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使奥斯卡
他盯着徐师仁,再次询问了一遍消息,得到与之前相同的回答后,他放弃了侥幸心思,而是朝秦琼点点头。
徐师仁本是有名的任城大侠,在绿林中颇有些名头,手上功夫也硬扎。
可是此刻面对暴怒的秦琼,他却吓得面如土色,根本不敢有半点怨气更不敢反抗,生怕对方一时兴起,就在魏公面前结果自己性命。
片刻之后,金顶大帐内回荡着撕心裂肺地怒骂声:“神武徐乐,长安李渊!某定要将尔等碎尸万端!”
秦琼本是良家子,后于来护儿麾下任职,以志向气节以及一身勇力闻名于军中。
从履历看,乃是个标准的职业武人,和翟让这种江洋大盗扯不上关系。
可是事实上,在瓦岗军里,如果说谁是翟让最好的朋友,翟让肯定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答:秦叔宝。
其实也不止是翟让,瓦岗军里大半好汉都把秦叔宝当成兄长一般看待,是以当下瓦岗军将私下只称呼秦琼二兄或是二郎,也就是在李密面前叫他一声叔宝。
瓦岗军的特点就是重情分崇私谊,李密的亲和力,翟让的首领魅力以及秦琼赛孟尝的社交能力,构成了瓦岗稳定壮大的基础。
如今听到翟让死讯,素来能控制自己的秦琼第一次在李密面前失态。
这位铁骨铮铮的汉子,对于死亡都能淡然视之,可是这时却表现得如同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在象征君权的黄罗帐内大喊大叫几度哽咽,险些就要痛哭出声。
与他相比,徐世勣倒是内敛的多。
其实以交情论,他和翟让的交往不在秦琼之下,可是此时他既没有哭也没有闹,甚至都看不出他在发脾气,而是紧盯着瘫软在地的徐师仁问道:“来人到底是何打扮,所率领的骑兵又是什么样子。
一字不落的说给我听!”
徐师仁虽然惊慌神智总归清楚,倒是能够按照徐世勣的要求予以报告。
徐世勣则聚精会神地听着,不肯落下一个细节。
秦叔宝却是压不住火气,怒骂道:“在这里问长问短,就能给翟大报仇?
来人,拿酒来!”
瓦岗军将都知道,秦叔宝的两宗宝贝,一是那条不成话的怪枪鼍龙,再一个就是那匹古怪宝马。
名为忽雷驳的宝马,不喜欢喝水偏偏喜欢喝酒。
如果长时间不给酒喝,这马还会闹脾气甚至伤人。
可一旦喝足了酒,这马就神骏非常甚至可以办成寻常脚力做不到的事。
是以秦琼身边长年准备烈酒,一旦他说拿酒,就是喂给自己的坐骑。
这个动作也是秦琼即将上马冲阵,与敌人决一生死的表现。
徐世勣却制止了他,随后对秦琼说道:“兵马不可轻动,因怒兴师兵家大忌。
总要知道对手的本事,才好知道怎么复仇。”
“我管他这些?
不管是谁,杀了咱的兄弟都得死!”
李密这时候像是刚回过魂来,霍然起身一声断喝:“传孤将令,命孙长万将内军两千截杀这支甲骑,不可让他们走脱半个。
有生擒李家骑将者,赏千金封万户!”
秦琼却道:“慢!这人能杀老翟绝不是庸手,孙长万那鸟人不是他的对手,让某去会会他!”
徐世勣在旁说道:“神武徐乐出世无敌,南商杀王仁恭,云中擒执必,勇武若鬼神。
此人本领不在宇文承基之下,绝不可等闲视之。”
“那又怎样!”
素来敦厚的秦叔宝,这时却像是一头发怒的雄狮,不管是谁阻止他报仇,都以怒目相视。
李密连忙来到秦琼面前,双手分别搭在秦琼和徐世勣的肩头。
“大家自己兄弟,不可伤了和气。
孤昔日兵败洛阳单骑亡命,若非翟公收留,又哪有孤的今日。
杀翟公便是杀孤的手足,这笔账绝对要算。
不过万事讲轻重,再怎么心急,也不可坏了大局!”
秦琼一语不发,双目之中依旧满是血丝,一副杀神附体的模样。
李密又看看徐世勣,后者则一语不发眉头紧锁。
李密头也不回向徐师仁吩咐道:“传孤将令吧!”
第八百二十二章 草莽(二十七)
王世充军营外,瓦岗内军如同搬山的蚂蚁一般,将军营团团围住。
战旗遮天蔽日,烟尘激荡战马喧嚣。
被围困在正中的军营,就像是一座海中孤岛,不知几时就会被人潮淹没。
不同于之前骁果军的残破模样,这些瓦岗兵将衣甲鲜亮刀枪放光,一看就是军中精锐。
在接连取得几次大捷,又成功接收了大隋第一强兵之后,瓦岗军也实现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从之前的绿林响马转为正规军,也拿得出足够的物资武装自家精华。
来自若干次战斗缴获以及府库积存的精良铠甲、战具,全都披挂在这些内军儿郎身上,他们就是瓦岗军的活招牌,让人看到这支绿林军的变化,也向世人证明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已经有资格问鼎中原横扫六合。
不过此刻这支兵马的处境很有些尴尬,明明眼前的军营已经残破不堪,营寨外面的壕沟、鹿砦等设施更是被破坏殆尽,偏偏就是杀不进去。
哪怕拿出浑身解数,也对这营房没有好办法。
楚军虽然野战败北,守寨却守得有模有样。
作为东都所在,洛阳城内不但积蓄了大笔财帛,还有大量的甲杖军械。
在杨广南狩之后,有意识将北地武备转输东南以加强自己的武力。
作为交通重镇的洛阳,也承担了运输的任务。
天知道王世充在这中间贪墨了多少,把本该运往江都护卫天子的甲杖,私自扣留在手不知打什么主意。
若不是杨广驾崩天下大乱,单是他这条罪名,就足以导致身死族灭。
他这种行为,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军营中不知布置了多少硬弩,弩矢数量更是难以计数。
内军的几次进攻,都是被铺天盖地的箭雨挡了回来。
这其中既包括普通步兵用的蹶张弩以及匣弩,还包括了令人闻名丧胆的万钧弩。
这玩意当初在长安,令徐乐和李渊都吃了亏。
王世充手中的万钧弩倒是没有那么多,顶天也就是四架而已,可是突然出现的巨弩,还是让全无防备的瓦岗豪杰损失惨重。
撤下来的军将破口大骂,骂王世充不会用兵,把这么笨重的玩意搬到战场简直是荒唐。
不过骂归骂,事情归事情。
不管王世充这事办的多糊涂,一个客观的现实就是,自从万钧弩出现后,内军就不敢轻易进攻了。
这八千内军都是骑兵,作用就是野战争锋,加上攻打的目标是军营而不是什么坚城要塞,自然就没携带什么攻坚器械。
其实就是整个瓦岗军,此番出兵也不曾携带攻城器械。
这支军队的长处就是灵活机动,利用自己的速度扯动敌人,让敌兵疲于奔命。
找到机会狠咬一口,就能让对手伤筋动骨。
这么一支队伍,肯定不能带笨重的器械。
以往他们攻城拔寨之时,大多是趁着野战胜利裹挟而入夺取城门,或者派出细作混入,再不就是在城下临时打造。
现在眼看没有可靠的器械就得拿人命去换,不少军将开始仔细探讨该去哪伐木,又派谁的兵马打造器械,李密的使者便是在此时到来。
军令一下营中哗然,众人听到命令后第一反应不是点兵出战,而是把传令的徐师仁和拿着令符前来的孙长乐团团围住。
军将们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几十张嘴同时发问,震得人耳鼓生疼。
“翟头领阵亡了?
是哪个搓鸟下的黑手?”
“入娘的,你们是死人不成?
看着翟大厮杀,为何不去帮手?”
“翟大死了,你们为何不死?”
“听令?
听个鸟令?
让魏公亲自来,某有话说!”
“徐大在哪?
为何不是他领兵?”
内军是李密的嫡系部队,一直以来以厚币重赏笼络,忠心无虞。
不管李密还是他身边的亲信,都不曾怀疑过这支部队的忠诚。
在李密心中这支部队就是自己的私人部曲,不管自己下达怎样的将令,他们都会无条件服从。
把他们给谁调遣,都是一个临时的安排,他们真正的主人,肯定只有自己而已。
没想到这些内军将领看到命令后,第一反应不是点兵出阵,而是对持令而来的使者质疑乃至诘难。
别看孙长乐也是军中有名猛将,论名气不在秦琼等人之下,可是这时面对这些暴怒的军将,竟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一个劲好言安抚。
不管他还是徐师仁,都没料到情况会变成这样,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只能高擎将令希望大家看清楚,这是魏王的旨意。
可是他这令举了没多久,旁边猛然伸出一只大手,劈手抓住令箭便要夺。
同时一个炸雷就在孙长乐耳边响起:“举个鸟令就想使唤阿爷?
咱在绿林打滚的,连王法都不曾放在眼里,更何况这鸟令!”
军将都是大嗓门,只不过这人的喉咙却格外出众,声音比其他军将都大。
只听声音不用看人,就知道说话的正是瓦岗五虎之一的程咬金。
论门第出身,程咬金世代将门,怎么也得算是职业武夫。
但是他的行事作风以及行为举止,却是个标准的绿林草莽。
性子粗豪率性而为,即便是在李密面前,也是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一言不合还会挥拳头打人,根本没有什么规矩可以束缚。
这种人按说和李密这等世家子天生不对,但是他勇力过人且心地质朴,便是那些吃过他苦头的,也承认这黑汉没什么坏心,乃是个粗人并非坏人更没有什么野心。
正因为此,李密对其行为也就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不出大格也就不予理睬。
连李密都不说什么,军中还有谁能管的了他?
是以平日里程咬金很有些无法无天的意思,行事作风狂放,夺令这种事别人不敢做,他完全干得出来。
孙长乐不是他,那里敢让他真的把大令夺去,连忙用力回拽。
可是程咬金既为响马,抢东西乃是看家本事,又哪里会这般轻易放手。
一手用力,另一手就来揪孙长乐,孙长乐也不怠慢连忙以空闲单手招架。
眼看两人纠缠一起,一旁的徐师仁连忙道:“住手,军中不可儿戏……”咔嚓!一声脆响传来,帐中顿时没了声音。
方才还叫骂不休的诸将,全都闭口不语,把目光集中在孙长乐的手上。
他手中的令箭此时只剩了一半,另一边则被程咬金抓在手里。
两人都是瓦岗军中出名的骁将,膂力非同一般。
两人同时发力抢夺,区区一块木制令牌,又哪里禁得住。
随着两人发力,令箭折断为两人分持,这下全都傻了眼。
令箭本身轻如鸿毛,然则其代表的军令却是重如泰山。
不管骄兵悍将如何狂妄,只要不想公开谋反,就得服从军令指挥,哪怕是翟让主政瓦岗的时候,折断军令也是死罪。
双方大眼瞪小眼看着令箭,忽然程咬金一声怒骂。
“直娘贼,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折断军令,就算魏公不怪,老程也饶你不得!”
说话间醋钵大的拳头已经朝着孙长乐脸上招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