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不杀!朕不会再让你去厮杀冒险了!今后阿乐便留在朕的身边,不要再出去冒风险。”
李渊语气坚决,随后才看向李世民,冷哼一声:“朕让你去接应阿乐回来,你却让阿乐受了重伤,实在有负朕心!若不是念在阿乐无事,你又立下大功将功补过的份上,朕此番绝对不会轻饶了你!起来讲话。”
李世民依言起身,李渊拉着徐乐一路上了象辂,随后自内侍手中接过一个锦匣高举在手,对着文武群臣说道:“阿乐与二郎此番南下,乃是奉了朕的旨意,去做一桩大事。
伪帝杨广弃长安走江都时,将天子印玺裹挟而去。
玉玺乃天下至宝,非杨家一人一姓所有,怎能容其窃宝为己用?
是以朕命他们前去,将这宝物索回。
阿乐不愧是我大唐第一豪杰,哪怕身负重创以死相拼,也不辱使命将宝物夺回。
如今玉玺便在朕的手中!”
说话间李渊将锦匣打开,自里面取出玉玺高举过头,日光照射下,玉玺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这枚玉玺本身光泽并不如何醒目,可是在群臣看来却是光华夺目耀眼生辉。
有些人已经下意识地用袍袖挡住面目,还有些人已经下意识地施礼朝拜。
万岁的呼声如同山崩海啸席卷而来,李渊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笑得格外开怀。
在他眼中,这满朝文武已经变成了天下诸侯,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各路枭雄反王便会如这些文武一样,跪倒在自己面前遵奉自己做四海之主。
第七百六十章 肝胆(二十五)
李渊的一番话,不光是在大庭广众下宣布传国玉玺已经落入自己掌中,更是把李世民私自离开长安南下的行为予以正当化,从无令偷逃变成了奉旨南下接应徐乐。
如此一来,他所有的罪行自然都一笔勾销。
非但如此,徐乐的功劳,也少不了李世民一份。
固然从头到尾,李渊都没有夸奖李世民半句,可是聪明人自然能理解这里面的含义。
自家父子用不着虚文敷衍,何况李世民贵为亲王也没有什么可奖赏的必要。
只要不说惩戒,其实就是恩赏。
之前惦记着李世民兵权的,这下全都没了希望,乃至于那些想要寻机发难,弹劾李世民行事荒唐不顾大局的,也全都乖乖闭嘴。
玉玺的分量大家心里都有数,不管用什么手段把玉玺拿回,都是天大的功劳。
有这桩大功在身,便是有些许不检之处也无伤大雅,只要脑子不犯糊涂,便不会选这个时候触李世民的霉头与他作对。
聪明人已经猜出来,今天李渊摆出这等场面,又是全副天子仪仗又是文武群臣全都出城迎接,就是用实际行动给李世民撑场面。
让那些之前存有小心思,想要分散兵权的人全都闭嘴。
大队人马入城之后,李世民和徐乐便被李渊直接接入大兴宫内,除了他们两人,另外一个随行进宫的则是杨思。
韩约、小六、步离三人并未进宫,直接被送去了住处。
这四个人里面,以徐乐的伤势最重,可是如今恢复最好的还是徐乐。
到底是徐敢不惜倾家荡产为孙儿打下的良好根基,再加上自小练就的童子功,让徐乐的体魄远胜于常人。
那一身重伤不但未曾损伤性命,甚至也没有妨害他的恢复。
这一路上既有医官精心调养,又有上好药物供应,徐乐身体得以迅速恢复。
如今虽然还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但确实已经不妨碍他打拳练武,又或者披挂上阵。
其他三人到底是没有徐乐这等修为,虽然性命保全下来也不至于落下残废,可是依旧虚弱的很,不适合与人交涉,更别说酬酢交际。
是以此刻让他们回府,则是李渊考虑周到,对谁都是好事。
至于杨思,她的身份眼下还是个机密。
长安城中知道大隋公主到来的寥寥无几,除去李家父子以及几个心腹内侍之外,便只有徐乐这一行人。
乃至杨思进宫,都是趁着之前大家注意力集中在李世民、徐乐以及玉玺的时候,偷偷送上车仗一路进宫,并未惊动外人。
杨思本人对于天下大局未必有什么影响,可是她这个杨广遗孤身份毕竟敏感,一旦暴露在人前,势必会引发这样或者那样的麻烦。
徐乐在船上的时候便和李世民商议过,杨思的公主身份最好不对外宣扬,让她以普通女子身份在长安城内生活。
有玄甲骑大军庇护,再有徐家闾那些妇孺照应,应该可以保证她的日常生活不至于被打扰。
李世民对于徐乐的要求自然一诺无辞,可是这件事瞒天瞒地也不能瞒自己的父亲,再说抛开国事单论家事,杨思也是李渊的外甥女。
眼下两家虽然不共戴天,可是这层关系还是存在,杨思要想在长安正常的生活下去,也不能和李家真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是以入宫认亲参拜,这些也是应有之意。
自然,李渊对这个外甥女实际并没有什么感情,眼下更是顾不上与她攀谈家常敷衍场面。
对于李渊而言,当下最重要的事只有玉玺、徐乐这两宗而已。
玉玺是死物自己不会走,因此他现在最关注的当然是徐乐。
一路上与徐乐同车而行,碍于人前眼杂,倒是没什么话说。
等到进了宫中左右没有外人,李渊便彻底放开怀抱,命内侍服侍自己脱去冕旒衮服,换上一身家居常服折脚襥头,拉着徐乐坐在榻上叙起了家常。
李渊的态度和蔼语气亲热,一如之前一样,完全就是个父执长辈关心子侄的身体。
哪怕徐乐再三表示自己身体没什么妨碍,李渊还是要求稍后召御医前来再次检查,更是把宫中所藏珍贵补药流水般赏赐下来,命内侍送入徐乐的宅邸中。
随后不等徐乐开口,便说起鹦鹉洲之事。
“朕知道你此行不太平,却不想居然出了这等事。
说起来也是朕的不是。
总是念着杨家父子为人刻薄寡恩,大家日子过得都不舒坦,彼此之间理应互相帮衬,否则就更难以过活。
哪怕是有人行止不端乃至为非作歹,也是小惩大戒,希望他们自己知错改过自新。
再不然就是念着他们祖宗的功劳,于后人高看一眼,不想让他们的日子太过艰难。
不想朕这份好心,却养了一群不知感激的狼心狗肺之徒!什么腌臜事都做得出来,还要牵连无辜之人为他们做倚靠。
孤这次也不得不狠下心肠,对于这等人不能再姑息养奸。
该让他们知道,有些事做不得。
你尽管放心,这件事朕肯定会为你做主!”
依徐乐之意,本就是想回京之后就去找李建成把这笔账算清楚,不管李家现在是否已经称帝,也不管李建成是什么身份,做了这样的事,自己就不能白吃亏。
当日韩约受伤不轻,这笔帐肯定要讨还。
可是如今李渊这么一说,倒是把徐乐的路给堵死了,他如果再自己去寻仇,就是不相信李渊的诚意,是以只好点头称是并未多言。
李渊随后又问起江都的情形,以及杨广的种种作为。
这次出使任务因兵变而失败,但是徐乐绝非无功而返。
且不提玉玺的重要性,就单纯是走这一遭所见所闻,就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
毕竟李家谍子所能打探到的消息和徐乐所接触的层面不同,彼此之间互相印证,就能对江都乃至整个东南的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随着骁果兵变杨广被杀,接下来不管是李渊还是其他北地豪强,都得要面对骁果军的兵锋。
两军交战固然需要是兵士战力主将将略的比拼,但是情报的作用童养不可小觑,对对手的了解每增加一分,交战时就多了一分胜算。
若是能够有针对性地做出布置,根据对方特点避实击虚,就能减少许多不必要伤亡。
是以李渊对于江都情况的关心倒也是情理中事,徐乐自然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但详细介绍了江都城中具体情况,骁果军的战力、甲杖以及军中将领的手段,还把几次与杨广交谈的内容也原原本本对李渊说明。
这也是徐乐的精明之处。
他这次去江都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一些,已经远远超过为使的必要。
最后杨广更是把女儿加玉玺托付给自己,自己也确实为了保护杨广的女儿舍命搏杀险些丧命。
固然这些事不能说明什么,但如果落到一个小心眼的帝王眼中,这些事加在一起就可能导致君臣猜忌甚至反目。
李渊未必是这种小气的人,不过他绝对是个聪明人,如果自己说这么长时间和杨广并无联系,那就未免有欺君嫌疑,哪怕李渊脾气再好也要发火。
再说那样做等于是把李渊当外人,于两家的交情也交待不下去。
是以徐乐选择和盘托出,就连关于自己父母遇害之事也说得明明白白。
说话的时候,徐乐也在看着李渊,查看他的反应为何。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李渊听了这话后有任何反常举动,绝对瞒不过自己的眼去。
李渊如果真是出卖自己父亲,导致父母惨死的仇人,徐乐未必会当场出手将其格杀,但是长安城肯定不会再待。
大不了带着部下去别的地方存身,也不能真的跟杀父仇人为伍。
李渊的脸上和眼神都没有任何波动,从头到尾就是细心倾听,直到说起徐卫之死,他也没有表现出愤怒或是委屈,只不过在眼神中多了几分悲伤。
等到徐乐说完,李渊才长叹一声:“开皇天子算不上一位仁君,但总归还是个明主。
至于杨广,他不但暴虐更是糊涂透顶,且不说他把大好江山败坏成这副模样依旧毫无愧疚,就说当年之事,他居然到现在还没想明白,居然认为是朕的不是。
朕相信他没有对你说谎,只不过是他自己脑子糊涂,一直就没想明白事情到底出在何处,加上他为人刻薄,便将天下人想得都和他一样,如此归因倒也不算奇怪。”
“陛下,臣相信当年之事……”李渊打断徐乐的话:“此地不是朝堂,不必这般拘束,唤我叔父便是。
朝堂上讲规矩纲纪,是为了给群臣做表率,否则大家都仗着往日交情不受约束,天下便不成个样子。
私下里便不必讲那么多礼数,朕也把你当成自家子侄看待,若是你和群臣一样称呼,朕难免要疑心,阿乐是否真的信了杨广鬼话,与朕离心。”
徐乐应了一声,并没有做出表示,依旧在观察着李渊。
能够成功骗过杨广,最终主导晋阳起兵的枭雄,肯定不会被人轻易看穿。
想要看出他说得是否是真话不是件容易事,徐乐也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相信其无辜,总归是要观察仔细再做道理。
这时,李渊又开口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肝胆(二十六)
“杨广此人独断专行目无余子,在他的心中,只有自己是人,其他人都不算是人,没有资格与他为伍。
就算是他极为倚重的大臣或是看重的武人,都不过是工具而已,一如宝刀名马,不管如何喜爱,都不算是人也就成为不了朋友。
是以他是真正的寡人,只有僚属没有亲朋。
哪怕是自己的子女,也在他猜疑乃至利用的范围之内。”
徐乐点点头,对李渊的观点表示认同。
这是放在眼前的事情,杨思算是杨广爱女,可是他将其托付给自己时,也没说玉玺的事,肯定是担心自己不答应,或是中途把玉玺丢下。
这种人在最后关头,也是把女儿算计在谋略之内,李渊对他的断语倒是非常贴合。
“他自己没有朋友,便将天下人看得都和自己一样,认为世人只知利而不知义为何物,更不会为了朋友交托性命。
以己推人,认为朕当日见死不救,坐视卫郎君满门罹难。
这些年来他显然是这般看法,所以对你讲的时侯也是理直气壮,便是神目如电,也看不出他在说谎。
因为对他而言,所说的本来就是真相,自然感觉不出他在心虚。”
徐乐依旧没作声,这时候自己说什么都不好,还不如静观其变。
再说李渊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人说谎不见得都是刻意为之,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然后一条路跑到黑。
这样说得当然也是谎话,不过他自己都当成真话说,外人又如何能看出破绽?
“这件事朕也想对你说清楚,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就是有些事说了你也不明白。
不是你的头脑不够聪慧,也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只不过是不曾经历那个时侯,很多事便无法说明。
若是徐老伯还在世,他或许还能明白我的意思,阿乐终究是生于神武,对于当时的京城情形不了解,怕是难以理清当时情况。
只不过既然杨广都说了,朕若是不说,你怕是也要糊涂下去。”
李渊的双眼望着前方,整个人陷入回忆之中,语气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许沧桑味道,一如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自己的子孙讲述自己少年的经历。
“彼时天下初定,南北虽然一统,可是人心依旧躁动。
京城更是个是非之地。
朝野上下,大家都戴着一张面具过活,让你分不清他到底是人是鬼。
若是谁的面具脱落,或是不肯戴在脸上,很快便会人头落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谁也猜不出他们到底想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