡夫的那一夜,蔡勤等戍卒们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这某种意义上,是对皇权威压的一种破除去魅。

  产生一种朱紫公卿、神都权贵不过如此的畅快报复感。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试问古往今来哪个男儿能抵住这种翻天覆地的豪情快感。

  可能这也是古往今来大多数打破稳固秩序的兵变,最后走向暴烈结局的缘由吧,停不住,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前面束缚其中时,被压的越狠,后面打破旧秩序,挣脱出来时便有多天高海阔。

  “欧阳长史不担心洪州那边出事?”

  一起走出正堂,胡夫看见旁边欧阳戎的面色,不禁问道。

  “担心,急也没用。”

  欧阳戎摇头:“让我担心的事情有很多,总不能一直急吧,饭都不吃了。”

  胡夫沉默了会儿,揉了下脸,点头:“说的有道理。”

  “对了。”

  像是想起什么,胡夫摸了摸腰刀,不动声色道:

  “多谢欧阳长史那日赠刀。”

  欧阳戎眉梢微扬,听出些弦外之音。

  他左右看了看,旋即带胡夫走到了长廊另一侧的无人处,问:“那夜发生了何事。”

  胡夫叹气,将那夜惊醒后被苏骞所救之事,细细讲来。

  “苏校尉话虽不多,却心细如发。若没他网开一面,杂家今日就见不到欧阳长史了。”

  胡夫语气嘘唏。

  欧阳戎安静听完。

  忽问:“公公只带一柄腰刀夜奔回来,公文印章等物呢?还有随从们呢。”

  胡夫脸色讪讪,“这……是杂家无用,逃得太过仓皇,让欧阳长史见笑……”

  “不是笑话,只是一个担心……算了,事已至此,还是讲讲别的吧。”

  欧阳戎摇摇头,问:

  “胡公公可还记得蔡勤态度变化前后,有没有什么细微异常的举措?”

  胡夫凝眉思索了会儿,扼腕恨恨:

  “都怪那些地方小官,目光短浅,不顾大局……自饶州起,一路上,一直设严兵把守关卡。

  “也是那时起,惊到了蔡勤他们,后续情况愈发恶化。”

  “等等,你说哪里?”欧阳戎打断问:“饶州?”

  胡夫点头:“没错,饶州。”

  欧阳戎沉默。

  胡夫打量欧阳戎眯眸的表情,问:“此州有何不同吗?”

  欧阳戎反问:“胡大人经过饶州时,有未见过新任的饶州司马。”

  “饶州司马?”胡夫皱眉道:

  “那日杂家去饶州大堂讨说法时,人多,杂家只记得那位饶州赵长史,小小司马倒是没有关注。

  “欧阳长史问这个作何,难道是说,此人有问题?”

  欧阳戎抿嘴不语,没有说李正炎之事。

  此地没有外人,人高马大的胡夫颇为颓废的坐在长廊石凳上,有些叹气:

  “对了,还有那个姓杜的校尉,也有些不对劲,自从他来后……”

  “姓杜?”

  “没错。”

  “此人何样?”

  胡夫仔细讲了讲,欧阳戎听完,闭目叹气:“此人是何口音。”

  “操一口长安官音。”他久处洛阳宫廷,接触的全是帝国精英,听惯了长安官话。

  欧阳戎轻声道:“北归戍卒中,大部分是洪州、江州的本地儿郎,乃说吴越方言,音调平缓。”

  胡夫犹豫:“可杂家看南方这边,说官音的倒也不算少,当时倒没在意。”

  “可即使说长安官音,也会或多或少带上一点,你想想,这个杜校尉是不是这样。”

  欧阳戎陇袖站立,垂目问道:

  “这位杜校尉是否长安官音格外标准。”

  胡夫愣了下,脑海里隐隐想起那个木讷毡帽青年的闷闷声音……

  他脸色倏然一惊。

  看胡夫表情,欧阳戎已经知道了答案。

  长廊二人间,气氛陷入沉默。

  是夜。

  夜凉如水,饮冰斋,里屋内。

  睡不著的欧阳戎翻转下床,给光背的叶薇睐盖好被子,他披衣而起,在书桌前,摊平一张地图。

  欧阳戎又取出一串来自龙城的钥匙,还有一顶“浔阳过客”遗落下来的毡帽。

  钥匙与毡帽压在了复杂标记的地图上,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似是被主人家做了很多注释。

  灯下,欧阳戎后靠椅背,揉脸自语:

  “所图只是一个洪州吗……”

  翌日,欧阳戎来到江州大堂,立马得知一个消息。

  王冷然已与将领们连夜商量完毕,决定出兵驰援。

  一座折冲府的在役将士只有一千五百人,约莫五个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