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亡国之君 第676章

作者:吾谁与归

说一千,道一万,到最后,都会落到一个点儿上,那就是穷兵黩武。

这种骂法,会平替到汉武帝身上,还会平替到唐太宗身上,也会平替到明太宗文朱棣身上。

现在正在逐渐平替到他朱祁钰的身上。

那这位翰林骂秦始皇、骂汉武帝、骂唐太宗、骂明太宗,到底想骂谁?

骂朱祁钰这个皇帝,和这几位一个货色,都要把这国折腾亡了才甘心。

作为亡国之君,朱祁钰感觉到非常的荣幸。

朱祁钰敲着桌上的奏疏说道:“什么是不上道,这就是不上道。”

“朕要郡县安南,朝中的士大夫们一言不发,这翰林,还不知道风力向哪里刮,也就是个翰林了,实在不行,就送去石景厂挖两天煤,估计出出汗,就通透了。”

兴安犹豫了下说道:“陛下,臣愚钝,为何秦始皇总被骂呀,什么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贪鄙之心之类的,什么难听就骂什么。”

“这都骂到长相上了。”

朱祁钰笑着说道:“朕不是说了吗?始皇帝那套,阻止他们收租了,他们当然要反对啊。”

“臣愚钝。”兴安俯首说道,他是真的不明白,百代皆行秦制,为何就揪着秦始皇翻来覆去的骂。

“你看啊。”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这个逻辑很简单,老爷们最怕打仗了,一打仗就得动兵,可是这动兵的胜负因为战争的偶然性导致不可控,就需要倾尽全力来获得优势,打掉敌人的反抗意志。”

“兵从何来?”

“你从流民中拉出的壮丁,就是两宋的厢军,战力可谓是乌合之众,还没打,就跑的无影无踪了,无恒产者无恒心。”

“你要是从良家子里遴选,方可为虎狼之师。”

“良家子何来,恒产何来,死战之心何来?在咱大明不就是得男耕女织,没有生产资料,流民遍地,强军无从谈起。”

“这打完了仗,你是不是得封赏?这羊毛出在羊身上,封赏土地田亩生产资料,那是不是就有了更多的良家子?良家子一多,满天下都是良家子,那还怎么收租?”

“所以,他们骂秦始皇的理由,就是想让江山社稷中存在一大批的流民佃户,为一口粮食,为他们当牛做马。”

“良家子不能有,更不能多。”

秦朝是军功爵名田制,就是立军功,有爵位的同时,还有生产资料,这种制度之下,秦军战斗力强悍无比,但是需要不断开拓。

所以老爷们,最怕打仗了。

朱祁钰喝了口茶,看着兴安一脸迷糊的模样继续说道:“其实就是个分配问题。”

“你想想,朕就推广劳保局,要求劳有所得,要求支付劳动报酬,这过分吗?干了活儿,支付劳动报酬,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就这,看看那群遮奢富户势要豪右们,一副跟杀了他们亲爹一样的号丧模样,你就明白了,始皇帝为何天天被骂的狗血淋头了。”

松江府大康号棉纺厂的大善人周立春,有钱也不肯支付劳动报酬,张齐带着工匠们不要劳动报酬了,另投他门。

周立春还带着打手,威逼工匠们的大把头张齐回去上工,上门要揍张把头,结果被张齐给揍了,最后差点闹出大事来。

这件事儿,就是一个典型。

大明是万恶的帝制封建社会,在这种情况下,周立春甚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张齐也怕,怕他自己是恶意讨薪,甚至在衙门说:周老爷冤。

周老爷冤不冤,朱祁钰能不知道吗?

要搞分配,在老爷们看来,就是杀富济贫,即便是不砍头不抄家,你朝廷不让老爷们极尽朘剥、作威作福、为所欲为、欺压良善,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臣明白了!”兴安恍然大悟,一说到周立春,一说到大明事,这种沉浸式体验,立刻让兴安理解了陛下说的话。

朱祁钰站起身来,笑着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兴安拿起了石灰喷灯,拧暗了些,陛下尚节俭,这不处理公文了,都会暗一些,他想了想说道:“不能拼命啊,拼命还怎么赚钱。”

“老爷们最怕打仗了。”

朱祁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明白了。”

兴安赶忙说道:“谨遵陛下教诲。”

朱祁钰摇头说道:“不,你还不明白。”

兴安满头雾水的问道:“嗯?臣不明白?臣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啊?”

朱祁钰紧了紧大氅,将冉思娘的牌子交给了兴安说道:“这良家子越少,这精兵强将就越少,随着朘剥和兼并越来越严重,没了良家子,满眼望去,全都是满腹牢骚、饥肠辘辘、心中愤恨的游堕之民,朝廷就再也舞不动刀了啊。”

“这些游堕之民,是不忠不孝之徒?不肯忠君体国?是百姓不肯体谅朝廷的难处?”

“也不尽然啊,他们日夜劳作,仅得几钱果腹,还被人骂是进城讨饭的乞儿,即使如此这般,敌寇来的时候,仍然要以命相搏。”

“到那时候,朝廷不仅不敢舞刀,还得自废武功,否则这一把把利刃,就会砍到朝廷来。这就是两宋重文轻武、以文驭武的缘由。”

“所以皇叔说的没错,大明啊,总有一天要亡的,逃不过去的。”

“朕呢,就趁着民心可用的今天,多多舞刀弄枪,多弄点良家子出来,给后世败家用,败完了,大明啊,也就完了。”

兴安提着石灰喷灯,在前面为陛下引路,笑着说道:“陛下英明。”

“陛下,袁指挥前些日子来信了,说要回来,松江府传来了消息,已经到了。”

第七百三十二章 皇帝赐物,青兕献宝

“好,袁指挥回来了啊,好!好得很。”朱祁钰站起来,颇为兴奋的说道:“朕要在南湖别苑设宴赐席!”

袁彬曾是稽戾王朱祁镇的嫡系中的嫡系,忠犬中的忠犬。

袁彬在土木堡天变中保护稽戾王周全;在大同府外叩门的时候,袁彬和杨翰等六人深入虏营营救稽戾王;在德胜门外,袁彬也保护了乱阵之中的稽戾王。

这不是嫡系什么才是嫡系?

但是陛下对袁彬格外信任。

这让很多很多文臣极其不满,凭什么陛下如此信任一个武夫!

凭什么!奇功牌头功牌拿到手软!

徐有贞什么待遇?只能在朝堂之外治水。

怎么到了袁彬这里,完全不一样了呢?

袁彬抓了喜宁之后,陛下赏赐头功牌,袁彬抓了渠家三兄弟,陛下甚至赏赐了奇功牌,后来袁彬屡立战功,陛下恩赏不断。

甚至还封了袁彬为山野袁公方!

就算是抓了喜宁有功于社稷,那之后就安排一个闲散官,不视事荣养便是,凭什么反复任事?

兴安是个听墙角的人,他曾经听到陈镒说赞之,又听到了贺章说倍之,一个赞,一个倍,可谓是道尽了文官表面赞同,阳奉阴违的精髓。

这都是朱祁钰格外警惕的地方。

所以朱祁钰从来不喜欢听人夸他,对官吏始终抱有警惕之心。

兴安常伴陛下左右,多少能理解陛下的心思,其实没那么复杂,也不是陛下要跟死人稽戾王较劲儿,证明自己更适合当皇帝。

陛下就是单纯的欣赏袁彬的忠勇。

一切优待的原因,就是袁彬的忠诚之前是属于稽戾王的,现在属于陛下了。

袁彬在新港下了船,马不停蹄的延着官道驿路,向着南衙飞驰而去。

南衙周围刚下了雪,南衙的天气就比北衙怪。

南衙的冬天,白天温度化雪,晚上又结冰上冻,再加寒风呼啸,这反反复复的天气,着实惹人不快。

这天气本就不容易骑马,但是袁彬的骑术极佳,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赶到了南衙会同馆,而后,在会同馆沐浴更衣。

袁彬刚从盥洗房走出来,神清气爽,穿着一件薄衣,即便是结冰的天气,这魁梧的壮汉,似乎丝毫不受到天气的影响。

袁彬是不怕冷的。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驿卒大声的喊道:“袁指挥,南湖别苑来人了,请袁指挥接旨。”

“哦?”袁彬走出了房间,急匆匆的来到了会同馆厅堂,就看到兴安。

兴安阴阳顿挫的喊道:“锦衣卫指挥使、日本山野袁公方袁彬接旨。”

袁彬赶忙跪下,大声的喊道:“臣领旨。”

兴安这才继续说道:“朕欣闻袁指挥自倭国归,特下敕谕以迎,爱卿舟车劳顿,好生休息,明日再行觐见,朕设宴赐席以待。”

“爱卿为国奔波,不辞辛苦,安定社稷有功,专遣内官赐金币一百、银币一千、纻丝十表里、罗十表里、纱十匹、锦五叚、钞五锭。”

“蟒服一件、袭衣五件、织金青兕枪一杆。”

“钦此。”

袁彬刚到,会同馆刚刚报备,兴安就带着大队人马赶到了会同馆,将早就准备好的赏赐,一一赏赐。

蟒服,蟒纹像龙纹,但是四爪,赐有功文武大臣,四大赐服中最高级服饰。

而织金青兕枪是一对枪,长枪是鸟铳,是燧发火铳,配有三十块燧石,用定装火药的长铳。

这是朱祁钰专门为袁彬打造的一杆火铳,长四尺三寸,在枪的末端,有可拆卸的上古瑞兽青兕一头,像犀牛而又不是犀牛,苍黑,带角。

还有一把相同款式的燧发手铳,都带青兕雕,煞气逼人。

这是朱祁钰专门为袁彬打造的礼物。

袁彬的年龄也在增大,老话说得好,老拳不敌少壮,袁彬虽然依旧骁勇善战,但是再厉害的猛兽,也有体力衰减的那一天,也有英雄迟暮的那一天。

体力衰减、英雄迟暮都没关系,舞不动长戟,就用火铳,长短都有,七步之外,铳快,七步之内,铳又准又快。

“臣!谢陛下隆恩。”袁彬跪在地上大声的喊道,顿了很久,才站了起来。

兴安笑着说道:“袁指挥,陛下可是叮嘱了会同馆,要好好招待,咱家就不多打扰了,好生休息。”

袁彬犹豫了下说道:“大珰留步。”

兴安带着笑容继续说道:“袁指挥勿虑,既然袁指挥还是原来的袁指挥,那陛下仍然是原来的陛下。”

那袁彬不再是袁彬了,不再对陛下有恭顺之心,陛下自然不再是原来的陛下了。

袁彬这次面圣,和以往的身份又有不同,他现在是割据一方、实质上的诸侯了,虽然割据的地方在倭国。

他在倭国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属于自己的军队,而且陛下也明白的告诉了他,若是想提刀上洛,大明册封日本国王的诏书,随时可到。

这就是袁彬担忧的地方。

袁彬长长松了口气,心中的块垒终于落地,他赶忙说道:“谢大珰提醒。”

兴安看了眼那青兕对铳说道:“那对铳,袁指挥也不要不舍的用,陛下给袁指挥准备了五十把,袁指挥走的时候都带上。”

“咱家走了。”

“送大珰!”

袁彬是一个非常非常认死理的人,属于那种典型的一条道走到黑、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

稽戾王都把自己折腾的天怒人怨了,袁彬依旧在尽忠职守,劝谏稽戾王,若非稽戾王做的太太太过分了,又是给胡人弹琴又是要娶胡人为妻,彻底寒了他的心,他也不会萌生背主信念。

对袁彬而言,陛下是什么?

是他的信仰,更是他的命,更是他力量的源头。

他的武力可谓是天下第一勇士,可若是没有了信念,他又为何而战?

他在稽戾王那里崩坏的忠君信仰,在陛下这里恢复如初,并且再次坚若磐石。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很少有人知道袁彬的想法,袁彬一个莽夫,更是从未对人提起。

袁彬坐在窗前,看着两把青兕枪看了许久,才慢慢用红绸布蒙上,其他的赏赐,他不是很在意,唯独这两把枪,是陛下对他的肯定,他格外的珍重。

袁彬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三更天,袁彬就醒了,沐浴更衣,专门换了蟒服,等听到五更的打更声,便站了起来,揣着三样伴手礼,向南湖别苑而去。

袁彬这一路又是船又是马,肯定是劳累无比,朱祁钰下敕让他好好休息,朱祁钰还以为袁彬要一觉睡到中午去了。

但是他刚起床没多久,换上了常服,就听到了兴安禀报,袁彬请求觐见。

“快宣。”朱祁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门槛处,刚抬起脚,又收了回去,回到了主座上,正襟危坐。

“臣袁彬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袁彬来到了台阶之上,在门槛之外,就是三拜五叩,行了大礼。

“平身。”朱祁钰让袁彬免礼,才对着兴安说道:“拿件大氅来,这天寒地冻的,穿一件蟒服就来了。”

“赐座。”

蟒服是缎面,丝绸看起来贵气,可却是不抗冻的单衣,袁彬就穿着件单衣就来觐见了。

“谢陛下!”袁彬俯首说道。

朱祁钰笑着说道:“快进来,外面冷,袁指挥真的是风采不减当年,就是瘦了些,黑了些,倭国这穷山恶水不养人啊。”

“袁指挥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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