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焦顺宽慰道:“至少巡城司的人撤走了,再要进出都方便许多。”
“那我的银子呢?!”
王熙凤急道:“那可是足足二十万两!”
“这个么……”
焦顺两手一摊:“只要这银子经的起严查彻查,早晚总还是要送回来的——即便是内府,那也不能随便抢别人的东西不是?”
言外之意却是,只要这笔银子经不起严查,也就不用再惦记了。
王熙凤面色变了几变,突然伸手扯住焦顺的袖子,边往外拉扯边道:“不成,这事儿你必须跟我说清楚!”
焦顺假意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跟着她离开了大殿。
王夫人目送她二人远去,回头扫见贾琏满面怨愤的样子,忙替王熙凤和焦顺解释道:“毕竟事关重大,她一时失了体统也情有可原。”
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畅卿与她也不是外人。”
这原是意指,焦顺曾是王熙凤的陪嫁仆人。
但落在贾琏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本就阴沉的脸色愈发铁青。
而另一边。
焦顺跟着王熙凤到了一处僻静所在,便也干脆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最近又是铺设京西铁路,又是要修电报电缆的,朝廷手头上紧,皇上手头上更紧——你这二十万,只怕……嘶~”
说着,便去撕扯焦顺的腰带,似是急于要谈一桩上亿的大买卖。
她这可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自己能赚来拿十几万两银子,还不是托了焦顺的帮衬?只要先将身上的亏空补的满溢出来,银子上的亏空还怕没处找补?
……
这日傍晚。
旁听完孙公公的回禀,贾元春立刻从书桌后绕出,跪伏余地拜谢圣恩。
“你不用谢朕。”
隆源帝不假辞色的摆手道:“这次只因皇后与吴贵妃出面说情,所以朕才法外开恩的——但巡城司的人只是暂撤,若督察院查出你娘家果有涉案,朕绝不会姑息放纵!”
贾元春听罢不由暗暗纳罕,皇后会出面帮自己说情,倒还在情理之中,一来是双方关系本就不错,二来皇后素以宽仁闻名。
但吴贵妃又是因为什么……
略一沉吟,贾元春心中便得出了答案,同时自打获准参知政事后,便长久悬在半空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地。
获准参知政事,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天大的殊荣,且也及时的将她从冷宫边缘拯救了回来。
但贾元春却明白福兮祸所依的道理。
后宫嫔妃参知政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必然会遭到外朝的抵制和忌惮——也就是隆源帝如今情况特殊,所以抵制的力度才比正常情况下弱了一些。
但若等到皇帝宾天,这件事必然会被翻旧账,解释若无可靠的依仗,只怕就难逃一劫了。
而现如今,若是贾元春所料不差的话,那么下一朝天子身旁依旧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贾元春再分类总结起奏折来,都比平日要快捷三分。
不等夕阳落地,她便已经完成了当日的工作,获准离开乾清宫。
因见天色尚早,贾元春便想着先去储秀宫中拜谢皇后——至于吴贵妃那边儿,等入夜之后再去也不迟。
谁知到了储秀宫一打听,才知道皇后又去钟粹宫找吴贵妃开茶话会了。
贾元春一边暗暗好奇,这两位的关系缘何突飞猛进,一边又急匆匆赶到了钟粹宫,打算一举拜谢两位恩主。
钟粹宫。
听到门外突然出来的敲门声,正手不释卷的吴贵妃身子猛然一抖,几乎要将奏折抛上天去。
皇后见状不由掩嘴笑道:“你慌什么?知道咱们两个在里面,难道谁还敢贸然闯进来不成?”
吴贵妃红着脸白了她一眼,嗔道:“我可没姐姐这般心大。”
说着,忙将那奏折放回了木匣里,又劈手夺过皇后那本,一股脑全都锁起来,然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原是打定了主意,绝不再碰这东西的——至少也要等到皇帝宾天、儿子登基之后再瞧。
但无奈整日里被皇后拉着交流心得体会,事件一长便渐渐把持不住,到如今,竟已经通篇细读了不下五遍——可每次看完,依旧不免要生出负罪感,远不似皇后表现出来的那般淡定自若。
定了定神儿,勉力压制住心头浮现种种绮念,吴贵妃扬声问道:“什么事?”
“娘娘,贤德妃娘娘来了。”
“她来了?那你们还不赶紧……”
听说贾元春来了,吴贵妃当下便要命宫人将她请进来,结果说到一半,却被皇后打手势拦了下来。
“怎么了?”
吴贵妃疑惑不解的看向皇后。
皇后肃然道:“我知道妹妹是想为繇哥儿铺路,但你听我一句劝,这等事切不可过早表态,哪怕彼此心知肚明,也绝不可宣之于口留下话柄。”
说完,因怕吴贵妃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又压着嗓子补了句:“去母存子的事儿,在史书中可并不鲜见!”
吴贵妃小巧玲珑的娇躯一震,下示意反驳道:“我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再说、再说我那哥哥也是烂泥补不上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嘴里连说‘不可能’,但她的嗓音却止不住的发颤。
皇后见她如此,这才越俎代庖的扬声道:“将贤德妃请进来吧。”
不多时,贾元春进的门来屈伸拜倒,口中感恩戴德不断。
皇后温柔得体的一一应付,但吴贵妃却有些失魂落魄,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回馈。
贾元春虽觉奇怪,但也不敢贸然探究,只与皇后闲谈两句,便识趣的主动告辞离开。
不过临行前,她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容妃近来似有心事,或许娘娘该稍加留意……”
送走贾元春后,吴贵妃对她最后的提醒很是不以为然,认定容妃不过是在为自己日后可能的报复,而惶恐不安。
但皇后却不这么想:“你觉得她会不知道这一点?她是极聪明又识进退的人,如今又得了咱们的好处,绝不会无的放矢——这必是瞧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才……”
说到半截,她见吴贵妃一脸懵懂的样子,遂叹气道:“也罢,这事儿你就别管了,等回头我让人暗中查探就是。”
第六百九十六章 著
且重新说回那寿诞之上。
却说史湘云跟着众人回到殿内,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焦顺回来,便主动向贾母和王夫人打探道:“老太太,不知二姐姐近来可好?怎么这么喜庆的日子,也不曾见她出来露上一面?”
贾母闻言和王夫人对视了一眼,旋即吞吞吐吐道:“你二姐姐自从得了癔症,就……唉,我又何尝不想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只是……”
王夫人则在一旁敲边鼓打补丁:“也亏是你惦记着她,按理原该安排你们见一面的,偏你如今又是双身子,若被她伤到可了不得——且再等等吧,不拘是她的病好些,还是你先喜得贵子,到时候你们姐妹再见面也不迟。”
史湘云听她们这般说,只当迎春是疯的厉害,下意识抚摸着小腹,便欲打消去探视迎春的念头。
然而刚才在面对天使来时,半句不都敢说的贾宝玉,这时候却突然跳出来嚷道:“老太太和太太想是有阵子没去瞧过二姐姐了,她如今好的很,说话条理分明的,一点儿都不像是……”
“谁让你去的?!”
王夫人声色俱厉的打断了他,呵斥道:“她这病好的时候没事儿人一样,若疯起来,杀人放火都能干得出来!你要再敢私下里跑去缀锦楼,仔细你父亲扒了你的皮!”
这一番怒斥,登时又让宝玉缩了脖子。
史湘云在旁边瞧着,却总觉得事情似乎另有隐情,但她与荣国府毕竟隔了一层,如今又已经嫁做人妇,自不好当众刨根问底儿。
可不问清楚,又觉得心里不踏实。
于是只好私下里,将探春扯到了角落细问究竟。
然而探春正是迎春被囚的始作俑者,又怎么可能跟湘云说实话?
当下编了个更完美圆滑的借口,总算是把湘云糊弄了过去。
最后湘云只好命翠缕取来一大盒提神醒脑的名贵药材,托探春帮自己转送到缀锦楼去,也算是聊表姐妹之间的心意。
探春接过药材,转身出了殿外,正准备喊两个相熟的仆妇送去,冷不丁忽然被人从斜后方一把扼住了手腕,紧接着就听耳畔传来宝玉愤愤不平的声音:“妹妹实话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探春不曾想才敷衍了湘云,就又被哥哥找上门来逼问。
当下只好佯作不解的道:“二哥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是了、是了!”
贾宝玉松开她的手腕,到退了半步,一副伤心不已的模样:“你如今大了,又顶替凤姐姐做了这府上的大总管,自然不把我们这些闲散的哥哥姐姐放在眼里!”
“哥哥说的哪里话?!”
探春一咬银牙,顿足道:“我不过是临时帮着太太处置些杂务罢了,等再过几个月,自有好的来替我!至于二姐姐,她若是好好的,又有谁会将她关起来不准见人?!”
“可、可二姐姐明明好好的……”
见探春当真恼了,贾宝玉的态度顿时软了,讪讪的解释:“我自小常犯癔症,是好是歹一瞧便知——二姐姐绝不像是迷了心窍的样子!”
探春冷笑道:“那哥哥方才怎么不跟太太据理力争,也好将二姐姐解救出来?”
“这……”
宝玉顿时语塞。
现今荣国府里还记挂迎春的人怕就只他一个,这固然是宝玉的优点,但要说让他为了二姐姐当众和母亲据理力争,那又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若换做林妹妹还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性。
看出他的畏怯,探春心中的恼怒忽然散了个干净,意兴阑珊的的道:“哥哥当初若肯听我们的,在工学里踏踏实实站稳了脚跟,如今又怎会在家里一点都插不上话?”
说罢,再不理会宝玉,径自将药盒交给一个仆妇,然后转身回了殿内。
贾宝玉被她说的沮丧不已,细一琢磨又觉得颇有些道理,于是难得鼓足了劲儿想要发愤图强。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给自己加了个前提:需得先把林妹妹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林妹妹,往后活着都没意思了,还做什么鸟官儿?
他这里刚打定了主意,就见焦顺龇牙咧嘴的朝这边走来,边走边揉胳膊捏肩膀的。
“焦大哥这是怎么了?”
“嗐~”
焦顺摆摆手,讪笑道:“方才不小心被灌木丛绊了一跤。”
“可伤着没?”
“我这皮糙肉厚的,哪这么容易就伤着。”
焦顺又一摆手,顺势探头看了看殿内,问:“世叔可曾回来?”
“还不曾回来,想必是府库那里还没完事儿。”
“喔。”
焦顺点点头,拱手道:“那就有劳宝兄弟替我告一声罪了,湘云毕竟是双身子,我须得带她早些回去歇息。”
贾宝玉自是满口应了。
于是又领着他去与湘云汇合。
湘云见他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不由询问:“凤姐姐都跟你说什么了?”
焦顺冲众人打了个罗圈揖,将湘云拉到一旁诉苦道:“她何止是说,还发了疯似的围着我又抓又咬——那二十万两银子是皇上要抄没,又不是我昧下了!”
他这诉苦倒不全是演出来的,王熙凤是战五渣没错,但下起手来也是真的狠!
史湘云见他难得露出一脸苦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用手背掩住小嘴儿道:“二嫂子素重财货,这回一下子损失了二十万两之巨,也不怪她会因此发狂。”
焦顺回头看了眼殿内众人,又小声道:“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财货,原本她便与琏二哥不睦,如今又失了王家做靠山,往后在这荣国府里,只怕万难像从前那般强势了。”
这话一出,倒叫史湘云沉默了。
她从荣国府出嫁到焦家,掐指算来也才堪堪半年光景,但这次再回到大观园里,却总有物是人非之感。
唯一没怎么变的,似乎就只有宝二哥了,但他这不变,却又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好事儿。
“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咱们关起门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焦顺见状搂着她宽慰了两句,然后便去寻贾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妈等长辈告辞,带着湘云直接返回了自家。
他夫妻二人离开之后,一直很沉默的薛姨妈也忙带着女儿侄女离开了——初来京城的时候,荣国府还曾被她视为避风港,但现如今却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
轿子停在二门夹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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