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元春秀眉皱的更紧了,急道:“大暑的天,万岁爷的身体一直没大好,宝玉的又自小娇惯……”
说到半截,心下忽就恍然起来:“怪不得皇后娘娘找我过去,只怕为的就是这事儿。”
旋即她忙吩咐道:“你不用跟我去坤宁宫了,快送一份酸梅汤去校场,务必让宝玉消停些,若能尽快把那什么铁马带出宫,就最好不过了!”
抱琴见她如此焦急,自然也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又喊来两个宫女服侍元春洗漱更衣,便急匆匆的去了。
元春心事重重的披挂整齐,顶着绫罗伞盖一路寻到坤宁宫里。
还没等进到正殿,就听里面叽叽喳喳莺声燕语,显然除了皇后本人还多了不少‘外客’。
等传讯的宫女进门,里面又骤然寂静下来,片刻之后就听皇后道了声‘请’,那宫女重又出现在门外,引着元春进到了里面。
果不其然,那殿内足聚了七八位妃嫔,环肥燕瘦各有不同,却个顶个称得上是艳冠群芳。
这些都是曾与元春争宠的老对手了——更准确的说是元春的手下败将。
早在元春进门前,这些嫔妃就都已经起身了,唯有主位上一个五官精致气度雍容,眉目间却略显刻板的妇人仍旧在座。
贾元春趋前几步,对那妇人深施了一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无须多礼。”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示意贾元春起身落座。
等元春占据了上首的空位之后,那些嫔妃们才又重新落座。
这贾元春眼观鼻观心的等着皇后示下,一众嫔妃们也都屏气凝神等着看她的热闹,殿内莫名又陷入了沉寂之中。
然而……
众人左等右等,皇后依旧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仿似是庙里的泥胎木塑一般。
贾元春还能沉得住气,那些嫔妃们却有些按捺不住了。
内中有一个胸襟宽广的,最先开口道:“娘娘,您不是要跟德妃姐姐论一论那铁马的事儿吗?”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更准确的说,是果然拿了这事儿做由头!
贾元春聚精会神,只等着皇后发难,谁知皇后愣怔了一下,迟疑道:“不是你们闹着要跟德妃妹妹论一论这事儿吗,怎么倒成了我要问她?”
屋内众嫔妃都有些傻眼,虽然这确实是她们撺掇的,可也没有当面说出来的道理。
贾元春更是险些忍俊不禁,却半点没有放松警惕。
虽然与这皇后娘娘共处了七八年,但她直到如今也没看透,这位六宫之主到底是大愚若智,还是大智若愚。
却说嫔妃们乱了一阵子,最终目光都又集中在那胸怀宽广的妃子身上,贾元春也是顺势看了过去,笑道:“容妃妹妹说的那铁马,可是舍弟带来的那件玩物?”
那容妃原也有些手足无措,如今见正主找上自己,反倒一咬牙坚定起来,离席亢声道:“不错!陛下近来时常召见令弟,这原也没什么不妥,可这位贾公子却是一味的引逗陛下不务正业,先前那冰船彩灯就是他的主意,惹得外廷好一通弹劾!”
“这还罢了,偏今儿又弄出什么铁马——我们几个中午去校场瞧过了,这东西比真马还难驾驭,这万一要是……姐姐可别忘了,去年陛下就是被这些东西伤了龙体!”
她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胸前起伏也随之加剧,两团恩物直欲夺路而出。
只可惜殿内并无半个男子,这番景象纯属明珠暗投。
贾元春虽也担心皇帝,可这时候却断不能承认那铁马有危险,当下一笑道:“容妃妹妹难道不知,自太祖世宗时起,骑射就是宗室子弟的必修课,陛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驯服区区铁马又有何难?”
容妃冷笑:“姐姐这就是强词夺理了,那铁马又不是真马,如何……”
铃~铃铃~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紧接着是太监们的大呼小叫。
正不知是什么人敢在坤宁宫造次,先前传话的宫女就急匆匆进殿禀报道:“娘娘、娘娘!万岁爷来了,还骑、骑了匹铁马来!”
众人尽皆愕然,唯有皇后和贾元春不约而同的起身,提醒嫔妃们该出门迎驾。
等众人鱼贯出了正殿,就见皇帝正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兜圈子,把那铜铃铛摁的此起彼伏,周遭的太监们是想拦不敢拦、想扶又够不着,一个个瘟鸡似的乍着膀子,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皇后领着嫔妃们迎出来,皇帝这才意犹未尽的刹住了车,却兀自不肯从上面下来,单脚撑地笑道:“这东西着实有趣,既能节省时间还能活动筋骨——传朕口谕,从即日起除几座正殿外,所有门槛一律拆除,此物以后就代替肩舆使用了!”
周遭寂静了片刻,戴权这才硬着头皮上前接旨。
隆源帝又笑问:“我原是要去玉韵苑里,让德妃瞧瞧稀罕,不想却听说她来了坤宁宫——你们这聚在一处,莫不是有什么好玩儿的?”
眼见皇帝对这铁马爱不释手,众嫔妃你那看看、我看看你,却没一个敢开口的,那容妃更是藏到了人群后面,半点不敢露头。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与‘民’争利
因皇帝突然跑来骑脸输出,这坤宁宫里的鸿门宴自然是无疾而终。
只是等隆源帝跟着贾元春到了玉韵苑里,却一改方才的欢喜模样,阴沉着脸坐在榻上默然无语。
贾元春亲自奉上茶水,见皇帝这样子原不想招惹他,可想到事情全因自己胞弟所起,还是硬着头皮劝道:“陛下,这自毁宫门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只怕外廷又要……”
不等她把话说完,皇帝便霍然起身,咬牙质问道:“你道朕不知这其中的道理?!你道朕真是那玩物丧志的昏君?!”
听他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额头更是青筋直跳,贾元春忙屈膝跪倒俯首认罪:“是臣妾错了,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她骤然矮了这一截,皇帝满腔的怒气也不好再宣泄,最后只能重重坐回榻上,叹道:“唉~朕又不是冲你,先起来说话吧——上回礼部、督察院奏请禁绝工戏的折子,朕刻意留中不发,原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然后再将此事交由工部督办。”
“谁成想今日早朝,礼部又上奏称工读生也算是举业,该当循科举进行考校,取得功名之后方可为官——这话简直是荒谬至极,朕若遂了他们的意,只怕匠官一途都要从此断绝,更别提什么工业革新之举了!”
说着,他又忍不住长身而起,面红耳赤的咬牙道:“怪道自古昏君多明君少,其中只怕有不少都是被这些忤逆之臣逼出来的!”
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冒出一句:“若逼不得已,朕也未必不能做一回暴君!”
听了皇帝这番暴论,贾元春心下惶恐莫名,有心想劝谏一番,却又碍于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不好说的太透,再加上上回拿年龄说事儿,还被皇帝顶了句‘一万年太久’,最终也只能是漠然以对。
而隆源帝宣泄了半天,发现她又成了锯嘴葫芦,不发一言不评一语的,心下也是老大的没趣,遂岔开话题道:“先不说这些,其实今儿朕除了玩物丧志,还做了桩与民争利的事儿……”
……
却说这日下午。
风闻贾宝玉已将自行车带入宫中,贾珍贾蓉父子便兴冲冲到了荣国府里。
因贾政如今还在养病之中,迎客的林之孝原本打算去请贾琏出来见客,却被贾珍急忙拦了下来,笑道:“不用惊动琏兄弟了,我们这次来只为宝玉——你忙你的就是,我们自在这里候着他。”
毕竟不是外人,素日里也常来常往,于是林之孝也就恭声应了,命丫鬟奉上了茶水点心,又留了人在门外听候调遣,便去忙自己那一摊子事儿了。
却说贾珍、贾蓉父子两个,守着茶水点心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不住畅想着自行车就此打开销路,宁国府也跟着日进斗金的光明前景,非但不觉得无趣,反倒愈发的亢奋起来。
就这般一直等到日头西斜。
贾宝玉这才带着路上采购的大包小包回来,他跳下车正吩咐小厮将其中一些送去老太太和王熙凤屋里,林之孝便得了消息迎出来,连声道:“二爷可算是回来了,珍大爷和蓉哥儿在内仪门小花厅里等了足有一个多时辰了!”
贾宝玉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原本还算喜庆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捶胸顿足道:“糟糕、糟糕,我一时怎么就忘了还有珍大哥?!”
他捶着手心急的团团乱转。
林之孝见状忙问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要不要禀给太太或是老太太知道。
贾宝玉烦躁的摆摆手,刚要喝令他不要聒噪,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忙道:“你去焦家问问,看焦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等回来了,务必请他到怡红院寻我去!”
林之孝恭声问了,又问难道:“那珍大爷那边儿……”
“先别告诉珍大哥我回来了!”
贾宝玉说着,扯了扯领口道:“不说了,今儿出了一身的汗,我急着回去洗漱更衣。”
说着,就领着李贵等一票豪奴赶奔大观园。
林之孝无奈,只好亲自去到焦家,在院子里探头探脑正犹豫要不要呼喊,恰巧东厢里香菱出来倒水,一眼瞧见他,忙回头嚷道:“红玉、红玉,林大叔来了!”
“哪呢?!”
林红玉闻言,忙也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见果然是父亲登门,欢喜道:“爹,您是特意过来瞧我的?”
“碰巧有差事罢了,真要来看你也是你母亲来。”
林之孝家说着,便忍不住上下端详自家女儿,却见她比之在宝玉屋里时大有不同,脸上荣光换发,身条彻底舒展开了,原本含苞待放的地方也朝着瓜熟蒂落膨胀,头上手上更多了几件从未见过的首饰。
这让林之孝欣慰之余,又忍不住生出自家白菜被拱了的酸涩感。
直到红玉问起他的来意,林之孝才晃过神来,忙把宝玉吩咐的事情说了。
林红玉利落的从衣襟里摸出只镀金怀表来,扫了眼道:“但凡不被公务绊住,我们爷应该也快回来了——不过要是被绊住的,可就说不准什么时候了。”
说着,便想拉林之孝去西厢厅里坐坐,林之孝忙摆手推拒,说是怎么也该给宝二爷回一声,再说内仪门那边儿还有珍大爷父子在,这会儿怕是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总要有人小心应付。
红玉一直将父亲送出院门外,又依依不舍的目送其远去,这才回到了东厢房里,把林之孝方才交代的学给了邢姨娘听。
邢岫烟听说和东府的珍大爷有关,再加上宝玉带着自行车进宫的消息,当下就将其中因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贾宝玉缘何不肯单独去见贾珍,反要拉上自家老爷同行,她一时就没有头绪了。
司棋见状便劝道:“外面自有大爷呢,姨娘管这么些个闲事做什么?趁着这会儿凉快,我扶你到院子里走走吧。”
说着,又点了香菱的将,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邢岫烟到了外面,顺着游廊慢慢踱步。
屋里只剩下玉钏和红玉相看两厌,彼此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听马车停在了门外,紧接着来旺和焦顺并肩自外面进来。
司棋两个忙扶着邢岫烟上前见礼。
来旺不好和儿子妾室说话,只吩咐司棋要照管好姨娘,就自顾自的去了堂屋里更衣洗漱。
父亲走后,焦顺就要上前替下香菱,邢岫烟忙道:“宝兄弟方才差人来请,听起来似乎有什么急事,大爷还是回屋换了常服走一遭吧。”
焦顺追问是什么事儿,她却不答,只道来的是林之孝,前后缘由红玉最是清楚。
焦顺知道她是不想抢丫鬟们邀宠的机会,笑着从袖筒里翻出一袋糖来递给了她:“这是西洋人的奶糖,咬不动就先含着。”
然后才转身去了东厢房里。
因怕误了父亲的差事,红玉早就在门口候着,自然也把方才两人对答听在耳中,一面感念邢姨娘大度体贴,一面忙伺候焦顺更衣洗漱,顺带把所知所闻从头道来。
焦顺听完之后,也对贾宝玉急着找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他随手又摸出一颗奶糖,剥了纸封塞到林红玉嘴里,顺势笑道:“如今都在这府里,我又不曾拘束你们,有空就回家瞧瞧,不然等明年咱们搬去紫金街住,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红玉含着那糖,又听大爷这般体贴,自是从喉咙一直甜到了心里。
一旁玉钏因被她占了先,本就有些不喜,可想到上回才被大爷教训过,到底不敢表露出来。
于是等焦顺离开之后,她便咬牙用细长的布条在身上缠了几圈,裹紧了胸口的坠物,然后又拿出绳子一连跳了三五百下,直到两腿酸胀这才停了下来。
最近她每每需要宣泄情绪时,就会如此这般,旁人问起时,也只说是学大爷强身健体——这倒也不全是假话,她跳绳确实是想增进下肢的力量,为的是终有一日假装意外锁死大爷,好破了那避孕的法子!
这且不提。
却说焦顺因见天色已晚,为了避嫌就没进大观园,而是托人传话喊贾宝玉出来汇合。
约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见宝玉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焦顺见状,只当是他在宫里受了挫折,于是抢先宽慰道:“工部那么多人都不看好这自行车,陛下不喜也是常理……”
“谁说皇上不喜欢自行车了?”
贾宝玉纳闷的打断了焦顺的话,又挠着头苦闷道:“分明是太喜欢了!”
焦顺闻言诧异道:“如此不正好嘛?怎么宝兄弟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唉!”
贾宝玉皱巴着小圆脸叹了口气,往前一抬手道:“还是等见了珍大哥再说吧。”
焦顺被他弄的一头雾水,不过这离内仪门花厅也没多远,倒也不差这几步路的功夫。
于是就与他一道转去了内仪门。
刚到那小花厅左近,得了消息的贾珍就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隔着老远便哈哈笑道:“宝兄弟可算是回来了!焦贤弟也在?正好、正好,快说说,那自行车可还能入皇上的法眼?”
贾宝玉摊手苦笑道:“何止是入了陛下法眼,陛下连午膳都是在校场上用的,只用了半日功夫就比我骑的还熟练了——我听陛下的意思,说是要把门槛都拆了,以后也好骑车出入。”
这比贾珍贾蓉先前幻想的还要夸张,想到如此一来,那自行车就再不用发愁销路了,两人都是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焦顺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在一旁问道:“那为何宝兄弟闷闷不乐的,难道是还有什么下文?”
“这……”
贾宝玉看看对面的贾珍,满脸尴尬的错开眼,嗫嚅道:“陛下相中了此物,打算出一部分本钱,跟咱们合伙做买卖呢。”
“竟有此事?!这、这可真是天大的福分!”
贾珍闻言激动的手足乱颤,他哪里想的道,不过是一桩买买罢了,竟然就和皇帝搭上伙了?!
这往后……
“等等!”
贾珍正畅想未来,旁边焦顺却皱起眉头,直指关键的问:“不知这股本是怎么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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