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南丶
他会如何评价?是深恶痛绝并发出激烈的怒骂,还是叹息一声,感慨青州鬼骑的气节不再?
钉了马掌的马蹄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孙青的身影从街道的另外一头快速接近,烈烈作响的披风上,一身甲胄衬得他身材越发挺拔。
他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仅仅只是靠近,就已经让人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染血的长枪缠着铁丝,上面挂着的显然是人的内脏组织。
黎柱戎马多年,当然不会被孙青来势汹汹的样子吓到,只是皱起眉猜测孙青带来了怎样的消息。
“大将军有令,限黎将军在半个时辰之内,拿下这座关隘,扫清前方道路。”
战马几乎不偏不倚地停在黎柱一丈的距离,从疾奔到停止,几乎就在一眨眼之中完成,令人不得不惊叹他的马术之高超。
似乎从出生开始,这位孙家的青年才俊就没有一件事情做不好。
三岁能吟诗,五岁能写长文,七岁已经琴棋书画四项精通,等到十岁,他就已经开始学习军务,不过三年时间,在军演上便睥睨年轻一辈。
今年他不过二十二岁,修为已经登至小宗师顶峰,人人都说他是荆吴的下一个高长恭。
但黎柱却一直讨厌他身上的那股对一切都十分冷淡甚至漠不关心的味道。
孙青说完了自己的军令,目光环视了一下周围,语气带着几分嘲弄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黎柱眉头一挑还没开口,徐阴先一步开始了发难:“不,孙将军来得正是时候,建邺城内建筑林立,青州鬼骑是骑兵,并不善攻城巷战以至于久攻不下,还请孙将军留下临阵指挥,也免得弟兄们白白流血。”
“徐阴,你胡说些什么?”黎柱面色一变,知道徐阴这哪里是什么让孙青留下指挥?分明就是想要扣押孙青,抓住这个孙家最为重要的年轻一代,以此来威胁那些孙家成员倒戈。
在这样的局势下,此行径几近哗变了。
而且,黎柱已经十分敏锐地注意到,有数名青州鬼骑已经悄然地从各个方向围住了孙青等人,手中长枪轻抬,只等着一声令下。
“是么?可这事儿是黎将军的本职,我越俎代庖岂非是冒犯了黎将军?”
孙青也看出了徐阴的敌意,更感觉到四周若有若无的杀机。
但他并未感到畏惧,反而嘴角一抹冷笑十分刺眼:“若我拒绝,又当如何?”
第七百九十二章 枯槁
眼看剑拔弩张之势,黎柱同样也感到了紧张,低声道:“徐阴!不要做傻事!”
然而徐阴的早已经做了决定,昂然挺胸一声大喝道:“动手!”
青州鬼骑在高长恭的调教下训练有素,在这种自发的行动之中依旧是那般整齐。
徐阴一声令下后,六名青州鬼骑几乎同时出手,长枪如离弦之箭脱手而出,近乎不讲道理地直接射中了两名随孙青而来的青州鬼骑和一名孙家护卫!
这是投枪术,若要究其源起,还是年少时的高长恭从投矛手身上找到的灵感,又在后来传授给了青州鬼骑,以便于在一些必要的时候用出。
这一记突袭的速度太快太刁钻,因此那被射中的人只是一声闷哼之中,就从马背上滚落下去。
而那六名青州鬼骑依旧没有停下动作,一只手从腰间拔出腰刀,从六个方向猛地向着孙青的战马劈了出去!
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在刀锋下高高地人立而起,在马背上的孙青却依旧没有任何慌乱,一只手猛然牵动缰绳,那匹健硕的战马竟然直接踩中了一人的刀锋,随后又生生踩中了青州鬼骑的头盔。
那名显然有着气血修为的青州鬼骑在这样巨大的力量之下一头栽在了结实地板上,而后他单臂一阵,一道如月的弧光骤然闪烁!
“手下留情!”黎柱瞳孔猛缩,张口大呼,声音却被那杆长枪席卷的风扭曲了,他只看见在那道弧光之下,五名青州鬼骑宛如被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落去。
“喝!”马蹄落地踩中尸骨,孙青冷厉的目光伴随着枪尖的锋芒直接推向前方!
那是最后出手的徐阴,他高高地跃起,手中的长枪宛若长龙,小宗师境界的气血在这一枪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孙青的枪却后发而先至,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中,两杆枪的枪尖在凄厉的风中激烈地接触,迸溅出火焰与铁屑。
一个呼吸时间,风声停歇。
徐阴瞪大了眼睛,感觉胸口有一股钝重的疼痛,一股湿滑的液体不断地向外流淌,力量和他那坠落的断枪一样颓然离开他的身体。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似乎根本不明白为何同为小宗师高手,孙青的枪会如此之快又如此之刚猛,在撞断了他的枪尖后,又势如破竹般穿刺而来。
但他很快便视线模糊,随着眼白翻出,满心的遗憾与怅然都跟着生命一同消散了。
这样一幅画面,在所有青州鬼骑面前都像是定格了一般,明明只是一瞬,却如同经过了百年。
孙青一震长枪,徐阴的尸首砰然跌落地面,灰尘四起,响起无数惊呼。
“黎将军……能征善战,只可惜御下似乎有些不严,我不得已出手,在这里说一声对不住了。”
虽然说的是对不住,但孙青立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枪尖上的血迹未干,脸上的神情冷漠,不但感觉不到一点歉意,反而让人望而生畏。
在场和另外几名和徐阴关系不错的青州鬼骑脸上都显出愤慨,甚至摩肩擦掌,颇有几分前仆后继的意味。
“放肆!都退下!”黎柱到底是气血深厚,一声怒喝如同炸雷,直接压住了那几人前进的脚步。
“黎柱接令。”深吸一口气后,黎柱双手抱拳,对着孙青重重地一礼。
孙青轻轻点了点头,也不管那几名跟着他一起到来的青州鬼骑和孙氏亲族尸首仍旧在地上无人料理,催动战马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黎柱注视许久,听着身后青州鬼骑们不满地叫嚷,不知道在思考一些什么。
另一边的秦轲缓缓地撩开帘子,终于从黑暗之中看见点点灯光,宛若天上的星辰一般排列。
青铜的灯座中清澈的灯油明明是静止的,却又给人一种水波荡漾的感觉,带着某种梦幻般的活力。
“所以,这些天你就一直躲在这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不知道你读的是哪本圣贤书?”
秦轲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冲。
从高家的宅子出来之后,他一直满脑子胡思乱想。
一方面他觉得那妖媚女子所说的话语只是用来引起他迟疑的权宜之计,但一方面他又觉得女子说得言之凿凿,没有半点作伪的样子。
而如果那女子所说的是真话,那么证明这些年师父一直在欺骗他,他脑子里的那些记忆到底是从何而来?是否自己的过往根本就是一场虚假的戏?
一旦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浑身冰冷,握着菩萨剑剑柄的手也越发用力。
“小心灯火,避开些走,不要让他们熄灭了。”
诸葛宛陵倒是依旧那副平和的样子,只是灯火下他的神情也有几分憔悴,看上去这些日子他过得并不如何美好。
秦轲不明白诸葛宛陵为何执着于这些灯火,但也感觉到话语中的分量。
他小心地提起衣角,靠着边一路走到那座披着轻纱的床前,立刻吃了一惊,捂着嘴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从前的洛凤雏,孤傲清冷,是能一飞冲天,震慑四野圣鸟,如今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竟已然成了一只坠入尘土的凡鸟,而且还是十分狼狈的凡鸟。
散落在床铺上及腰的头发毫无光泽,缕缕白色穿插其间,露出在外的手已经犹如一根枯柴,血管一根根嶙峋在皮肤表面,秦轲站得很近,却几乎感受不到她心脏的跳动,即便她修行精神,有时会故意藏起心跳呼吸掩藏行踪,可也不至于像这般死气沉沉。
明明只一段时间不见,秦轲觉得她整个身躯都好似缩小了一圈,蜷缩在棉被中简直是一副弱不禁风、濒死的样子。
终于,秦轲感应到了一些散漫的呼吸声,再去看床上那人时不时皱起的眉头,想到她或许因为什么受了伤,正在承受着某种痛苦折磨……
“唐国王宫的那座浑天仪,它是王族神启者才可使用的宝物,可以说这世上除了几件神器,没有比它更强大的东西。”诸葛宛陵凝望着洛凤雏,向来少有情绪的他眼里满是忧伤。
“张言灵……他用了一些我不知道的法子……启动了浑天仪。”
“这种对于常人不会有损伤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却几近致命,因为她的这个身子……几乎是用完全纯粹的天地元气组成的。”
“这些元气虽然凝聚起来十分强大,可只要被不洁的怨气侵蚀,就会失去原本的纯粹,严重时甚至会开始排斥和崩溃。”
有关于这些,秦轲并不能完全听懂,但修习先天风术的他到底还是能找到其中一些脉络,微微点了点头。
自然,他也明白了诸葛宛陵不是非要在这种地方居住,而是洛凤雏已经无法再继续在外面行走。
她现在虚弱得就像是一缕飞絮,又像是一根接近燃尽的蜡烛,轻轻一吹,都会消逝。
“有什么法子能治好她?”尽管被挟持了那么长时间,秦轲倒也没有过多怨恨洛凤雏,反而开始关心起她的身体来。
“除非把她送回那个地方,极北之地,世界的尽头。”诸葛宛陵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可是……”
第七百九十三章 火种
“极北之地?”秦轲瞪大了眼睛,“那不是长城之外的……”
他本想说是鬼地方,但这样一来,木兰也给他套进去一块儿轻视了,于是话语戛然而止。
“天下中,唯有那一处才能塑造她如今的身躯,但此去万里之遥,路上的颠簸,还有时间……来不及的。”诸葛宛陵又在说一些秦轲听不懂的话,但有一件事情秦轲明白了。
洛凤雏,时日已经不多。
秦轲眼神空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世事变化得太快,令人应接不暇。
原本还宁静繁荣的建邺城,转眼就成为了两军对垒的战场。
而前些日子还化身鸾凤光耀不可逼视的女圣人,现在却已经只是一具躺在床榻上等死的活死人。
就连自己,也似乎一下子从身世清白的乡间少年,变成了个被虚构出来的,无父无母的,连过往都分不清真假的野孩子。
一旦想起此事,秦轲心里那片阴霾就又重了几分,深呼吸之后,他不再看洛凤雏,而是把那根“钥匙”交给了诸葛宛陵。
“高澄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这东西能让你守住建邺。”秦轲不是很清楚这东西的功效,但从那女人和高澄对这东西的重视程度看,这必然是什么大杀器。
诸葛宛陵微微有些惊讶,但当他触摸那块冰凉的铁块的时候,终于钦佩地道:“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秦轲问。
“随我来。”诸葛宛陵迈开脚步,墙上的影子也在灯光之中变得越来越长,高大宛若巨人。
墙上有一处机关,诸葛宛陵只是一扣,墙体就整个缩了下去,敞开一条黑暗的过道。
这条过道很狭隘,虽然秦轲并不感觉到畏惧,却也有些担心诸葛宛陵会从阶梯上一头栽倒然后扑通扑通滚落下去。
不过诸葛宛陵走得很稳,似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走过这条向下的暗道,于是两人一路环绕着走下去,清脆的脚步声不断回响。
“这是一把钥匙,但同样是火种。”诸葛宛陵称赞道,“建邺城的大阵虽然强大,但也正是因为这种强大,仿佛一头吃人的猛兽,非刚硬坚固之牢笼,不能压服它的暴戾性情。”
百步之后,秦轲眼前豁然开朗,眼见面前一个庞大的空间,火烛通明,不但地板上绘制着繁复的纹路,就连墙上、天花板上尽皆都写满了那种艰涩难懂的文字——和他在浑天仪上看到的似乎同宗同源。
而最让秦轲惊讶的是,他在这里看见一个架子上,正摆着一个最让他熟悉的物事。
逆鳞。
小黑从他的衣领中钻了出来,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如同月牙形状的逆鳞,似乎是感应到它的到来,那片逆鳞也变得鲜活起来。
它从“沉睡”中醒来了,仿佛一位王者正在归来,黑色的光滑不断地闪烁,轰然撞击在那盛放的玉盒上,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呼啸,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樊笼。
但大阵上的符文同样亮起,无形之中像是生出一层障壁,秦轲眼见着逆鳞就在眼前,心中却感觉自己和逆鳞之中隔绝了千山万水,那股蕴含着暴戾的气息也就此消失殆尽。
大阵是凶猛的野兽,而逆鳞又何尝不是?但也只有这样的樊笼,才能压服它身上的煞气。
逆鳞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小黑依旧执着地盯着。
秦轲伸出手,在小黑有些不满的抗议之中把它收进了怀中。
诸葛宛陵笑了笑,道:“放心,在此处,它做不了什么,除非你还能再度化身黑龙。”
那段经历实在有些不堪回首,疼痛和过往交织,秦轲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便还能做到,我也不想。”
诸葛宛陵并不意外,望向大阵继续说道:“张言灵想要破开大阵,是三路齐进,第一路是大军攻城,若能直接毁掉大阵的根基,那么像是抽干这头猛兽的血液,自然就会崩溃瓦解。”
“第二路,就是这把钥匙,只要它能真正被扔进大阵的枢纽,里面压抑了数年的力量瞬间爆发而出,整个王宫,都会被炸得四分五裂。”
“这么可怕?”秦轲面色煞白,望向自己脚下那光滑的地板,只感觉自己现在正站在堆满柴火仓房之中。
而诸葛宛陵手中的那火种已经在这大阵的上方,难不成高澄的意思是想用这场爆炸跟敌人同归于尽么?
另外一边。
黎柱掀开有些陈旧的柴扉,才看见那个惫懒的家伙居然打着瞌睡,甚至还挠了挠有些痒痒的腰。
不过就在火光透过门照过去的时候,他又十分警惕地睁开了眼睛,好像一头准备捕猎的野兽,目光凌厉。
这是在边军中锻炼出的功夫,唯有如此才能保证任何时候都有充足的精力。
毕竟边关的烽火会随时点燃,小规模的袭击与反袭击更是更是如同雨点一样繁多。
黎柱不由得怀念起当年的自己来,同时也能知道眼前这位二世祖在被送去边军之后,到底吃了多少苦。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所在?”黄曜身上戴着镣铐,但他觉得这完全没有必要,以他的修为,根本不可能从黎柱手上脱身,所以有些不满地晃荡着铁链。
黎柱摇摇头:“小子,你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我就抱过你,论打仗这件事儿,你虽然长进了许多,但终究只是学到了黄老将军的皮毛。”
仅仅只是半个时辰的攻势,黎柱就已经扫清了障碍,更是一举把后方的黄曜揪到了这里,他的语气自然有一种骄傲与自信。
“不错,你在整个街巷里的兵力铺排十分有效,就算是让我来做,恐怕也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可偏偏有一处致命的破绽,那就是你藏身的那处营地。”
“也不知道你小子到底在怕什么,非在自己的周围铺排了近八百人,密密麻麻围得铁桶一般,就算是傻子也该看出其中有古怪……”
“你就不怕那是个陷阱,只是想诱你进去?然后一举围而歼之?”黄曜问道。
黎柱按着腰间的刀柄,眉头微微一挑,道:“这只是些小聪明。用兵本就是用险,无险则无胜。何况我料你手头没有足够的兵力,想要诱杀我,再多一倍军力倒是有可能。”
“好吧。我承认,我在你面前还是嫩了些。”黄曜终于懊恼地叹了口气,但似乎并不为自己的将来感到害怕,反而笑着道,“既然如此,黎将军打算怎么处置我?干脆利落的砍头?还是用箭把我扎成个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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