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可是那毕竟是我经历过的事情。”张明琦沉重地道:“你知道么,我曾经过惯了那样的日子,不必去管五谷什么时候成熟,想的都是哪家酒楼的酒菜好吃;我不必知道如何上房修瓦,却能住在建邺城华贵的大宅子里;我不知道邻家小家碧玉今天是在河边洗衣服还是给地里浇水,可我知道建邺城里哪家青楼的姑娘好看。”
“既然如此,我怎么可能真正融入到他们当中,让他们做到一视同仁?”张明琦苦涩地摇了摇头,“你可能不知道,很多时候他们说的东西,我甚至听都听不懂,而我经历过的那些,真扯出来说,恐怕又只能遭来一堆白眼……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我被我那个世界强行踹了出来……”
秦轲一时沉默。
是啊,他和张明琦之间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尽管两个世界从未断绝联系,但其中依旧存在着巨大的沟壑,甚至让人一生都难以跨越。
在他还在稻香村里种地过日子的时候,可曾会想到,外面世界的人可以动辄数百金地送礼,仅仅只是为了彼此之间拉近一些距离。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在一个平面上的,而不同平面上的人,自然都会有不同的对世界的认知方式。
就好比公输胤雪有她所能看见的东西,高长恭也会有他对墨家朝堂独到的见解,换成是那个处于深宫之中的诸葛宛陵,他脑中的东西,也必定有着不可为外人道也的隐秘。
那他自己呢?
他究竟该看到什么?又该思考什么?
秦轲失神地想道。
第五百六十六章 深埋的情意
“喂。”正在这时候,张明琦拍了拍秦轲的肩膀,把秦轲从思索之中拉了回来,嗤笑道,“你该不会是在为我难过吧?虽然我说了这么多,但可不代表我真就一直在自怨自艾。虽然说我现在是穷得叮当响,不过日子还是得过不是?”
张明琦安慰地捏着秦轲的肩膀,此刻的他脸上笑容竟然是那样和煦:“放心,我只是有些时候会头疼于不知道怎么在他们中间插话,但还不至于真的自暴自弃,我家可就剩下我和我爹两个人了,我要是不撑起这个家,我爹下半辈子怎么办?至于一个人喝酒的事儿,我只是纯粹不想跟他们拼酒而已,这么好的酒,我已经两年没喝到了,哪能跟他们一样牛嚼牡丹一样往下灌?那和喝水有什么区别?”
秦轲一时哑然。
过了一会儿,他也露出笑容,知道眼前这位曾经的公子哥远比他想象得要坚强,所以举起了酒碗,一直到张明琦的面前,真挚地道:“敬你。”
张明琦点了点头,虽然之前他说不想拼酒,但还是把酒碗里的酒水一饮而尽,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现在可也是个会上房修瓦的人了,说起来,以前一直没觉得这事儿有这么难,不过真做下来之后,还是觉得自己挺有用的。”张明琦咧嘴笑着,“还有一件事情,我正好可以跟你说说。”
“你说。”秦轲点头道。
“我要成亲了。”张明琦郑重地道:“等回荆吴,我请你喝酒。”
秦轲吃了一惊,没想到张明琦要说的事情竟然是这个:“成亲?什么时候的事儿?是哪位世家小姐?”
“说什么胡话。”张明琦吐了口气,摊开手表示无辜道,“就我现在这样子,哪个世家愿意把自己姑娘嫁给我?”
“唔……”秦轲自然不可能应和他说出“也对”之类的词汇。
不过张明琦的眼睛里洋溢着百般柔情,倒是让秦轲相信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有这样一位姑娘正在荆吴等着他。
“我也是打完这一仗之后才下定决心的。”张明琦抬着头望着星辰,“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来这世间一遭,要是真就死在战场上,连个姑娘都没讨回家,岂不是亏大发了?虽说我那些年青楼是逛了不少,可那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如果能有一个人,跟你成一个家,哪怕这个家很破,至少让人觉得暖不是?当然了,这次回去,我应该也能拿些赏金,总还是能换个住所。”
秦轲点了点头,为张明琦感到高兴:“那不是再好不过?缺钱找我……”顿了顿,他对自己这种说法觉得有些奇怪,“我还算有点钱,不过都不是我自己的,嗯,怎么说呢……”
“知道你小子现在有钱,公输家主的姑爷嘛。不过好歹是我自己娶亲,可不想让你给我出钱,要不然这婆姨到底算你的还是算我的?”张明琦揶揄道,当然他私下底也知道秦轲这个姑爷的来历,只是他现在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不过我还头疼一件事情,我好像从来对那丫头表示过什么,万一那丫头不同意怎么办?”
怎么办?这种问题,恐怕谁都不可能给出答案。而让秦轲有些无语的是,明明张明琦之前说得那么笃定,结果实际上却连和那个姑娘都还没有提过。
一种滑稽充斥心头,秦轲人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地把嘴里的酒给喷了出来,一次性把酒水全洒在了张明琦的身上。
“哈哈哈哈哈。”秦轲大笑着,“你都没跟人家说?那你还说要请我喝酒,该说你胸有成竹呢还是死不要脸呢。万一那姑娘不跟你成亲,你怎么办?”
张明琦有些狼狈,抹了一把身上的酒水,瞪了秦轲一眼:“我相貌虽不及大将军,好歹也比你俊朗几分,你都能混个公输家的姑爷当当,我即便家道中落了,想娶个寻常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轲做了个鬼脸:“你继续吹……话说,那姑娘到底是谁啊?我见过没有?”
张明琦嘲讽地看着他:“你当然没见过,你这么个大忙人,天天在外面飘着,又是跟人成亲,又是跟墨家上将军四处征战,还变成了……”他突然停了下来,在秦轲有些疑惑的神情之中,随意哈哈哈笑了几下,把这个话题略了过去,“不过,那姑娘大概是这世上最不会嫌我穷的人,等回荆吴,我引见给你看看。其实打理打理,她长得还挺秀气。当然,比不过你家那位姑娘……”
秦轲看着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把目光往右侧转了过去。
酒桌上发出一阵哄闹,随着一个人倒地的声音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也随之再起,犹如银铃般清脆。
“之前怎么说的来着?这可是第三个了,就你们这点酒量还跟本姑娘斗,快,还记得该叫我什么了?”秦轲清晰地看见蔡琰正在酒桌上,一手握着翻到下来不留一滴酒液的酒碗,豪气干云得活像个山匪头子,而一桌人眼见这样的场景,也是瞪大了目光,不得不服气地喊起来,“蔡老大。”
“叫齐点,这么叫我可不认啊。愿赌服输愿赌服输!”蔡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红红的脸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蔡老大!”随后太学堂的学子们叫声连成了一片,酒桌上的喧闹越发大声起来,甚至引的不少公输家的人也为之侧目。
秦轲哭笑不得地看着那桌的样子,本想上前阻止,但想想还是没去打扰明显兴致正高的蔡琰,任由她在那里当“山寨大当家”,看向张明琦无奈地道:“她?她可不是我家的……”
张明琦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你这话说出来谁会信?我听大将军说,这姑娘从唐国开始就跟着你们了,我看你对她的情意也不浅哪。”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秦轲抱着头,痛苦地道:“难道我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
“写脸上倒是没有,但我估计你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这么一位漂亮姑娘在旁边天天晃荡着,说你要是能不对她有点情意才有鬼。”张明琦仔细观察着秦轲的表情,眉头一挑,讥讽道:“看你这样子,该不会比我还要不如吧?好歹我还下定了决心要回去娶那姑娘,你现在连自己的情意都不敢跟人家说说?”
“你说得轻巧。”
秦轲别过头,手托着腮心想你真是不知道蔡琰的性情有多难捉摸,万一说错了话惹毛了她,自己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张明琦一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一边道:“你若不主动些,当心人家最后跟了别人,那你就等着后悔吧。”
秦轲还想辩驳什么,张明琦却突然站了起来,耸耸肩道:“我去休息了,再喝下去,今晚我也得跟那个家伙一样睡草丛了,大冷天的,也不怕着凉。”
说归说,他还是从地上把沉重的小千抬了起来,架着胳膊一拐一拐地离去了,只留下沉默的秦轲还在原地思索。
第五百六十七章 陈年的老酒(上)
这段时日的相处,秦轲越发肯定自己是喜欢蔡琰的,至于这种喜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发的绿芽……
是蔡琰在河畔放灯时与他一同许下了愿望的瞬间,还是她站在高高的墙头、高喊着“秦兄,接住我”,随后纵身一跃的时候?
那天之后,他曾无数次回想那一幕画面,回想起她一身华丽长裙,脸上妆容精致,如一位仙女谪降凡尘,而他的怀里也是第一次撞进了一个少女的柔软身躯,与此同时,她发间的木兰花香仿佛也同时沁染了他的心房,久久不散。
但是话又说回来,他这边可以确认自己的心意,如果只是单相思,那他倒是能一个人坚持到天荒地老,可若是想要求得对方也给予肯定的回应,那喜欢便会变成两个人的事情,他又怎么知道蔡琰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呢?
他有些忐忑,因为蔡琰从来是那般古灵精怪,回想起来,他似乎一次都没能清楚地把握她内心的想法,更不要谈对她的情感下论断了。
贸然表露心意,恐怕不一定能收获他想要的结局。
只是张明琦临走之前的那句话依然还在他的脑中盘旋,他喃喃自语地重复道:“若不主动些,万一人家最后跟了别人……你就等着后悔吧……”
他突然又想到了不久前自己做的那个梦,想到了蔡琰最初看高长恭的那种兴奋劲——尽管她现在看高长恭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还带了几分不屑和嫌弃,但他依旧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酒桌上的拼酒已经到了最后一轮,一桌太学堂的学子居然大半都被蔡琰灌得横七竖八,剩下还有几个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着不愿倒下,也已经对这个美丽大方又豪爽过人的姑娘心服口服。
秦轲有些失神地望了一眼蔡琰的背影,随后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碗中的酒水,忽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豪气,仰头将它一饮而尽,灼热之感逐渐在他胸膛之中迸溅汹涌,却似乎无法驱散心底的那一丝不安。
不知不觉间,蔡琰笑着离开了那张桌子,一路来到了秦轲的身后,猛地一把拍上他的肩膀:“嘿!”
秦轲一下子跳了起来,待看清了蔡琰凑过来的那张微红脸蛋,顿时结结巴巴地说道:“蔡琰……其实我……额……你……”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走啦!真无聊,我们到后院的园子里逛逛,老高和阿布呢?”
蔡琰今晚的眼睛格外明亮,仿若天上闪烁的星辰,虽有月色相映,却丝毫不失光华。
“老高在……”秦轲眼看着蔡琰很熟练地拉住了自己的胳膊,赶紧移开了目光,往草丛那边一指,然而,原本睡在那里的高易水此时竟已消失不见,随后才恍然大悟高易水之前压根就是装醉,只能哭笑不得地回应道:“刚才还在那里的,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阿布一直没见人影,或许是留在高长恭身边陪着吧?”
“噢。”蔡琰身上酒气染出一片红润,却依旧是那样兴高采烈,“不管了,那就我们两个去呗,快走啦,园子里的梅花应该开了,我们去看!”
秦轲自然拗不过她,被挽住的胳膊也十分心甘情愿地充当了她走路的依靠。
夜里的园子有些清冷,灯笼的火光映照着墙檐上层层的积雪,显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素白和彻亮。
蔡琰像一只刚出笼的雀鸟般叽叽喳喳,却并不让人觉得吵闹,随着清脆的笑声一直回荡在园中,冬日的清冷也慢慢被驱散了大半。
“跟本姑娘拼酒,哼,他们哪里知道,我面前的那几坛子酒早被我私下里换成了水,哪怕他们再多来一轮,也决计不会是我的对手……”蔡琰停下转圈的脚步,朝秦轲做了一个鬼脸,毫不避讳地吐露出之前酒桌上自己豪气冲天的秘密。
秦轲苦笑着摇了摇头,赶紧上前又扶住了站不稳脚跟的她。
园子里的梅花的确开得红艳,远远望去好似一团团火焰在枝头尽情招展,即使这般寒冷的雪夜,它们依旧倔强地迎风挺立,像是身体里孕育了春日的阳光,竟把这满园失去的春色重新带回了几分。
只是秦轲的目光并没有放在那些怒放的红梅之上,而是一直追着蔡琰的身影左右移动,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掩饰着不想被她发现。
这时候的梅园里应该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宅里的小厮婢女们大多都还在宴席上伺候着,或者是早早地回房歇息了,就算有些活泼一些的,也断不会闲晃到这深宅的后花园里……
那么,此刻这里正是最安静的一处地方。
秦轲觉得,倘若自己真的想要表明心意,在这样宁静的园子里,在这样美丽的梅树下,无疑是最佳选择,难道真的连上天也看不下去他的犹豫,打算暗中给他辟出一块清净天地?
说吧。
说出来吧。
说出来就好了。
秦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虽说手中没有握着菩萨剑,却也带上了几分即将踏上战场的毅然决然。
似乎不这样做,他就无法张开自己沉重的双唇,说出在心底埋藏很久的那几个字。
“那个……蔡琰……”秦轲终于开口,有些艰难地发出声音。
“等等,我给你变个东西。”蔡琰完全没在意秦轲已经憋红了的脸,一边打断他,一边嬉笑着抄起一根结实的木杆,用力地开始在梅树根部挖掘起来。
秦轲被她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但看着她认真专注的样子,也只好从旁边找来一根差不多的树枝,跟着她一同挖掘。
到底是修行的人,秦轲的手腕显然更加有力,不一会儿,他便感觉自己的枯枝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有了。”蔡琰也听到了声音,顿时眼睛一亮,不顾仪态地用手刨开已经松动的土块,随后弯下腰,用力地把土底下埋着的东西提了出来——竟是一坛封好的老酒。
从酒坛上绘制的古朴纹路看,这坛酒绝不是普通货色。
“前些天公输家几个老人谈话,被我偷偷听见了……”蔡琰喜滋滋地把酒递到秦轲手上,用木杆又多捣鼓了几下,弯腰再次拽出一坛子老酒,笑道:“这才是真的好酒咧,据说藏了足足百年,光是酿酒的材料就十分难能可贵了。”
秦轲不自觉地点点头,一脸恍然,心想原来你说要看梅花,不是因为梅花好看,而是觊觎着树底下埋着的百年老酒?
“这……这不太好吧,人家藏了那么多年,我们现在偷偷拿出来喝,万一将来他们想起来要喝,却找不到了,那岂不是得难过死?”
“怕什么,我听那几个老人自己说的,都是只敢过过嘴瘾的人,谁都不愿挖出来喝,一群小气鬼……好酒嘛,总是得喝下去才对得起它,不然它天天在地底下埋着,才难过死了呢。”蔡琰理直气壮地说道:“况且你现在名义上还是公输家姑爷,喝他们几坛子老酒算什么,反正公输家多得是老酒美酒,也不差这几坛。”
秦轲眼神逐渐呆滞,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她的“歪理”,可等到蔡琰真的把泥封弄开,心中那点可怜的负罪感终于荡然无存,跟着她一起大口喝了起来。
不愧为珍藏百年的老酒,尽管味道醇厚,却并不火辣,一线入喉,满嘴留香,像是有十数种鲜果陆陆续续迸溅而开,随后化作道道暖流,延伸到全身各处。
秦轲甚至感觉到经脉中气血都被这股酒劲给牵引得躁动了起来,缓缓地开始运转。
“好喝吧?这里头还加了不少名贵药材,可辅助修行,小时候我在家也喝过,不过爹爹他都当宝贝一样供着,只在我或者两个哥哥受了风寒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给我们喝一小杯……”蔡琰坐在一块石头上咯咯笑着,她仰起脸,月光温柔地覆了上去。
“还真挺好喝的。”秦轲点了点头,“比宴会上好喝多了,我本以为那些酒已经很不错了。”
“十年、二十年的陈酿,放在寻常人家当然好。”蔡琰举起酒坛的动作略微放缓了些,开始细细地品尝酒香,一面评头论足道:“这可是几代人传下来的,就算再有钱也不会酿得太多。”
“你这么说我的负罪感又来了。”秦轲扁扁嘴,却也没舍得放开酒坛子。
两人就这么一边说着话一边喝着酒,很快手中那不大的酒坛子就见了底,那股被酝酿了百年,看似柔弱实则浑厚的酒意直冲秦轲的大脑,像是在他脑中开出了娇艳的花,使得他胸膛之中燃烧起了熊熊烈焰……
第五百六十八章 陈年的老酒(下)
火,通常代表着勇气。
因为用力,秦轲捧着酒坛的双手指尖微微有些发白,而蔡琰正坐在离他只有一臂远的地方,这一刻他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定了定神,他努力抑制住了美酒带来的些许眩晕感,终于再度鼓起勇气打算说出自己的心意。
然而还没等到秦轲张口说话,蔡琰突然回过头,极其兴奋地望向他,那张清丽的脸庞更是变得比先前更红,红中带着透亮的光彩,仿佛是要与枝头的红梅一争高下。
她显然有些醉了,大咧咧地凑到秦珂身旁靠着他坐了下来。
秦轲迷蒙的眼前不断晃动着她满头垂顺的青丝,木兰花的香气甚至盖过了醇厚的酒香直冲他的大脑。
不管了!先抱住她吧!
他将双臂伸展过去,蔡琰却猛地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大腿上,高声道:“我跟你说哈!高长恭长得可真是太好看了!”
说完,她撑着秦轲的肩膀站起身,一边放声大笑,笑得连手上的酒坛子都没拿稳,剩下的一点酒水尽数倒在了秦珂的脑袋上。
冷酒浇头,顿时令秦轲脸色骤变,醉意也跟着散了大半,可眼看蔡琰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黯然伤神还是该跟着应和。
“哎,你说说,同样是姓高的,老高长得其实也不差,可怎么看起来就那么猥琐呢?”蔡琰补了一句,紧接着又是一长串放肆的大笑。
秦轲苦涩地皱着眉,有些垂头丧气,不过因为蔡琰的这两句玩笑话,他倒是可以将之前那个不大愉快的梦完全地抛诸脑后了。
至少他可以确定,身边最有力的两位高姓竞争者,都已经沦为了蔡琰闲来无事的调侃对象。
喝醉了的蔡琰不停地围着园子里的梅树转圈,一会儿摇摇晃晃,一会儿大呼小叫,一会儿对着天空大喊:“我想跳舞,我想跳舞!”
之后,蔡琰站在月光下,真的跳起舞来。
当她纤细的腰肢和飘动的裙裾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白,秦轲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声,恰到好处地给她做起了伴奏。
这个带着几分醉意潇洒舞动着的姑娘,早已不在乎自己身处何方,也不在乎自己的舞步是否优美,她只是轻跳着,旋转着,好像是一只掠上云端起舞的燕子,又像是山间小溪里自由灵活的游鱼。
她看到秦轲还在发愣,笑着上前牵起他的手,带着他一同跳起舞来,月光中,两人的影子不断重合、分开、重合、再分开,好像正在亲吻和拥抱。
不远处的高楼里没有一丝灯光,却有一人倚窗而坐,面前一古琴,身旁半坛酒,一双修长的手轻轻地抚过琴弦,悦耳的旋律随之飘上半空。
望着那两个在园子里舞动的身影,高易水咧嘴笑了起来:“这两个家伙,有好酒喝也不叫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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