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欧阳戎脸色诚恳的请教。
容真被说的哑然无言。
只能怔怔看著他表情。
欧阳戎又开口:
“其实前几日,宋副监发牢骚时,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在下也很认可,那就是……在下确实要看清自己位置,别多管闲事,有些事在下承担不起。”
容真沉默了会儿,忽然问:
“若是朝廷重新启用你呢?接不接旨?继续奉命造像?”
欧阳戎不答,她又压低嗓音告诉:
“欧阳良翰,现在星子坊大佛已被反贼毁去,本宫思来想去,眼下朝廷最好的策略,是重新启用浔阳石窟那尊被搁置的无首大佛。
“配合上星子湖工地那边外观破损、正在修缮的佛首,咱们可以很快重新启动……此策,本宫已经上报圣人。”
“容女史想的还挺好。”
欧阳戎笑了下,转头看了眼鹅毛大雪的天气:
“是挺好,要是放在从前,在下指定激情澎湃,可惜现在,闲散惯了啊……
“先等过了冬再说吧,岁寒大雪,万事休提,还有,陛下他们也不一定启用浔阳石窟的大佛,毕竟一个延期的玩意儿,之前也说抛就抛。”他摇了摇头。
“况且,就算启用又如何,也不一定选在下嘛,朝廷某些人眼中,在下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并不讨喜,朝中比在下听话的一大堆呢,再来一个林诚呗,看能不能再出个类似星子坊造像的极好主意,为陛下分忧。”
容真秀眉聚陇一处:
“现在没谁比你更了解浔阳石窟了,至于其它的主意,更来不及,神仙来了,也出不了比浔阳石窟更好之策,本宫已把情况如实上报……”
欧阳轻笑,摇了摇头,往前走去:
“容女史这话说的,还非在下不可了是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在下得益最大呢,幸亏那天上午在下在浔阳楼醉生梦死,不然某口锅这不就来了吗,呵,说不得,即使如此,最近容女史周遭的耳边风也没少吹。”
“欧阳良翰,你什么意思?”
容真脸色顿时不高兴起来,停下脚步,语气出奇冰冷的问:
“你是觉得,本宫是怀疑你,现在请你留下帮忙,也是在一直试探考验你?你若接下了,就对你愈发怀疑?”
“没,只是玩笑。”
“以后休提这种玩笑。”
容真酥胸起伏了好一阵,才微微匀了气,轻声说:
“本宫承认,那蝶恋花主人可能是个传奇执剑人胚子,百年难得一遇,可是他所作所为,依旧是一个卑鄙无耻、好色成性的淫贼。
“欧阳良翰,你与他不同,你是君子,这等卑鄙无耻之徒,你不会与他为伍,也容不得他,更别说是他了。”
欧阳戎嘀咕:“卑鄙无耻、好色成性……”
容真声音蓦而平静下来,右手摆弄腰间香囊,低语:
“此前肚……肚兜之事,你知晓一点,本宫算是被间接污了清白,那天黄萱家院里,他当众取出肚兜示众,极尽恶心之能事,羞辱本宫清白……虽然最后目睹之人,都已死了,但……”
宫装少女嗓音怅然若失,同时一双漆眸一直盯著白衣青年认真倾听的脸庞,似是担忧在他脸上出现某种让她难受的细微表情。
欧阳戎脸色未变,只是咳嗽了下:“是知道点,不过后来,此物在下捡过,有过触碰,不也是不妥吗……”
“不一样,你是君子,你不仅第一时间交给了女眷,且看也没细看,就第一时间还回……说起来很羞耻,本宫不想讨论私密肚兜之事,这是让本宫很难受的记忆……但事实却是如此,本宫一直很感激你那日君子之举,特别是与那蝶恋花淫贼比,简直云泥之别,愈发衬托你之高洁。”
一直平稳的声线有些波动,也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愤怒,亦或两者皆有,她原本冷若冰霜的脸颊,已经红透。
欧阳戎欲言又止,很想问,你怎么确定我没看的。虽然确实没看。
容真突然问:“欧阳良翰,你是不是一直因为蝶恋花主人的事情,有些看低本宫?”
“啊,没……没有的事。”
“你那小师妹知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
“好,必须为本宫保密。”
“这肯定。”
她追问:“那你恨不恨蝶恋花主人?”
“恨……恨吧。”
“好,此贼,本宫必杀之,你若……你若也生气,更要帮本宫了,为何要挂印走人,是不是不在意。”
欧阳戎无奈,想了想,开口说:
“这样吧,查案之事,可以再找我商量,但此番挂印,勿要再谈,本就是临时顶上去的,哪有一直赖著的道理,还是先等朝廷那边的安排吧。”
“好,那就等朝廷旨意,你再歇息几日。”容真松了口风。
“谢容女史理解。”
终于稳住了锲而不舍的容真,他换了个话题:
“今日还有时间,咱们干点正事吧,对了,林诚的灵堂设哪了,有家眷来吗?咱们要不要去慰问一下。”
“只有宋前辈在。”
“那还是算了,不去了。”
容真看了眼他,语气有些莫名:“林诚之父,是宋前辈的一位故人,宋前辈算是一直将他视作子侄照顾,所以格外上心,这次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原来如此,但在下安慰不了,还是交给容女史吧。”
“你若答应,再掌印几天,本宫可破例介绍一位老乐师给你认识……”
“再说吧,告辞了。”
“你这是要去哪?”
欧阳戎从袖中掏出一副门神贴联,扬起手,摆了摆,他走在雪地里,头不回的道:
“去贴门神咯,秦老爷子亲自画的,回去就带婶娘、薇睐她们一起贴在门口……怎么样,羡慕吧?”
容真不言,默默目送这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背影远去。
片刻,才轻声答:“羡慕……她们。”
……
一座冷冷清清的灵堂,立在星子湖工地上。
容真走进灵堂,只见灵堂内,有一位白眼老妪孤零零站著,前方是林诚的灵牌。
她一脸失神的返回,宋嬷嬷回头立即问:
“怎么样,老朽就说欧阳良翰是在做戏吧,要走就走,慢吞吞的再干一天作何,听人说,他还跑去安慰受害人各家,哪里是要挂印而去的样子,不就是等著咱们主动规劝?趁机继续收下刺史印?也就你这丫头真信了,火急火燎跑过去。”
容真不言,袖里掏出一枚小巧印章丢掷桌上,印章与桌面碰撞发出“咯噔”一声。
宋嬷嬷声音戛然而止,侧目盯著此印,表情依旧有些不相信的道:
“此子好能装……”
容真冰冷冷打断了她:“现在好了,他真辞了,现在大佛之事彻底无人干了……都这时候了,宋前辈还一直在晚辈面前诋毁欧阳良翰,纵观他,一直都没说什么宋前辈坏话,有些事,真是高下立判……
“宋前辈,陛下那边你自己交代去吧。”
容真丢下一言,甩袖走人。
只留下宋嬷嬷,孤零零的站在牌位前,脸色十分难看。
……
告别容真,欧阳戎带著门神对联,没有立马回槐叶巷宅邸,
绕过一条街道,他转身走进巷子里,巷子内正停泊有一辆豪华马车。欧阳戎径直上车,车内,谢令姜、燕六郎正在静静等待。
“大师兄,今日当真是最后一天?”谢令姜关心问。
欧阳戎不答,转头吩咐起燕六郎,让他过几日请示元长史,将西城门再修缮一次……
谢令姜若有所思看著明明挂印离去、却缜密布置的他。
交代完毕,恢复江州司马清闲的欧阳戎,拍了拍手上灰,回过头,轻声问:
“小师妹,那枚官印重要吗?”
“江州刺史算是一方大员了,大师兄都快与苏姑父的扬州刺史平级了,应该算是本朝最年轻的一位刺史,姑姑要是知道了,也不知作何感想。”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些期待起那个场景。
欧阳戎却脸色平静,转头北望洛阳方向,轻声道:
“不,你没理解我的意思。目睹了林诚之事,知道了这位圣人可以一人之心夺千万人之心,小师妹难道还没看出来吗?
“官职大小,一点也不重要,头上有这样一位圣人在,你官至政事堂相公,也能被一撸到底,而若是她需要,你即使昨日贱如乞丐,今日亦可高升九卿……
“这位圣人深懂权力运作的方式,紧紧把握著最高权柄,从改乾为周后,旧体制破碎,整个新朝的体制其实都是围绕著她创建的。
“所以在大周朝,官职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她需要啊。”
谢令姜、燕六郎不由侧目,发现这位白衣青年眼神有些幽深。
日子转瞬即逝,就在江州上下因为某人的挂印去职、激流勇退而依依不舍之际。
几千里外的神都洛阳上空,那一阵从北邙山方向飘来的黑云,正徐徐压覆皇城。
第547章 震动朝野,丧事又至(求月票!)
洛阳,清化坊。
时逢冬至,魏王府门口的街道上热闹非凡。
明明满天飘雪,可街道上积雪被数不清的马蹄踏成了泥泞,鹅毛大雪刚刚落地就成车轱辘下的泥水,溅满了装饰马车的名贵丝绸。
一辆辆或低调或高扬的马车停泊在魏王府门口的街道上。
甚至占了不少其它人家的门口位置。
清化坊是洛阳城内有名的贵人坊,一整条街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在此街置购宅子的不是开国国公、就是郡主驸马、或是五姓七望的某一房。
普通的豪商巨贾、地方豪族是没有资格落户此街的。
可眼下,整条街都被魏王府门前的车水马龙堵成了一锅粥,却丝毫没有哪户人家派奴仆出门投诉。
无它,滔天的权势尔。
因为今日,是卫氏冬至祭祖的重要日子。
冬至日作为一年中白昼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本来在关中这边的习俗,是家族团聚吃个饺子。
大周朝廷也有例行放假,在元旦前后,共计七日假期。
除此之外,近期最大的活动也就是东郊祭天了,女皇陛下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到郊外的天坛,举行盛大的祭天仪式,那也是在几天后的元旦。
关中的百姓们并没有在冬至这一天大规模祭祖的风俗。
但是,卫氏祖籍并州,算是河东道那边,那儿的习俗流行冬至日祭祖。
于是乎,今日洛阳城内最盛大的活动,就是声势浩大的卫氏祭祖与家族聚会,洛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之所以说声势浩大,是因为卫氏的祖先,已经被女皇陛下抬进了卫周太庙。
在门阀意识和宗法观念浓厚的当下,个人的政治地位是需要家族的政治地位支撑的,抬高家族和祖宗的政治地位也就是抬高自己。
天子作为天下大宗,卫氏女帝改乾为周称帝,就必须建构自身的宗法地位,设立大周七庙。
卫氏祖先地位自然水涨船高,比肩离氏宗族。
今日的冬至日祭祖,卫氏在洛阳城内算是出尽了风头。
代替卫氏女帝主持族中祭祀的魏王卫继嗣与梁王卫思行,也是在派头这一块拉满。
特别是魏王卫继嗣,算是这一代的卫氏族长,家族中大家长一样的角色。
往日严厉肃容的卫继嗣,正一脸笑意的走在长廊上,去往王府内的温调堂。
他刚刚与王弟一起,从大周太庙那边主祭完毕回来,回房中换下了玄黑礼服,眼下一身黑绸常服,戴著名贵貂毛,笑脸呵呵的去往族人聚餐的之地。
那儿正有一场卫氏族宴。
在关中的所有卫氏族人全部来了,甚至周围几道、路不远的卫氏旁支也全赶来了。
很快,他抵达了温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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