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隐约点
同样是一位年轻男仆。
他穿着铁锈色的夹克、蓝白相间的马裤和土黄色的短靴,他的脸颊修饰得非常干净,长相有些阴柔,清秀的脸上还涂着淡淡的脂粉、下巴连一丝青色的胡茬都看不到,抹着发油的黑亮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儿。
让人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些被贵族男性圈养的男宠。他说话的口音也是细声细气,刻意尖着嗓子一般,让少年浑身不自在。
不过表情和动作还算庄重,没有明显的女性化特征。
罗伊耐着性子问,
“亚力士,骑士团的问题我就不重复了。这次前来我问点别的问题。”
矮人站在旁边,疾言厉色地补充道,“事关重大,你必须如实以告,敢有任何隐瞒和谎言,下场你知道!”
“大人请尽管问,亚力士绝对不敢弄虚作假!”男仆脸色惶恐地连着鞠躬。
“你的同僚夏佐平日里为人如何,与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罗伊目光炯炯地扫了过来,男仆顿时垂下头说
“他和大家关系不错,见面打招呼,挺客气的,也没听说和谁有过矛盾。”
“他有没有什么坏习惯?比如手脚不干净小偷小摸的行为?”罗伊联想到银行职员的贪污行为,
“大师,您言重了,”仆人诚惶诚恐地说,“给夏佐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拿皇宫里的财物,那会被绞死的!没人敢!”
“他为人过于懒散,干活儿经常偷懒?”这是残疾老乞丐的特点。
“没……与您说的恰好相反,”仆人沉思了片刻说,“夏佐手脚很勤快。”
“依你的了解,那家伙有没有什么不良恶习?”
如果凶手是个“民间法官”肯定会盯着人性中的缺点。
“这……”仆人抿着嘴唇低头不语。
“嗯?”
丹尼斯·克莱默面露不耐烦,“敢隐瞒,我这就上报亲王陛下,你跟凶手是一伙的!”
仆人身体一颤,抖如筛糠,
“别,我说大人……夏佐……他……他平时喜欢偷吃东西……”
“偷吃?”罗伊和矮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具都脸色诧异。
仆人偷食主人的食物,在王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希沃德不知道自然相安无事,如果他听说了心情好的时候也许完全不会放在心上笑一笑就过去了。
然而心情差的时候,比如现在这种情况,希沃德为凶杀案烦躁了好几个月,心情极度郁闷之下说不定会直接赐死仆人。
矮人按捺住心头的好奇,挥了挥手,“你这小伙计,这次的事情我不会禀报亲王陛下,你不用担心受到牵连!”
“多谢克莱默大人宽宏大量!”亚力士满脸感激,恨不得跪地叩谢,“不瞒两位,夏佐这家伙,不贪财、也不爱勾心斗角,但就偏好口舌之欲,的确如大师所说,他在端送食物的过程中偶尔会偷偷尝一尝鲜。”
“尝一尝鲜?恐怕吃的不止一星半点吧?”罗伊追问,
亚力士犹豫了一下,斟酌道,“亲王和王后吃剩下的食物,咱们仆人……仆人也会分着吃掉。夏佐那家伙,食量最大,每回都吃也最多。”
“嗯……”罗伊点点头,一挥手,仆人如蒙大赦地退走。
他默然不语,开始回想几名死者的行为和特质——
银行职员:贪污
残疾乞丐:懒惰
皇宫男仆:偷吃
白蔷薇的骑士亚瑟·泰勒斯……这位在城门强行找雷索决斗的家伙,给他最大的印象就是——傲慢!
目前已经存在六名死者——
一个念头蹿了出来。
一系列人类恶行,在罗伊脑海中汇成一个词……他揉了揉太阳穴,感到难以置信,不禁低声自言自语,
“不应该啊,猎魔人世界也存在这种概念?!以前从未听说过,难道是我的错觉?”
如果他是彻头彻尾的土著人,压根就联想不到这一点。
“罗伊,你刚才的话……难道夏佐因为偷吃东西,就被凶手选做目标?未免太过荒谬。”旁边的矮人满腹疑惑打断了他的思路,矮人搞不明白刚才的问题究竟有什么意义?
想了想矮人克莱默和凶手外形差距太大,嫌疑不大,也不瞒着他。
两人来到一间静室,少年便直言不讳地说,
“经过这两天的调查,我感觉把握住了一丝凶手的动机。”
“但还只是一个猜测。”
“哦?赶快说来听听!”矮人一脸兴奋,“你可千万别学雷索那样瞒着不说,简直是想把人憋死!”
“就先从你最熟悉的泰勒斯骑士说。你觉他为人品性如何?”
矮人歪着脑袋说,“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接着他看见少年蹲下身。用手指在地面勾勒出了骑士的名字,再在名字下方标记“傲慢”两个字。
少年眼神平静,示意躁动的矮人继续听下去。
“回忆一下他的死法,捧着心脏跪拜在地。我想,凶手似乎是让他学会谦卑。”
罗伊声音顿了顿,给了矮人足够的思考时间。
“接下来说那个银行员工法奎尔。经过我的调查,发现他死前曾经有过一系列的秘密行动,妄图贪墨银行的公共财产。”他在法奎尔名字底下刻出“贪婪”二字。
“可惜他罪行未遂,就遭到凶手迫害。被削掉手指,掏出眼珠,便是凶手的警示——管好手眼,控制内心的贪念。”
“宫内的仆人夏佐,欺上瞒下贪食无度、即为暴食,被缝上嘴巴以做惩戒。”
“屠夫布鲁斯脾气暴躁,代表愤怒……”
“残疾乞丐巴尔代表懒惰……”
“赛马大会的历届冠军飞毛腿鲍里斯,因比赛失利自暴自弃,嫉妒对手,却把满腔怨愤发泄在自己赛马之上,肆意虐待、他代表嫉妒。”
“他狭小的气量和胸怀甚至比不上自己的老伙计,所以凶手剖开它的胸膛,交换两者的内脏。”
罗伊话音一顿,接着一字一句说,“六名死者代表六种人类的罪行……”
矮人恍然大悟,接着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杀人是为了净化罪恶?”
“很明显在绝大部分普通人眼中这些人罪不致死。所以凶手,我猜只有那些心理变态者,或者——极端宗教主义分子。他在通过有序的杀戮,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少年竖瞳中闪过一抹精光,
“六种罪恶已被终结,接下来还差一位犯下银欲(和谐)之罪的罪人。如此才能凑齐七宗人类的罪行,凶手还会继续行动!”
“等等,罗伊!”矮人眼中涌出浓烈的好奇,“你能不能跟俺解释一下,为啥要是七种人类罪行,这个数字有啥特别的意义?出自哪一个宗教?”
“难道您没听说过?”
矮人坚定地摇头,“虽然俺并不精通宗教学,但一百多年也不是白活的。我曾经与一位宗教学专家聊过,听他讲述各个教派的宗旨、理念。”
“整个北方王国,无论影响力较大的雷比殴达、梅里泰莉、永恒之火,还是小规模的克里夫教、近乎灭亡的噩兆之神、都不存在你提到的‘七宗罪’这种说法。”
罗伊听完微微失神,嘴角泛起了苦笑。
“难道是我想岔了?一切都是巧合,凶手就是一个神经病?”
矮人便安慰道,“也许是俺了解的不够详尽,毕竟凶手的所作所为和你的陈述惊人吻合。你口中的‘七宗罪’,不无可能。”
少年叹了口气,如果七宗罪不在最为严厉的永恒之火和克里夫的教义里,那连环杀手的动机又是什么,选择目标和杀人手法又为何和他的推断如此匹配?
难道艾尔兰德城里隐藏着一个神秘的教派?
这时矮人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如果下一个是要定银欲之罪,那俺们是不是应该重点看守艾尔兰德的大型妓院、酒馆?”
罗伊想了想,“最好不要大张旗鼓,不然会惊走目标。每个地点派一两个人盯梢就行。重点还是放在王宫。毕竟所有尸体都是围绕王宫,两名死者跟王宫有交汇,凶手可能会继续从中选择目标。”
“我现在得赶去梅里泰莉神殿一趟,你们先做好布置。”
年轻的猎魔人想到了神殿图书馆那庞大的藏书量,里面必然有相关的宗教文献。管理员,他的熟人雅尔,也能帮上忙。
第九章 游记和仪式
冷风吹进了图书馆二层的窗户,撩起了雅尔鬓角的碎发,雅尔伸手遮了遮窗外微微刺目的白光,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和手腕。
他略带埋怨地说,
“罗伊,你该看看外面的天色,我们找了一个下午,天都快黑了!你得明白我只是个普通人,还是个近视眼,没有猎魔人的变态体质,能不能让我先休息会儿?”
“伙计,再加把劲。”猎魔人声音洪亮,仍然精气神十足,不见丝毫疲态。
“我们快一步,就能早一步把雷索从变态手中拯救出来!”
“而且上午你不是说过,在一本游记里看到过吗‘七宗罪’的理念?咱们再翻翻游记,肯定能找到!”
“我多希望已经把图书馆的书都抄过一遍,这样就能立马找出那本书。”
雅尔说完,哀嚎了一声继续埋头啃书。
一时间,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只听见一阵急促的沙沙沙的书页翻动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雅尔沉重的眼皮几乎就要彻底合拢,眼眶泛红、泪水横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扫过某一本藏书,忽而瞪圆。
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豁然站起了身体,
“罗伊,快过来看看,我找到那本书了!”
“好家伙,真有你的——《梵·泽伦南游记》……”
雅尔翻开了泛黄的硬皮封面,来到第一页,纤细的手指一边摸索着字句,一遍诵读,
“梵·泽伦,1168-1239年,艾尔兰德梅里泰莉神殿传教士,于1215年前往南方尼弗迦德游历,耗时十年走遍大半个南方国土后返回神殿著下此书。此书详细介绍尼弗迦德帝国风土人情、文化信仰。”
“第三十九页,金塔之城……”
罗伊脑袋凑到了雅尔身边,目不转睛地逐字逐句阅读。
“今天,我来到了尼弗迦德帝国的首都,金塔之城。这坐落在阿尔巴河畔的宏伟城池是尼弗迦德帝国的心脏,在当地人的心目中,只有金塔之城以及其周边居住的人民才有资格被称为真正的尼弗迦德人。帝国其他区域的居民没有资格享受这个殊荣。”
“这里毗邻雅鲁加河,拥有整个南方最大的港口,得天独厚的优势让它成为南方的经济中心。”
“不仅如此,它还是南方宗教文化的中心,坐落着尼弗迦德‘最大宗教’的总部。”
“‘最大宗教’的来历还得从八年前的1207年说起,当时的尼弗迦德国王佛古斯·恩瑞斯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政治和宗教方面的改革,让原本百花齐放的南方,诞生了一支最大的宗教——太阳教。”
“佛古斯·恩瑞斯授命太阳教为尼弗迦德国教,并把自己任命为太阳教的大祭司,让教派里的神职人员担任国家公务机构要员,将君权与神权统一,巧妙地让整个帝国内部更加地团结,权力更加集中。”
作为宗教人员的梵·泽伦也许有感而发,在这里着重介绍了太阳教。
“荣耀归于伟大的太阳!赞美太阳!
——尼弗迦德赞美诗。”
“太阳教在南方的地位变得至高无上。梅里泰莉神殿以女性为主导,而太阳教截然相反地以男性为主导,其大祭司和神职人员均由男性担当。”
“这些权利滔天的男性认为,世界上所有生命都是由太阳给予庇护,他是生命的给予者,也是人类的保护者!但同样残忍而极具破坏力。”
“不像女神一味宣扬的宽容和仁慈,太阳教的暗面让人触目惊心。”
“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太阳教中隐藏的秘密。”
“佛古斯·恩希尔在隐秘的教典中书写下了原罪七宗来警惕教内核心人员。分别为,贪婪,暴食、懒惰、愤怒、嫉妒、银欲、傲慢。”
“每年,教会秘密地从死刑犯中选出命犯七宗的罪人,进行少有人知的神圣祈福仪式!”
“以原罪的鲜血骨肉向至高无上的太阳献上祭礼,消灭邪恶,诞生美好。太阳将赐下祝福。为了保持仪式的纯洁性,献祭期间,参与者手上不可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否则仪式将被污染。”
“太阳教绝大多数信徒为男性,仪式的目的通常是让太阳赐福自己的配偶。”
“寓意虽美,但鄙人以为献祭过程极不人道,哪怕触发了所谓的‘罪’,却也罪不至死。长此以往必将招致祸患。”
(后话:果不其然,1236年鄙人神智尚且没有完全混沌,忽而听闻南方传来消息佛古斯·恩瑞斯被篡位者彻底推翻,太阳教势力一落千丈不复往昔。)
……
“太阳教?”
罗伊琢磨着这个字眼,失神了片刻。
而雅尔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们找了这么长时间。七宗罪根本不是出自北方的教派。而是诞生于南方帝国,涉及一个隐秘仪式。那太阳教也不过兴盛了三十年不到,就随着皇帝的退位彻底衰败……神殿里的上千本藏书估计就这一本游记中有记载!”
“不……”罗伊喃喃自语地说,“现在太阳教已经开始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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