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43章

作者:阳小戎

  “鄙人家族进行口马行买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白毛蛮女,大娘子想想,物以稀为贵,平常人哪懂欣赏……是令郎慧眼识珠!”

  甄氏面无表情,“但李掌柜只卖五十文。”

  李彦脸不红心不跳,“交个朋友。”

  罗裙妇人越瞅越糟心,右眼皮狂跳,咬牙道:“这是贵行从哪里找来的……贵物?”

  李彦本想打个哈哈过去,可欧阳戎投来好奇眸光,这种商品的来路底细,买卖双方得交代清楚,讲规矩的大食商人只好无奈耸耸肩:

  “一个大食国朋友的货,他去了比大食国更西的地方,机缘巧合抓了一批蛮族人,金发碧眼,朋友觉得这种奴隶在大周帝国可能赚大钱,就不远万里走通海夷道运来到广州城售卖,然后……

  “就没然后了,生意不是太好,后来北上又遇到一帮山贼抢走了全部财物,他便把仅剩的这个小女奴送给我,领了笔路费回了大食国,看他样子是再也不做这类生意了。”

  李彦叹气一声,又摇摇头:

  “这个小女奴就是其中一个怀孕蛮女所生,按道理说也应该是金发来著,但奇了怪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种,怎么长了一头白……”他机敏改口,“银发呢?有点可惜。”

  甄氏无语,一语中的:“山贼连抢劫都绕著这白头蛮走对吧?其它东西都抢回山寨了,就这不祥玩意儿不敢抢?”

  李彦讪笑,高情商道:“是银发蛮,银发蛮,哈哈哈。”

  其实大食商人也觉得这银发蛮女有点小邪门,反正平日里,后院所有人都不怎么待见这个银发蛮,不管是管事还是奴隶,抑或是他这个掌柜的,都挺嫌弃排挤她,不愿靠太近。

  不过这银发蛮女倒也命硬,撑到了今天,虽然瘦不拉几的,但其实还是他们口马行的待遇太好了,李彦觉得,他不禁叹气,主要是大周朝的法律对奴隶生命是有相应保护的,管理这条街口马行的市令官吏,每日早晚都会检查一遍奴隶们的伙食与伤病。

  一想到这些日子粮价疯涨,被后院的银发蛮女等低等奴隶们吃掉的高价粮食,李彦就有点心疼。

  欧阳戎听完刚刚李彦的话,低头看著铁笼内的埋头少女,他脸色若有所思。

  某位大食商人恢复了熟络,似是怕某人反悔,他主动热情搭话:

  “郎君若是要的话,我这就把她放出来去清洗下,再去通知市令那边,过来做个见证,立一份市券契约。”

  “好。”欧阳戎头也不抬。

  李彦立马看向小管事,后者默契离开,出门去寻市令。

  他又从昆仑奴手里接过一串钥匙,打开了银发蛮女的铁笼。

  欧阳戎蹲下,帮她解开手上的绳子,银发蛮女埋脸膝间,不敢看人。

  这双湿漉漉的小手很冰,虽眼下已经春深,却布满冻疮,摸起来就像冬天的门把手,还是铁疙瘩做的。

  年轻县令用他温暖的大手把它捂了捂,“它”吓得缩了缩,他顺势松开。

  李彦唤来一个粗活妇人,把银发蛮女拉起,带去隔壁洗衣房清洗。

  欧阳戎收回目光,转头说:

  “婶娘帮我垫付五十文。”

  甄氏柔声委婉说:“檀郎,叔母不太喜欢这个,咱们今日是来选婢的,不是来行善的。”

  某大食商人适时提醒:“粮食付也不是不行。”

  甄氏面无表情转头,李彦赶紧避开目光。

  欧阳戎看了眼柳阿山,后者默契放下米袋,递给上前拿去的昆仑奴,这位黝黑壮实的奴隶用秤试了下,又开袋检查,老实报数:

  “六十斤,米五斗。”

  李彦点点头,“按午时前西市米价算,多出些,不过还得平摊请市令出份市券的费用……”

  他掐指一算,最后从昆仑奴那儿接过两枚铜币,再递出,“余两文,还郎君。”

  欧阳戎随手接过,忽问:

  “你们都觉得……她很难看?”

  李彦率先夸道:“挺别致。”

  柳阿山点点头:“老爷心善。”

  半细小声嘀咕:“怪胎。”

  甄氏……没说话,望向檀郎的眼神有些幽怨,哄不好的那种。

  粗活妇人将把银发蛮女重新带回。

  这一次,银发蛮女换了一件整洁的粗布麻衣,不再脏兮,只是湿发辘辘,往下滴水。

  她低垂脑袋,走入阳光,似是很冷,浑身哆嗦,被粗活妇人带到一杆秤上。

  大食商人熟练大声:“起秤!”

  似是惯例,两位昆仑奴一前一后挑起一杆悬秤称人。

  大食商人瞧了眼,朗声打趣:“巧了,郎君,奴重六十,与米同价!”

  年轻县令没理,抽来一条毛巾,径直走去,面对著面,亲自给银发蛮女擦拭湿漉长发。

  阳光下,少女模样纤毫毕现:

  粗布裙下娇躯纤细,细颈至锁骨的肌肤细腻白皙如牛奶,却又因长期营养不良而缺血色;

  一头银白顺滑直发,长发及腰,在阳光中带些淡淡金色;

  小鼻梁高挺而翘,眼窝略深,小脸轮廓深邃但相对于西域胡姬比较柔和平滑。五官骨相精致小巧,明眸皓齿,粉唇当下有些受冻灰白。

  特别是还拥有一双雾灰蓝瞳孔的大眼睛,此刻正水雾蒙胧的注视著阳光下为她仔细擦发的平静男子……

  银发蛮女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精致高贵的白发萝莉、美人胚子。

  好看吗?

  他一袋米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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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叶薇睐(元宵快乐!)

  欧阳戎察觉到银发萝莉在一直盯著他看。

  银发萝莉似是意识到自己即将被这位异国的新主人领走。

  她抬起小脑袋,被欧阳戎擦拭得乱糟糟的银发下,一双大眼睛微微上翻,一眨不眨锁定著他。

  眸子没了之前的羞怯畏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欧阳戎瞧不太透的眼神。

  西方白人少女的性格,确实是与羞涩腼腆的东方少女不同,明显大胆了不少。

  她的眼睛在阳光中呈现一种蒙胧的雾灰蓝色,这种颜色,欧阳戎在这个物质匮乏、色彩同样匮乏的时代找不到,无法比喻。

  银发萝莉不管是眼眸、银发还是皮肤,都与这个破落肮脏的奴隶后院的黑沉色调格格不入。

  这种银发萝莉如果在前世的校园或咖啡店见到,他都并不会怎么惊讶,可是眼下却是在这个古韵古香的大周朝江南道一隅撞见。

  所以欧阳戎刚刚进院第一眼就立马被吸引,生出一种时空错入的突兀感,恍惚以为是不是又重生了。

  只能说,大周朝的盛世与否或许有待商榷,但万国来朝的气象确实不是开玩笑的,南边那条广州通海夷道属实有点东西……

  管理口马行的市令小吏很快在小管事的带领下,赶到后院,开始为这一桩奴隶买卖缔结契约,开具官方市券,这是大周朝奴隶市场必须要走的流程,否则即便是王公贵族也得受罚。

  锦啸口马行成交的这桩奴隶买卖涉及金额很小,对于业务熟络的市令小吏而言本该稀疏平常,抽点油水红包就能快速了结,然而待他进入后院,却是不禁顿足侧目。

  首先……这交易的女奴是个什么玩意儿,契约上到底该填幼年奴隶还是老年奴隶?另外,你们确定这玩意儿有人敢买?

  其次……

  市令小吏脸色骤换,谄媚搓手:“县令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院子内,便装出行的年轻县令摆摆手:“你做你的,不用管我。”

  大食商人李彦与身边的小管事目瞪口呆,然后在一阵精彩脸色后,之前还沾沾自喜的李掌柜脸色心虚,小声提议要不要重新议个价,刚刚的米价似乎算错了,另外再搭配一个今日限时限量的买一赠十活动,皆被欧阳戎平静婉拒。

  交易继续,很快今日格外称职的市令小吏拟好文书,毕恭毕敬的递给欧阳戎确认,填上最后的主仆信息。

  欧阳戎朝银发萝莉今日第一次开口:

  “伱叫什么名字?”

  看著他耐心等待的神色,银发萝莉沉默了下,嗓音像一口有些干涸的清泉:

  “薇拉…奈儿……”

  她似是听的懂大周雅言,但口音属实有些奇怪,这几个音节也不知是不是家乡那边的语言,还是说是生疏的大周雅言,落在欧阳戎耳朵里,便大致是这四个字的音。

  欧阳戎看了一眼她大而有神的灰蓝眼睛,低头稍微思索,替她在契约上,填了两个字。

  “你以后就叫……薇睐吧。”

  他顿了顿,又轻声问:“可有姓氏?”

  银发萝莉忍不住飞瞅了眼身前这个嗓音磁性温柔的修长青年,他好像很有耐心,从刚刚到现在说话一直温声细气,而周围那些很凶很恶的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

  今日发生的一切,银发萝莉觉得像是在做一场匪夷所思的美梦,不像是真的。

  她低头手指揪著衣角,嘴里又报了一句话。

  欧阳戎只听见这一长串音节最前面的一个字,好像是发“夜”的音,他便又落笔,随手填上去。

  埋头的银发萝莉瞄了下他的专注脸庞,似是想开口和他主动说几句话,只不过这时甄氏头凑了过来。

  妇人瞧了眼纸上,微微撇嘴:“叶薇睐?有个能喊的名就行,一个奴隶要什么姓,檀郎真是心善,费这种心。”

  欧阳戎摇头不语,低头填完,让薇睐与李彦相续在上面按了个手印,随后在市令小吏的见证下,契约完成,毫无波折。

  欧阳戎领了市券,在大食商人的热情欢送下,带著薇睐与甄氏一行人离开口马行。

  目送贵客离去,小管事忍不住小声说:“这位县太爷是不是有点傻,怎么买了个……”

  “你懂个屁!”李彦板脸训斥,转头看著欧阳戎的背影,感叹:

  “刚刚是我误会了,难怪咱们口马行的那些细婢,他都看不上,不只是价钱原因,这位欧阳县令果然如传闻所说,是不近女色真君子啊,连买个暖床婢女都不看色相,只挑最难看最可怜的。”

  ……

  西市闹街上。

  欧阳戎一行人带出来的银发少女,瞬间引起路人的频频侧目与回头首。

  走到哪都是如此,一行人顿时成为整座西市的焦点。

  不过津津有味旁观的龙城百姓与商贾小贩们,并不是被某种美貌吸引,而是睁大眼睛,似是看著一种很奇异的丑物,好奇又不敢靠近。

  因为端午节当天欧阳戎在主观赛台上露过面,也有不少人认出了年轻县令身份,于是欧阳戎一行人引起的震动更大了。

  不过欧阳戎对此置若罔闻,虽然还是不太理解他与大周朝其他人的审美到底差异在何处,但这并不影响他颇好的心情,走路都轻松带风。

  主要是捡漏这件事本身就挺爽的。

  “原来我的一千功德是花在了这里啊……福报钟还是懂福报的。”

  欧阳戎突然恶趣味的觉得,若是此时他有一部手机,把喊他老爷的银发少女拍下来发到以前那个正人君子考研群里,再配上一行十分欠揍的捡漏解释,估计全群牲口们今年都没法考研了……

  “檀郎!”

  身后忽然传来婶娘的嗔语,正走神的欧阳戎一愣,回头,发现他刚刚脚步太快,除了低头牵住他衣角亦步亦趋紧贴的银发婢女,还有柳阿山外,甄氏一行人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欧阳戎捂嘴咳嗽了声,原地等待了下甄氏等人。

  罗裙妇人有些忍不住了,若不是眼下在街上,真得去扭这臭小子耳朵了。

  甄氏轻哼上前,玉手一伸,捏住薇睐下巴,把她小脸板正,后者身子一颤,不敢乱动与反抗身前这个高大美妇。

  甄氏皱眉,上下打量了会儿,至于少女被绳子婠起的银发,她更是不愿手指去碰,怕沾晦气,妇人叹气:

  “檀郎怎么对这种高鼻深目感兴趣?就和庙里的罗刹恶鬼一样;这眼眸也是,像只狸猫,晚上万一吓到你怎么办。还有这一头白毛……要不回去剃了吧,以后戴个尼姑帽子……

  “而且檀郎,咱们把她领回去能做什么,洗衣拖地吗,这有得是仆人干,梅鹿苑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你的贴身丫鬟,今天算是白跑一趟,婶娘觉得刚刚那儿高句丽的落魄小姐不错,读书识字还可以管帐……”

  被捏住小脸,薇睐开始浑身小幅度颤栗起来,不只是甄氏锐利挑剔的眼神,还有周围旁观路人们对她“奇异模样”的指指点点,为什么就她长这副模样……少女无比自卑,甚至颤抖闭目,不敢去看那个帮她打开铁笼牵她出来的温柔青年。

  他……他肯定会后悔吧,第一眼的新奇,结果买了一个赔钱货,然后他眼里也会慢慢露出那种熟悉的厌恶神色,觉得晦气,避之不及……肯定会的,从小到大遇到的所有人不都是这样吗……

  “没白跑,就她了,侄儿的贴身丫鬟。”

  欧阳戎轻按下甄氏的手臂,忽牵起银发婢女的冰凉小手,他默默从怀中掏出两枚铜板,直接塞进她手里,对她认真说:

  “拿著,薇睐先帮我管钱。这俩铜板是咱们目前全部身家了,少是少了点,可也是个奔头不是,要好好保管。”

  欧阳戎转身,背手前进,只丢下一句笑语:“婶娘,薇睐哪里难看了?侄儿很喜欢她的头发,不准剃,我的贴身丫鬟,我喜欢就行。”

  甄氏无奈点头,叹气跟去。

  薇睐低头,怔怔盯著手心里平静躺著的两枚小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