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历史系之狼
诸多奏章也如雪花般飞向了庙堂。
群臣都很激动,陛下距离他所说的盛世又近了一步,可群臣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为什么这么好的事情,能落在晁错这样的狗贼身上呢??
他们真的想不明白,张相为什么要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晁错去操办。
晁错负责这件事后,尽管群臣很不愿意承认,可确实在他的平生里增加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们不知道史官如何记载……但是大多都能想到,晁错会作为一个贤明爱民的形象出现在史书上,他的功劳将变得不可否认。
每每想起操办这件事的人不是自己,群臣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酸苦,若是张相亲自操办,他们也都认了,可为什么偏偏就是晁错呢?
晁错在这几天,恍若得胜归来的公鸡,无论在哪里,都是高高的仰着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他的心情是相当不错,甚至好几天都没有对付大臣们了,他将自己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地方上,他揪出了三个私自克扣冬衣的县令,其中两位喜提三族消消乐,因为他们克扣了足足两千多件冬衣,彻底激怒了晁错,晁错直接上奏诛其宗族……可这个提议却遭受到了群臣的激烈反对,只因为其中一位县令姓吕……他们觉得晁错也太大胆了,甚至有人将这件事告知了太后。
太后得知这件事,对晁错勃然大怒,非常的生气。
诛他的宗族??这怎么够!
太后一声令下,直接诛三族。
其余那位因为贪墨数量较少,被判决弃市,据说当他得知自己不是诛族的时候,激动的朝着长安的方向是再三叩拜。
晁错执法,最是看重连坐,他不但处置县令,连带着郡级都一并处置,直接弹劾他们管教不严。
群臣都忍不住感慨,这厮生错了年代,若是早生百年,可能就是始皇帝麾下的得力国相了。
群臣对打倒晁错的事情又少了些信心。
现在这厮名望正盛,这该如何去对付呢??
厚德殿内,刘长伸出手,用手靠近了面前的火炉,张苍就坐在他的面前,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刘长烤着手,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实在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去帮晁错呢?您可是一直都提议我警惕晁错的。”
“我何曾去帮他啊?”
“让了这么大的功劳……这还不叫帮??”
“不是让……只是他最适合而已。”
张苍笑呵呵的说着,似乎对刘长所说的巨大功劳没有半点的留恋。
刘长沉默了片刻,“老师……这可是济世之功啊……你看这几天司马喜写的手都开始抽风了……若是您能记上这么一笔……将来后人肯定会祭祀您……”
“长啊……这些都不是我所想要的。”
张苍摇了摇头,他有些怀念的说道:“无论是建功立业,还是青史留名,都非我愿……我想要的很简单,每天能晒一晒太阳,身边美人如云……三顿能吃上肉,五天能喝一次美酒,开开心心的活到九十岁……这就足够了。”
刘长咧嘴笑了起来,“我知道您当初就是这么回答祖师的。”
“以前是……现在依旧是……我当初到秦国啊,就是想要混个一官半职,读点书……结果就被人给抓了,本来想跑到家里享乐,又被高皇帝给抓了……”
“那您何必如此用心呢?”
“为了你。”
刘长一愣,随即笑着说道:“老师您要是再这么说……我可该抱着你哭了。”
“我就是想让你不要再来烦我……因此格外卖力。”
张苍继续说着,刘长嘀咕了几句。
“晁错这个人啊……是个能臣,却当不了能相……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是因为他太激进了!”
“不……激进并非是坏事……若是你早生二十年,就会知道,萧相其实比他还要激进的多……晁错再激进,他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将你的上林苑分给百姓去耕作吗?”
刘长一愣,“大概是不敢的。”
“晁错敢上奏用秦国的政策来治理大汉吗?”
“不敢……”
“晁错敢推荐一个二十岁的默默无名少年人来做全军统帅吗?”
“不敢……”
“这就对了……你看到的萧相,那是功成名就后的萧相……那时他已经老了,没有当初的锋芒……可我所看过的萧相,那可是比晁错还激进,让群臣又惊又惧,又发自内心的敬佩的名相……”
刘长皱着眉头,“那晁错当不了名相,是因为他还不够激进吗?”
“不……他的问题,主要就是缺乏了同理心……他完全不在乎百姓,这跟萧相几乎是相反的……萧相处处都在意百姓,始终以百姓为先,甚至愿意为了百姓而冒犯高皇帝……也可以为了百姓而上奏杀掉自己为数不多的知己……可晁错呢?他从来就不在乎百姓,他所在意的,只是他自己而已,他想要实现自己的志向,想要功成名就……想要证明自己不弱于人……这从本质上,就差了萧相太多。”
“我这次将这件事交给他来做……也是希望,能让他有所改变……哪怕是一点点的变化。”
张苍感慨道:“能为百姓做点事,然后得到百姓的感激……这种滋味,可比功成名就还要令人舒适,再高的爵位,也比不上百姓们真心的爱戴。”
刘长若有所思的看着张苍,“老师……那你治理天下的本质也是跟萧相一样吗?”
“我比他差远了……我若是有机会,一定会为百姓做点实事……可我不像他那样强求。”
……
“晁错!!你想要干什么?!”
朝议中,张不疑愤怒的咆哮道。
群臣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居然会站在张不疑这边,并且觉得张不疑为人还不错……这真的是世事难料啊。
当晁错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庙堂群臣的下限后,张不疑看起来都有点像贤臣了。
这是晁错再一次召开朝议,在这次朝议里,他又公布了两个弹劾结果……有三位官吏因为没有及时将棉运到纺织厂而被问罪。
这三个官吏,都是张不疑麾下的属官。
这些时日里,面对晁错的咄咄逼人,张不疑选择了忍让,陛下要重用他,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跟他作对的。
可这三公之内,晁错唯独就是抓住张不疑不放……他不敢招惹其余两位,张不疑每次办完事回来,自己的属官就要少几个……张不疑这次是彻底忍不住了。
你特么的怎么连自己人都抓啊?!
张不疑并不惧怕晁错,大家都是三公,你平日里欺辱那些九卿也就算了,凭什么敢抓到我头上来??
面对愤怒的张不疑,晁错只是平静的说道:“张公……您的属官太过闲散……怠慢政务,我看,要不都换人吧,我这里有一封名单……”
张不疑只觉得怒气冲天,“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插手我属官的事情?!”
“你平日里作威作福,我看在你颇有功劳的份上没有与你计较……你是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是吧?!”
“您的麾下怠慢政务,我只是按着律法来操办而已。”
“你按着律法办事,也要讲点道理!如今各地大雪,道路堵塞,耽误了几天的时日,这难道不正常吗?你要他们飞过去不成??你要学二世搞失期者斩吗?!”
“律法就是律法……”
“我今日非要打死你个蠢物!!”
张不疑卷起了衣袖就要上前,朝中大臣们连忙上前拦住他,晁错却不怕,大声说道:“在朝议时动手也是重罪!!”
“张相!不要跟这奸贼计较!”
“是啊,不要气坏了身子,这厮嚣张不了几天了!”
当大臣们对张不疑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们都觉得有些别扭。
而张不疑听着则更加别扭。
张不疑怒气冲冲的松了手,骂道:“也就是汾阴侯逝世的早……否则早就一个拐杖教他做人了!”
群臣以为然,都点着头。
朝议不欢而散,群臣这次却不再担心了,都围绕在张不疑的身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有三公愿意参合晁错的事情,虽然这个三公是张不疑,可他们依旧很开心,这是张不疑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国相,身边围绕了这么多的大臣,各个都是笑脸相对,这是张不疑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张相……晁错这厮实在是太过分了……因雪堵了路,他就要责罚!”
“无耻小人……实在可恨……我们都愿意跟随您击败他!”
张不疑初次经历这样的事情,也是有些茫然,“想要击败他很简单……可陛下在重用他……为之奈何啊。”
“张相……这很简单啊……陛下被他所蒙蔽,误以为此人可以镇压奸贼……却不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奸贼……若是我们能让季御史重新回到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季御史是真才实干……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季布……可他不在长安啊。”
“啊??他也被流放了??”
“这倒没有……只是他很早就离开了长安,连我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怕是只有陛下才知道啊。”
……
此刻,在郑县的一处民居外,有一老一少两人轻轻敲起了门。
主人出来查看,看到陌生人,顿时警觉。
老人急忙拿出了自己的验传,笑着说道:“我是过路的客人,想要在您这里借住一晚。”
那人查看了老人递来的验,仔细比对,随即笑着将东西还给了对方,一改方才的态度,将两人迎接了进来,又吩咐妻做饭菜来款待客人。
老人急忙拜谢,两人就坐下来叙话。
“我年少的时候是游侠,走遍各地……如今年纪大了,孩子也长大了,就想要找一个地方安心居住……敢问老丈,这里是否适合居住呢?”
老人的口音听着有些复杂,像是参杂了很多地区的。
主人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您最好还是不要住在这里。”
“啊……我在路上,多次听到这里的情况,说这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很是适合居住……”
“唉……他们是那么说的,我们这里的县令啊,那是为了政绩什么都不顾的……人家徭役十七天,只有我们是二十六天……什么事都比人家多干,还没有补贴……您倒不如去隔壁……这里的人都在往外地跑……”
老人有些生气的说道:“徭役的时间都是有严格的规定的……他就不怕被问罪吗?”
主人看着他表露出的游侠脾气,笑着说道:“官官相护……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对付的了呢?每次御史前来,县衙的人也在他们身边……谁还敢说实话啊?问什么都是很好……”
老人不悦,“我若是年轻二十岁,定然要砍了他的脑袋!”
“哈哈哈,您都去过哪些地方啊?”
两人聊到了深夜,吃过了饭菜,老人和他的孩子就去别屋休息了。
季询有些无奈的开始整理床榻,“阿父啊……我替您去就是了……您都这把年纪了……如何还能走得动啊……您现在都不是御史了……”
那位老人,便是季布。
季布摇着头,严肃的说道:“这跟我是什么身份无关……我曾答应陛下,要肃清吏治,治理大汉……我不能食言……将这里的情况上书给庙堂……明日我们继续出发。”
“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走到吏治清明,内外无贼的时候。”
第600章 违背祖训
“古未有天地之时,惟像无形,窈窈冥冥,芒芠漠闵,澒濛鸿洞,莫知其门……”
“人以学治,澒濛始辟,形以像始,学曰格物,而后有天地之貌,非始者未有之有,其人不知也。”
“学有二者,一曰知,一曰治……”
刘长箕坐在床榻前,拿着手里的书籍,结结巴巴的读了起来,吕禄就站在他的身后,等到刘长停下来,他就会小声的提醒接下来的那个字念什么,在吕禄的帮助下,刘长读的还算通顺。
盖公浑浑噩噩的躺在床榻上,半眯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刘长的方向,也不知是否能听到他的话。
“老师,这篇文章如何啊?这篇文章叫精神科学训……是在我的启发下,那个不成器的竖子安所编写的!”
“都是讲述科学认知和科学应用的……哈哈哈,这竖子真的是有老师的风范啊,墨家前天弄出来的东西,他第二天就给写成是黄老的了……陈陶都气坏了,先前拿着黄老的报纸来找我,脸都气红了,他是个老实的,又说不出坏话来,又急又气……”
“我大概知道这竖子想要干什么……如今是大一统的帝国,学术分散和争锋,会让统治变得不稳当,各学派的争锋很可能会演变为庙堂之争,诸侯之争……天下统一了,可这思想还不曾统一啊,直到如今,还有学派认为应该彻底贯彻分封,认为大汉天子应该跟周天子一样……还有人觉得干脆就应该回到更早的时候,学那个周武王……我也迟疑了很久,在想到底要不要去抄我那孙子的作法……”
“从短期来看,思想的统一是非常有必要的,可是从长期来说,缺乏竞争力,一定会导致学派的腐化,哪怕是最优秀的学派,最后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鬼东西……我不想废掉这种竞争力……这就让我很为难。”
“不过,从这竖子的行为来看,他似乎是想用黄老的包含性来整合诸多学派,让黄老成为主流,其他学派来与黄老继续竞争……这么做是好是坏我也不知道,不过,您也知道,我这个学问,已经是达到了跟老子荀子他们平起平坐的地步,再来参与这种学派上的事情,就显得有些欺负人了……在您病倒之后,我几次与诸多大家辩论,目前还没有输过一次,无论是多么厉害的大家,都败给了我。”
“他们居然还敢来跟我辩论,他们怕是不知道,我当初可是跟着您学了几十年的剑法呢!”
“我向来以理服人,他们哪里能辩论的过我呢?”
“像这样的小事,我觉得还是丢给安那个竖子来解决也不错……反正他也没事干,其他方面一无是处,也就这做学问马马虎虎,还有点本事,当然,还是比不上我的,所以还是让他来做吧。”
刘长絮絮叨叨的说着,盖公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吕禄站在一旁,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吐槽,却只能忍着。
“安这个竖子其实还是不错的,类父……他这文章发布出来,直接惊动了整个长安的大家,太学里的人都快打起来了……很多学派都在辱骂黄老,但黄老势大,也不怕他们……我最喜欢的就是看太学里的老头打架了……您病了之后啊,这黄老就没啥能辩论的好手了,反而是儒家,有好几个特别能打的,好在黄老人多,一个人打不多就叫人来打……”
“对了,老师,我准备把你传授给我的剑法传授给勃……这竖子虽然学问不如他大哥,但是有把子力气,长得比他大哥还高大,前几天刘赐他们非要缠着跟他打雪球,他一个雪球丢过去,没打到刘赐,却把吕禄给打翻了……老师,您说这到底是不是有种很玄妙的联系啊?我怎么发现当舅父就很容易受伤呢?我当初每次丢石头,也是能精准的砸中我舅父……现在刘勃也是,一下给吕禄打懵了……要是再偏一点……我都可以凑够军费去打身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