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者说 第139章

作者:江南南丶

他看了一眼大火中逐渐坍塌的客栈房屋,在那其中,也有自己三位师弟的尸首,不过墨者向来讲究“节葬”,对死后的事情并不讲究,化作一抔尘土,天为碑,地为墓,未尝不是个好的归宿。

三位师弟的腰牌被他小心地收了回来,这三块腰牌,会随着他一同回到墨家,摆放在专祭墨者的灵堂里,受后世墨者乃至民众们的敬仰。

“从这里去往稷城,也可以走锦州一线,而有了墨者的腰牌,一路上应该能省却许多麻烦。”白起道:“不过我听恩公的口音也像是出自墨家,怎么恩公会对墨家这般陌生?”

“不是我陌生。”秦轲摇摇头道:“我生在小地方,除了逃荒,我也没去过什么地方,即便墨家疆域广袤,天下第一,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能看见的,还不就是眼前这么一片罢了?”

“眼前这么一片?”白起低头重复了几次秦轲的话语,微微笑道:“恩公这话,看似浅显,实则蕴含哲理。人能看见的,可不就只有眼前这一片方寸之地,天下诸国,王侯公卿,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打来打去,最终目力能及的又能有多远?哪怕是当年稷朝的开国皇帝,也早在千年前化作一坯黄土,天地为墓……兼爱,非攻,也不知这天下还会不会有人人相亲相爱,再无战乱的一天。”

秦轲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起,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了哲理?你们墨者说话都这么……”

“恩公……”

“别叫我恩公。”秦轲不耐烦地摆手,“我姓秦,单名一个轲字,你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白起点头,问道:“那秦兄是否要与我同路?”

“那敢情好!我跟人约了在锦州会面,这么些天如果他们也是骑马赶路,怕是早就到了。”

“既然如此,宜早不宜迟。”白起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灰暗,“这个混账太守,平日里放任走私,中饱私囊,一面又对治下百姓苛以重税,若还是早些年,墨者岂会放任这种败类猖獗于世?”

秦轲看着他那义愤填膺的样子,心中咀嚼着他们墨者精神,可终究摇头叹道:“可就算是墨家,当年不是也有过那样的饥荒和兵乱……”

尽管秦轲只是随口提起,并没有包含什么特殊的意思,然而这一句话落到了白起的耳中,却犹如在夜空中突然闪烁的闪电。

他面色一变,想到了秦轲的墨家口音,流民……难道说……

白起双目凝视着秦轲,道:“秦兄先前所说的与父母一同逃荒……说的是当年墨家的那场大灾?”

秦轲看向他,其实他并不喜欢提到这件事。

老人们常说,小孩子记不住儿时的事情,但秦轲想,那一定是老人对于孩子的轻蔑看法,至少在他的脑海中,从未有一天忘记过那些,甚至只要他一闭上眼睛,眼前都能浮现出当年饿殍千里,无数衣衫褴褛的人在饥渴与星火希望之中挣扎前行的样子。

“是那场大灾。”秦轲道:“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的妹妹,都死于那场大灾。出门不过半月,粮袋里的干粮就已经吃光了,路边的野草、河里的鱼虾……再后来到处都是抢树根树皮的人了,一开始人们还能杀得动野狗,后来一个个都饿得眼冒金星,连狗都不如……而那些连树根树皮都抢不到的人们,只能去挖地上的泥土……”

可那东西……哪怕混着满是泥沙的水,也难以下咽。

但偏偏身体却像是发了疯,双手拼了命也要把那干硬的土块往嘴巴里塞,只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身体里好像生出了一口永远也填不满的枯井,饥饿,无休止的饥饿,令他们失去了理智。

但那些土,渐渐地会像是妖魔的手,缓慢地在他们的肚子里膨胀,最后吞噬掉他们的性命。

他没有提及自己妹妹被父母烹煮的事情,那就像是一根刺,永远地扎在他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只要稍稍一碰,就会疼得他无法呼吸。

秦轲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他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诸葛卧龙那只温暖的大手,他瘸着一条腿,拄着拐杖,满头大汗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轻声询问着:“还能站起来吗?要不要跟我走?或许,我们能一起活下去……”

那时的他只觉得诸葛卧龙一双眼中仿佛承载着世间万物,承载着一切能使大地回春的勃勃生机,而那张虽有些狼狈却依旧神采奕奕的面容,更是令秦轲抛开了所有的疑虑和胆怯,小小的他奋力伸长了自己的手,终于与诸葛卧龙的大手握到了一处,自此,才有了稻香村的那些年,才有了如今仗剑乱世的这个他。

白起听得面色微微发白,看着秦轲年轻却显出几分寂寥的身影,忍不住自嘲一笑。

原本以为人家是年少有为,意气风发,以为他是为了惩恶扬善才会独身冲入骑兵阵仗,一连斩杀十几人都能面不改色。

可谁又知道,他其实也有着一些难以言明的过去……

第三百四十二章 秃鹫

白起拍了拍秦轲的肩膀,黯然道:“我那时年少,却也知道少许内情。那时候,稷城内部闹了分裂,紧接着便是一场兵变,南边又赶上旱灾……”

“可是,所有人都好像对那场大灾视而不见,所有人都只顾着去那万丈光芒的稷城夺权,没有一人发出赈灾的命令。”白起苦笑了一声,“我的一些师兄们是亲自出去救过灾的,只是每个人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颓丧的表情。问他们是什么情况,他们只叹息着说,太多了,根本救不过来……”

他突然双手交叠,对着秦轲重重作揖:“是墨家对不住秦兄了。”

秦轲被他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有些发懵,赶忙抬手扶住他,道:“你这是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

白起却义正言辞:“虽非我所为,但我身为墨者,当有匡正墨门,重振墨家之责,这一拜,秦兄受得起。”

秦轲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的阴郁顿时一扫而光:“你们墨者难不成全都如你一般,感觉你好像随时都会握着剑去拯救万民于水火……”

“师长教诲,我一日不敢忘,只是我人微力单,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白起道:“但秦兄不同,你年纪轻轻就已有这般修为,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别夸我别夸我。”秦轲叹息摆手道:“我可做不了你们墨者这样的人,我只想救我师父,然后一起回村种地去……”

白起微微诧异,正想接着追问下去,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师父!我给老板和老板娘埋在了一块儿,还立了块牌子,可我不会写字,你,你帮我写几个字呗?”

秦轲微微一怔,再度叹息,一边跟在褚苟身后一边懒散地道:“说了我不是你师父,你别一个劲一个劲地瞎叫,听见没!”

白起忍不住笑了笑,牵着三匹骑兵遗留下来的战马,也一起走了过去。

之后的几天,三人三马一路东行,出了山间小路,再到一马平川,远远望去,俱是一片荒凉景象。

墨家虽然国土甚广,但难以耕种的土地也确实不少,所以秦轲和白起都不怎么惊奇,倒是褚苟一路之上都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黄土和那天空中盘旋的几只秃鹫,大惊小怪道:“师父,这就是天下第一强国墨家?怎么荒凉成这样子?”

“不要叫我师父。”秦轲翻着白眼,当日白起出发前所说的话倒是真没说错,这小子简直就是个自来熟,一旦凑上来,甩也甩不掉,这个师父的称谓,他叫了一路,自己也有呵斥过几次,他却是嘻嘻哈哈,一点也不怕。

伸手不打笑脸人。

秦轲暗暗叹息道,其实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他有些心软罢了。说起来,如今的褚苟,倒很像是当初的自己,只不过当初自己刚刚遇见师父的时候,可不像他这般厚脸皮,只是到了后头,才逐渐显出几分顽劣来。

“师父,你看,这几只丑鸟跟了我们一路了,要不然把他们射下来,然后我给你做顿烤肉吃吃?”褚苟望着天上,忍不住地舔了舔嘴唇,有些控制不住嘴里溢出的口水了。

秦轲抬头看了一眼,懒得理他:“射下来做什么?那是秃鹫,你以为秃鹫肉好吃?那玩意儿吃腐肉的,身上全是骨头,还臭。还是吃干粮吧。”

褚苟惊讶地道:“这玩意儿的肉是臭的?”这么一想,他对这些秃鹫就更加厌恶了,“这晦气东西,还吃腐肉,什么意思,盼着我们几个人死呢?”

说着,他解下身上的弓,费劲地拉满,冲着那几只秃鹫射了一箭。

这弓是那些仓皇逃走的骑兵留下的,连带着箭矢也是。而褚苟一个根本没练过射箭的人哪里有什么准头,只见那箭歪歪扭扭地向上飞了一会儿,连秃鹫的尾巴都没能碰到,就在大风中被刮了下来,插进了沙地里。

褚苟不信这个邪,又用力射出几箭,但除了一箭险些碰到秃鹫的爪子之外,其他的箭比第一支还要不如,全部散落在四周。

秃鹫仍然在三人的头顶盘旋,还发出难听的叫声,像是在嘲讽褚苟的无能。

秦轲看得头疼,索性把自己背后那张弓给取了下来,又从腰间箭囊里抽出一支凶兽之牙制成的箭,随后打弓上弦,只是一发力,就已经把整张弓撑满!

这把弓是当初在荆吴时候猎户卖给他的,而这个猎户的父亲,则是一个有着一手好手艺的工匠,所以这把“家传之宝”的力量,自然是刚猛无匹。

秦轲一路把它带到了唐国,在王宫里,他没法用上,在面对路明等人时候则是来不及,现如今,他终于让这把弓再度展露锋芒,手指一松,箭矢如电光一般一闪而逝。

随后,是秃鹫一声惊叫,几只秃鹫一哄而散,只剩下一只拍动了几下翅膀,撒下几滴血,就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这凶兽之牙做的箭头,确实锋利。”白起惊叹地看向秦轲,“弓也是好弓,秦兄这一手箭术更是超群。”

“你能不能打住别再夸了……我怎么觉得你这一路,尽是在夸我,其实,我这箭法比起阿布差的远了。”秦轲无奈地笑笑,也不去解释阿布到底是“何方神圣”,只瞪了褚苟一眼,喝令道:“愣着干嘛,去捡箭啊。这箭可贵着呢,丢了要你好看。”

“好嘞!师父你等着我!”

褚苟哈哈大笑,秦轲看他骑马娴熟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学骑马其实才几天功夫。

根据他自己的解释,是之前在给客人刷马的时候悄悄牵着骑过,事后还被老板娘发现骂了好一阵,现如今他有了这样一匹不错的战马,几乎快要把它当成老婆一般看待了,刷马的时候还不断地跟它说悄悄话……

白起看着褚苟兴高采烈地去捡箭,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双手拉扯了一下缰绳,对秦轲道:“秦兄,不如就在这里稍作休息吧,也已经行了二十里了,总不急于这一时。”

秦轲点了点头,拉扯了一把缰绳,让战马缓缓地停了下来,两人一起找了一处挡风的小土坡,随后跳下了马,十分麻利地从马背的袋子里抽出刷子,沾了水囊里的清水,给战马刷起鼻孔和嘴巴的沙土来。

这是行军规制,有的军队是十里一停,有些军队是二十里一停,停下来的时候,总是不忘记要给战马刷洗一下鼻孔和嘴巴,再让它们稍稍休息,吃点草料。

不一会儿,褚苟抱着几支箭回来了,手上还提着那只基本已经没了气儿的秃鹫,一下马就崇拜地道:“师父,你这箭也太准了,正中脖子,要不然也教教我?”

秦轲接过他递过来的凶兽牙箭,找了块碎布随意地擦了擦,然后塞回了箭囊,斜眼看着褚苟:“还学射箭?你觉得你在到锦州之前,能把气血修行的根基打好吗?”

褚苟吐了吐舌头,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说,他也知道自己这几天虽然已经在秦轲的指导下开始修行,可终究连门都没入,最基本的气血感应于他来说都十分艰难,更不要说把气血凝聚起来,在丹田处形成气海。

秦轲说,只要能达成这一步,他便算是个迈入门径的正经修行者了。

“把马刷一刷,就在这做功课吧。”秦轲轻声道,虽然说他从来没当过老师,可既然应承下来了,总得尽量去做,至于褚苟能学到多少,将来又能有怎样的成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好。”褚苟点点头,手脚极其轻快地去刷马去了。

这里距离锦州已经不太远,大约还需两天的路程,应该就能看见锦州城的城墙了。想到不久能和高易水等人重聚,秦轲心里有些喜意,就连控马奔驰的速度都不知不觉快了一些。

褚苟啃吃着干巴巴的面饼,却有些难受,他知道秦轲是真的没打算收下自己,虽然这些日子他时常插科打诨,把“师父”两个字挂在嘴边,但靠这样的小伎俩,终究是没法阻挡秦轲那颗坚定的心。

现如今他修行还在打根基,日后若没有秦轲的帮助,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这修行的道路,就像是这片荒原一般茫茫然望不到尽头,只是至少这荒原的尽头就是锦州,而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看见修行的尽头,不说当秦轲那样的高手,能像那个袁公子旁边的副将那般厉害他就谢天谢地了。

“该怎么留留师父?”他歪着脑袋沉思着,左思右想,却总是想不到一个好办法,吃饱了肚子之后,他就更加觉得闲了,干脆由着马匹不断向前奔跑,而他左顾右盼,眼珠子转来转去,四下乱看。

那几只秃鹫仍然在天际盘旋,这一路过来,他们看见的秃鹫不但没有变少,反倒越来越多,黑色的乌鸦落在干枯的死树上发出嘎嘎的叫声,带来不详的讯息。

“啊!”褚苟突然叫了起来。

秦轲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猛然地转头,却发现他仍然安坐在马上,没好气地道:“瞎叫什么呢。”

褚苟用力地拽住了马缰,在显得凄厉的马嘶声中,战马停了下来,褚苟用指头指着荒原上一块饱受风沙侵蚀的大石,道:“那……好像是个死人。”

“死人?”白起微微怔了怔,又摇摇头,道:“这片荒原不知有多少人来来往往,有些人病死在路上,有些人则遇上盗匪,留下几具枯骨也正常。”

只是秦轲看了一眼,瞳孔微缩:“那不是枯骨,那是个活人!”

几人赶忙催动战马,向着那块巨石底下而去,只是眼前的状况实在有些惨烈,几只秃鹫大概是饿急了,迫不及待就扑在他的身上,啃噬着他的血肉,而躺在大石下的人满身鲜血,显然早已经没有力气,只能是胸口一起一伏地呼吸,承受着被撕咬的剧痛,却根本无法赶跑这些嗜血的野兽。

秦轲握着带鞘的菩萨剑,几次挥动之下,秃鹫们凄厉地哀嚎着纷纷飞起,却不肯就此离去,而是兀自盘旋在天上,胆子较小的乌鸦不敢与秃鹫争食,只能站在干枯的树杈上,用一双贪婪的眼睛打量着那些逐渐干涸的人血。

第三百四十三章 覆灭的商队

秦轲赶跑了秃鹫,白起则是弯下腰来,伸手去扒拉那人鲜血淋漓的衣服,看得褚苟一阵头皮发麻。

但他也只是刚刚翻开一些,就停了下来,眼中就露出几分不忍,他看向秦轲,微微摇摇头道:“是刀伤,深入肺腑,已经没救了,现下只剩下一口气吊着……”

而这时,那人似乎是回光返照般突然努力地睁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看见眼前有人影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握住了白起的手,嘶声道:“快……救……救……”

秦轲眉头一皱,也跟着蹲身下来,将自己身上的气血流转,一掌击到那人胸口,简短问道:“什么事?你说。”

“快……救……”

秦轲看着他那已经泛起几分灰色的眼神,掌间气血更加了一分,并把耳朵凑到了那人嘴边:“救谁?”

然而他等了一会,手掌覆盖下的那颗心脏到底是慢慢停止了跳动,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其实以这个人的伤势来说,早就已经是个死人,只不过他心里大概还有什么事情牵挂着放不下,所以强撑着一口气不肯死去。

白起看着他瞪着眼睛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抚平他的眼帘,让他的样子看起来安详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挂在他心里,令他能一路撑着跑到了这里,但人力有时而尽,终究不能与天相斗。他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失了大半,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神仙。”秦轲站了起来,嗤笑一声,他想到了神启,还有太史局那位诡异至极的老人,但他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白起道:“大概是单枪匹马行路的人,在路上遇了盗匪吧……”

“哎,你们快来看!”这时候,两人又再度听见褚苟大喊大叫的声音,秦轲微微转过头去,那边褚苟正站在一处峭壁之上,不断地冲他手舞足蹈。

两人对视了一眼,牵着马走了过去。

这悬崖之下是一条能容两辆车经过的荒原小道,只不过本该荒凉的小道,如今却横七竖八地躺倒了许多尸体,从一头延绵到另外一头。

熊熊的火焰在破碎的板车上燃烧,死去的马匹和骡子的身上已经有不少乌鸦和秃鹫在相互争食,崩了口的刀插在土地上,一双双难以闭合的眼睛仰望着天空,仿佛对天控诉着枉死的不甘。

“这是……”秦轲看着这样的惨状,愣了好半天才开口,“这是怎么回事?”

白起眼神凝重,道:“此地已是墨家境内,这应该一支过路的商队,怕是途中遇上了劫道的人……”

他又深深地凝望了一眼那躺在地上,身穿唐国制式盔甲的几具尸首,皱了皱眉:“不对劲……走,我们下去看看。”

秦轲点头,三人骑着马,很快找到了一条下去的通道,有风吹动他们的衣衫,带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烧焦的糊味,秦轲微皱了下鼻子,褚苟已经有些不肯向前,在路口踌躇着,汗珠顺着鬓角一直流到了衣领里。

“你怕就不要去了。”秦轲道:“我和白起看看就来。你就在这里等着,要是有什么情况,告诉我们。”

褚苟连忙点头如捣蒜,而秦轲和白起一路靠近,也逐渐看清了那些尸首的样貌。

确实是唐国军队制式的盔甲,有的还握着马刀,只不过大多数尸身都是穿着各式麻布和棉布衣衫的人。只是,即便是身穿铠甲的军士,眼神也都凝固在了死之前那一刻的恐惧之中。

“应该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虽引来了秃鹫,但很多血迹都还未干,尸体也没有发臭。”秦轲四下看着,很快下了定论。

“我大概数了数。”白起回到秦轲的身旁道:“死在这的唐军数量不多,或许这一波袭击商队的唐军规模本就不大……看他们盔甲的制式,也不是唐国最精锐的征南军,看上去倒像是镇守边关的边境军。”

秦轲则是在板车前查看了一下,从地上撕裂开的袋子里摸出一小把粮米,摇了摇头,心中满是疑惑。

不过,既然有人能撑着重伤逃上高地,会不会这一队人之中也还有其他的活口?

这一点,白起与他不谋而合,于是两人开始在混乱的尸堆中翻找起来。之前的那场战斗应当是惨烈无比,秦轲甚至看到了有人的脑袋被车身挤压到变形,还有人的四肢残缺不全,或是被扭曲成了完全不可思议的程度。

秦轲越找越觉得心凉,但他倒是看到了有几个板车上血迹不多,而那板车下好似压着一杆旗帜,微风吹过,还能带起它的边角,只是不太能看清上面的字。

待到秦轲将那旗帜从板车下面抽出,却是眼光一凝。

深色的墨迹在旗帜上肆意纵横,两个大字在优质的面料上舒展犹如山岳,这是一个姓氏。

公输。

秦轲握着旗帜一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此行去往锦州,不正是要入公输家拿五行司南吗?

“不会这么巧吧……”秦轲喃喃低语,伸手打算去捡起那杆旗帜,仔细看看清楚,万一这并不是什么公输,而是因为旗帜交叠,隐去了一部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