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萧夜叉猛然间一声大喝:“马邑萧夜叉在此!李世民纳命来!”催动坐骑带着十几名亲兵朝着李世民所在猛冲而去。
他所乘骑的本就是塞上良驹自身骑术也精,人马合一势不可挡,几名李家家将刚想截住,却被他随手挥舞的马槊挑落马下,马前竟无一合之将!
李豹急忙说道:“郎君速退,让小人斩杀此獠!”随后举起马槊,朝着萧夜叉冲去。他乃是李世民手下第一勇士,正是靠着一身气力武艺才成为李家家将首领,虽无斗将之名手下本领却着实了得。紧催坐马迎着萧夜叉冲来,手中马槊挥舞朝着萧夜叉胸前急刺,萧夜叉一声怪吼,手中马槊对准李豹的马槊,向下猛地一砸。
两槊相交,李豹只觉得虎口剧痛两臂酸麻,手中马槊被砸向地面,人也被这股巨力所裹挟,险些栽落马下。若以膂力而论李豹本不至于如此不济,可是他方才为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拨打雕翎用力太过,一身气力不到平时一半,萧夜叉却是以蛮力见长。所谓一力降十会,这下交手李豹便吃了大亏。
他心知不妙,顾不上自己死活,只是大喝道:“郎君快……”一句话没喊完只觉脸上一阵冰凉,只见那凶恶如妖魔的敌将咽喉处已经多了一支羽箭。
萧夜叉的尸体如同泰山倾颓般自马上跌落,李豹回头望去,只见李世民手执宝弓,弓弦仍自颤抖。看着萧夜叉死尸,李世民冷哼一声:“李家儿郎,不弱于胡!儿郎们,向北!随我去杀了王仁恭!”李豹心知,河东兵马不及马邑兵精,固然射杀了敌人主将,也难以速胜。连郎君这等贵人都豁出性命,何况自己?高呼一声:“随我为郎君断后!”挥舞马槊迎着马邑兵马便冲。
大批河东军马整顿队形冲向马邑军阵,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则更易方向,带领百多名河东铁骑,向着北方疾驰而去!
快些,再快些!紧催征驹的不止有李世民以及他部下的河东兵马,还有在山道上疾驰的执必部青狼骑。冬日里的马邑依旧是苦寒之地,山上的寒意更盛,可苑君章此时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顾不上山路崎岖难行,稍不留神就有跌落山涧粉身碎骨的危险,依旧紧催坐骑打马如飞。
由于青狼骑只顾着搜罗粮草耽搁时辰,饶是苑君章拼命赶路,王仁恭发出狼烟时,执必部人马依旧未能抵达目的地。眼看距离南商关背后高山还有些距离,南商关内却是狼烟冒起喊杀连天,苑君章心急如焚。自家主公设计谋王仁恭性命,这位王郡公看来也是同等心思。虽然看不清具体情形,但是只听关下战鼓如雷人马喧嚣就知道情况不妙。
刘武周总共才能带多少人进关?纵然周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这一番谋划皆为助刘武周占据马邑,带着自己开创基业。若是他不幸身死,自己这一番布置乃至借突厥兵所背负的骂名都没了意义。他绝对不能死!黑尉迟、乐郎君……你们这些人平素被称为无双斗将,如今就看你们的手段!
第四百七十七章 杀王(六十六)
南商关关墙之下,数十军士擂响军中大鼓,鼓声短而急促,极有韵律。持盾举矛的甲士,伴随着鼓点如墙而进。这些盾牌的尺寸分量并不在小门神韩约那赖以成名的兵刃“神荼”之下,上百面盾牌自恒安军将两翼及正面包夹而来,再配上那如林长矛,攻防兼备声势骇人,令人望之气沮,不知如何招架。徐乐他人在神武又好结交,虽然出外贸易之前不曾离开过徐家闾,但是在神武县内亦是个颇有名气的人物。于马邑军中之事亦有所闻,一眼便认出,此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正是马邑步军精心训练的盾阵。王仁恭在善阳一手遮天,又将马军看作根基所在,越骑被其牢牢掌握,马邑本土军将反倒逐渐失去掌控。纵然在暗地里可以略加掣肘,名义上总归是王仁恭大权独揽。这些军将只好另起炉灶,以步军盾阵作为颉颃王仁恭的本钱。沙场之上骑兵为重,尤其边地与突厥争锋,万千铁骑往来践踏冲阵都是寻常事,然则汉家以农耕为主,不能如同突厥一般举族放牧逐水草而居。且汉家子弟人数也非突厥能比,不能如突厥一般人人骑马,对于大隋而言,步军同样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徐乐从小就跟随爷爷学习兵法,深知步兵想要抗衡骑兵惟有结阵一途。当年五胡乱华群雄逐鹿之时,爷爷的玄甲骑不知将多少步兵大阵碾碎为齑粉。但是在战阵上如果遇到步兵长枪大盾阵型森严,也只能暂缓冲锋。或以铁骑奔走环绕寻破绽进攻,或是消耗其体力,待其力弱再行攻击。总之除非必要,绝不会用玄甲骑袍泽性命去硬撼这种大阵。
乃至对韩约的栽培,也是以能统领这种步兵的斗将标准进行。当日突厥破雁门关围困大业天子,边地军将与突厥连番血战。骑战、步战样样不缺,马邑步兵便靠着这盾阵也着实立下一番战功,让突厥人颇受了些损折。今日王仁恭以盾阵对恒安军将,显然是打算借此大阵的威势,将众人一举收服。
但听鼓声阵阵,靴声囊囊,举盾士兵沉重如砸夯的脚步声以及身上甲叶铿锵之声几乎合而为一,伴随着盾牌推进,这些士兵口内也发出一声声呼喝:“杀!”
杀声如雷鸣,惊破世人胆!随同刘武周入城的恒安军将虽然都是沙场百战精锐,个个能杀善战不知经历过多少战阵见过多少大风大浪,可是见到这等阵势却依旧难免心生惧意。毕竟众寡悬殊,再者手中尽是短兵,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敌手。
苑君玮怒骂道:“入娘的,这帮马邑兵躲到乌龟壳后面,让人怎么打?若是有铁鞭或是铁锤就好了,咱们的刀便是砍断了怕也砍不开这些盾牌!”
他嘴里叫骂,眼神则看向徐乐和尉迟恭这边。此时韩家兄弟以及步离已经随着徐乐、尉迟恭直冲马道。马道上同样布置有盾甲兵,也举着兵器向他们迎来。
南商关马道狭窄,三名盾牌兵举盾向前,已经把马道遮蔽严实,三人身后的长矛手则举着矛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寻机出手。
在苑君玮看来这等防卫堪称铜墙铁壁,便是自己全盛之时也没办法冲破。尉迟恭和徐乐纵然手段比自己高明,可如今手中没有应手军刃,这等阵势又该怎么应对?
他自然不知道,徐乐从一开始就没受这些鼓声及喊杀声影响,他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抢马道,杀王仁恭。
就这么一条路,也只有这么一条路而已!
而就算是刘武周,也是这么想的。
如此时势,山穷水尽,只留下这么一条九死一生之途来翻盘!
徐乐按住腰间横刀,回望一眼刘武周。
刘武周朝徐乐微微一笑。从始至终,这个出身草莽,从高丽这个地狱活着回来的枭雄,也如自己一般,就从来未曾想过将自己命运交给别人摆布。哪怕将自己置身在必死之局当中,也要离王仁恭更近一些。
然后。
杀了他!
徐乐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头晕眼花身子酸软之态,稍稍好了一些。然后就合身直扑而上!
在徐乐身后,韩约尉迟恭两人,也同时抢步而出!
至于步离,就从来只在徐乐身侧,不用旁顾,就知道步离只可能比自己冲得更快!
徐乐直向马道,向着堵死马道的三面大盾,直撞而去!徐乐虽然身形健硕,但也只是正常军汉体态,算不上特别粗壮,和韩约这种身形如门板的汉子无法相比。能持这种大盾的军汉,都是军中有名力士,便是用锤、鞭等重兵器去砸也未必能够轻易撼动,何况是肉身去撞?这一下怕不是把自己撞个七荤八素,等着被盾牌后面的长矛搠死!尉迟恭脚下移动,已经准备前往接应,可是只听一声闷哼,徐乐身形落地一阵摇晃,但依旧稳稳站在那。反倒是那名持盾的军兵被他撞得翻身倒地,竟是站不起来。天知道这一撞是多大的力量,这看起来还有些消瘦的徐乐,身上又哪来的那么大气力?
盾牌之后的矛手已经把长矛刺过来,徐乐矮身而进,直刀上格,将长矛格挡开去。与此同时空中风声呼啸,一面缠着铁链的小盾飞舞而至,狠狠拍在一名长矛手的脸上!
一声闷响,血肉飞溅,小盾又被人扯着链子飞回,盾牌表面郁垒雕像口中两颗长约一尺的铁铸獠牙上已是鲜血淋漓。
小门神韩约,也开了利市!入城之时卸甲解兵,韩约也不例外。他的“神荼”铁盾醒目,自然瞒不过官兵手眼,只能乖乖缴械。但是小盾“郁垒”并不惹眼,南商关守军未曾在意。这些人终归对韩约并不熟悉,王仁恭也只知徐乐不知小门神大名,否则怎敢让神荼护身郁垒伤人的韩约,把杀人的利器带进来?眼看徐乐、韩约得手,尉迟恭也不怠慢,有样学样腾身而起,朝着另一面盾牌撞去。他身形高大粗壮如同黑塔又是力大无穷的猛将,一撞之力也让军汉难以招架。一声闷响中,持盾官兵倒地,尉迟恭也觉得肩膀生疼头昏脑胀。想要效法徐乐那般舞刀护身伤人,却是有些反应不及。
眼看一杆长矛刺过来,尉迟恭只能避开要害,拼着身上受一处伤夺了对方的矛。却在此时身后有人举着大盾冲过来,重重撞在矛上。
硬木矛杆承受不住这种撞击力量碎裂,长矛兵刚想退后,一柄直刀已经旋转着飞来将这名士兵钉死在地。尉迟恭还没等明白过来,只听韩约叫道:“躲到我身后!”原来就在尉迟恭撞盾之时,韩约已经从第一个倒地的盾牌兵手中夺了大盾举在手中,这一来护身大盾伤人小盾齐备,纵然这大盾分量不及神荼也相差不多,小门神韩约已是恢复了平日八分本事。三名盾牌手彼此遮护可保无恙,两人倒地阵势顿时出了缺口。第三名盾牌手还没等想好应对,已经被韩约徐乐从身侧一刀刺穿脖颈。他身后的长矛手心知不好,紧接着就觉眼前一花,一个纤弱身影在眼前一晃,随后喉头一阵冰凉……小狼女步离最厌恶的就是遇到这种简单蠢笨的办法,力量相搏从来都是她的短处。但是今日要为徐乐助阵,哪怕再怎么艰难乃至拼命,她也义无反顾。总算逮到个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只有韩小六急得跳脚,他身形单薄又不以膂力见长,平素杀人立功全靠弓箭,现在弓箭都被缴了,刚才把刀丢出去杀人,现在却连兵器都没了。
他只好朝着前面的韩约叫到:“大兄,帮我寻张弓!”
韩约没好气道:“好生躲着别烦我!”他身形高大粗壮,一个人能顶一个半人,单人独盾,把马道遮了个严实,一个人顶了三个人用。马道上长矛往来击刺,只听金铁交鸣声与木杆碎裂声不绝于耳,不知有多少长枪刺下来,却都被韩约牢牢接住,脚步非但未曾后退,反倒是稳稳向前。
尉迟恭已经打发了性子,战阵之中,犹自狞笑了一下。
一路行来,尉迟恭知道,这徐乐到底是多么的锋锐难当!和如此人物并肩而战,哪怕这南商关绝地,尉迟恭自信也能杀出一条生路来!他侧过头向徐乐看去,却见徐乐紧咬牙关面色铁青,身形略略下弯,手执横刀随着韩约脚步前进。眼神中充满杀意,正是大将临敌时应有模样。而他肩头处鲜血淋漓,依然浸湿了氅衣。
黑尉迟忍不住就是心下一沉。方才撞盾挡矛那几招,已经让他受伤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杀王(六十七)
战鼓隆隆,杀气冲霄。南商关城下,马邑步兵盾阵伸展开来如同大鹏展翼,向刘武周一行人包夹。盾阵推进速度并不快,也快不起来。这些持盾甲士固然强壮有力,但身上铠甲手中大盾都是极为沉重的负担,不可能健步如飞,只能遵循鼓点徐徐而进。
马邑中垒第一营营将韩苍立于阵后,手持鼓槌亲自擂鼓指挥。军中所有鼓手均以韩苍鼓点为准,待等主将击鼓后,便依据命令发出鼓号,这些盾甲力士依鼓号进退趋避。
这大盾长枪阵乃是韩苍一手练成,就连他本人临阵之时,也是一手大盾一手直刀,带着手下这些盾甲兵与突厥铁骑白刃相搏。
对于自家大阵行动缓慢的缺失他心知肚明,毕竟人力有限,不可能尽善尽美。再者今日之战,这些许瑕疵并不会影响大阵威力。关城上下尽是甲兵,恒安军将腾挪空间有限,只待这些盾甲兵完成合拢,把恒安众将困住。再变换阵型,把众军将分割包围,到时候四面八方盾牌挡路,寒光闪闪的矛尖对准上下前后各处要害,再了得的武将也只能乖乖投降。马邑恒安虽是两座鹰扬府,但份属袍泽,彼此之间的情形也有所了解。恒安靠着刘武周砸锅卖铁备办的甲骑于骑战中占尽优势,牢牢压制马邑。可若说到列阵步战,恒安则逊色一筹。
韩苍一边击鼓一边偷眼看向城头,伞盖之下王仁恭负手而立,王则王仲曾以及何欢分列左右。这个击鼓指挥的位置本来属于何欢何鹰击,自己则应该披挂整齐手持刀盾到前线带队厮杀,边地人人皆知恒安黑尉迟苑四,新近又有神武乐郎君名声鹊起,难道马邑当真没有豪杰?若论步下厮并,黑尉迟也未必是自己对手!可惜,就在刘武周等人进关之前,王则还是把何欢调到了城头。虽然王仁恭方面声称是为了关照何鹰击免生意外,但韩苍心头雪亮,这是王仁恭将何欢扣在身边为质。如果马邑众将再像以往一样阳奉阴违又或鼓噪溃散,何欢第一个就要人头落地。
王仁恭下达的命令乃是绞杀刘武周,余者务必活捉,如非必要不可伤损其身体性命。
乱世之中以力为尊,恒安军将能杀善战,王仁恭既有逐鹿天下之心,想把这些人收服于帐下也是情理中事。只是韩苍作为马邑本土军将,并不希望王仁恭达成心愿。自古来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恒安甲骑及这些骁勇军将真为王仁恭所用,日后两府军将互相牵制,王仁恭居中调和左右袒护,便能稳坐钓鱼台。自己这些人只能任其搓扁揉圆,再无法与其颉颃。显然何欢擅自调兵,舍弃十三军寨之事未能逃过王仁恭手眼。本以为王仁恭要先杀刘武周再和中垒诸将算账,没想到他的报复手段来得这般快。
事到如今只能先按他的命令把人擒下再说,让王仁恭见识一下中垒营的手段。他既要夺取天下,少不得精兵猛将辅佐,恒安甲骑固然名动边地,难道中垒军士就差了?
韩苍向马道瞟了一眼,随后便安心击鼓发令。从城墙到马道足有上千甲兵还有王家锦衣家将,区区几个人又有何用?只要斩了刘武周,今日之事便可了结。恒安众将这时已经围在刘武周身边,众人手中举着刀,紧张地四下扫视,脚步不自觉地后退。苑君玮举头看马道,急得咒骂道:“入娘的黑尉迟乐郎君,平日威风八面,怎么今天慢得像个娘们!等这乌龟壳先围过来,就来不及了!“刘武周从徐乐抢马道时,便紧紧盯着他和尉迟恭的动作,眼珠始终未曾错开。直到韩约夺了盾牌开路,他才把目光转向眼前盾阵。听苑君玮叫骂,他看也不看,开口喝骂道:“有骂人的气力为何不去帮忙?你苑四也是恒安出名的斗将,难道就只有骂娘的本事?”
“我……我这不是护着鹰击?”
“我这里用不着你,去帮尉迟!”
随后他又朝其他人吩咐道:“学徐乐他们的办法对付这乌龟壳!随我来!”
说话间刘武周猛然解开氅衣随手一丢,举着刀朝着左侧盾阵发力狂奔。这一干军将都知自家主公并不以厮杀为能,沙场之上也是居中调度指挥,临阵之时必有亲兵卫队乃至武将护卫。见他带头冲锋,其他人连忙紧跟而上,生怕其被某个马邑勇士所杀。
鼓声一变。左侧的盾甲兵停止前进将盾牌朝地上用力一戳,随后身形下蹲紧紧倚住盾牌,深吸一口气运足气力准备硬抗这些军将飞扑而上的冲力。可是眼看这些士兵做好准备,刘武周的身形却陡然一顿。他冲得快停的也快,身后军将正随着他冲锋,见主将停下也连忙停步。却见刘武周猛地调转身躯,朝着正面的盾甲兵猛冲过去,口内大声呼喝:“朝这里冲!”这年月的战阵调度并不灵活,士兵只能按照鼓号或是令旗行事。太过复杂的命令难以下达,只能靠简单直接的命令完成战场调度。当左侧士兵停顿时,正面及右侧的士兵依旧按着鼓号前进,原本完整的盾阵这时便出现了些许缺口。眼看刘武周等人朝着缺损处冲来,将台上韩苍连忙击鼓,鼓声中已带了些许焦急。这些盾牌兵连忙持盾后退填补那个缺口。等到他们终于堵住了这个缺口,也蹲下身子准备硬接刘武周等人的冲撞时,这些人却已经在刘武周带领下,向着右侧盾牌阵冲去。往来奔驰时刻不停。原本这盾阵的目的是挤压恒安军将腾挪空间,把他们困在一小块地方,再分割包围,强迫这些军将屈服。没想到在刘武周带领之下,这些恒安军将左冲右突,硬生生搅乱了这些盾甲兵的脚步,所占有的区域并未减少,依旧可以往来奔波恐吓,让这些盾甲兵难以前进。
韩苍的眉头微皱,心中暗自为刘武周挑起了大拇指。不愧是以云中孤穷之地硬撼王仁恭数载的豪杰,果然有过人之处。不过片刻之间就看出了这盾阵的破绽。
盾阵虽然威力巨大,但也有自己的短处。其利守不利攻,两军疆场结阵死守,便如同一座人肉城池,对手想要破阵就得拿人命来换。可是这些盾甲兵行动太过缓慢,而且持盾军卒体力强弱有差,无法真正做到步调一致整齐划一,进攻追击并非其所长。只能靠鼓号部勒,让部下勉强可以维持阵型震慑对手。敌手如果猬集一处拼死抵抗,自己倒是可以腾出手来从容调度,把对手分割包围随意处置。
最怕的便是行动迅捷又有胆略放手一搏的对手,只要对准盾阵一点猛冲,等到盾甲兵被迫停步之后再朝其他方向冲击。往来奔走扯动阵型,盾阵的威力就要大打折扣。虽然刘武周一行并未骑马,可此时生死关头泼出性命狂奔,速度照样不是这些披甲持盾的士兵能比。况且兵士气力有限,身上的甲胄手中大盾都是分量,被这么扯动几番,一身气力去了大半,更加跑不起来。
韩苍只能把盾阵推进的速度放缓,若是急切冒进被刘武周抓住破绽切入砍杀,这些盾甲兵不知要折损多少。要知训练这些盾牌手并非易事,不但要备办器械还要保证他们每日三餐饱食,如此才能练出足以负担盔甲盾牌的气力。饶是马邑鹰扬府远比恒安鹰扬府富庶,训练这么一支精锐的使费也足以让各位军将肉痛。这是自家的老本所在,不能为了王仁恭的野心搭进去。再者刘武周毕竟人少,即便看出盾阵破绽,也无非是拖延时光而已。以他手上那点人马,根本不可能破阵。他拖延时光的所图为何?莫非其还有后招?
想到这里,韩苍的视线不自觉地向马道上看去,在他想来,刘武周拖延时光的目的无非是等待尉迟恭徐乐等人登上城头擒拿王仁恭。可城墙上那许多人马,就凭徐乐那几个人,真能杀得上去?就算杀上去,又是否有命走到王仁恭面前?
第四百七十九章 杀王(六十八)
数杆长枪猛戳在铁盾之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持盾者身形高大魁梧如同门板,可容三人并行的马道被他一人一盾遮护得严实。这名持盾者膂力过人胆量也足,盾牌在他手中便成了一件极厉害的兵器,不但为身后人抵挡攻击,更是以攻代守,主动持盾冲击。他的眼界、意识都是上上之选,选择冲锋的时机恰到好处。只听几声木杆碎裂之声,硬木枪杆折断,长矛手慌忙后退。可此时盾牌却向旁一闪,随后便有两个人跳将出来。二人双刀如同雪片相仿,电光火石间几名长矛手便被砍翻在地。马道上其他长矛手刚刚将手中兵器刺出,那面盾牌就又及时出现,把两人护得严严实实。尉迟恭久经战阵,见过不知多少出色斗将,其中步战手段出色者也不在少数。便是马邑本地的韩苍,刀盾之术也堪称一流。可是在尉迟恭看来,他见过的所有步战斗将,谁也及不上韩约。韩约气力、身手固然份属一流,但是最让尉迟恭赞赏的还是他的眼界以及与人配合的本事。军汉大多目中无人,沙场上冲锋陷阵悍不畏死,却不肯给人打下手做嫁衣。便是一口锅里抡马勺的袍泽,到了战场上一样会为了争功闹得脸红脖子粗,没谁会甘愿担当绿叶,只有眼前的韩约乃是例外。城头马道兵山将海,这一行人纵然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多少钉子。全靠一鼓作气让对方来不及调度,稍有停顿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自己一行人全都难逃死无全尸的下场。从开始冲锋到现在,一路上脚步不停,无人能迟滞自己分毫,其中韩约功劳第一。不管是举盾而来的甲士还是居高临下攒刺而至的长矛,都是韩约一力扛下。撞开盾牌、撞断长矛、撞翻甲士,间或甩出小盾杀伤敌手。这其中所冒风险暂且不提,光是这份甘当陪衬的心胸,就让尉迟恭喜爱的不得了。韩约这般舍命挡刀挡枪,到了杀人的时侯,机会全交给徐乐和自己。日后有人说起南商关大战的情形,只会夸耀黑尉迟、乐郎君手段,没人会记得小门神韩约。有这么一份本事却不想扬名,这等好性情的部下便是名门世家也未必能找到,没想到居然跟在徐乐身边。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心性,究竟是如何栽培出来?从韩约和徐乐的配合看,两人显然联手多次早有默契,根本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或是动作,就知道该怎么做。不问可知,韩约、徐乐皆是同一人门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栽培出这般虎将?只可惜自己福薄命浅,不能亲眼得见。否则随便受几句指点,这一辈子便受用不尽。
尉迟恭自然不知道,教授出韩约、徐乐的老人,已经丧命于停兵山。导致老人身死的罪魁祸首就在城楼之上,韩约、徐乐今日舍命夺马道,就是为了替老人报仇!撞翻盾牌,撞断长枪!每前进一步都要以力相拼以命相搏,固然有盾牌护体,为了制造战机,也得先破敌后护身,承担风险在所难免。韩约身上已经见了血,只是他皮糙肉厚,所伤又不是要害,区区外伤根本阻碍不了他分毫。
为了徐老爷子,为了徐乐,便是要自己送上性命都不会犹豫,区区伤势又算得了什么!韩约并未因伤痛而迟疑,反倒是被激发了斗性,连声怒吼中,冲得越发迅速。三个持盾军兵并排冲来,想把韩约撞下去,哪怕挡他片刻也好。却被他用力前撞,随后一推,一挤,三名盾甲兵两个从马道上坠落,另一个也重重倒地。不容他起身,便是几双脚从身上踩过,等到这名士兵好不容易移开盾牌,却见面前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正举着直刀朝自己胸膛刺来。这三记对撞都是实打实的力量比拼没有取巧余地,饶是韩约力大无穷,也震得气血翻涌两肋发胀,但是他只深吸一口气,勇徐老爷子教授的吐纳之法呼吸,把这种不适造成的损害控制在最低。脚下却是连半点迟缓都无,甩出小盾砸翻一名敌兵,随后身形一让。徐乐一声不吭挥刀跃出,退回来时刀上已经满是鲜血。
“小心了!”
身后传来一声呐喊,随后便是破空之声传来,韩约也不趋避,只一低头,两支断矛自头顶掠过落于前方。只听一声惨叫声传来,显然是有人中招。
尉迟恭怒骂道:“入娘的苑四别添乱!那些断矛是你阿爷留着杀人的,别由着性子祸害!”苑君玮之前与青狼骑交战时左肩肩胛碎裂伤势沉重,短短几日光景自然好不了那么快。现如今只有右手能用,一身本事不足全盛时期一半,刘武周那边破阵用不上他,这边也用不上,只好拣了断矛朝城上丢,寻机帮手。
韩约心中根本没把苑君玮乃至尉迟恭当成自己人,于他们怎么折腾也不在意。他人在最前方,不会回头看。只有徐乐进退之时,他会偷眼看上一看,观察徐乐身体如何。徐乐病了,而且病的非常严重。哪怕徐乐强撑着不说,也瞒不过韩约这个生死兄弟。若非病势沉重乃至影响到他的武艺施展,方才撞盾之时,他又怎会受伤?在徐家闾两人对练拆招,哪次徐乐都能把自己撞得东倒西歪乃至有几次险些被他把“神荼”夺去。区区几个马邑兵,又如何伤得了他?原本韩约担心徐乐有失,便打算豁出性命多杀几个人,让徐乐留着力气杀王仁恭就是。可就在徐乐受伤之后,他的身手竟然越来越快,脸上虽然带着病态得酡红,但是出手迅捷有力反应灵敏,竟然逐渐恢复了往日矫健身手。
韩约不知这是怎么做到的,只当是徐老爷子在天有灵,庇护着自己的孙儿为自己报仇。
徐乐紧咬牙关,两眼盯着韩约的后背。只要这如山背影向旁闪动,自己便会飞扑而出斩杀敌手。他从不会担心韩约判断失误,就像韩约不会担心自己杀不掉对手一样!
他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严重,也知道要想给阿爷报仇全靠气力武艺,以眼下这等身体冲阵杀敌,与送死没什么区别。然则那又如何?
大丈夫行事只求心之所安,何惧生死?
也就在自己扑倒那名盾牌兵,又被长矛刺伤肩头之后,徐乐只觉得伴随着伤痛,自己体内有一团火被点燃了。这团火的火种原本就埋藏于自己身体之内,在自己以阿爷教授的吐纳之法呼吸时,这股火种便慢慢开始燃烧。当长矛刺伤肩头疼痛感袭来,如同有人将一桶火油猛地泼在火苗之上,让这团小火苗瞬间暴涨,随后形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在体内肆意燃烧起来!
伴随着这无形之火的燃烧,病痛以及周身的酸软无力尽数消失,自己的一身气力乃至敏锐六识都回来了!徐乐知道这既不是法术更非神迹,而是阿爷在自己身上花费的心血,若干年来勤学苦练的打磨,于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自幼随同阿爷学艺,又用无数珍贵药材沐浴身体,几乎是用与身体等重黄金堆出来的身躯,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病魔击倒?听阿爷说过,沙场上那些成名斗将,身受重伤依旧可以咬牙血战,在战死之前始终都是索命阎王。所依靠的便是真正将门口口相传不落文字的打熬身体之法,加上吐纳之术,可以临时激发自身体内所蕴藏的气力,暂时摆脱病痛伤患折磨杀个痛快。
阿爷在自己身上花费了这许多心血,在杀死王仁恭为他老人家报仇之前,自己又岂能倒下!徐乐虎目怒张,双眸精光四射。随着杀人越来越多,他的精神也越来越健旺,古来名将越战越勇,便是他此时的情景。距离城头已经越来越近,所遇到的阻力也就越来越强,但是徐乐相信韩约也相信自己,不管王仁恭布置多少人马,都挡不住自己。
他的视线掠过韩约背影,寻找着城头那巨大伞盖所在。
只要抢上去!王仁恭的视线一开始只看着城下的盾阵,等待韩苍砍下刘武周人头,再把恒安众将制服。至于马道上的战斗他并未在意,区区几个人难道还能翻了天?身为世家子要有世家子的体面,越是有人朝自己杀来,越是要摆出无所畏惧模样。
这些边地军汉素来以胆气自夸,今日就让他们看看世家子的胆色气度!
不想马道的情形远出意料,几个人非但没被挡住,反而越冲越快,眼看就要抢上城头。王则快步上前,低声在王仁恭耳边嘀咕着。王仁恭轻轻一摆铁如意:“千军拱卫之下,二三匹夫能奈我何?若是真被他们杀到我面前,尔等全都该死!马道地狭大军施展不开手脚,城头上这许多人须不是摆设!传我命令,登城之人一个不留!你去办这件事。“王则点头快步离去。王仁恭皱眉思忖片刻,忽然把王仲曾叫过来耳语一番,时间不长,王家的锦衣家将每人手中都多了一张角弓外加四个撒袋。马邑中垒营步军射士也开始行动,纷纷抢占有利位置,摘弓搭箭认扣填弦,无数箭簇泛射寒光,如同猛兽露出自己的毒牙。
第四百八十章 杀王(六十九)
南商关外。
烟火、鸣镝一起,恒安军民便是一阵骚动,随后便有妇孺的哭声传来。
大家都是边地军民,见惯了战阵厮杀。纵然不曾亲身临阵,也直到这鸣镝、烟火一起,就意味着归顺受降一事又起了变化。
留在城外的官兵手疾眼快,把鹿砦重又移回原位,拉弓举枪戒备,竟是把恒安军民当成敌人。不过这样一来,收缴甲兵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百姓们或是痛哭失声,或是责骂王仁恭言而无信,人声嘈杂混乱不堪。那些恒安军兵则纷纷露出惊惧之色,交头接耳人心浮动。刘武周进关时把自己的亲信以及军中猛将悉数带走,留守南商关外的军官,都是本领平庸且不受刘武周重视之人。于自家主公杀王夺关之谋一无所知,此时见情况有变,只当是王仁恭假意受降,实际要把恒安军民尽数杀戮。吓得心慌意乱面无人色,比之普通百姓也未好到哪里去。惟一能保持镇定的,便是徐乐手下的玄甲骑以及一路随行而来的家眷。在进关之前徐乐已经做了布置,玄甲骑众人聚集一处,并未如恒安鹰扬兵一般与百姓混居。众人家眷以及伤员由罗敦、韩大娘率领居于正中,外围一层是梁亥特部成员,最外圈则是玄甲骑兵马。一见城头生变,玄甲骑兵士个个上马。卸甲解兵之时,这些玄甲骑便藏了心眼躲在队伍最后。并未随同恒安本地军兵一样丢弃军刃。反正恒安此次军民混杂一处,这些马邑官兵也无力分辨哪个是军哪个是民。边地百姓骑马带刀乃是寻常之事,谁又能说三道四?谁又敢不许他们带兵器?此时变故一起,这些士兵不用吩咐自行动手披挂,持兵在手预备厮杀。这些军兵虽然来源复杂且成军未久,然则在徐乐带领之下攻必取战必克,已经养成几分强军气魄。
虽然人数有限,但是气势十足,只要有人一声令下,关外这些步兵根本挡不住他们一击。陈凤坡本是负责辎重的司马,军中断粮他也没了事情做,厮杀之事非其所长,这时也没心思披挂,只是在那里骂“入娘的王仁恭!早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连这等下作事都做得出来。这分明是给刘鹰击和乐郎君摆了鸿门宴,你看城头上那许多甲兵,城内更是不知有多少人马。鹰击手下一共只有二十多人,还都没带应手军刃呢,这可……这可怎生是好?”
他急得用力搓手原地转圈,想不出什么办法。仲铁臂在旁道“陈大你且稳住,转来转去看得人头晕。依我看乐郎君不会吃亏。在神武的时侯,乐郎君杀光了越骑一营,带着三十骑破王仁恭四千甲。这南商关巴掌大个地方,也摆不开四千兵,我就不信乐郎君杀不透!”
“你懂个甚!且不说破四千甲那次有多少凑巧,单是现下没甲没马,也折去乐郎君一半本领。只用半边身子和人厮并,便是神仙也不成。”
“任你磨破嘴皮子,我也只信乐郎君。再说我们又不是死人!光哭光骂不顶用,总得干点啥。”
“干啥?想干啥?又能干啥?连个当头的都没有,大家群龙无,人再多也没用。要说干点啥,也就是保住这些家眷莫出事,就算对得起乐郎君恩德。”
说到这里陈凤坡向宋宝及其手下侠少那里看了一眼,又对仲铁臂丢个眼色“人心隔肚皮,越是出乱子的时侯,越要多几个心眼,千万多加小心。”宋宝并手下十几个侠少聚在一处,于玄甲骑内又形成一支小山头。看到城头情景,这些侠少也都吓得面无人色。他们只不过是一群边地轻侠,既没有胆量招惹刘武周更不敢惹王仁恭。眼看这情形就知道刘武周中计,纵然徐乐再怎么神勇,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肉泥。
自己这些人为他效力,又哪有好果子吃?若是王仁恭追究起来,岂不都要人头落地?
他们的目光落在身边那些家眷身上,这些人要么出身徐家闾要么出身神武,再有就是梁亥特部落子民。
若是把他们卖给王仁恭,能否将功折罪?
几个人的目光看向宋宝,询问自家头目心思。宋宝与这干人做惯了没本钱买卖早有默契,眼神交换便知心思。他朝众人略一摇头,暗示众人不必心急。在自己和家眷之中,还隔着梁亥特部的人马。外面更有玄甲骑兵士以及恒安甲骑。纵然暴起难也敌不过这许多人,就算要反水,也得等到城门开启,王仁恭的部下杀出来,再做此事不迟。他心里暗自嘀咕乐郎君,莫怪宋宝对不起你。我们这些人所求的无非一条活路,自然只为赢家效忠。若是你能胜王仁恭,我们自然为你效力。若你不是他对手,我们改换门庭也是应有之义。
宋宝的视线在家眷的脸上扫过,现这些人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慌乱,尤其是自徐家闾一路跟随而来的老弱妇孺神情竟连一个落泪的都没有。说起来都是边地百姓,论胆量谁也不比谁差多少。随同刘武周而来的妇孺已经哭天抢地不知所措,徐家闾的女人却不哭不闹。有一些家眷刚说几句,就被韩大娘几声斥骂立刻不再言语。众人紧盯着城头不放,莫非他们真相信自家乐郎君是天神下凡,王仁恭摆出这等阵仗,还能让他杀上城头?
随后宋宝的眼神便与老族长罗敦的眼神撞在一处,宋宝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了一下,连忙把头转过去不敢和罗敦对视。自云中向南商关一路行来,罗敦的气色始终不好。纵然徐乐等人省出口粮,让老人可以吃饱,甚至想方设法为老人寻觅些肉食,依旧于事无补。宋宝看得明白,老罗敦的阳寿将尽,这副身子骨已经支撑不了几天。平日里话越来越少,说话有气无力眼神也黯淡浑浊,便是管理家眷这种小事,也多靠韩大娘出力,罗敦已经很少过问。可是此时,罗敦的双眼之中精光四射,眼神中似乎带着熊熊燃烧的烈焰,让人不敢直视!就在宋宝转过头去的同时,只听老罗敦大声呼喝道“都别哭了!哭瞎你们的眼睛,也哭不出一条活路。这边地的生路从来都是靠弓刀拼出来,而不是求出来的!你们听!
城里还在击鼓喊杀,证明刘鹰击、乐郎君他们都还活着。有血性的就随我杀进关里,把人救出来!就算是死,也要把这南商关撞开!“他语气铿锵有力声如雷鸣,与之前的表现判若两人。语气中更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下意识生出服从之意。能带着梁亥特部落在塞上那等险恶环境中讨生活,让部落富庶的老族长,又岂是等闲之辈!
一名恒安军将道“我们是恒安鹰扬府军将,为何要听你这胡人的话?”
罗敦一声冷哼“梁亥特的儿郎,告诉他为何要听我的话!”
一声弓弦松动声传来,随后便是一声惨叫。梁亥特部男儿以猎狐牟利,个个都是第一等的射手。这一箭正中军将左眼,利箭贯脑而出,顿时结果了其性命。不容其他军将拔出兵器反抗,罗敦高喝道“刘鹰击正在关内等着我们救命,这时候谁拦着攻城,谁就是奸细!不管你们是兵是民,只要想活命,想吃饭,就随我杀进南商关去!”
“打进南商关!斩了王仁恭!”
陈凤坡这时忽然扯开喉咙大吼了一声,那些不知所措的恒安军民伴随着这一声大吼,也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随着陈凤坡大吼道“打进南商关!”人潮伴随着声浪,如同决堤洪水一般向着南商关奔涌而去。那些用来阻断道路的鹿砦眨眼间就被撞得粉碎。守在鹿砦后的官兵丢下刀枪,扔下旗帜,向着四下逃散,旋即被人海所吞没。
宋宝朝身边几个手下看了一眼,众人也和宋宝一样目瞪口呆。
入娘的,这病得快要死的老罗敦,竟然还是这么烈的性子!
众人只是看着宋宝。
宋宝心一横“入娘的,还看什么看?跟着走就是!”众人催动着坐骑,跟着恒安军民向南商关涌去,这些人命能否撞得开南商关并无把握,但是跟着大队走总是无错。要是能抢破南商关,自然会寻到一条生路,总好过堵死在这山道之中。
若是抢不破南商关,到时候王仁恭总不能将这几万军民全杀了,这王仁恭还需要人为他卖命。那时投降,入娘的也总能活出一条命来!
人潮之中,宋宝心思纷乱,不自觉的就望向城头。
王仁恭伞盖仍然矗立不摇。
在这一瞬间,宋宝突然想及徐乐。这个太过锋锐的少年,到底能不能在这万死之中,杀出一条生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