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甚至还有不少歌姬舞女对这位有文采的蝶恋花主人惋惜起来,同情心泛滥……
至于他朝廷通缉犯的身份……嗯,只能说,女子的脑回路和男子是不一样的,有一套感性逻辑。
此刻,江面上,夜色中传来的琴音歌声下,桃寿斋商船上下都有些寂静。
画舫内寻欢作乐的众人与爱唱蝶恋花的歌姬小娘并不知道这些,依旧沉浸在风花雪月场所的悠闲气氛中。
直至画舫上一间刚刚入坐客人的包厢里,忽然跑出一位扎总角的小女童。
挂著两条清鼻涕,吸了吸,她一双小短腿小跑到了画舫最热闹的唱曲大厅中央。
似是觉得自己个头太矮,她搬了条凳子,爬上了桌。
这一番迷惑操作,又是大厅中央的位置,顿时吸引了全场众人疑惑奇怪的目光,包括弹琴唱曲的歌姬小娘们都顿了顿,转头瞧去。
却见这位挂著清鼻涕的扎总角小萝莉,背著小手,站在桌上,奶声奶气的正朝她们说:
“我家先生说,大姐姐们不要再唱这首词了,官府大老爷们正在通缉写这词的家伙,你们再唱下去,传出去后,明天就要被抓起来审问。”
原来乱哄哄的大厅顿时寂静一片,此前还含笑玩味的豪客们纷纷噤声,连率先唱出此词的歌姬小娘也吓白了脸。
扎总角小萝莉停顿匀了口气后,先飞速的抹了一把清鼻涕,紧著她继续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小大人一样。
她恍若每日在先生面前背书一样,嗓音奶软道:
“我家先生说,不是故意要叨扰大伙兴致,实在是看不惯这一批朝廷反贼,还有里面这个留了一首词、画像好几副的,叫什么蝶恋花主人,毁了圣人佛像,大逆不道,专与圣人和朝廷作对,真是个大胆的家伙。”
众人面面相觑。
“是是是。”
豪客和歌姬,还有本来领著壮奴打手们冲进门准备赶人的老鸨子,闻言变了脸色,赶忙刹住车……他们纷纷点头附和。
扎总角的小萝莉念完先生台词,转头看了眼包厢方向,见没有别的动静,她掏出一枚沉甸甸的小荷包,把里面的金豆银粒倒在洒在桌上。
在众人愣愣看著扎总角小萝莉脚边桌面上、蹦蹦跳跳的金银跳豆之际,她歪头说:
“给,先生说打扰了大伙兴致,稍感抱歉,今晚的酒水饭钱她请了。
“实在是太讨厌那批反贼,不吐不快……这世风日下的,在大庭广众下,标新立异的唱反贼曲子容易让我这样的小娃娃们学坏,先生不容忍。
“好捏,你们继续,别唱了,唔对了,还有那个弹琴的大姐姐,也别再弹了。”
交代完这些,扎总角小萝莉跳下桌子,留下金银豆子,在众人诧异愕然的目光下,小跑回了某间包厢。
包厢内似是有一道温婉白影站起身接她。
“叮铃铃——”隐隐还伴随著一道清脆铃铛声。
大厅内,老鸨子赶忙快步上前,一边捡金银豆子,一边笑开了花,赞不绝口:“这小娘子真是知书达理,一看就是那种深明大义、嫉恶如仇的先生才能教出来的……”
“是啊,是啊,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画舫内的热闹气氛重新恢复,不过缺少了琴音与某首蝶恋花歌曲。
老鸨子处理好大厅后,准备跑去给那位深明大义的先生敬一杯酒,却被丫鬟告知这对师徒一刻也没有多待,早就已经离开画舫,乘舟远去。
老鸨子一愣,转头看向的外面夜色,发现好像是有一叶小舟在江面上缓缓远去,
似是驶向不远处的那艘挂旗桃寿斋的寂静商船。
舟上隐约有一大一小,两道白色背影。
一道矮小,是那个流清鼻涕的小女童,另一道,一袭白衣,温婉高挑……
“先生,唱这蝶恋花词,朝廷真要把他们全抓起来吗?”
“官府抓不抓,为师不知道,但为师可以肯定,再唱下去,你大师姑就要出来把他们连著画舫一起全扬了。”
“大师姑好腻害!”
刚刚离开画舫的小舟上,扎总角小萝莉立马蹦了一下,语气崇敬。
旁边白衣飘飘的温婉女先生按住她的总角脑袋,小无奈道:
“你等会儿少说两句,别小马屁又拍到马腿,小心她也把你扬了,丢江里,和上次一样。”
扎总角小萝莉小脸迷糊:“上次大师姑不是在教我飞吗?让我‘再说一遍’后的奖励,哪里是生气了?”
“奖励你,只管飞,不管落地是吧?”
一个月前在浔阳城星子坊的琴声中显身过的云梦剑泽二女君鱼念渊轻笑,摇了摇头。
“你别又落水染寒了。”
她掏出一方白帕,给扎总角的小萝莉擦了擦清鼻涕。
这小萝莉正是她从此前藏身的星子坊那家富户里带出来的。
这家富户姓李,老来得女,对其十分宠爱,毕恭毕敬的交到了鱼念渊手上。
扎总角小萝莉单名一个“姝”字。
李姝又手指点著下巴,眨巴眼睛问:
“懂了,先生,可大师姑为啥要生气啊,这首蝶恋花写的好,唱的也很好听啊?要不是先生阻拦,我还想趴桌上再多听会儿哩,今天在城里走了这么多路……
“先生,大师姑为何不喜欢听这琴曲和词啊?”
小丫头好奇问。
鱼念渊悠悠道:“因为她不喜欢留下这首词的人。”
“是刚刚咱们出城时的城墙布告上,和大师姑并排挂著的那个蝶恋花主人吗?”
“对。”
鱼念渊点点头:“放在以前,若是遇见,你大师姑要打死他。”
李姝若有所思:“原来大师姑以前喜欢他,现在不喜欢了吗?难道是戏曲里的因爱生恨?”
“?”
鱼念渊无声转头,看著这位新收的弟子,也不问她为啥这么想,只是认真叮嘱:
“等下进去,这话千万别说,童言无忌为师也救不了伱。”
李姝扯了扯她衣摆:
“先生不是说,以前大师姑要打死他吗,打是亲、骂是爱,这么看岂不是爱死了。”
鱼念渊不语。
靠近商船,江风颇急,二人所乘扁舟,在风中摇晃。
小萝莉赶忙张开手抱住了自家先生的大腿,埋脸用先生洁白衣摆悄悄擦了擦清鼻涕,似是对这位最近新见到的大师姑十分感兴趣,她仰起一颗脑袋,好奇问:
“唔,先生,大师姑以前爱死他了,那现在呢?大师姑不爱了吗?”
“现在吗……”
这位温婉白衣女先生掰开这颗小脑袋,用手帕仔细擦了擦她鼻涕。
收起手帕时,她手指正好碰到了袖中一份通缉某位使东林大佛倒塌、数码命官枭首的首恶的悬赏布告。
“现在,你大师姑眼里应该是……他爱死不死。”
鱼念渊轻笑了声。
“啊,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扁舟停,已抵达。
鱼念渊瞥了眼好奇宝宝一样抬脸追问的李姝。
其实年纪小迷糊一点也挺好,把她突然带走、离开了家的那会儿,她也是不哭不闹的,只是偶尔的深夜,小丫头会突然跑来,钻进被窝,抱住鱼念渊腰肢,问,是不是她字没写好,爹娘不要她了……
鱼念渊不厌其烦,抬手摸了摸李姝的小脑袋,温柔:
“走吧,记得刚刚的话。”
旋即,温婉女先生带著扎总角小萝莉,神色平和的登上甲板,
在桃寿斋老板娘肃然起敬的恭送下,师徒二人一齐走进了船舱大厅……
第563章 朝廷狗官阳良翰,大义剑仙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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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大厅。
厅内两排座椅,坐满了大半奇装异服之人。
零星有一些位置空了下来。
最上首的主位,一位金发如焰的高大吴服胡女端坐,闭目养神。
她身后站在一位约莫二十五、六的冷媚越女,怀抱一柄雪白长剑侍立。
雪中烛的脸庞仿佛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眉宇间轻蹙著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色,嘴角微微下垂,即便是春日的花朵,在她身旁也显得凋零枯萎几分。
她一直闭目不说话,全场也寂静下来,外面隐隐传来琴声与蝶恋花歌曲
冷媚剑侍似是察觉到大女君的些许异样,看了眼琴声、歌声传来的外面,转头准备递给大门外的越女一个眼神。
可是这时,琴声与蝶恋花歌曲声消失了。
雪中烛胸口起伏了一阵,睁开眼眸,环视一圈全场。终于开口,朝来此集合的江湖众人,面无表情道:
“诸位请回吧,今日议事的人不够,有些人在路上迟到,再加上一些托辞没来的……下次再聚,换个更安全的地方。
“另外,诸位回去,麻烦把本座的话带到,让你们的宗门话事人亲自过来,该不会是想让本座去请吧。”
大厅内,一位虬髯客好奇道:
“大女君,今日议事不是庆功收尾吗?
“怎么还要庄主他过来?鄙人是代替庄主前来的,现在洪州、江州这边查得严,若无必要,实在是不方便赶来……”
他语气不解,继续笑道:
“庄主特意命令鄙人,替他朝大女君您道贺一声,此次行动真是痛快,咱们风云山庄永远敬重云梦剑泽,尊为天南江湖魁首。”
“什么庆功收尾?”
雪中烛蓦然冷斥一声。
虬髯客顿时噤声,全场也寂了下。
雪中烛面无表情道:
“你们是不是理解错了本座的意思?咱们是来商讨关于江州东林大佛的后续处理。
“上次佛首早至,使咱们的人措手不及,这次更需要汲取教训,现在佛首还在浔阳城,咱们要想办法先派人前去探查,上次为防止司天监的练气士报复搜查,咱们的人几乎全撤出来了,需要重新布置……”
“额,什么措手不及,难道不是都在大女君预料之中吗?在星子坊工地的后手。否则咱们这回是怎么成功的?大佛都倒塌了,朝廷现在震怒,面子难挂。”
坐位靠前的一位青巾道士奇怪的摇了摇头问。
雪中烛嘴角扯了下,忍住,没有去解释星子坊工地的后手其实是别的……她郑重答道:
“本座代表云梦剑泽女君殿,再次申明,那个蝶恋花主人不是咱们剑泽之人,他可能是凑热闹的江湖人士,亦或是卫氏敌人,但绝对不是我们云梦剑泽的人。
“这次咱们在浔阳城损失不小,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一笔帐得和他们好好算算,况且最新消息,佛首似乎还没有损坏……”
虬髯客摆摆手,不在意道:
“大女君真是,把大伙叫过来开什么玩笑呢?这次明明是咱们占据了上风才对,是朝廷吃了大亏,咱们装啥委屈呢。
“不过这次伤亡也确实多,可本就是江湖事,哪有不死人的,况且终究是毁了大佛,目的达到了,还额外枭首了他们三位朝廷命官,其中还包括魏王府的公子啧啧……真狠啊。”
虬髯客乐呵呵,抚掌朝左右笑道:
“现在应该是他们恼火中烧,到处找茬咱们,明显是面子挂不住,急了哈哈哈。”
“就是。”
一位阴柔书生淡淡开口:
“大女君、二女君果然名不虚传,大周司天监又如何,不还是受不住星子坊大佛,特别是最后在星子湖工地的那个后手,在下听人说了,简直是神来之笔。
“没想到云梦剑泽不声不响的培养出了一位执剑人!听说当时还有异象……真是大手笔啊。”
他语气既敬畏又忌惮,十分复杂。
这也是场上不少人的反应,望向雪中烛的眼神,十分复杂难言,但皆是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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