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队正勉强睁开眼打量,就看到那一队人马。军士犹自在旁边凑趣:“看来是客商!咱们该当盘查,询问一番,总能弄个几文下腰,将主,属下带人去罢?”
队正嗤的一声:“这个时候,客商谁还敢上路?到处都是兵,到处都是流民。做生意不怕折了本钱,说不定命还丢掉!不知道又是什么大有来路的人物,换了客商服色遮掩耳目而已。还想弄几文,送命倒是有份!”
军士又问:“那咱们要不要拦下来?”
队正抬抬眉毛,伸手想打这军士,又懒得举手:“管那么多做甚?盘查往来人等,是门军的事情。咱们是鹰扬府中垒营,派在这儿,是守寨的!难得不操练,还给某找事!”
被这队正呵斥几句,几名军士也都没了兴头,只是看着这队人马经过。
这二十余骑奔近,看得出都是精悍汉子,走得急了,坐骑身上都是汗水。突然间这队人马就在军寨前停住,一名骑士越众而出,大声呵斥:“你们是哪个鹰扬府的军马?过往人来,都不盘查,谁许你们这样躲懒的?”
自家不找麻烦,麻烦却找上门来。那队正翻身而起,知道现下晋阳内外藏龙卧虎,哪家都不是自己这个才升上来的小小队正得罪的起的。刚才懒散顿时丢到了九霄云外去,忙不迭的直迎上去,隔着七八步就行了一个军中至重的单膝下跪礼节,低着头不吭声。
那骑士又冷哼一声:“唐公将养尔等,就是为了战阵上出力的。这般懒散,要尔等何用?反倒白白浪费了国公给你们的衣食!滚下去,再让看见这般,军法饶不得尔等!”
一句滚下去,让这队正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起身就退开去。临去之际,眼光扫过。就看见队伍当中一个中年人,正摘下兜帽。
这中年人却是河东郡的名人,以才学闻名的并州温家二子温大雅!
温大雅当年为开皇天子用为东宫学士,以辅佐现在的大业天子,一时间成为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但后来不知怎么,又辞官归里,隐居晋阳,为晋阳名人,归乡十余年,悠游度日,再不出仕。他性喜奔走,晋阳中人,多识得这位温学士。
在唐国公入晋阳后,时人以为志向高洁的温学士多半杜门不出,没想到他却毫不犹豫的归于唐国公幕中,以为参军记室。而唐国公也对他倚重之极。
这些时日,晋阳城中却没了他的身影。没想到今时今日,这位温学士却一副风尘仆仆模样,自东而返!
第三百九十章 南下(九十九)
温大雅那一行人不顾而去,那队正看着温大雅背影,冷汗不住的从头上冒出来。
温学士在唐国公身边可以参赞一切军机,什么话语都极有分量。就算是隐然为唐国公副贰的裴宫监,对温学士都极其看重。只要温学士说自家一句,好容易得来的这队正之位,就准定飞了,能逃过军法治罪,就已经算是幸事!
那队正低声吩咐身边军汉:“将某帐中财货都收拾收拾,某立刻有用!”
军汉也知晓事情不妙,赶紧掉头便去。队正站在那儿,只是擦着额头不住冒出的冷汗。这些时日,身为队正,但有犒赏军饷,从来都是雁过拔毛,虽然下手不是太狠,将军心维系得还说得过去。但架不住唐国公接连不断的厚赏三军,已经积攒了不少家当下来。但辛苦这么久,这些家当看来都得送出去了,还得指望别人能收,还能出得上气力,保得住自家这队正之位!
想到烦忧处,队正忍不住就是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怎生就在这地方撞见了温学士!某也是贱,要歇息回帐中去就是了,在营门口现什么眼!”
那队正在后自怨自艾,温大雅这一行数十骑越过军寨,急急而前。沿途经过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军寨。晋阳城内外,已然变得要塞仿佛,到处都是兵山兵海。
让温大雅差堪欣慰的就是,这些军寨,少有如最初所见一个军寨那样,将士从上到下,都懈怠不堪。
不知道那军将,又是走了谁家门路,才爬到这个位置!
每经过一家军寨,总有军马拦路盘查。温大雅也不说话,只是立马在那儿,识得他的军将就恭谨而退。还飞快遣人入晋阳城去通传。
虽然不知道温学士什么时候离开晋阳城,又怎么做商队模样风尘仆仆回返。但这消息,第一时间就要赶紧通传给唐国公!
这晋阳城内外,识得自己的人实在太多了……在这晋阳方寸之地,也实在蛰伏得太久了……
还好得遇明主,能出山收拾这破碎江山!
等这一队人马来到晋阳城东门,门军也尽数都被惊动,在城门处列队垂首抱拳恭迎。门口出入闲杂人等俱被清除,只让温大雅这一队人通行。
温大雅为数十骑所簇拥,看到这一幕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自家此次行事,力求低调。就算事成回返,也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不管任何时候,军机大事总是军机大事,不能当做儿戏。闹出这么大动静排场,这守军门将到底是何等轻狂孟浪的人物,才会这般行事?
就在这个时候,门将已然迎了出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背阔腿长,一看身形就知道是长辈不知道投入多少,花了多少心思才打熬出来的斗将之姿。这年轻军将一张容长脸,丹凤眼粗眉毛,这五官组合略有些古怪,偏偏还是鼻孔朝天一副风流自赏的模样。迎到这一队人马前面大大咧咧的抱拳:“哪位是温学士?某得知温学士回返,特来相迎,还请温学士一见!”
一众护卫着温大雅的骑士互相大眼瞪着小眼。
这厮不过是一个门将,在军中了不得就是一个旅帅的差遣,领百余人的赤佬头子。就算是哪个家族的子弟,身份也是有限。温大雅却是文名重于天下,十多年前就为东宫学士,现下可以和唐国公对坐而谈的人物,若是唐国公成事,温家家门也将是第一流的世家。这家伙居然大大咧咧的要请温大雅相见!
温大雅淡淡一笑,策马而前,微微拱手:“阁下是?”
那年轻军将平胸行了一个礼,咧嘴笑道:“末将六军鹰扬府中垒第一营第三旅帅,领东门守侯君集,家父候定,家祖候植,郡望陇右。”
温大雅微微颔首。
原来是这般一个人物……侯家出身不算低,当年也是北周柱国之一。但自候定起,就已然家门中落,早早就被免了潞国公之位,只是在十二卫中领着一分俸禄而已,侯家也算是都门中出名的破落户了。
世家起起落落,也是难免的事情。想来侯家子弟不甘心这般命运,投到了唐国公门下。结果却是这般活宝!现下也就得了个旅帅差遣,连官位都无。蝼蚁一般的人物,却拦门要与自己相见!
温大雅淡淡开口:“你在谁门下奔走?怎样得这旅帅之位?”
侯君集一怔,他是心比天高的人物,论武艺,入晋阳以来,号称无敌。论家世,自以为柱国之后,那是可以和唐国公平起平坐的家世!走到哪儿都是鼻孔朝天,结怨无数还不自知。不过他好歹知道在建成门下奔走,虽然论起献殷勤,他也不是那份材料。但是建成毕竟在世家中有忠厚之名,还是看着侯家当年柱国身份,给了侯君集一个差遣。结果建成还被多少世家子背后议论实在有点滥好人。
今日得知温大雅突然出现,自东门入城。侯君集就想结识一下,并遣手下列队行礼,自己还主动迎上先行礼。对一措大,侯君集自觉得已经是给足了颜面,只为了和温大雅结识,结好这个唐国公麾下心腹。谁能想到,温大雅反问语气虽然平淡,但用词极不客气!
侯君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怔在那儿。温大雅自己淡淡的给出了答复:“你们这些人物,想必都是奔走世子门下罢。世子心软,一一给你们安排了。要知道,家门如何,保不了你们一世!还得你们自己奋发,才能保住家门不堕!某当与世子言,世家中人,当也得分贤愚不肖,不能却不过情面,让这些人物居于国公麾下要害之地,只会坏了国公的大事!”
温大雅劈头盖脸这一番话,将侯君集说得一时间一个字都回不了,只觉得火头直从脚底冒出来!
温大雅冷哼一声:“让开!某要入城!”
侯君集何曾受过这般羞辱?纵然以前因为家门中落,不得重视,但毕竟是柱国之后,应酬往来之际,就是世子也要留三分颜面。但这措大,竟然如唤奴婢,斥他退开!
一时间侯君集就想上前,将温大雅拖下马来,狠狠一顿老拳,方才能出心头之气!幸得还有最后一分理智,还阻止了侯君集的动作。只是这点理智,侯君集都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幸得这个时候,马蹄声从城内传来,疾疾向城门处而来。一名温大雅护卫眼快,大声道:“国公亲迎学士!”
所有人包括温大雅在内,全都翻身下马,躬身行礼,以迎李渊。而侯君集那点暴戾念头,顿时也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忙不迭的单膝跪地以行重礼迎接李渊。心下只转着另外一个念头。
这措大到底出而行了何等事,一旦回返,国公在衙署中都坐不住了,亲自来迎!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南下(一百)
晋阳东门之外,李渊不带仪仗,只是锦衣家将簇拥,风驰电掣而至!
向来李渊都是以宽厚稳重形象闻名天下,一生经历多少风浪都是不动声色。表弟大业天子的打压,军权的剥夺,家门的变故,从来都是淡然而待。就是当年都门之中,那场离奇的夺宫之变,都门之中多少高门大族人心惶惶,居然在第二日,李渊居然还是一身正式的按约带着家将去拜访某位贵盛人物,那贵盛人物看到李渊到来都哭笑不得,只是问了一句,国公何如此钝重耳?李渊当时想了想,慢腾腾的回答了一句,日子不还是要过吗?
一时间李渊钝重之名,天下皆闻,时人都以为,天塌下来这位唐国公估计也就是抬抬眉毛,然后哦一声。谁也没有想到,今日还能见到李渊这般急切模样!
数十锦衣家将簇拥之下,李渊不着华服,就是寻常家中服色,也未曾戴冠,因为要出门,只是在发髻上束了一道锦带,衣襟都有些歪扭,催马如风。这个时候才看出将门之后的本事,周遭锦衣家将,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跟得上李渊的速度!
李渊这么一动作,真的是惊动整个晋阳城。不知道多少人物,都跟着前来。通往东门的道路之上,到处都是世家子弟的队伍。三五成群而至,就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晋阳城本来就如堆满柴薪的所在,一点异常举动,就要将这座已经布满军士的名城要郡燃动开来!
这些世家子弟,在晋阳城中,也全都是便于行动的短衣胡裳,身边簇拥的家将从人,再不像平日里带着的都是些弹弓,茶具,食盒之类的游玩器物。而都是携弓持剑,有的队伍里还有专门驮着甲包的备马,随时都是一副能拉出去上阵的模样。这般涌来,城中百姓也人人扰动,都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城中坊市全都有人涌出,人人交头接耳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在这东门口,看到李渊到来,侯君集忙不迭的退到了一边去,想也不敢再想给温大雅一记老拳的事情了。论声望之高,论家世之贵,晋阳城中甚至整个天下,能超过李渊的能有几个?
李渊这般模样,对温大雅此人的看重已然是无以复加,他侯君集再是自视甚高,也不敢在李渊面前找温大雅的麻烦。
不过侯君集虽然退到一旁,仍然看着温大雅迎上去的背影,只是磨着牙齿在心底嘀咕。
“入娘的,某也是潞国公之后,终有一日,让你这措大识得好歹!”
侯君集这点小心思,温大雅就算知道,也混不在意,更不必说现下温大雅的心思,完全贯在迎上来的李渊身上。如此厚待,真是以国士相待了,也只能够以国士报之!
温大雅匆匆迎上,翻身下马,抱拳躬身,深深行礼下去。李渊也早就一拍马鞍就翻身而下,身手矫捷,不逊于少年。借着冲力飞快上前几步,一把就将温大雅扶了起来,仔细端详温大雅一眼,叹道:“彦弘,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你瞧瞧你清减了多少?某李渊何德何能,能得你们这些超拔之士效命!”
温大雅淡淡一笑:“关东一行,风物甚佳,哪里谈得上什么辛苦?只是心中常自凛惕,怕力薄任重,辜负国公所托。”
李渊看了温大雅一眼:“彦弘大才,何等大事,俱都举重若轻。今日终于回返,想必也是功成。某听闻传信,丢了手上东西,就直迎了出来。多年未曾这般急切,见着彦弘,只觉得近日胸怀块垒,尽皆消退!”
温大雅扫视了一眼从通往东门街道上纷纷跟来的人物,还有两边民居院落中探出来的身影,微微皱眉:“国公……行大事者,当有静气,如此行事,当不可再。”
李渊哈哈大笑:“为彦弘破例一次,又能如何?”
温大雅毫不退让的顶了一句:“因为国公负天下之望!”
李渊被顶得噎住,讪讪一笑,挠挠后脑,陪笑道:“好好好,都是某的不是,彦弘此行辛苦,先为彦弘接风就是,要数落于某,也改日再说可好?”
两人对谈之际,后面涌来的各色人等越来越多。都伸长脖子向这边探望。李渊此举,实在惊动全城,而温大雅消失之后又再度出现,在这个已经剑拔弩张到了极点的晋阳城中,更是如火星而遇枯柴,每个人都有预感,大变在即。末世当中,大家所期待的那个机会,也许真的要到来了!
这个时候,又是一队人马越众而来,拥挤道中的人物纷纷让开一条路来。为锦衣家将所簇拥之人,玉带金冠,正是世子建成,李元吉也跟在一旁。
兄弟两人疾疾而来,见到李渊和温大雅早早就翻身下马,趋前行礼:“听闻父亲出至此间,孩儿特来随侍。”
李渊笑着摆手:“罢了,一个个耳朵都竖得够高,某想动弹一下都难!”
李建成又向温大雅见礼:“彦弘久违,一路辛苦。”
温大雅并不下马,沉着一张脸问道:“国公轻动,城中骚然,世子可布置了?”
李建成点头:“某此来已经安排人手,看住坊市,不得让人轻离所在。而城中巡城兵马也调动起来,让他们增加人手值守巡视,晋阳此刻分毫乱不得。”
李渊微微摇头,似乎是觉得温大雅和李建成有些大题小做,不过也只笑不开口。
温大雅又一指在不远处围观的各色人物,这都是有些身份的,冷着脸下令:“将这些人也驱离了!投效国公之下,也无半点规矩,国公行迹,岂是能轻易窥探的?都骄纵得不知道上下了!国公专务大略,细务都交给世子操持,世子对这些人,也太仁善了一些,纵然投效,也要分出贤愚不肖,而不是看着家门,什么人都去照应!”
李建成脸孔顿时一红,李元吉在旁,双眉一挑就要说话,却被李建成狠狠扯了一把。李元吉看了父亲和温大雅一眼,转头跳上马去,带着家将就去赶人。就听见李元吉尖利的童音响起:“有什么好看的?都走都走!不然四阿爷老大拳头不识得人!”
诸多短袍胡裳的世家子弟无奈,只能带着从人退开。但有人还在扬声问话:“四郎,这大事将举了罢?在这晋阳城中,已经耽搁得尽久,再不起事,人心都要散了!”
有人发声,更多人应和。这些世家子弟就这般闹哄哄的散去。虽然尊重李渊威权,但这些世家子弟,对李渊也真没什么太害怕的。毕竟晋阳城中,更像是一个世家集合体,而李渊不过是大家认为最能代表世家利益,也是最负众望的领头人物。这般的集合体,在长安有,在洛阳有,甚或在江都都有!在哪里,他们这些世家子弟,都是被笼络的对象!
李元吉也不答话,只是赶人,半晌之后,才见这些各带家将从人的世家子弟们退个干净。
李建成一直尴尬的看着,李渊默不作声,任自己儿子处置,而温大雅就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看到道路被清出来,李建成这才肃手引路。李渊朝温大雅笑笑:“走,某府中说话!”
温大雅颔首随李渊而去,只是临去之际,看了一眼藏在一旁的侯君集。一直关顾着温大雅举动的李建成有所察觉,也跟着狠狠看了侯君集一眼。
侯君集自以为乖乖躲在一旁了,已经是百倍委曲求全。被温大雅和李建成这般一看,心下嘀咕:“入娘的,这措大还没完了?瞧着世子,似乎也忌惮这措大……”
最后干脆又是心一横:“入娘的,有什么可怕?世子难道还不为某说话?某可是侯家的人,也是柱国之后!”
第三百九十二章 南下(一百零一)
李渊衙署,一派肃然。这个时候已经紧急布置上了关防。除了李渊身边的家主家将之外,一时人手不足,世子所领家将也掺杂其中。将唐国公河东行行军事的衙署遮护得严密至极。
家将们还一直布置到数百步开外,衙署所处里坊卡栅也都增添了人手,不许一人出入。
温大雅回返,李渊此间,必然有一番大动作。而晋阳城中,情形特殊。李渊虽然负天下之望,也被太多世家看好,遣子弟投效,甚或提供军饷物资支持,但更多的将李渊视为大家的盟主而已。李渊也是性子宽和的人,衙署当中日常人流不断,不知道多少人在李渊面前说得上话。
真要到李渊带领大家拿下长安,肃立威权,那时才会有更明显的上下主从之分。这些世家子弟甚或他们的家主也会自觉的找准自己在这个体系当中的位置,守着他们该有的本分,但是在他们的本分范围之内,李渊也别想干涉他们半点。
正因为往常李渊衙署关防并不紧密,这个时候就必须严加戒备。要不然衙中议事,立刻就传了出去。往常还无所谓,今日温大雅回返,所议的却是关系着陇西李家生死存亡的最大一桩事!
看到这般景象,温大雅忍不住摇了摇头,斜睨李渊:“国公,临出之际,又忘记布置关防了罢?”
李渊豪迈大笑,笑声之中,就将这事遮掩了过去。
李渊迟钝厚重出名,宽和大方出名,小事上头马虎糊涂也是出名的。而他那位表亲大业天子,却是察察为明,从来都是精明万分。试问天下间人,这两人间,到底更喜欢和谁打交道些?李渊众望所归的声名,想必也有不少是从这马虎糊涂上得来的。
李元吉也在旁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有温大雅在,这小子也算是老实许多。这个时候却出声嘲笑他的老爹。李建成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朝着温大雅笑笑,气度风仪,无懈可击。
看来又是李建成弥补了自家老爹这个错漏,赶紧遣人来布置了关防。
这父子之间,真的是毫无嫌隙啊,世子家将,就能为国公关防……
温大雅将这点念头压在心底,转眼间大家已经近了衙署,门口守护家将,已经单膝跪倒一片,大声向家主请安。
众人翻身下马,李渊一把抓住温大雅的手,拉着他就朝衙署内行去,走了几步才摆手道:“都起来罢!进出一趟,就跪下一片。看着也烦,以后都省了!”
温大雅在旁边笑道:“国公,这是李家家奴,礼不可废。”李渊摇摇头,再不多说什么。
一路行来,直入偏殿。家将们都沿途布置关防,最后入偏厅者,就李家父子三人和温大雅而已。
偏厅之中,早有一人等候。不足四十岁的年纪,一身道袍,戴着弁冠。姿容俊伟,风仪绝佳,坐在那儿不知道是不是无聊,取了几枚铜钱在那儿卜交,倒也自得其乐的模样。
在李渊衙署之中,尚能如此轻松,在整个晋阳城中,除了晋阳宫监裴寂还能有谁?
这位裴寂,是河东裴家旁支出身。血脉并不甚高,但少时即以天才闻名,遇事闻一知十,剖分明快,百无一失,下马草诏,上马击贼。如此天分,裴家嫡支想压也压不住,早早就被当做家族的未来之星培养,结果裴寂也不负众望。十四岁就补了州主簿,接着就是一路升迁上去,历任左亲卫,司户参军,侍御史等职位。
等到了一定地位,原来的天分,就不是很重要的,更看重的还是门第,还有在门第中的血脉!裴寂在中枢竞逐中败下阵来,最终为大业天子遣来为晋阳宫监。
所谓宫监,不只是这个晋阳宫的管事。晋阳宫本来就被作为有朝一日对北面作战的皇帝行营而设立,大量军事物资,都积储在晋阳宫中。而河东诸郡常年不设郡守,往往就是晋阳宫监代行郡守之职!
大业天子虽然不能留裴寂在中枢,但将他放在这个位置,也绝对是相当看重了。特别在以唐国公留守河东之际,大业天子实指望着裴寂能和李渊起着互相牵制的作用。
李渊家世之高,大隋之中,难有几家能比。而裴寂却是二流世家旁支出身,宦途之中,没有少吃这些高门的亏,在大业天子想来,裴寂之牵制李渊,当是不遗余力!
可当李渊入主河东以来,裴寂却迅速转向,全力配合李渊行事,晋阳宫之积储,全都付之于李渊。原来六军鹰扬府,就是只听晋阳宫监调遣。而裴寂也毫不犹豫的就将这河东最强鹰扬府的兵权,也交给了李渊!
而李渊的回报,也无比丰厚。一应公事,裴寂全都都代拆代行,李渊不管在何处,裴寂出入自如。完完全全就是当做自己的副手看待,而且还是能假李渊全部权柄的副手!
听到脚步声响动,裴寂这才懒洋洋的站起身来。这位晋阳宫监,竟然是伟岸身材,比之李渊,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李渊笑着招呼:“玄公,早就来了?”
裴寂一笑:“彦弘今日回返,国公亲自出迎,闹得满城风雨,某一得消息,怎能不至?”
裴寂一边和李渊说话,一边随手将铜钱一抛,朝着温大雅笑道:“彦弘,这一路真是辛苦了。”
温大雅恭谨对裴寂见礼:“为国公奔走,如何敢当辛苦二字?”
温大雅曾为东宫学士,当年也是少年天才一流人物。但是对着十四岁就为一州主簿,出身不高在李渊面前仍然能分庭抗礼的裴寂面前,实在不敢摆出一点李渊看重的国士架子。
裴寂看看左右,对李元吉道:“四郎,在门口守着。”
李元吉扬眉:“我也是父亲儿子,为什么要在门口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