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另一边,欧阳戎同样在注意小师妹的动静。
某刻,他瞧见小师妹膝上的颤栗拳头,已经紧握的手背青白,失去血色。
虽然小师妹此前一直说请他管教,但一个人的性格与行为方式哪里是这么容易就更改的,更何况这么短时间。
犹豫片刻,桌下,欧阳戎的右手默默伸去,似是怜惜不忍,欲给她一些支持。
这只修长右手伸到一半,又顿于空中。
他收回了手。
虽身份是大师兄,但这不是在前世;男女之防,甚于防川。
可欧阳戎却没想到,桌下,忽然有一只素手伸来,擒住了他欲收回的右手。
谢令姜隔著欧阳戎衣袖的布料,紧紧抓住他右手小臂。
后者哑然,感受到了师妹手里传递的颤抖挣扎,未抽手,默默任她抓握。
此刻,谢令姜没有去看身前那个可怜又可恨胡姬敬来的酒杯,她转头看了一眼欧阳戎的侧脸。
想想如果是大师兄会怎么做。
谢令姜心中默默低语。
于是她回首,蓦地吐出一字:
“滚。”
全场一静。
别提眼神意外的柳子文等人了。
连跪地乞求的盈娘嘴里泣声都霎时噎了噎,面色愕然。
待反应过来,她鬼哭狼嚎的去抓谢令姜的文衫衣角,满脸泪水,卑微乞讨:
“谢姐姐,妾身错了,妾身太怕死了当时只想活命,做出那种事,是妾身对不起你,给你磕头了……谢姐姐求求你了,喝一口吧一口就行,只要一口……”
胡姬疯狂磕头,只盼面前这个以往善心的女子能心软喝酒。
谢令姜默不作声。
她紧紧抓住大师兄的手,某刻一脚将胡姬踢开。
倒地的盈娘看著板脸的谢令姜,哭花的脸上神色呆滞。
她又回头看了下微微眯眼的柳子文,瘸腿僮仆正弯腰捡刃,朝她走来。
西域胡姬嚎叫后撤,在其步步逼近下,似要崩溃。
“等等,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就在这时,全程都平静不语的欧阳戎忽问。
谢令姜与柳子文都十分意外的转头,瘸腿僮仆停步。
“好好好!”
盈娘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捧著酒杯朝欧阳戎爬去,爬至他脚边,跪起呈杯,一脸希冀的仰脸望他:
“大人,请……请您喝酒。”
欧阳戎眼睛下垂,盯著她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不是本官。”
他伸出一根食指,指向对面的柳子文,温声说:“把酒端去,让他喝了,不喝你就泼他脸上。”
柳子文脸色稍变。
胡姬愣了下,慌忙摇头:“这怎么能行,求求大人喝了吧,求求您了……”
欧阳戎轻声提醒:“过去敬酒。”
胡姬哪敢去触柳子文霉头,她又欲上前抱欧阳戎大腿恳求,然而下一秒,全场炸响一声爆喝:
“老子叫你过去敬酒!”
年轻县令蓦然起身。
寒光一闪。
谢令姜腰间长剑被抽出。
剑尖朝下,他两手抱握剑柄,似拜礼般朝下怒扣。
“铮”地一声。
一柄长剑笔直有力的插入跪地胡姬双腿缝隙间的地板。
同时森冷剑锋也是从她捧杯的双手与胸部间的空腔插入,这一幕,就宛若胡姬正在怀抱剑锋似的。
空气中有几缕褐发,缓缓飘落地上。
“啊——!”
看著距离鼻尖只有一厘的剑锋,胡姬崩溃尖叫。
谢令姜怔怔看著身旁脸色平静的青年右手扶住剑柄,他缓缓蹲下,脸庞凑近害怕的胡姬,似是仔细端详了下,他一字一句的吐出话语:
“你以为好人就没有剑了?你怕那把短刃,那这柄长剑呢?
“本官当朝七品,进士出身,你家柳老爷见了本官都得弯腰低头,你敢逼我喝酒?
“还有我小师妹。”
欧阳戎指了指一旁的谢令姜:
“她家九世高门望族,前几朝史书上只要是姓谢的全是她亲戚,嗯不姓的也大多是;
“她阿父是当今天子都请不上朝的清贵大儒,还是陈郡谢氏金陵直系房的嫡女,举世闻名的禁婚家,连当朝宰相的儿子都攀不上她。
“什么龙城柳家,玩的全都是她家当年玩剩下的……你逼她喝酒?”
“柳家剑利,我与师妹的剑也未尝不利!”
全场鸦雀无声。
扶剑蹲身的年轻县令的手又指了下胡姬胸间位置,点点头说:
“本官听说从肋骨中间一个剑突下的部位,可以毫不费力的捅进心脏,本官今夜之前只是听人说道,今夜之后可以说道给别人听了。”
胡姬恐惧的望向柳子文。
欧阳戎似是早就意料,直接道:
“你是觉得本官擅自杀死私奴,会损害清誉,且会被柳家抓到把柄,所以不会动手?呵,那你便是把你家柳老爷想的太好了,也错估今日形势了。”
他转过头,朝柳子文道:
“今日你敢当本官的面,命令私奴自裁,肯定不会傻傻背上一个逼死奴婢的罪名,这私奴的某些罪证都拟好了对吧?人死后明日一早就能呈交官府洗清罪名。”
欧阳戎颔首,语气平淡的吩咐道:
“行,是我的了。等会儿先交出来,再和本官聊。”
柳子文闻言,不禁叹息一声。
不敢拒绝。
胡姬呆呆。
欧阳戎拔出长剑,看了她一眼。
盈娘彻底绝望,慌忙转身,爬到柳子文身前。
胡姬死死低头,两手却高举,将那杯抖洒的只剩一小半的“敬酒”递上。
包厢内,形势再变。
欧阳戎没去看脸色难看的柳子文,返身来到谢令姜身前,低头将剑插回她手中的剑鞘。
谢令姜仰头怔怔看著大师兄专注插剑归鞘时的脸庞。
原来大师兄是这么做的。
好人不会被欺负,软弱者才会被欺负。
‘好人’为啥被人拿枪指著。
因为或两手空空或有枪不拔,坏人不指你指谁?
另一边。
当著年轻县令与谢氏贵女的面。
柳子文沉默了片刻,还是接过了胡姬呈递的白瓷细脚杯,仰头将他自己倒的“敬酒”自己饮下。
(等下十二点还有一章)突然发现这个月只有二十八天,我靠……
第95章 狮子大开口(跪求票票!)
赔礼结束。
宴席继续。
只是餐桌旁除了垂头丧气的柳子麟外,又多了一道跪著的胡姬身影。
二人皆跪向今日来的两位客人。
而年轻县令终于也动筷子,沾了沾菜。
喝完赔罪酒的柳氏少家主长叹一声,脸色诚恳:
“县令大人,其实仔细回顾下,除了舍弟引起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柳家应该没什么太得罪大人的地方,咱们其实没必要闹的这么僵,咱们柳家也是龙城县的子民啊。”
欧阳戎不置可否。
别看从刚刚到现在,他全程都挺气场淡定的,其实右手小臂到现在还有些疼,是刚刚被小师妹捏的,不过眼下当然不能表露出来。
谢令姜冷声道:“没得罪大师兄?那东库房烧帐的事呢?”
柳子文佯装疑惑:“什么烧帐?东库房那次不是听说意外走火吗?”
谢令姜点头:“意外走火,恰好只走了你们柳家的帐本对吧,这火还真会挑人啊。”
柳子文喝酒装傻,没去回话。
谢令姜似是看出了师兄手臂不妥,默默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欧阳戎放下筷子,直接开口:
“柳老爷也别弯弯绕绕了,今日请本官吃饭,肯定不只是道个歉这么无聊,有何目的,直说了吧。”
柳子文把客套话咽了下去,立马道:
“那柳某也不藏著掖著了……大人主持的折翼渠营造,我们柳家也想入股。”
欧阳戎轻笑说:
“柳家已经这么富了,现在的蝴蝶溪西岸,全是你们柳家那个剑铺的剑炉,彭郎渡码头,也有一大片商街店铺是你们柳家的,还不满足啊?”
柳子文身子前倾,认真道:
“没人会嫌钱多,柳家也不例外,柳家能走到现在,依靠的便是居安思危、提前布局这八字祖训。待大人的折翼渠建成,龙城县最黄金的地段就不是彭郎渡与现在的蝴蝶溪两岸了。
“大人是龙城所有百姓的父母官,柳家也是龙城县的良民,大人带领龙城县百姓们挖渠致富,少了谁都不太妥。
“我们柳家也想入局折翼渠,还望大人不吝指出一条合适的明路。”
欧阳戎瞧了他诚恳的脸色一会儿,似是在打量著什么,片刻,他笑了笑:
“既然都是龙城县百姓,明路也不是没有,条条大路通长安,柳家想要什么明路,得看柳老爷愿意拿多少钱买路。”
柳子文点点头,背靠后椅背,喝了口酒,沉吟:
“柳家愿意拿出一批最精锐的工匠,帮助县衙修建狄公闸。”
欧阳戎心里某根紧绷很久的弦松了松,面上却露出犹豫之色:“怎么个修法?”
柳子文轻车熟路道:“自然是县衙领头,筹集‘修闸’善款,我柳家带头募捐,然后收来的钱……”
欧阳戎直接打断道:“还搁这三七分成呢?”
柳子文瞧了眼他脸色,摇摇头:
“七分可以给县衙,我们柳家只需要剩下的三成作为修闸工匠的报酬,这不会花费县衙和大人一分钱,大人反而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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