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515章

作者:阳小戎

  “俺回来啦,小萱,圆鸭子来了没?带酒了没?”

  陆压:“……”

  黄飞虹归来,推门而入,第一时间瞧见桌上的酱肉与酒水,眼前一亮,汗巾马褂脱下一丢,坐下大吃大喝起来,他也不洗手,抓起就吃,不嫌脏兮,黄萱、陆压倒也习惯。

  有吃有喝间,黄飞虹与陆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前者一口一个“圆鸭子”,还不时用油滋滋的大手重重拍下陆压的肩膀。

  陆压面无表情,眼底深处有些生无可恋起来。在浔阳王府时被欧阳良翰和谢道友一不小心喂上满嘴狗粮,都没有这里坐牢。

  陪络腮胡汉子吃饭聊天之际,面瘫道袍青年不时余光瞄向井边浣纱洗衣的红袄小女娃。

  黄飞虹今日面带喜色,干饭也津津有味,黄萱一问方知,原来是双峰间浔阳石窟那边,这两天又涨了些工钱,原因是天气寒冷,听说是那位长史大人的建议……这种一言不合涨工钱的待遇,比码头那边黑心工头好多了,最关键的是,中午还包伙食,早餐过去也能领两个白面馒头,整的黄飞虹都不好意思了。

  不过也就刚来时那会儿不适应,现在的话……黄飞虹挺了下胸膛,一只脚踩石凳,大口啃了嘴酱肉,对黄萱、陆压,拍拍胸趟道,当初他离开黑心码头去往浔阳石窟那边的选择没有错,还表情一变,遮嘴神秘兮兮的说,现在还有不少老工友找他喝酒,艳羡之余,旁敲侧击的问他,还有没有加入浔阳石窟的路子。

  黄萱与陆压对视一眼,黄飞虹突然眉飞色舞,又道出一个好消息。

  江州官府会以市价不强迫的收购一批星子坊旧房,然后棚改为简易住宅,这批住房统一规划,里面啥都有,虽然算不是气派体面,但是绝对比现在他们住的这些狭窄危房要干净齐全的多,主打舒适改善,而且最最关键的是,租金还很便宜,不过,首批的棚改房会优先提供给在浔阳石窟辛苦建造大佛的工人们住。

  黄飞虹滔滔不绝,喜形于色;陆压闻言,仰天倒了口酒,默默点头;黄萱抿嘴,低头默默洗衣服。

  入夜,陆压适时的告辞。

  天刚黑下来不久,黄萱与黄飞虹就早早的躺下入睡,除了作息习惯健康外,最主要的还是没钱,不舍得浪费灯油,在这个时代夜里所谓的万家灯火,肯定不包括穷人家的。

  柴房改成的睡屋内,父女俩勉强挤在一张草席上。

  黄飞虹倒头就睡,酣声如雷,隔壁其它住户屋子里也有一阵阵有节奏的呼噜声传来,主打一个合奏。

  屋内草席边的黑暗中,有一双清脆澄亮的眼睛悄悄睁开。

  待到眼睛适应了黑暗环境,捂红袄而睡的小女娃掀开了被褥,轻手轻脚的穿鞋下床。

  她摸黑走到了一个柜子前,迳自打开了柜门,屋内响起“吱呀”一声,似是丝毫不怕吵醒酣睡的黄飞虹。

  黄萱踮起脚尖,小手在柜子最上面一层摸索过去……却落了个空。

  不见了。

  红袄小女娃眉头拧聚。

  突然掩上柜门,她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

  嘴角朝下,似是有些不开心起来。

  ……

  下午,浔阳坊,一处公署的正堂内。

  一位冰冷冷宫装少女从浔阳石窟返回后,遣退了一众女官。

  正是多日不见的容真。

  她从后堂端出一只沉甸甸的红漆木盒,走到案边,跪地而坐,将它放置在桌上。

  红漆木盒打开,里面套娃一般,有连续九层的封锁,却皆被容真用古怪缭乱的手法一一解开。

  最后,她从漆盒最底层,缓缓捧出了一本金灿灿的书,竖指翻开,只见书里面每一页都是金纸。

  看容真徐徐翻页时纸张的柔软程度,货真价实的黄金制作无疑。

  容真垂目,自若浏览。

  这本金书宝典,是洛都司天监收到她的加急申请后,千里迢迢派送过来的,由专人护送,护送的八位练气士,现在还站在正堂的大门口,等待她查完归还,第一时间送回。

  与价值千金的材质工艺相比,更“贵”的是它的内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观书少女粉嫩的唇角微微上扬起来……

  这两天是大章,长了一些……

第440章 白泽图,方相面

  容真心情不错。

  除了上午去双峰尖浔阳石窟视察时,发现多日没有过问的东林大佛进度不错、连带著对某位俊朗长史都看的顺眼了点外。

  还因为眼下这本黄金宝书。

  它叫《白泽图》。

  先秦古籍记载,上古神话时代,人帝巡狩东至海,登桓山,于海滨得白泽神兽,能言,达于万物之情,

  因问天下鬼神之事,自古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凡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白泽言之,帝令以图写之以示天下,乃作《白泽图》。

  传说中的《白泽图》最初版原册,收录的“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者”,足足有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几乎囊括了世间一切五虫生灵。

  不过后来,大禹治水,铸造九鼎,结束了上古神话时代,不管是神话生物,还是精怪鬼魅,大多在神州陆上绝迹,或是逃遁北海,眼下或许只能在某些海外仙山才可找到些许踪迹。

  眼下,世间侥幸尚存的精怪鬼魅,肯定没有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这么多,远远少于。

  所以《白泽图》上揭露的大部分关于妖精鬼怪的隐秘知识,已经成了无用之隐学,能用上的很少。

  而且,上古异典,茫昧悠悠,传诸后世,绝大部分损毁散亡,只会留下一些漫灭不清的集体记忆,掺杂在氤氲的传说里。

  《白泽图》的原册,同样如此,千年以降,早已失落无踪,最近的一次显世记载,还是在一千年前的东周守藏室。

  容真动用彩裳女史身份,向司天监申请查阅的这本《白泽图》,乃是魏晋鸠辑之风盛行时的翻版仿品。

  相比于记载有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种精怪的原版《白泽图》,它只能算是残卷。

  可即使是这翻版残卷的仿品,现在还存世的《白泽图》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司天监就珍藏有一本,从眼下司天监层层保护、专人看守的严密措施就可以看出,这份隐秘知识传代继承的困难了……

  一下午时间过去,冰冷冷宫装少女终于缓缓停止了翻书,掩卷,轻吐一口气。

  这本《白泽图》残卷瞧著厚、页数多,但是所记载的内容并不多。

  因为每一页,对于相应一种神秘精怪的记载,都言简意赅。

  简率文字,却已包含了最重要的信息,精怪之名,形状能力,栖息地,以及危害或作用。

  容真玉手握拳,压于金书之上,轻轻颔首。

  她有些明白,《白泽图》残卷仿品为何都存世寥寥了、司天监这一本珍藏残卷又为何是防火防水防腐防雷电同时驱邪避灾的金制。

  若她是上面的精怪鬼魅,行走世间,瞧见此书,即使没有残暴作恶的恶习,也定然千方百计的将它毁去,至少也要把关于自己的那一页撕了。

  底裤都被扒光了。

  冰冷冷宫装少女掩卷覃思,压住唇角。

  此时临近傍晚,她施施然起身,将《白泽图》重新放入厚重的檀木盒中,层层封锁,最后重重盖上。

  容真两手捧盒,走出正堂。

  门口寂静,左右八人伫立,男女对半,皆朱发衣白。

  这朱发八人中,为首的是一对男女,皆面无表情,眉心一点朱红,二人上前,迎上容真。

  眉心点红的男史从容真手里接过檀木盒。

  眉心点红的女史朝容真道:

  “容真,大司命问你,监督东林大佛建造和浔阳动向,好端端的,要《白泽图》和方相面做什么?”

  容真表情不变:“查案。”

  “就为了查那个小小翰雷墨斋的五十墨锭失窃之案?”

  “妙真女史告状倒是勤快。”

  容真点头,喜怒不形于色:

  “此案小吗?西南李贼一伙提前埋在浔阳的这一手棋子,严重威胁东林大佛建造,若是能顺藤摸瓜捉到蝶恋花主人,可以排除此患,确保大事无虞。一点也不小。”

  眉心点红女史皱眉问:

  “翰雷墨斋的案子,是那蝶恋花主人所为?此人有精怪鬼魅类的同伙,你是要顺藤摸瓜?”

  容真不置可否,“浔阳之事由吾负责,不在汝等职权范围之内。”

  眉心点红女史眼底薄怒。

  容真却不在意,从袖中伸出一只白嫩手掌,朝他们示意著什么。

  眉心点红女史与同伴们对视了一眼,门口安静了片刻,收存起《白泽图》一行人,再度取出一只檀木盒。

  眉心点红女史从新盒内,捧出一张黄金面具。

  面具凶容,上有四目。

  “戴方相假面,不可照镜,不可观水,不可望月,后果自负。”

  眉心点红女史将黄金假面放在容真手上,冷冷叮嘱,惜字如金。

  “无需汝教。”

  冰冷冷宫装少女收起黄金面具,背影远去。

  ……

  秋分过后,直至冬至,愈发昼短夜长。

  深秋的夜,格外漫长。

  月上高天,星子坊靠近城门边,一座匾名“翰雷墨斋”的店坊,早已打烊关门。

  管事伙计们早就下值休息,只剩下三、俩个门房,在店内接班守夜。

  内库这边,守夜的门房年纪也大了,才巡逻一会儿,已经开始犯瞌睡。

  不过老门房很快甩了甩花白脑袋,打起些精神,又去往了保存墨锭存货的内库,用钥匙打开层层封锁的门,走进去后,打著灯笼巡逻了一圈,这才安心转身,关门离开。

  不久前,五十条珍品级翰雷墨锭不翼而飞之事,闹得甚大,东家发足了火气,他们这些伙计门房们,也跟著受罪挨骂。

  眼下守夜当然不敢怠慢。

  只不过,前几日查案动静闹得那么大,从上到下都整查了遍,老门房觉得,这盗墨小贼不管是不是家贼,这段日子估计都得老实点。

  哪有顶风连环作案的?还是偷墨锭,太没出息……

  想到这里,打著灯笼的老门房,心安离开。

  至于遗失的这一批珍品级墨锭究竟去了何方,现今也没查出一个理所然来。

  江州大堂司法曹的捕快们,还有那些原本监督东林大佛、看著就身份尊贵的宫廷女官们,来了一批又一批,盘问审讯也进行了一场又一场。

  如此小题大作。

  最后连某伙计某年某月某日贪墨了店柜台边客人掉落的两文钱的事都查出来了,但就是没有捉到那偷墨贼人。

  五十条墨锭直接不翼而飞。

  到最近几日,捕快、女官们也来的少了,今日甚至干脆全部撤空,那位似是位高权重的冷冰冰宫装少女的身影也许多日子未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腻歪了查案,懒得过来。

  老门房傍晚打饭时听管事们交头接耳说,此案大概率要当悬案处理了,翰雷墨斋东家下午专门去找了燕参军,商量著能不能撤案,就此作罢。

  不是不想抓贼,主要是一直查案,店里人来人往的,耽误到了制墨与售卖,客户行人一瞧见穿公家衣服的人在店中频繁出没,大多会狐疑担忧,谣言四起。

  所以最近此案渐渐淡去,没人再查,翰雷墨斋内,一切恢复正轨,只不过,内库大门的层层门锁全都换了一道,

  同时透气天窗也开的更小了点,堵上后只剩下约莫拳头大的通气孔,因为墨锭的保存需要通气去湿。

  老门房摇摇头,继续夜巡……

  后方,储墨内库中,漆黑一片。

  借著上方通风孔漏入的月光,依稀可见内库内的一排排木架。

  木架上的各层,整齐摆放有一盒盒墨匣。

  上百条名扬江南的翰雷墨锭,都被悉心装入这些墨匣中。

  墨匣乌木材质,盒身雕花,制作精美,既起到了存放、保护翰雷墨锭的作用,同时好墨配好盒,也能提高身价。

  就在夜巡人影消失后不久。

  库内的光线,忽然暗了暗,是屋顶中央拳头大的通风孔被什么东西遮挡了银辉月光,片刻后库内恢复了原样。

  吱——吱——吱——

  库内寂静空气中,忽然响起一些细微声响。

  某座木架上,有一盒沉甸甸的墨匣,宛若觉醒生命、有了脚一般,正朝木架边缘处缓缓挪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