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兴霸天
一个震惊的消息传来,辽东舍利军详稳,渤海遗民大延琳,起兵造反了,并且已然夺取了辽阳府!
起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东京不说,还极快地得到了黄龙府和保州的呼应,这些地方上驻扎的兵马都部署与渤海太保,都占据了当地的官衙要冲,拥护在了大延琳身边,举起了反旗。
甚至大延琳还号称与高丽结盟,高丽那边固然没有直接回应,但也聚集兵力于国境边上,大有蠢蠢欲动之势。
如此消息传入中京时,也难怪朝野震动,人心惶惶,上下不安。
“确是偌大的声势!”
“可惜,大延琳终究是急切了些……”
欧阳春得知消息无误后,摇了摇头。
造反这种大事,时机往往是极为重要的。
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反王,起初都是势如破竹,威不可当,但很快扩张之势就慢了下来,先是遭遇挫折,然后一场大败更是爆发内乱,分崩离析,沦为为王先驱的角色?
正因为这些人不懂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或者即便懂,也由于种种原因,被裹挟着无法这么做。
大延琳就是如此。
历史上他太没耐心,这个世界有了些耐心,可惜终究本性难移,还是不多。
以如今辽国的局势,最佳的造反时机,无疑是辽帝驾崩,年幼的太子继位,本就势同水火的皇后耶律菩萨哥与元妃萧耨斤彻底翻脸,两派人马开始火并之际。
或许辽帝对此有所准备,但顶多能顾及中京,地方上是肯定管不到的,再加上新君年幼,主少国疑,那岂不是最好的造反机会?
辽国民间固然不如宋人那般,京师的街头巷尾能议论大内里面的事情,但有些消息也是灵通的,大延琳同样知道,辽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恐怕之前也想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以致于默默积蓄。
可不知是意外,还是等不及了,现在辽帝尚且健在,他就发动。
既然河东已经乱了,欧阳春反倒不再急切,在中京城内打听了一番消息,养精蓄锐后,策马入了马帮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地盘。
“大哥,你回来了!”
前来迎接的是马帮三当家钟雄,见了面就兴奋地道:“大延琳反了,如今声势浩大,官兵已遭了三场败阵,是能成事的!”
“辽帝急调西京镇守萧孝穆领兵平叛,此人一至,大延琳讨不得好!”
欧阳春沉声道:“大延琳还是准备复国称帝么?”
钟雄的兴奋之色渐渐散去:“是……”
“那他就成不了事!”
欧阳春冷冷地道:“辽东各族都受压迫,他却要为渤海遗民建国称王,渤海复国了,别的族群凭什么卖命,难不成没了契丹人,换成渤海人重新剥削各族么?”
钟雄叹了口气:“是啊!此前十一娘子也说过,起义后应该宣称反抗契丹压迫,团结各方,等到真的成事了,若要复国渤海也不迟,大延琳却听不进去……”
欧阳春听到狄十一娘之名,眉头微动,立刻问道:“帮内兄弟参与多少?”
钟雄面露愧色,就要拜下:“是小弟无能!无法约束那些兄弟……”
“起来!”
欧阳春立刻扶住他:“官府一向视我们马帮为眼中钉肉中刺,帮内兄弟也多有受那些契丹狗盘剥,活不下去的人家,如今大延琳造反了,必然是支持的,我当大哥的,岂会责怪兄弟们?”
钟雄深受感动:“大哥!”
“行了!不必作女儿姿态!”
欧阳春豪迈一笑:“大延琳虽不能成事,但辽庭想要平复这场动乱,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于我马帮而言,不是坏事,走!”
两人很快回到了马帮的堡寨。
远远得见,进进出出的人员又多了不少,且个个精神十足,气血旺盛,一看就知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
在这个动荡的时期,马帮势力膨胀的同时,依旧坚持贵精不贵多的原则,这点殊为难得。
欧阳春满意地点了点头,环视一圈,开口问道:“狄十一娘可在寨中?”
钟雄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位会先问狄十一娘,摇了摇头:“狄十一娘在黄龙府,李元昊三日前出现在那里,双方一旦交手,李元昊怕是又要受伤逃窜了!”
欧阳春再问:“李元昊现在有多少手下?”
“他的西夏亲卫已经死光,但投靠的江湖人却越来越多,俨然在江湖上成了名!”
钟雄沉声道:“如今手下最强的四位,都是我马帮的死敌,竟齐齐投效,还奉其为主,甘愿为家臣,号为四大家臣!”
任何一个势力坐大了,都有反对者,马帮在辽东声名赫赫,势力极强,但由此也产生了不少仇家和对手。
这些人原本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但在李元昊的追逃过程中,居然整合江湖人士,渐渐有了分庭抗礼的趋势。
如此一来,钟雄这位三帮主都感受到了威胁:“狄十一娘子有言,李元昊如今便似其祖父李继迁,屡战屡败,却能收拢人心,壮大势力,稍有不慎,就一发不可收拾!幸亏有这位长风镖局的总镖头压着,不然我们分心他顾,恐怕都要被搅得焦头烂额!”
欧阳春淡淡地道:“也正是因为有这位总镖头在,李元昊才能在辽东江湖成名,留恋不愿回归西夏啊!”
钟雄一惊:“大哥之意是?”
欧阳春道:“狄十一娘的目的很明确,她想要杀李元昊,若无法杀之,则将之留在辽东!李元昊是西夏世子,李德明最出色的儿子,现在宋军正在进军河西,一旦李德明再败,李元昊又未归,西夏就亡了!”
钟雄对于西北的局势并不了解,闻言目露思索,声音压低:“所以狄十一娘故意让李元昊在我辽东招兵买马,流连不去?”
欧阳春微微点头:“以李元昊的武功,若是一心要逃,她也拦不住!但此人野心勃勃,又自视极高,如今单枪匹马,在辽东闯下了不小的功业,自是想要与之周旋下去,却不知这些部下反倒成了拖累!”
钟雄脸色沉下:“这位总镖头好算计啊!放纵李元昊,却壮大了敌对我马帮的势力!”
欧阳春不以为意,淡淡地道:“我马帮与长风镖局,原本也不是亲密的盟友,各有所求,再正常不过,你总不能让她把我马帮的利益放在第一,反倒不顾及自家的要事!”
“是啊!”
钟雄神色恢复平静:“既如此,李元昊不能留下,现在辽东乱了,只要放开一条口子,他必然是能杀出去的!”
“此事先不急于这一两日,要从长计议……”
欧阳春迈入正堂,刚刚坐下,捧起茶水还未饮下,突然道:“柴娘子呢?”
“还在那间屋子里!”
钟雄本以为这位回来,第一个会问那位柴娘子,没想到却是先问狄十一娘,但李元昊确实是大事,现在也顾不得许多,抱了抱拳:“小弟先去安排了!”
欧阳春目送他离去,品了口茶,眼中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缓缓起身,朝着堡寨一侧而去。
伴随着冬天都掩饰不住的怪异味道飘来,欧阳春来到屋子前,敲了敲门。
半晌后,脚步声才传来,一位面容清瘦的女子打开门,见他的到来,疲惫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欧阳帮主回来了,快请进!”
这位是盗门大弟子清秋,得她引路,绕过一堆堆奇形怪状,弥漫着一股难闻味道的器物,终于来到了深处。
曾经的“盗首”,现在的柴丹姝坐在案前,骨瘦如柴,头发披散,喃喃低语:“假的……都是假的……”
清秋低声道:“自从启出了渤海密藏,师父就一直是这样!”
欧阳春目光微凝,问道:“她说什么了?”
清秋道:“师父说的那些,我都听不太懂,但师父显然认为,渤海密藏有问题!奇了,怎么会有问题呢?”
她追随师父北上,全程经历了渤海密藏前后的磨难。
江湖人的抢夺,真假密藏的机关,还有最后哪怕抵达了密藏深处,也险些被那自毁的机关永远封在墓穴中,再也出不去的可怕回忆。
这一幕幕远比江湖生活还要凶险的经历,让清秋至今都心有余悸,如此艰险求来的密藏,怎么还会有假?
欧阳春叹息:“那本是她的执念,如今好不容易启出了最终的真藏,也从里面挖掘出了不少财物,为何还要继续纠结下去?”
清秋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从小被盗首养大,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恳切地道:“我说什么已是无用了,欧阳帮主,求你劝劝师父吧!”
“你先出去!”
欧阳春点了点头,待得清秋恋恋不舍地离去,缓步来到柴丹姝身后,轻声呼唤:“丹妹!丹妹!我回来了!”
柴丹姝身躯僵住,猛然回头,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了过来,半晌后,凄然一笑:“哥!我追寻半生的渤海密藏,是你当年布置的骗局,对不对?”
第463章 渤海密藏的真相
偏僻的屋舍内。
堆积如山的器具。
欧阳春和柴丹姝静静对视。
半晌后,欧阳春开口,语气沉凝,带着几分伤感与追忆:“丹妹,你知道的,我是辽东金玉门出身,那一年,收养我的师父遇害,师门遭难,弟子四散,我行走于江湖,这才与你们结识……”
“是的!”
柴丹姝深吸一口气,神情勉强恢复平静:“你说过,你的身上也背负了上一辈的恩怨,你要为你的师父报仇雪恨么?”
欧阳春摇摇头:“我的师父欧阳崇仁,就是被创立‘金刚会’的宝神奴所害,两人的恩恩怨怨,在宝神奴被宋廷擒拿后告一段落,落在那位三元神探狄进的手中时,我的师仇已经报了……”
柴丹姝目光一动,隐隐觉得这位的语气有些问题,称呼上对欧阳崇仁并不尊重。
“何况这位‘师父’,私心作祟,本就没有履行应有的职责,我如今所为,亦是仁至义尽……”
欧阳春揭晓了答案:“欧阳崇仁表面上是我的师父,实则是我的护卫!”
柴丹姝怔住:“护卫?”
欧阳春道:“先父在一个隐秘的‘组织’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我从小受他的教导,本该由我继承先父的位置,不料却被一个贼人后来居上,害死我父,窃夺高位!”
“欧阳崇仁是先父的亲信部下,先父临终前,将我交托于他,此后欧阳崇仁远赴辽东,创立金玉门,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我带去辽东安置,避免仇人的追杀!”
“同时也要设下一个陷阱,等待仇人自投罗网!”
柴丹姝的呼吸立刻屏住了:“这個陷阱就是……”
“不错!就是渤海密藏!”
欧阳春轻轻叹了口气:“渤海密藏是百年前的传说,据传渤海王国灭亡,最后一任国主将王室所收集的武器甲胄、奇珍异宝,还有可供人武功大进的神功秘籍,辅修器具,藏入这份密藏中,当年契丹人攻破王城,在王都内外搜了足足一个月,最终却无功而返……”
“这是近些年来,辽东乃至辽国人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但若是追溯源头,辽人就会发现,之所以密藏时隔百年后,依旧被人津津乐道地提起,却是在金玉门入驻辽东之后发生的事情了,在此之前,密藏的传说虽然存在,实则已经被大部分人淡忘了……”
柴丹姝双手捏紧,咬着牙道:“说下去!”
欧阳春道:“欧阳崇仁对外泄露出蛛丝马迹,让有心之人,误以为他是渤海王族的后裔,金玉门传承的,是渤海王大武艺的《归灵功》和《七宝诀》。”
“实际上,他与渤海遗民毫无关系,做出这一切的目的,是与另一位先父的亲信,布置下了假的密藏,再以渤海人大元艺之名,绘制了五张秘卷,流传出去!”
“那个时候,我们都认为,那个窃据了‘组织’高位的仇人,是一位真正的渤海遗民,且有着强烈的复国之心!”
柴丹姝道:“伱们错了?”
“错了!大错特错!”
欧阳春叹息:“我的杀父仇人,根本不是渤海遗民,此人的身份自始至终都是伪造的,从加入‘组织’的那一刻开始,就苦心积虑,隐藏着真正的目的!”
“而我们在辽东布置了这一切,实际上毫无作用,反倒是引来了不少江湖人,其中就包括了你的师父……”
“此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柴丹姝身躯剧烈一颤,呻吟着道:“难怪你当年分别时,再三叮嘱我,不要去寻那密藏,渤海亡国百年的所谓宝藏,很可能是假的!”
“我在那假墓内,身陷机关,容貌尽毁,险些丧命其中,这些年最悔恨的,是当初为何没有听你的劝告,也无颜见你!”
“哥,你就这般狠心,不能跟我说实话么……”
欧阳春声音低沉下去:“那个时候,我还不知杀父仇人并非渤海遗民,马帮初立,钱财实则来自于先父的遗泽,却无法解释,若有必要,我会假意启出了一座密藏,用里面的财物招兵买马,以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寻宝,不过此后马帮发展顺利,我没有用到这一步准备。”
“而同时,欧阳崇仁私心作祟,一心要培养其子欧阳正明,也让本该协助我的帮手分崩离析,门内几无可用之人,我行事更要如履薄冰!”
“丹妹,我真的不想害你,但我当时确实没法说实话,将这一切和盘托出!”
柴丹姝缓缓闭上眼睛:“当年你有苦衷,现在呢?现在为何还骗我?”
欧阳春道:“我不想看到你继续待在京师的无忧洞里,一辈子过暗无天日的生活,此番北上,也是了却你的执念!”
柴丹姝突然冷笑一声:“恐怕还有一个原因,渤海密藏的启出,能够搅乱辽东的局势,让你的马帮有利可图吧!”
欧阳春默然。
柴丹姝接着道:“这个陷阱引不来你的仇人,你也不甘心,它就这么被人们遗忘了,所以你那个时候南下,寻宝神奴,不是为了替欧阳崇仁报仇,其实就是为了他带走的那张藏宝秘卷!”
“中途确有波折,宝神奴身上秘卷被狄进所得,你亲自出面,与狄氏姐弟交涉,最终帮我取得了秘卷。”
“来到辽东后,马帮更是全力助我,又引来各路江湖人士,为我探索假藏,逐步深入,最终彻底破开密藏,启出了这些所谓的渤海器物!”
“当年我不听劝告,硬去寻宝,成了这般模样,怨不得你……”
柴丹姝越说,眼中越是寒光凛凛:“可这一年多来,我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启出真正的渤海密藏,你明知是假,还冷眼旁观,就是纯粹的利用我了?”
欧阳春叹了口气,刚要开口,柴丹姝已然厉声道:“欧阳春,你是骄傲之人,不屑于狡辩,回答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