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约点
半小时后,精力完全恢复,他瞥了一眼房间里的钟记下时间,“啵”的一声,从容地扒开了软木塞,眼皮不眨一口干下!
一瞬间,浓浓的苦、腥、咸三种味道占据了他味觉。
好似一口咽下牡蛎、生猪肉,新鲜带着泥土的草药,哪怕药剂只是从唇齿舌之间一滑而过,直接进入食道、胃部。那古怪的味道依然隽永地留在口腔中,经久不散。
他五官皱成了一团,双拳紧紧蜷在胸前,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
药效这才开始。
药液在口腔中发酵片刻,又沿着鼻腔冲入了大脑,罗伊感觉自己迎头撞上一堵墙,瞬间意识模糊、摇头晃脑地翻起了白眼,坐立的冥想姿态瞬间被打散,一头栽倒在地。
更可怕的是药液在胃部发生了某种奇怪的化学反应,释放出巨量的热,胸腹之间变得滚烫无比,如同有一个火炉在熏烤,要把他烤熟、烤焦、烧成灰烬。
身体本能让他十指拼命地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抓挠,左右翻滚着,将热量散播出去,紧闭双眸面色泛红、绷紧,犹如陷入噩梦。
又过了片刻,终于痛到了极致,他猛地睁开满双眼,眸中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骇人的沙哑叫声。脖子和太阳穴、一条条粗大的血管异样地隆起、扭曲。
猎魔人蹲在他身边,全程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琥珀色的瞳孔中隐隐有回忆之色。
“坚持住吧,小鬼,你熬得越久,越是痛苦,收获就越大。”
第三十四章 设想与离去
“醒了,小鬼,感觉如何?”
一道低沉沙哑的问候中,罗伊艰难睁开了肿胀的双眼,满身酸痛地环目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酒馆的房间里。
时间接近正午,窗外的光线亮得刺眼,周围的桌椅、柜子,所有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重影……让他看不清晰。
他又闭上眼摇了摇眩晕的脑袋,隔了好久虚影重叠,眼前的景象恢复正常。
“雷索,我昏迷了多久?”他皱了皱眉头,用手遮挡了一下床边那锃亮的脑门反射过来的光线,“你能不能换个地方坐,晃着我眼睛了。”
猎魔人闻言无奈地耸了耸肩、屁股挪到椅子上,把一碗白水递了过来。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比我预想中更短,这说明你的身体素质很好。”猎魔人的语气平淡,就像是一个医生对病人的陈述。
“我感觉不太好,好像死过一回。”
罗伊贪婪地将一碗水喝了个底朝天。
体内总算有了一丝清凉之意,与之相对的,他又想到喝下前药后那种极端糟蹋的状态。
胸膛里仿佛点燃了一个火,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灼痛哀嚎,同时还有上千把利器在骨头和皮肉里来回穿刺。简而言之,像是有人在用烧红的刀子,削肉剔骨。
“当时你该用更严厉的语气警告我……”罗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心里隐约有了一丝阴影、一丁点儿畏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那种感觉,简直生不如死。
“的确和我的判断有出入,”猎魔人收敛眼角、勉强露出个歉意的表情,“我以为在那种极端痛苦的状态下,你会迅速昏迷。实际上过去一百多年,绝大多数服用前药的学徒,没坚持到五分钟、九成不到三分钟,统统失去知觉。他们的痛苦只持续这么一会儿,而你——”
“我了?”
“你坚持了六分钟。”雷索掏出一本灰扑扑的笔记,翻了几页,一本正经地说,“整个过程中没出现大小便失禁、呓语、抽筋、吐血等症状。”
罗伊突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无比庆幸之前特意加强了体质属性。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这些意外状况?”
“现在不是好好的?你已经成功熬了过来。”雷索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小鬼。只有第一次服用前药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痛苦……往后继续服用痛苦减半、越来越低……等彻底适应,让你皱一皱眉头罢了。”
“我以为就服用一支?”罗伊咽了口唾沫,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之色,哪怕只有一半那也很痛。“还要喝多少支?”
“总共持续三个月,每周一支,所以还剩下十一支。”
“……”
罗伊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爬满冷汗黏糊糊的脸颊。事已至此,如果不继续喝,之前那种生不如死的罪过岂不是白受了?
“你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超过九成九的蛇派学徒。”雷索在旁边观察着他的脸色,见对方没有反驳,暗自松了口气,立刻转移话题,“也可能是由于你年纪更大,身体发育更加完善。别的学徒都是十岁以下就开始服用前药。而你距离十四岁已经不远了吧?”
“照你这么说,年纪大有优势,那为何猎魔人还偏向于训练年幼的学徒?”罗伊压下了疑惑道。
“孩子是一张白纸……充满无限可能性,任凭引路人在上面描绘未来……”猎魔人此时显得极富耐心,“孩子的身体还未发育完全,能够在青草药剂作用下获得系统性重塑。而发育结束的成年人躯体已经定型,重塑的难度会比孩子高出很多,基本都撑不到突变结束,身体会先一步崩溃,死亡。”
重塑、崩溃?
罗伊现在开始真正理解青草试炼的含义了,而非一开始读到的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七成死亡率”。
撑不过去,肉体就会崩溃,那如果撑过去、再撑过去?
“突变只能进行一次吗?”罗伊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如果服用蛇派的青草药剂,成功熬了过去。还能继续服用别的学派的青草药剂吗?比如狼学派、狮鹫学派?”
根据他从前的认识,每个学派的青草药剂配方都有所不同,经过突变重塑后,强化侧重点也不同:猫派穿着轻便的皮甲,身手灵活、神出鬼没、突变后的强化主要偏向敏捷属性;狼派比较均衡,各个属性强化了一些;狮鹫法印威力巨大,主要偏向精神属性;熊派身披沉重的盔甲、双手剑、短时间内吞服更多魔药,强化方向理应偏向体质属性……
如果有人,能熬过多个学派的青草试炼,那他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
理论上熬过一次青草试炼后,身体对毒性的抵抗会大为增加,再进行第二次是否会容易一些?
当然更有可能,不同的青草药剂之间,隐藏着某些致命的矛盾冲突。
目前,这只是罗伊的一个设想。
“你的意思是进行多次的突变重塑?”雷索眸子里射出危险的光芒,非常严厉地警告道,“小鬼,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狂妄无知的想法?!”
“我活了几十年,从没听过谁敢服用两种不同的青草药剂,哪怕是一前一后,世界上不存在这种蠢货!如果有,必然已经成了一堆白骨!”
“好了,小鬼,你连前药阶段没熬过去,别做无谓的幻想。”雷索声音又平缓了下来,撑着膝盖上的笔记本。“现在说说看,有没有感觉到身体发生变化?第一次服用前药后通常都会获得一点好处。”
“变化?”罗伊暂时放下了幻想,注意力转向模板。
生命值:30/55(中毒)
直接下滑了20点,可见前药毒性之剧烈,相比起来,他以前吞噬的柏柏茎果实和蒲公英葵的毒性完全可以忽略。
视线往下,他不禁眼皮一跳,
所有属性之中,意志发生了变化,5.8→6。
增长了0.2,在他想来经过那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后,意志力得到磨炼很正常。但估计也就第一次才有效果。
除此之外,模板之中再无别的变化。
“难不成是因为我的体质已经超过了常人,所以没提升?”
他原本还以为会产生一项跟毒性相关的能力,是前药服用得不够吗?
“的确有一点变化……”罗伊说,“我能感觉得到……我的思想和意志变得更加坚定、凝固。”
“好吧。”雷索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我刚才检查的结果一致,也许是你年纪大了一些……不过没关系,等第一阶段完成之后,才能知道最终的效果。”
……
等罗伊休养了两天,身体彻底恢复健康后,便准备和猎魔人启程离开艾德斯博格。
他也不打算去卡戴尔之家告别,徒增伤感罢了。
矮人酒商突然找上门来。
他带着爽朗的大笑,意气风发迎面走来,看得出这段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垂至胸口的胡子打理得整整齐齐、乌黑发亮,脸上神采奕奕再也看不到受失眠困扰的痕迹。
他的表现就像相逢阔别已久的亲人,长满黑毛的大手一左一右紧紧握住罗伊和雷索的手,
“这次多亏两位的倾力相助,我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以后再回到艾德思博格务必到府上一聚,让鄙人尽一尽地主之谊。”
罗伊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实际上他从这单“运输生意”中获取的好处已经相当丰厚。
矮人又接着说道,
“你与雷索大师一路向西,马上就要跨越玛哈坎。但近些时日山里有异类作祟,到处都是长老设下的关卡,你们就这么空手前去恐怕路途多有阻挠。”
“不过鄙人怎会让朋友和兄弟难堪?一封亲笔引荐信奉上。拿上它二位在玛哈坎大可以畅通无阻。我塞维尔·霍格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说着,他冲罗伊眨了眨眼睛,后者接过信封,心中却略微忐忑,
“塞维尔,你不会有别的目的吧?”
他总觉得矮人那一眨眼中蕴含着特别的意味。
“这是哪里话,鄙人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绝不用阴谋诡计招待朋友和兄弟。”
在矮人反复保证之下,罗伊心中稍定,看了一眼信中内容:
玛哈坎的弟兄们,
出现在你们面前的两位阁下,是来自蝮蛇学派,身手高超、技艺娴熟的猎魔大师,他们在艾德思博格帮助本人解决了心头大患,成为了我的好朋友,请诸位弟兄务必给予应有的尊敬和善意,让两位顺路越过玛哈坎。
在此致敬
你们的兄弟,玛哈坎小松鼠,塞维尔·霍格
1260年,11月
的确只是普通的推荐信,罗伊遂不再纠结。
他最后犹豫了着拜托矮人酒商一件事——帮忙看顾卡戴尔之家的一众孩子和老师。
对方也干脆地答应了下来。
不久之后两人将行李打包完毕,静坐闭目养神了片刻。
他们行李不多实际就几件为罗伊准备的换洗衣物,魔药和炼金道具,两个包裹足以。
放在以往雷索单人匹马走天下,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衣物。
荒郊野外水里来泥里去,十天半个月不洗漱稀疏平常,等到凑满半月上酒馆洗个清爽,找个女人快活一晚,与水手、车夫、保镖这些下苦力的底层男人没多大区别。
不过罗伊比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民讲究的多,经常洗澡,为以后做好准备。倒让不那么讲究的雷索稍微不适应。
两人寒暄着,出了艾德思博格城门,沿着西边的小路,向着云雾笼罩的玛哈坎进发。
第三十五章 山中鲜血
深夜,一轮皎洁的满月挂在天边,月光透过林间缝隙,映照出一张惊恐的脸。
脸上青灰色的胡茬爬满腮边,长到了指甲盖长短,面皮松弛浮肿爬满汗水、浓重黑眼圈环绕中,一对眸子布满血丝、瞪如铜铃,随着他不停扭动脖子向着四周窥探。
男人上身淡黄色的亚麻衣紧紧扎在裤腰里,沾满了泥浆、黑色的矿渣,煤炭,褪色的紧身裤被树林间的陡峭的枝干剐蹭得破烂不堪,膝盖处磨得破开了两个大洞,还黏上一团团黏糊糊的淡红色痕迹。
“呼、呼……”此刻,他背靠着粗粝的松树,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剧烈喘息,被煤炭染得黑乎乎的手指一直在无意识地抖动,他使劲拽住裤子拽得指节泛白,以图遏制这股战栗。
“砰!”
“砰!”
“砰!”
突然间,一阵巨大的脚步声穿透了密集针叶林,震得男人身下的地面轻轻晃动、头顶细长的叶片从枝干簌簌滑落到他的身上。
一瞬间,他惊骇欲绝地用双手捂住了口鼻,整个人如同刺猬般缩成一团,蹲伏在大树后,屏住呼吸,竖起耳朵,静悄悄地聆听周围的动静。
每一记响亮的震动,都仿佛在他心尖插了一刀,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颤抖,捂着口鼻的手指越发使劲儿,仿佛要把自己捂死。
他想起了某种极端恐怖的景象,眼神越发闪烁。
“砰、砰、砰……”
度秒如年的五分钟后,整个山林中响起一道苍凉而悠长的叹息,巨大的脚步声终于从男人身边远去。
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丝毫异动,男人噗地一下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好似一条干涸濒死的鱼,险些窒息过去。
他拼命呼吸新鲜空气。
呼吸,呼吸,酸涩的泪花从眼角滑落,
“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蒂娜、吉姆,老爹明天就回家,带你们远走高飞!等着我、等着老爹!”
他魔怔般自言自语,原本绝望无神的眼睛里,渐渐燃起了希望和生气。
悄无声息。
一根粗若儿臂的藤蔓从男人身后的橡树上端往下一点一点地游走,有如一条准备捕食的毒蛇,灵活地潜到了男人的头顶。
藤蔓猛地抬起了腹部,尖端像毒蛇脑袋一样离地而起、盘旋弯曲,做出了一个蓄力的动作!
“飕——”
“啪——”
一扑一缠,毫无防备的男人瞬间被吊离了地面十英尺,涨红了脸,双手死命抓住勒颈的藤蔓,嘴里噗噗吐着血沫,双脚抽搐似地凌空乱蹬着。
然而一切无济于事,他被提拉到半空,向后移动了一段距离,眼前一花,掠过一片片翠绿色的苔藓,生长在半空,生长在两条如同树干一般粗壮的双腿之上。
身体忽然一松,他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几根粗粝的树枝状物体戳进了他的身体,伴随着“呼噜呼噜”的诡异响声,一股股温热的液体如喷泉往外洒落。
带走了他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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