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潘美镇守潭州,除了训练潇湘军之后,也常派间谍进入南面南汉地界刺探情报,为下一步军事进攻做准备。
一方面,当今圣主,说的也就是他,英明神武、睿智明略的史皇帝气吞天下之势已经显现,即便他不说,谁都明白大概率有往南吞并江南,南汉的志向。
另一方面连年来秦军征伐不断,其国主史从云行伍出身,几乎马不停蹄,一路打仗,天下人都觉得他还会打下去,不会像当初后唐庄宗那样半途而废。
最后自然是潘美的私心,继续打下去,他们潇湘军最熟悉当地情况,最靠近南汉国,必为前驱,建功立业的机会随之而来。
各种心思史从云都可以理解,他确实也有南征之意,也绝不会留江南、南汉在那裂土称王,割据一方。
只是看过潘美的上疏之后他也确实大开眼界,觉得这南汉国的事着实精彩,比很多作者写的都要好看多了,当得起“离谱”二字。
五年前南汉国主刘晟离世,终年不过三十九岁,谥号文武光圣明孝皇帝,庙号中宗,陵号昭陵,长子卫王刘继兴继位,改名刘鋹,改元大宝。
如今南汉国的皇帝就是这二十出头的刘鋹。
但在奏疏之中,潘美对在他南面盘踞两广和越南部分的南汉国十分不屑,言辞之中颇有轻蔑,说南汉国中上下昏聩,兵弱民贫,可以轻取。
还详细说了一些南汉国中的风土人情,具体情况。
潘美的奏疏中说南汉国及其迷信鬼神,上到国君,下到黎庶平民,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占卜、祭祀、祈求鬼神,烧香拜佛。
国中佛寺道观遍布,有些地方即便百姓吃不上饭,还在大举劳民伤财为和尚道士修建庙宇宿观。
而且南汉几代国君都认为群臣文武靠不住,因为他们有家室。
有家室就会有私心,有私心便会为了顾及子孙而徇私,不能对国主忠心耿耿,大公无私,因此只信任没法生育的宦官。
于是历经刘氏皇族几代人几十年的折腾,如今在南汉国,臣属不理事,主持政事的都是不男不女的宦官和宫中的宫女女官。
普通人如想得重用,必须自宫才会被提拔进选,得入中枢。
以至南汉一国,主体无非两广之地,人口没有多少,宦官多达万余人,想这个秦朝,地广人多,宫中宦官不过百余人,盛唐时地挎万里,宦官也远没有南汉那么多。
特别是到刘鋹这一朝,这样的风气跟加严重。
国中朝政已经完全被宦官和宫女把持,国主不问政事,如果想要得到重用,想作官,无论文武首先就必须狠下心给自己一刀。
以至如今在南汉国中负责帮人阉割的工人也抢手,就业前景十分看好,就业毫无压力。
史从云看着这些奏报顿时大义凛然,觉得南汉人民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自己的正义之师,必须沿湘江南下,去帮助他们啊!
在奏疏中,关于南汉的另一个特点描述就是国主迷信鬼神,不理政事,整天游手好闲。
国家朝政被叫龚澄枢、陈延寿的几个宦官,以及女侍中卢琼仙把持。
史从云初看时候都差点惊呆了,侍中是正三品的宰相啊,也可以给宫女当的吗?都不知道说他会玩还是说他傻了好。
而最离谱的还在后面。
在南汉国天子之外权势最大的居然不是宰相,也不是枢密使,而是一个叫“樊胡子”的女巫。
听说她在国中做法,又唱又跳之后自称玉皇大帝降身,随后说国主刘鋹是玉皇大帝的儿子,受皇天上帝保佑,而宫女太监都是玉皇大帝派来下界辅佐他的,不得随意杀害。
刘鋹听后非常高兴,居然信了,一方面觉得自己的玉皇大帝的儿子,天下无敌,上天护佑,所以更加自大而骄奢淫逸,一方面又越发放纵宫中的宦官和宫女,对女巫樊胡子奉若上宾,甚至让她执掌大权。
看到这的时候,史从云都怀疑刘鋹是不是有智力问题?
而在这样的朝廷下,普通百姓自然百姓苦不堪言。
潘美还讲了几件他派出的间谍在南汉国民间刺探到的具体事情。
其一是南汉地方军队欠饷十分严重,因为国主瞒着拜神享乐,根本不注重军队粮饷,而中原混战不休,让南汉在南方趁乱得以立国五十年,基本就没时间理会他们,造成国主和不少大臣的狂妄自大,觉得天下无敌,不需担心北面,更加不在乎军队建设。
史从云看得直摇头,你哪怕闭塞也不能闭塞成这样,心里一点B数都没吗?南汉得以立国那是因为他们厉害吗?肯定不是,而是北面在混战,没人理会。
哪怕偏远一些的蜀国也隔个十几年就有北面大军打进去,南汉则是完全没人管的状态。
其二,南汉大规模的修建寺庙和道观依旧盛行,光是贺州间谍在临贺、桂岭、冯乘、封阳、富川、荡山等县就发现当地官员大举修建寺庙的情况。
其实佛寺道观泛滥中原也经历过,不过被先帝郭荣以铁血手段整治过,两者的差距也就十分明显了,郭荣和他史从云这样的皇帝是不可能向宗教妥协的,而刘鋹不一样,他不是妥协,而是直接被人家忽悠得团团转。
其三,则是在南汉贺州以南地界,为了盘剥百姓,在当地居然有两种斗,官府用于收税的斗更大,一斗实际大致相当于民间一斗八!也就是说百姓交税几乎要翻倍。否则国主没钱奢侈享乐,游山玩水,也没钱建造那么多寺庙道观。
其四,南汉不少领兵将领都是阉割过的宦官,潘美十分鄙视。
这些情报综合之后,驻守潭州的潘美在奏疏末尾做出自己的判断,他觉得南汉国真打起来还远不如蜀国,蜀国虽然“十四万人齐解甲”,但战争一开始多少还能组织一些有成效的抵抗,减缓进军速度。
可南汉如果朝廷出兵,九成百姓不会为国主而战,能轻易攻取,所以他讲述利害,和向天子陈述南汉可取的道理。
史从云看完也嘘唏不已,如果潘美所言非虚,那这南汉国可真是.......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魔幻现实主义国家了?
想想还觉得蛋疼,还好他当初穿越到了后周,要是去了南汉,前途和蛋蛋只能二选一可如何是好,他又不会葵花宝典,做不了东方不败。
他把奏疏递给身后的闾丘仲卿和范质看,然后问,“看完了告诉朕,你们怎么看。”
第372章 、996
“官家,潘美说的真假不能断言,但以官家的雄心伟略定不会任由他们在那割据。”闾丘仲卿边陪着他缓缓往前走边说,身形落后半步。
“官家如果想南下,臣觉得准备必须万全,最好等刘仁赡的水军能用之后,还需调集蜀地的曹彬,江陵的王环,扬州的司超一同协助。
即便南汉国不足为惧,可毕竟是兵事,死生之地,不可不重视,有万全准备是最好的。”
史从云听他说完没说什么,接着问范质:“范公有什么看法?”
范质思索一下,“不尊王化的蛮夷番邦,伤天害理,草菅人命,官家出兵是南方民士的福分,为民除害。
不过闾丘公所言极是,所谓骄兵必败,官家虽然接连打赢那么多仗,不过此时放而最为危险。
将士骄横懈怠,说不定会轻敌冒进,官家心里说不定也会军事没有以往那么重视了,如此种种十分危险。”
老头喋喋不休,丝毫没有给他这个皇帝情面的意思:“老臣看来最近官家就有些放纵声色,流连后宫,很多大政要事都开始废弛,这是乱国、亡国之君道的作为,官家不该如此!”
史从云还没开口,旁边的闾丘仲卿有些听不下去,脸色微微一变,连道:“范公,官家心如明镜,文韬武略,哪里来的乱国亡国,这话言重了。”
“哪里言重!”没想到老头丝毫不顺坡下驴,接着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就是乱国亡国之举,你看看历史上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官家整天沉溺后宫声色,不理会政务,难道要像当初后堂庄宗那样吗?”
“那也不至于,后唐庄宗哪里能和官家比!”
“哼,我看就是一样!”
闾丘仲卿连岔开话题:“现在说的是南汉的事情。”
“我说的就是南汉的事情,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国中还有事,如何征伐外国,官家若是继续这样下去,以老臣之见,发兵南方必败。”老头一脸笃定。
史从云听得脸都黑了,好几次想一脚把这老头踹下城墙。
“官家,他老糊涂了......”闾丘仲卿只好这么说。
史从云摆摆手,不悦的道:“见怪不怪了。”指着老头的鼻子大声说:“你见他说过什么好话吗?他那张最说过什么好话吗!
他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朕都懒得理睬,随便他怎么说,一大把年纪我要是把他办了,别人还要说我不尊老爱幼,朕不生气,随便他这么说,你说,你接着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范质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依旧一言不发,绷着老脸。
史从云气得想把这老头拉下去打几大板子,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眼珠一转道:“范公啊,你忧国忧民朕知道,待会先别回去,去垂拱殿帮王朴看看,把今天的折子都批了再走。”
随即头一不回的走了,心里十分得意,老家伙敢惹我,老子让你996!让你体会体会打工人的快乐!
.......
史从云气哼哼的回到万岁殿时,林尚宫已经带着宫女提前为他准备好了晚饭。
经他的规定,天子的晚饭没有太丰盛,不过也有足足十多道丰盛菜肴,摆了满桌,不过对于现在的史从云来说,吃什么也没太多滋味了,没意思。
吃饭的时候史从云稍微反思了一下范质的那些屁话,他沉溺美色不理国事了吗?没有吧,他回来几个月,虽然几乎天天往后宫跑,但也是兢兢业业的好吧!
至于政事,他心里反思了一下,好像确实没有以前上心了......
那也不能怪他,怪他后宫里的妃子们都太漂亮了,那是人能拒绝的吗?除非他不是男人......
还说他是李存勖,李存勖有他猛吗?能以一当百吗!说什么屁话,他当初在太原,十五岁,一个人杀了一百多个!李存勖有那本事吗?
.......
胡思乱想了一大堆,脑子里反而越想越乱,越想越多,最终还是放下饭碗招手,找来宦官:“魏敏,你去垂拱殿告诉范质,让他回去吧,小心累死!”
“诺!”魏敏领命,连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小黄花穿着一身活泼的淡绿裙,从殿中出来为他斟酒。
饭后,他原本准备去花蕊夫人宫中,但想起今天被范质闹腾的糟心事,顿时改变主意,对来接他的轿子道:“今天去垂拱殿吧,朕去王朴那里看看奏疏,已经好几天没见了。”
几个宦官有些吃惊,平日官家饭后走喜欢在后宫各宫里去,如今居然想去垂拱殿,不过他们自不敢多问,恭敬遵从,“起轿,摆架垂拱殿。”
.......
到了垂拱殿,当值的王朴,魏仁浦等人也十分惊讶,连起身出来迎接,没想到范质也在,老家伙没走。
史从云进去之后环顾侧殿里几张桌上堆满的奏疏,旁边放着烛火,除去几个宰相,还有不少政事堂的官员也在那里批阅。
见他来了,连恭敬起身行礼。
史从云点头,清了清嗓子问,“这些天有什么大事吗?”
“官家,天色有些暗了,要不要如往常一样,等早朝上汇报?”魏仁浦问。
史从云摇头,“现在说吧,都坐下慢慢说。”
王朴起身:“许多都是小事琐事,不必叨扰圣听,大事主要有四件。
其一是洛阳陈承昭的上疏,他说东都河漕运修缮可以提前,隋唐时河堤大多是完好的,只是淤积严重,不需要四五年的时间,大致明年秋收时可以恢复七八成。”
“好事,你代朕给他回信,只要洛阳周边漕运疏浚,朕记他大功。”史从云直接高兴道。
王朴犹豫一下,小声道:“官家是否对东都中意?”
史从云笑了笑,没有回答,“说下件事。”
王朴点头,不再多问,接着报告:
“其二是慕容延钊将军来了奏疏,说关北辽人派人与他联系。
说希望派出使团,六十人左右前往大梁,到时会为官家送来想要的东西,只希望两国能够罢兵,为百姓谋福。”
史从云一愣,心里第一时间想到他们不会真把萧绰给他送来了吧!那得看看啊!迫不及待搓手道:“准了,让他们来,慕容延钊负责派人监视押送他们入京。”
魏仁浦等记下他的吩咐,
“其三,蜀地那边曹彬上疏,今年蜀地丰收,粮仓充沛,改制在成都附近初见成效,不少百姓在民间为官家立庙祭祀。
同时剑南军整备、扩军、训练都已完备,如果官家需要,可以随时从蜀地出兵,支援朝廷。
郭廷谓将军接到调令之后已经在路上,预计中秋前后能够到达京城。”
史从云点头,“告诉他,剑南军可以适当往南调度,驻扎在夔州附近,往后多练练在江上作战,也准备一些战船,做好往后几年里沿江而下作战的准备。”
旁边的魏仁浦,范质两个宰相记下,王朴则接着往下说:“最后是禁军的封赏基本已经结束,升迁的名册变动,枢密院和兵部已经送上来,官家要不要看一看,哪里还有不合适的地方。”
史从云点头,旁边的官员用木盘拖着一份名册送上,又有人掌着烛火凑过来为他照明。
史从云接过,开始翻看起来,名册上是升迁的武官,都是在这次大战中立功的,其中荆嗣的名字十分抢眼,因为升得太快了。
他大体看了一遍,没有什么错的,再往下的指挥使,都头一级的官员他也不是全记得。
便点头:“照办吧,封赏隆重些,文武一起,有困难直接去王岁殿呈报给朕,这是国家头等大事,不能耽搁,有功之人都需得到封赏。”
“是。”
“以后如果有什么难以决断的大事,直接去万岁殿找我,朕平日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叫林尚宫去找我,我又不是上了床就下不来,也不会生气,都不知道你们把朕想成什么人了。”史从云道。
众人将信将疑,看着他微微后退半步,随后点头。
什么人,好像他是那种上了女人的床就叫不起来的人似的!他在臣子心中都成这样的形象了吗?史从云不可思议。
........
相比江北的欣欣向荣,井然有序,江南则混乱许多。
新君继位,迁都回金陵,江防重任等诸多问题都压得新登基的国主李煜喘不过气来。
长江流水滚滚,秋波映日,波光粼粼,大江上往来船舶不断,江那边的情况普通岸边完全看不见,但在望江楼就不一样了。
望江楼建在七里洲西北突出崖壁上,楼高九丈,借着山势高楼,独立崖岸,加之这里江面正窄,从这望去,北面的江畔情况还能以肉眼看清。
不过这么想的也绝非只有他们,北面江边,隐约能见到错落人影,林立旌旗,欺负营帐,是周军设在那边的江边大营。
每看到这些,江南岸的人不由会想,那些虎狼之师,百战之辈,南征北战的凶恶之徒,就隔着大江,在这窄口日日夜夜盯着他们,恨不能哪杀过江来.......
李煜身着黄袍,头戴玉冠,整个人一尘不染,华贵端正,国主的尊贵打扮,却眼袋很大,有些憔悴。
站在楼边,手抚栏杆远眺大江,尊贵是尊贵,却少了一国之主的霸气,神情中有不少落寞和畏惧,目光久久难从北面移开。
他身后有不少人,整个望江楼顶层挤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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