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志 第158章

作者:兴霸天

  吕公弼和吕公著半点不嫌弃,反倒是喜形于色,果不其然,柳大夫再诊脉时,露出了微笑:“小公子的脉象平稳了,身体再调养一番,便可无碍!”

  吕夷简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酬谢了大夫,来到了书房,沉吟片刻后,对着两个儿子道:“准备拜师的礼节!”

  两人微怔,马上明白这是何意,却又有些难以理解:“父亲之意,是让四弟拜狄同判为师?”

  吕夷简抚须道:“救命之恩,已成事实,便是不拜师,这份恩情也割舍不掉,两人既有此缘,何不顺水推舟?”

  吕公弼有些担心:“父亲与狄同判来日,恐有政见不合之处,四弟夹在其中,不会难做么?”

  “政事是政事,私情是私情!”

  吕夷简淡然道:“若能拿住狄仕林的弱点,老夫自然不会留手,他若是抓到老夫的过错,能让老夫再也无法回归两府,也绝不会手下留情!若真有那么争锋相对的一日,你弟弟固然难做,却也有两条路可供他选择,自会明白老夫的苦心!”

  吕公弼和吕公著这才意识到,父亲对于那位的评价竟已到了这般地步,懔然应命:“是!”

  待得两人去安排,吕夷简坐下看了片刻书,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回到内宅,就见吕公孺坐在床上,眼珠滴溜溜转着,神情已经恢复到平日聪慧的模样,赶忙道:“别下来!别下来!”

  吕公孺乖乖地躺了回去。

  吕夷简来到床边,宠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家中孩子多了,往往对于老幺都是有几分偏爱的,这位相公也不例外,仔细询问了身体的状况,末了才道:“你此番能平安,多亏了狄三元,为父想让你拜他为师,你可愿意?”

  “孩儿愿意!”吕公孺连连点头,又做出努力之色:“爹爹,我会让你们好好相处的!”

  “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

  吕夷简失笑:“狄三元德才兼备,你要好好跟他学习,将来若有一份与你几位哥哥不同的前程,为父便心满意足了!”

第253章 都是我的人

  “狄同判的事情还没忙完么?”

  “……”

  “我还有些要话要跟十一娘子谈,能请她过来么?”

  “……”

  “你们倒是说说话啊!”

  道全负责解药,看守者在铁牛、迁哥儿和荣哥儿三人之中轮换,而得了狄进关照,他们全程一言不发。

  大荣复憋得太难受了。

  他倒不是话痨,而是通过这种冷处理,意识到自己别说在牢中待上几年、几十年,连几个月都忍受不了。

  这种日子实在太煎熬,真要接下来这样过完下半生,还不如现在就杀了他。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此时大荣复所求的,是如何活下来!

  “拿了解药,解了剧毒,如果他们不希望从我身上获得别的好处,这个时候就可以下手……”

  “不杀我,也不把我押送去京师,而是派这些武功不俗的心腹手下盯着,就是还有所求……”

  “狄进所要的,有哪些是我能给的,哪些是我万万不能舍弃的,得考虑清楚!”

  沟通失败后,大荣复唯有蹲回墙边,抚摸着上面自己划出的十几道计数痕迹,反复思索起来。

  他既要活命,却也不能被掏空了秘密,到时候生死还是由不得自己,还凭白被敌人得利,这个分寸很难拿捏。

  毕竟之前就吃了大亏,前后放弃了王雄和杨泌昌,结果狄进和吕夷简一個都没捞到,还身陷囹圄。

  大荣复承认,这两个当官的都是极其厉害的角色,自己棋差一招,但吃一堑长一智,他不能在相似的坑里跌倒第二次。

  所以大荣复心里早早盘算开来,将能够交代的秘密,按照重要性重新排列。

  最次要的是解药配方。

  狄进身边的幕僚已经开始尝试破解,哪怕有偏差,不能完美解毒,也没有意义了,所以他痛快地给出这个曾经珍视至极的解药,表达善意。

  其次是弥勒教。

  这个秘密宗教,大荣复原本是花了大心血经营的,熟读五龙经、滴泪经,由乡间传教,渐渐至各县,最后借由秘药的毒性,开始控制州县上层,最希望看到的,是它能够席卷河北山东,造成北方动乱,辽国南下入侵,渤海遗民在辽东就有再度举事,甚至两面夹击的可能。

  可事实上,让百姓信奉弥勒是一回事,跟着杀官造反是另一回事,哪怕如他所愿,能够在州衙祭祀,削减官府的威严,最终效果顶多是在兖州闹一闹,没办法做到山东各地此起彼伏的响应,影响力终究有限。

  这还是在兖州有泰山封禅遗留下的宗教氛围,百姓崇尚鬼神,传教事半功倍的情况下,不是每一处州县都有这样的便利,所以弥勒教渐渐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放弃实在舍不得,毕竟多年的心血,但真要硬着头皮干下去,结果也早有预见,不会尽如人意。

  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能以弥勒教的秘密,换自己一命,大荣复是完全愿意的,只怕对方不会满意。

  而在大荣复心里最重要的,则是渤海遗民的班底。

  杨泌昌身边的邱先生,估计已经是逃不掉了,之前他还提出过交易,希望安排人手去狄进身边充当幕僚,这就暴露出了类似的手下不止一人。

  大荣复没有抱侥幸心理,目光闪烁着,默默思索:“狄进不杀我,就是想要控制我,而唯有剪除了我的班底,甚至将他们也收为己用,才会放心!”

  “休想!我一定要牢牢守住这份根基!”

  ……

  州衙。

  驿馆终究不便,在基本肃清了里面的邪氛后,知州吕夷简和同判狄进都住了进来,前几日吕公孺拜师礼仪,也是在这里举行,叩首奉茶,各方见证。

  而此时小家伙没有跟在师父身边,因为狄进的院中,来了京师皇城司的人,还是很熟悉的人。

  并州雷彪的第二子,如今担任皇城司勾押的雷濬。

  雷老虎本就是皇城司在地方上探查民情的察事,但这种职位本就不入品级,更不可能荫补家人,所以雷家在并州是地头蛇,到了京师就什么都不是了。

  直到雷濬将李顺容护送回宫。

  这个行为自然不合规矩,为先帝守陵的嫔御岂能私自回宫,但那不是一般的嫔御,那是官家的生母,并且遭到了加害,险些被贼人毒死,朝野还在流传当今太后要毒杀官家生母的风波,在这样的敏感特殊时期,没有人不开眼地跳出来指责雷濬的行为。

  当然,雷濬富贵险中求,也被划入了幸进者的行列,这样的人官员会盯着,要是一跃升的太高,各种针对就会纷至沓来。

  所幸赵祯也没有给过分的职位,而是让雷濬进了皇城司,光明正大地将亲信安插进了监察机构。

  雷濬确实不好安排,他不可能入文官序列,武官又毫无功绩,甚至不是狄青那样的守陵禁军,要是贸然成了有品级的武官,反倒是个把柄,皇城司这种位卑权重的职位,最是适合他。

  还是那句话,皇城司在朝堂重臣面前不够看,但对于低品级官员和平民百姓眼里,那也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而今兖州之情禀明京师,由于没有大张旗鼓,派来调查案情、押送要犯回京的,便是皇城司要员。

  不止雷濬一位,还有另一位勾押,今入内内侍省都知、提举皇城司的阎文应的养子,阎士良。

  在血缘关系上,相比起江怀义是江德明的亲侄子,阎士良与阎文应自然要远一些,但由于两人同为内侍,同在内朝,在政治关系反倒更加亲近。

  雷濬初入皇城司,显然对阎士良极为忌惮,见礼之后,不敢怠慢,立刻提及了此人。

  狄进只问了一个问题:“阎勾押知道你先行一步么?”

  雷濬道:“瞒不过他。”

  狄进点了点头:“那便无妨,经此一行,以后你也不必畏他,办好官家的差事便可。”

  雷濬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目露复杂之色。

  三元魁首出身,又是地方主官的狄进,是完全有资格效仿前辈,在自己管辖的地方,直接把皇城司的人员活生生打死的,所以他先行一步,表明了亲近关系,反倒有了护身符。

  谁能想到仅仅时隔两年不到,当年那个在并州的寒门子弟,就已经是能让皇城司都退避三舍的存在了,更隐隐成为了雷家的靠山……

  果不其然,待得阎士良入了堂中,低眉顺眼,十分恭敬:“小人见过狄同判!”

  狄进不可能起身相迎,但也颔首微笑,给了面子:“中贵人一路辛苦……”

  阎士良心头一松,对着雷濬拱手道:“此行也是多多仰仗雷老弟,并州有狄三元这般文曲降世,又有雷老弟这般俊杰,当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啊!”

  狄进打量着笑容和善的阎士良。

  历史上仁宗第一任皇后郭氏与吕夷简、阎文应交恶,吕夷简借着机会,煽风点火,让仁宗把郭氏给废了,但后来仁宗有些后悔,有复后之意,阎文应大惧,给郭皇后下药,结果毒性不够,人未死透,在棺材里面挣扎,相当于硬生生活埋,后来察验时,棺材背面似有指甲抓痕,可谓凄惨。

  当然,这件事固然传得沸沸扬扬,但在正史里面也只是“中外疑阎文应进毒,而不得其实”,毕竟没有真凭实据,皇家丑闻没有查下去,同样有人怀疑是吕夷简指使,觉得内侍没有胆子杀皇后。

  不过狄进觉得,反倒是吕夷简不太会冒着大不韪,阎文应阎士良父子更有胆子,对废后赶尽杀绝。

  宦官做事,往往极端。

  对于这样的人,要么井水不犯河水,要么就一棒子打死,此时还是前者,待得阎士良巴结完,狄进平和地道:“录事参军何金水,侈靡度日,徇私枉法,罪证揭晓后,依旧多狡辩之意,此人就交由阎勾押审问,多多费心!”

  阎士良身躯微震,顿时大喜:“好!好啊!”

  在临行之前,阎文应关照,千万不要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得罪这位三元魁首,他记住了。

  而此行的罪人,一位是弥勒教徒,罪名或许重,但想来都是底层的苦哈哈,根本刮不出油水,另一位是那位录事参军何金水,进城前就有人手回报,那家宅富丽堂皇,侈靡度日……宦官就喜欢这种侈靡度日的!

  阎士良本来还琢磨着,能不能在不得罪狄进的前提下分一杯羹,没想到一块大馅饼落在自己头上,愈发地不矜持了,连连拱手,笑容灿烂:“多谢狄同判信任!小人这就去了!保证把差事办好,罪证齐全!”

  眼见阎士良乐呵呵地去捞钱了,狄进看向雷濬,正色道:“那个弥勒贼子有大用,交给你了!”

  雷濬行叉手礼,恭敬领命:“是!”

  ……

  “皇城司提审!出来吧!”

  关押之地,牢门打开,一句话传入,本来渐渐成竹在胸的大荣复脑袋一懵,彻底乱了方寸:“狄进不在乎我了?怎么就把我交给皇城司了!”

第254章 他还得谢谢狄同判呢!

  “幸得这位二当家招供,此行收获颇丰!”

  在皇城司面前,大荣复变成二当家,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兖州弥勒教的情况。

  雷濬带队出击,缴获了大量的祭器和经文,这些经文并非是佛教正经的经卷,而是民间人士篡改的伪经,比如《弥勒三会记》《龙华誓愿文》《五龙经》《滴泪经》……

  看到五龙滴泪两经,狄进都有些惊讶,历史上的王则就是靠这两部经书忽悠贝州百姓的,难不成在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外力干涉,王则起义的背后正是大荣复的唆使?联想到王则本来是辽地的汉人,逃到河东,似乎真有几分可能。

  只不过大荣复今年三十出头,二十年后就是五十多岁了,竟然还在坚持弥勒起义的复国路线,那是真够惨的,还不如找一群孩子发糖山呼万岁呢!

  雷濬见他看得仔细,有些不解:“同判为何要看这些经卷?”

  狄进道:“禁经邪书,是秘密宗教用来蛊惑人心之物,自不能放任他们在民间流传,但若要完全禁绝,也是不能,所以官员要知悉此教缘起,又是怎样迷惑百姓,只有对症下药,方能根除痼疾,以防再犯!”

  雷濬恍然,又兴奋地道:“贼首还招供出州内七处据点,各有隐蔽之处,是否清剿?”

  狄进道:“你想要领兵去剿灭?”

  雷濬确实想要多一份功绩,虽然此行从二当家口中挖出的弥勒教情报,已经足以让他站稳脚跟,但谁会嫌功劳少呢,可这位一问,显然是另有打算,赶忙道:“全凭同判吩咐!”

  狄进道:“北魏宣武帝时,弥勒教掀起叛乱,杀一人一住菩萨,此等残忍荒悖之言,却能如疫病般,在百姓间蔓延不止,你可想过原因?”

  雷濬当然知道,百姓过得越苦,越容易信教,顿时警惕起来:“同判之意,是要提防地方民怨?”

  “兖州只是信仰者众,并未聚众作乱,一意清剿,只会闹得人心惶惶,反倒更生邪贼土壤……”

  狄进微微颔首:“今日的弥勒教徒,昨日皆是我国朝子民,身为朝廷命官,必须思考一个问题,为何今日之贼,是昨日良民?如何让今日良民,不成明日反贼?”

  以皇城司的名声,雷濬是从来没考虑过这类事情的,闻言不禁动容:“同判爱民之心,下官感佩!”

  雷家人是同乡,又是最早站队的,这等人便是标准的门生故吏,狄进也不吝提点:“我身为地方父母官,该做的是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再被居心叵测之徒利用,而你即便在皇城司这个泥沼里,也要积累声名,为来日做打算!”

  这才是真正的为前程计,而不是纠结于眼前一点小小的功劳,雷濬心悦诚服:“是!”

  “去吧!”

  雷濬退下后,狄进又开始翻看经卷,直到一道落地无声的人影飘然而入。

  狄湘灵笑道:“六哥儿,去看看大荣复吧,他被磨得差不多了!”

  狄进悠然合上五龙经:“这些邪说能蛊惑人心,不过是因为人人心中,皆有执着、贪欲和不甘不忿的妄念,乡野百姓有,士子文人有,王族贵胄也有,大荣复擅于玩弄他人的心理,但轮到自己,也是一样!走吧!”

  不能压得太狠,这等人聪慧有能力,但往往性情偏激,万一来個阳狂病发作,反倒问不出什么秘密。

  于是乎,关押之地,狄家姐弟再度出现。

  大荣复很想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谈判时最不能显现出急切,可此时见到狄进出现,他几乎是扑到牢边,高呼道:“狄同判,你终于来了!”

  狄进不慌不忙地坐下:“说一说,节度判官杨泌昌,由于妻子甘氏中毒,被你要挟,这些年间做了哪些事?”

  大荣复一怔,倒是没想到会问到这个人:“杨泌昌还未定罪入狱么?”

  狄进道:“没有。”

  大荣复道:“那他妻子的毒?”

  狄进道:“甘氏无辜,解药当然是和吕家同时送过去的,毒已经清除了。”

  大荣复喃喃低语:“没想到,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放过杨泌昌?”

  狄进淡然道:“节度判官是州衙属官,其任用与否,并不受地方主官决定,而是要禀明中书,杨泌昌的罪名同样如此,何来由我放过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