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你这竖子,算了,寡人也骂你了……你接下来就不要出门,也不要去接见大臣……安心待在皇宫里!知道了吗?!”
“唯……”
“仲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舅父绝不是那样好财的小人……”
“呵……”
刘长愈发的生气了,差点就忍不住要打面前这个犹子。
“你还是不要再开口了……你再说下去,你那舅父,可能就是私藏盔甲,意图谋反了!”
……
在齐国的见闻,让刘长产生了很多的想法。
不收拾了这些奸贼,无论自己弄出多少好东西来,颁发多少有利于百姓的政策,那都没有用。
吏治和地方豪族的问题,才是应当第一个处理的最大问题。
驷钧并不算是大臣,他没有职务,他只能算是一个地方豪族,凭借着妹妹的缘故而发达,疯狂的吸齐国的血,扩大家族势力的败类。而很多官吏都愿意跟他合作,甚至听命与他,驷钧这样的外戚并不多见。
但是类似他这样的豪族却不少,开国的重臣,遍布在大汉各地,他们倒是凭借着自己的功劳而发达的,可他们在地方上的所作所为,跟驷钧没有什么区别,勾结当地的官吏,让自己的族人都能当上官,想拥有更多的土地,拥有更多的财富。
如今只还是冒出了头而已,刘长下意识的觉得,这股势力在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强大,渐渐危及到整个大汉。
因此,刘长在想,如何在他们刚开始冒头的时候,就将他们连根拔起。
对付他们,还不能像陵邑制那样,逼迫他们强行迁徙,毕竟,这些都是有功之人,当年跟着高皇帝入过关的,残暴的对待这类的功臣,无疑会令人心寒,他们不是旧贵族,也不是那种没有什么功劳,单纯富有的豪强。刘长并不知道,他所担心的这类人,在未来会有个新的名字,叫世家。
世家不会凭空出现,而诸多世家的发源,都是功臣,族内出现了某个大臣,然后他的宗族也就瞬间崛起了,越来越庞大。而目前,他们还是处于成长阶段,正在积累财富土地的初步阶段。
就在栾布调查驷钧以及与他勾结的大臣的时候,齐国相曹窋姗姗来迟。
曹窋不是个强硬的人,父亲太过强硬,子女似乎就会变得很怯弱。曹窋便是其中的一个典型,曹参那般强势的人,他的儿子看起来却很是文弱的模样,看起来就好欺负。
“兄长啊……”
刘长想要开口训斥,可碍于曹姝,还是压下了内心的愤怒,他黑着脸,问道:“这是栾布所收集的……您先看看。”
曹窋拿起了文书,认真的看了片刻,随即大惊,“五千亩良田?!”
“对,五千亩良田……你再看看时日!”
“简直丧心病狂啊……你这个国相,到底是怎么做的?!”
“就任由他们占据这么多的土地?你再看看在他们各个府邸内搜出的粮食,钱财!”
曹窋越看越是惊讶,瞪圆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要不是因为曹姝,阿嫂……寡人真想把你也给烹了!”
听着刘长的训斥,曹窋同样也是低着头,面色羞愧。
“大王……我这就去请辞……”
“出了事就要跑?!”
刘长不悦的盯着他,“你现在就去协助栾布!去核查齐国的情况,然后等着问罪!”
“唯!”
有着曹窋的配合,栾布做事也就更方便了,他死盯着驷家追查,查出了不少的牵连者,而这种情况却并不是齐国专属的,除却法令甚是严酷的唐国,在其余地方很普遍,不少被抓的官吏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罪,只是帮着购买了土地,一切都是正常手续,这有什么罪呢?
栾布最后将情况全部查清,驷钧靠着自己的身份,勾结齐国的功勋之家,通过各种手段来积累财富,兼并土地,安排自家的人来担任官位,至于唐国救济齐国的物资,也是他安排的族人所贪墨的,可笑的是,驷钧竟然不知道这件事,那族人也压根没有透露。
罪证确凿,那自然就是要拿人了。
被牵连,被抓捕的人很多,刘长只是一句话,让栾布从重处理,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样的行为会是什么下场!
可就在这个时候,刘襄却开始前来求情。
一同来求情的还有驷夫人,也是刘长的大嫂。
刘长板着脸,不为所动。
刘襄苦苦哀求:“仲父,我不求您可以放过他,只想让您能留他一命……他毕竟是有功与庙堂的……我自幼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仲父,我求你了……饶了他一命吧!”
“他触犯了律法,作恶多端,我岂能饶了他?!”
“大王……我就他这么一个兄长了……他辅佐您的兄长也有很长时日了……”
驷夫人不由得哭了起来。
刘长的心却很坚定,“饶了他……被他所残害的人又该如何?!”
就在刘长下令要处死驷均的时候,刘肥却在甲士的扶持下缓缓走进了王宫,刘肥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着,扶持他的甲士则是低声说道:“齐王非要前来……我们都拦不住……”
刘长无奈的起身,看着大哥,又愤怒的看着嫂子和犹子,骂道:“这件事,是谁告知兄长的?难道兄长的命还不如那驷钧吗?!”
“长弟……不要怪他们……”
刘肥艰难的坐了下来,刘襄急忙扶着他,刘肥抬起头来,苦涩的看着面前的弟弟,迟疑了许久,方才说道:“他跟随我很久了……看在他往日里的功勋上……且饶了他一命吧。”
刘长勃然大怒,“兄长,你怎么也为他开口呢?”
“你知道他做了多少恶吗?”
刘肥低下了头,“长弟啊……我还在皇宫的时候,他就是我的舍人了……跟了我几十年……你想想,若是触犯律法的人是栾布,你会杀死他吗?”
“我的栾布可不会这么做!”
刘长严肃的回答道。
刘肥此刻也是很纠结,一方面是自己的亲弟弟,一方面又是多年的心腹,又是自己妻子的兄长,刘肥长叹了一声,“长弟啊……我不知还有多少时日了……就看在我的情分上……就饶了他的性命,其余的事情,你如何处置都好……长弟,好吗?”
刘肥盯着刘长的脸,声音都在颤抖着,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刘长更加的烦躁。
“身为诸侯王……居然包庇这样的奸贼?!”
刘长咬着牙,可看着兄长的脸,却迟迟无法下令,最后,他愤怒的转身离去。
当他走出皇宫的时候,栾布正在等候着。
“大王……何时行刑?”
“大王??”
看到刘长的脸色不对,栾布急忙跟了上去,“大王?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这周围可有什么狩猎的地方?!”
刘长烦躁的带着栾布走出了城,就在栾布准备再次询问的时候,远处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刘长和栾布看了过去,就看到几个人抬着一个人,急匆匆的从耕地里跑了出来,将人放在了树荫下,正大声的呼唤着什么,刘长下了马,皱着眉头,快步朝着那里走去。
在这里堆集的几个人,都是本地的农夫,各个瘦骨嶙峋,浑身似乎就剩下了骨架,而躺在地上的那人,此刻紧闭着双眼,还有一人正用力摇晃着他,大声的叫喊着。
“出了什么事?”
众人看了刘长一眼,害怕的起身拜见。
“贵人……有人病倒了……无碍……”
刘长俯下身来,看了看那个人,倒下的那人浑身都被汗水湿透,有气无力,这不是病倒的,这是累倒的,刘长皱着眉头,“如此炎热的季节,怎么就不休息片刻呢?粮食还是不够吃吗?”
其中一位老人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你如实告知!”
“贵人啊……我们都是这里的佃户……没有自己的耕地……家里确实没有粮食……”
“各地都鼓励开垦,你们为什么不去呢?”
“官吏不让……我们本来都是有耕地的……听说庙堂免了税,减了税,我们都很开心……但是,我们那土地都被别人给买了,不卖他们便要打……去了县衙,他们也不听……也不许我们离开……在这里为他们耕作……若是偷闲,他们便不给口粮……”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了各自的情况,言语里满是深深的疲倦与无奈,当豪族与官吏们勾结在一起的时候,寻常百姓根本就没有对抗他们的力量,只能是丢掉耕地,成为佃户,为了博取活命的口粮,在这土地里卖命的劳作……他们的皮肤被晒得黝黑,嘴唇龟裂,眼神麻木,那腰甚至还没有刘长的手臂一般粗。
栾布正在叫人,准备救治那人。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此刻却蹲在倒下的那人身边,嚎啕大哭,那人正是孩子的兄长。
而听着他们的诉说,看着面前这一幕,刘长的脸色却愈发的严肃了起来。
刘长忽然站起身来,看着一旁的栾布,直勾勾的看着他。
“大王?怎么了?”
栾布惊讶的问道。
“这天下……有兄长的又岂是我一人……”
“大王??”
“栾布,你现在就回城,杀了驷钧,灭了他的宗族!”
“唯!!”
第269章 那般强大的王怎么会哭呢?
高大的武士扶持着驷钧从府内走了出来。
驷钧依依不舍的看着身后的院落。
齐王的求情,只能救下驷家的人命,可他们的住宅,钱财,土地,官爵,却都不复存在了。就在驷钧打量着背后那奢华的府邸的时候,驷韵却痛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为何啊?!”
看到儿子痛哭,驷钧却不以为然。
“哭什么……我们还活着……事情便大有可为。”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所失去的,迟早还能回到我们的手里!”
听到驷钧的训斥,驷韵停止了哭泣,他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仇恨,“刘长,这都是刘长谋害我们!”
驷钧并没有反驳,他冷笑着说道:“我早就跟你们说了……黔首不足惧,可唐国的物资千万不要动……大王离开之后,你们就忘记了我的吩咐,甚至想吞了唐王借给齐国的物资……这都是咎由自取,你明白吗?!”
“阿父,难道就这么放过他吗?!”
“呵,自然是不能放过的……人生祸福相依,今日他强我弱,他日却未必如此……总有一天……血债血还!”
驷钧咬牙切齿的说着,几十年的积累的家业毁于一旦,在这里最痛心的人,大概也只有他驷钧了,可他这份家业,却不知又是夺了多少人的命,用无辜之人的泪水和血来缔造出来的。
父子两人在众人的扶持下,朝着王宫的方向赶去。
走在路上,驷韵喋喋不休的谩骂着,用最恶毒的言语来诅咒刘长。
“闭嘴!竖子,你是想要彻底葬送我们的性命吗?”
“稍后见了大王,不许喊冤,不许辱骂唐王,只能哭着认罪!知道了吗?!”
作为跟随齐王最久的老舍人,驷钧很是了解自己大王的性格,当着他的面辩解,会引起他的愤怒,而当着他的去骂受他宠爱的幼弟,那更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只有哭着认罪,才是唯一的出路。
“阿父……如今他在齐国……所携带的甲士也不过百余人……”
“你疯了?!”
驷钧瞪大了双眼,险些就忍不住要给这个傻儿子来上一耳光,看到阿父如此愤怒,驷韵方才没敢继续说话。
当他们走进王宫的时候,刘肥正在榻上,此刻的刘肥,心情也很是纠结,他既为驷家他们做的事而愤怒,又很能理解刘长的心情……可是,面对自己妻子的兄长,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老兄弟,心软的刘肥,还是不愿意看到他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高皇帝的几个儿子,也不知为何,大多都是心软的,除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狠人大帝之外,都是很重情的,当然,实际上高皇帝也是一个半重情的人,说他杀害功臣,实际上,真正无辜被杀的也就彭越一个人,而高皇帝也给了彭越活着的机会,他的死,还是因为吕后。
不过,跟某位老四一样,他们为了国事往往能痛下杀手,抛弃一切私情,因此只能是半重情。
纠结的刘肥躺在榻上,听着妻的哭声,心里只是觉得更加烦躁。
不知为什么,刘肥忽然开始想,若是早点去见了阿父,那也挺好,怕是省下很多的纠结和痛心。
“大王!”
驷钧哭着拜在了刘肥的面前,他此刻头发杂乱,看得出,是经过“精心收拾”的,显得楚楚可怜……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那有气无力的大王,看着年少时的好友,追随了一生的主君,此刻重病缠身,半是出自真心的,驷钧流着泪。
“老臣认罪……请大王惩治。”
“老臣辜负了大王……”
驷韵也趁机哭了起来。
刘肥只是板着脸,不去看他们,“寡人觉得……你们是巴不得寡人早点死了……寡人只是修养了半年,你们就做成了这个样子……等寡人死了,你们也就彻底快活了……”
“大王!!”
驷钧大哭,刘肥只是痛心的看着这位舍人,“当初……你还是个勇猛正直的人……戚夫人几次辱骂寡人,寡人身边无一人敢反驳,唯独你,拔剑便要杀了她……甲士都拦不住你……阿父是那么的喜欢你,特意为我迎娶……唉……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啊?当初的那位猛士呢?”
“讨伐陈豨的时候,你身先士卒……曹相也那般的重用你……”
刘肥有些说不出话来,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喧哗声,随着几声呼喊,一行人快步走进了宫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