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嗓音淡淡,却中气浑厚的传遍了整条街道。
“准备好,该收网了,今日这座星子坊里谁也别想跑,露灵气者,杀无赦。”
全场顿时寂静下来。
不仅是运输佛首车队的黑甲将士们,还包括原本围观的浔阳百姓、贩夫走卒们,也出奇的鸦雀无声,就像是有默契一般。
铮——!
宋嬷嬷话语刚落,就在这一大片似是要凝固起来的死寂氛围里,有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琴声突然响起,似是在响应她。
琴音飘渺,像是门外屋檐下细细簌簌的雨滴声,能点滴到天明。
可能是场上太过寂静,在众人耳边自然放大的琴声,显得愈发诡异无比。
而更加诡异的一幕也紧跟著发生了。
安静的百姓人群中,接连有人身上冒出或蓝或红的“气柱”来。
光是从街头到街尾的人群里,就有十三、四个人。
有背翠竹书箱的白面书生;有满脸皱纹的卖炭老翁;还有持木制钵盂、低眉顺目化缘的瘦僧。
此三人身上的朱红之气,更是冲天而起,粗如光柱。
除此之外,在这一道弥漫整座星子坊的飘渺如雨的琴音中,
正距离佛首车队与星子湖工地不远的一座安分守己的富人家宅某处,也蓦然冒出了一道笔直如剑的冲霄紫气。
紫气来自于此宅深闺的一座朱楼内、一位正在低头手把手教流清鼻涕小女童抄写书贴的温婉女先生,她裙摆下盘膝的脚踝,系有红绳铃铛。
琴音响起后,温婉女先生放下毛笔,摸了摸懵懂四望的小女童扎总角的脑袋,站起身来,轻轻一叹,有点抱怨嘟囔:
“不就是被缴一剑又输一剑,赌气去找什么人,你看,又要赶不及了……”
第539章 女君鱼念渊,浔阳咏菊会(求月票!
)
琴音似是从星子湖工地内传出来,忽远忽近,时缓时骤。
缓时如空山新雨时的静心助眠声,骤时,似雨打芭蕉的珠落玉盘音。
琴音像是一场急雨,落在星子坊的各处角落
大多数人被雨“淋湿”,而身上有“气”者,如容真、林诚、白衣女先生、背箱书生、瘦僧等人,像是打起了一把伞,浑身无虞,却被雨水般的琴音描摹出了各自灵气修为的“形状颜色”。
玄之又玄。
温婉女先生站起身,一袭白衣,赤足走出闺阁,一路上有清脆的叮铛声。
欧阳戎当初在大孤山三慧院外隔墙听到的那一道温柔女声,传到了佛首车队所在的街道上。
“谁的琴声?还是别弹了吧,再弹就要暴露方位了,小心大师姐回头拧了你脑袋。”
“可笑!”
酒馆二楼处,宋嬷嬷丢下茶桌边的一地刺客尸体,行至窗边,冷笑一声,隔空放话:
“这阵太阴剑气,越女道脉?你们云梦剑泽是不是找死?敢来造次,还屡次不改,这次证据确凿了吧,果然是与反贼李正炎一伙有勾搭,为贼卖命。”
温柔女声不答,自说自话,温馨提醒:
“东林大佛不准立,任何助力此事者,整个天南江湖,人人得而诛之。”
“放肆,你们云梦女修真把自己当作天南江湖的话事人了,江南道、岭南道乃大周的疆域、陛下的王土,尔等越女还想占山为王、逍遥法外不成?”
温柔女声歉意道:“抱歉,小女子们出来的少,不知有随,无论乾周。只知现在,数座江湖齐低眉,中原无一是男儿。”
宋嬷嬷点点头:
“口气倒挺大,你叫什么名字?在女君殿排第几把交椅?你肯定不是雪中烛,那你是二女君,还是四女君?还是这一代的越处子?
“等等,紫气修为,新晋越初子不可能这么快紫气,四女君听闻是这一代的山下行走,上次出现是在北海之滨。所以你是二女君……鱼念渊!”
温柔女声笑说:
“是谁不重要,交椅比你高,老狗一大把年纪了,还放出来咬人,发挥余热,废物利用,那个姓卫的伪帝真是抠门。”
“呵,找死!”
宋嬷嬷怒斥,可下一刹那,她突然变脸,语气沉静:
“拖时间在等谁呢?雪中烛?”
不等深闺内的白衣女先生回答,白眼老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窗前。
下一霎那,青羊横街上空,有两团紫气撞在一起。
半空中传来白眼老妪的尖锐嗓音,甚至覆盖了轻柔的琴音:
“佛首忽至,她们无周全准备,今日人少,这女娃和后续援兵交给老身,伱们速速动手!清理干净。”
青羊横街上,容真与林诚早已停止争吵,暂时合作,身形皆动起来,一众女官跟随她们,一齐直扑向人群中露出朱红之气的书生、老翁、瘦僧等三位中品练气士。
一群鲜卑侍卫将卫少奇、王冷然等人护卫起来。
“去,你也帮忙。”
跟随而来的小透明元怀民,瞧见卫少奇、王冷然的脸色丝毫不慌,甚至卫少奇还冷脸吩咐了一句,旋即,这一批鲜卑侍卫中有一道同样在琴音中身冒淡红气柱的魁梧身影,冲了出去,协助容真、林诚等司天监练气士,围攻欲要破坏佛首的反贼们。
清理的完吗,两边人数好像也没差多少……就在元怀民疑惑之际,发现护送佛首的数百黑甲侍卫皆抽出乾刀,一致对外。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跟随车队的看热闹人群中,有不少贩夫走卒们,纷纷抽出了隐藏的雪刃,脸上露出与那些黑甲将士们一样的冷峻表情,冲上前去,协助杀敌。
而且星子坊内各条街道上,也涌出了一大批潜藏的黑甲将士,或在屋顶布置弓弩,或是牵出铁骑披甲上马……冲向那些露出了“气”的陌生身影。
看他们整齐划一、满身杀气的动作,元怀民预估,很可能是从西南前线调遣过来的精锐。
白眼老妪那一句“清理干净”不是虚话!
元怀民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卫少奇、王冷然等人不慌,今日就是一个局,借助佛首,引出贼人。
有那琴音在,又人多势众,今日星子坊内所有拥有灵气修为的外人,皆在琴音下现形,被围攻制裁,清理干净!
不过,你们能不能事先知会下啊,这一环套一环的,有完没完了?就他一人全程蒙在鼓里?
缩在佛首车队里的元怀民有些苦笑。
只觉得这江州长史太难当了,哪里是升官,简直是坐牢。
……
远在星子坊的浔阳楼。
菊华诗会正在召开。
离裹儿的面子还是很大的,不少浔阳名士前来,还有很多江州士人。眼下浔阳城内的文人们皆以能收到小公主菊华诗会的邀请为荣。
浔阳楼的诗会,热闹程度不输星子坊那边迎佛首的人群。
离闲、离大郎、谢令姜等人返回后,和欧阳戎讲了刚刚西城门的事情。
不过后者没怎么听,像是不感兴趣,离闲等人见状,不由苦笑了下。
不多时,诗会来到了咏诗环节,一盆没有凋零的菊花,被摆在楼内中央。
除了喜欢独饮、聊天的文人外,有才学的文士皆聚集在一楼中央的看台下方,挥墨做诗。
今日有浔阳王在,气氛更加热烈,不少文士想要在这位王爷面前表现。
一首首咏菊诗词诞生。
送到了离裹儿与离闲手里品评,还有几位名士大家一起围观鉴赏。
不多时,燕六郎的身影出现在了浔阳楼内,不过除了欧阳戎、谢令姜以外,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燕六郎走到欧阳戎面前,坐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二人相顾无言。
欧阳戎给这位好友兼下属倒了一杯酒。
燕六郎仰头,一口气干光。
他注视了一下明府苍白失血的扎绷带手掌,沉默不语。
二人独坐,喝了一会儿,欧阳戎似有醉意,打开旁边窗户,江风入户,他眯眼打量外面风景。
这时,谢令姜走了过来,坐下陪他。
远处被人群热情簇拥的离裹儿也瞥了眼。
“大师兄,怎么了?”谢令姜关心问。
“要下雨了。”
“嗯,今天这天气确实要落雨。”
久望窗外天色的欧阳戎,突然说:
“那边好吵。”
“哪边吵?”
欧阳戎指了指星子坊方向。
“大师兄又听到什么了?”
谢令姜不禁握住了他受伤右掌的手背。
“我听到…很多人因为那一尊大佛争的你死我活。”
“什么意思?”谢令姜好奇。
“小师妹,我以前和你说旧时王谢堂前燕,说我们都得遵循大势规律,按道理,我不该死不奉诏的,应该忍住,应该在守则以内办事,就像辅佐浔阳王府一样。”
他回过头,平静说:“可是,当时我就是有一口气堵在胸中,彻夜难眠,不吐不快,甚至死不奉诏后,它都还积聚胸中,无法释放,它比幻听还要折磨人,小师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谢令姜哑然无言。
欧阳戎寂静片刻,忽而拿起酒杯,站起身。
他步履略微摇晃,一边仰头饮酒,一边走向前方的咏菊人群。
……
星子坊,一场杀戮清洗,接近尾声。
半空中那两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白眼老妪与白衣女先生不知所踪。
容真站在一座深闺朱楼内,是那位云梦二女君曾站立的地方,她环视一圈左右。
朱楼内已经乱作一团,几道娇小身影缩在桌子底下,她们是那位扎总角小女童的玩伴丫鬟,刚刚那位云梦二女君撤退前,只带走了这个扎总角小女孩。
“等等。”
她突然伸手,阻止了去拽桌下几个女童头发的鲜卑侍卫。
容真蹲下,朝这几个小女孩的卷缩身影伸手示意。
可是小女孩们却一脸惶恐,缩的更深了,远离她手。
容真低头看了看沾满血迹的纤细手掌。
她默然了会儿。
站起身,唤来几位正抄家的女史。
“这一家人先押下去,不准伤害她们,本宫改日亲自审讯。”
交代完,容真转身,走出这座宅子,来到街道上。
整个街道上,留下了数十具人或战马的尸体。
当最后一道浑身冒出“气”的身影倒下。
街道上还剩下大半的将士站立,他们一声不吭的开始收拾战场。
林诚、卫少奇等人松了口气。
琴音还在继续。
但是放眼望去,不管是青羊横街,还是星子湖工地,整个星子坊内都没有“气”冒出来了。
中军大营长史秦彦卿,带著几位脸色严肃的校尉,走上前来,他脸色冷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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