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差不多了,还有些枝节,这两日便能了结,所以我便来和各位妹妹商量,若是可以,我们便三日后启程北返。”冯紫英轻轻地道:“也该回去了。”
第二十章 风起
长乐宫。
从永隆六年起,张业便搬到了这里,这里靠近仁寿宫不近不远,而且更为宽敞安静,同时距离养心殿和乾清宫也更远一些。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翻了年之后,张业就觉得自己身子骨有些不太好了,着凉之后便一直咳嗽不停,一直到二月间才稍见好转,但紧接着又潮热虚汗,胃口不佳,这让他越发感觉到自己年龄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想当年自己也是上马提枪下马横刀英武不群的角儿,怎么现在连多走几步路都要掂量几分了?
“顾城,你陪着朕走一走吧。”
见两鬓发梢已经白尽的顾城目光依然沉稳,张业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只要有顾城在,自己就不至于成为聋子瞎子,一切就都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两个人慢慢踱步走出门,窗外春光明媚,清风徐徐,引来阵阵林涛。
“林海病殁了,老四前些日子来朕这里越发勤快了,哼,他是盯上朕这点儿私房钱了,可不是说开海之略能为朝廷带来一大笔收入么?”张业目光迷离,似乎是在远眺,又像在思考着什么。
“回皇爷,开海声势造得挺大,但是至今尚未见到现银,皇上允了中书科负责开海事务,但户部和工部与中书科也在扯皮,要看扬州那边究竟能不能落实了,倒是他们在盐商身上剐了一刀估计应该有些收获,不过现在柴恪在户部三天两头守门叫骂,冯唐和陈敬轩都不愿意上任,皇上可能是真急了吧。”
“柴恪也这么不要面子了?他不是一直自诩形象气度么?”张业哑然失笑,一双手也从背后放下,微微躬身,拈指探花,似乎在感受永隆八年春日里的活力,“还是从盐商身上下手,这是杀鸡取卵,还是饮鸩止渴?”
“那也是逼急了,冯唐和陈敬轩都不肯上任,这户部欠下各处的银子何止百万,而郑继芝又许了李三才的河工漕运修缮,据说要八十万两,估计连柴恪都对江南那边能不能像冯铿所言那般真能拿到银子开始担心了吧。”顾城沉吟了一下,对太上皇的后一个问题却没好回答。
“嗯,三家盐商朝廷若是下狠手怕是也能收获二三百万吧,只是这却未免寒了盐商的心,若是没有一个说法交代,日后这盐商的银子怕是就不好拿了。”张业嘴角多了几分不屑,“这郑继芝和官应震也是狗急跳墙了,老四和叶向高也装聋作哑,方从哲得了什么好处?”
这个话题更不好回答,但是见张业捻着花瓣,身子微侧,知道这个话题回避不过去,想了一想顾城才道:“据说先前确定的开海债券原本是要盐商们承包大部分的,但后来便采取自愿了,另外那银庄之事,也是本着自愿,但因为有京中几位王爷的支持,还是对江南那边有些触动影响的,……”
“哦?老九?”张业目光一凝。
“嗯,据说忠顺王爷先出了八万两入股银庄,后来又增加了七万两,总计出资十五万两,乃是银庄第一大股东,其他几位王爷也有出资,几位王爷总计出资在五十万两上下,……”
顾晨的话让张业陷入了沉寂,良久,张业才幽幽地道:“老九这般作妖,也不怕老四心里膈应?”
顾城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有些没能体会到太上皇话语里的意思,没等他说话,太上皇却又伤感的摇摇头。
“朕想差了,现在老四怎么会计较在意这个,他怕是巴不得老九能带头帮他吆喝,哼,这帮平素里哭喊叫穷,每年过年时在宗祠里骂骂咧咧要钱的,在背后戳朕脊梁骨的家伙,却随手能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来,让朕心寒啊。”
顾城不语。
元熙三十五年,元熙帝最后一次南下江南,耗资巨大,引发朝中大臣和民间非议和攻讦,认为此番南下江南花费奢靡,而户部却是各处捉襟见肘,九边边军欠饷无数,引发小规模兵变不断。
当时正值关外九部之战,兵部下令要求辽东镇出兵干预,防止建州女真势力作大,而李成梁以辽东镇粮饷不足,士气低落为由,拒绝干预此战,直接导致九部战败。
最终结果就是建州女真趁机崛起,并在八年后攻灭吞并了曾经的海西女真霸主——哈达部,直接导致了海西女真再无力和建州女真抗衡,整个关外局势开始失控。
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张业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朕知道下江南一事招惹了不少骂名,怕是连顾城你内心也有些不满吧?可是朕为一国之君,难道说想去一趟朕喜欢的地方都不行么?朕去了那一趟江南,便再无机会了,朕很清楚,至于说真的花了朝廷多少银子,朕心里有数,一些人总想要把责任推到朕头上来,朕也不在意,只是若是要趁机行那危机国本之举,朕却是不能允许的。”
顾城有些疑惑,今儿个太上皇是怎么了,话也变得如此多了?
“顾城,今儿个朕有些唠叨了,人年龄大了,似乎都免不了。”张业步伐越发慢了,“林如海病殁可有什么风波?”
顾城一凛,仔细掂量了一下才道:“据臣所知,林如海虽说病重,但按照郎中所言,本来应当是还能支撑一两个月的,但却突兀地在几日内病重去世,还是有些疑点的,其女婿冯铿便有些怀疑,据悉已经接手了林如海原来的幕僚,正在调查,他们怀疑应该是有江湖人参与,……”
“哦?有依据么?或者有指向么?”张业站定。
顾城也站住脚步,“林如海应当是之前就已经有安排,所以其幕僚均已投向了其女婿冯铿麾下,冯铿此人行事精细低调,那帮幕僚原来对林如海颇为忠心,所以臣也没能有更多的了解,不过……”
“不过什么?”张业追问。
“运盐使陶国禄之后便十分活跃,据臣所知,他接手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之后,已经签发数份盐引,……”
张业目光冷了下来。
盐引无论是签给谁,都不重要了,而且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查清楚这些盐引究竟是通过什么原因签出来的,甚至可能会误入歧途。
但林如海是自己的人,起码在明面上是自己的人,哪怕在最后阶段此人已经有些若即若离,但给外界的印象却还是自己的人,若是真的死因上可疑,那么所有焦点都会汇聚在自己身上。
而陶国禄这厮却又如此嚣张,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
但运盐使却已经不是自己能干预的了,当初的默认便是巡盐御史由自己来安排,但是运盐使却从未考虑过,只是这个时候巡盐御史没有合适人选僵持下去,让陶国禄这厮背后的人得利了。
“顾城,你说是老四,还是老大?”张业自然是知道陶国禄人脉关系复杂的,和义忠亲王关系不浅,但是这个时候他却总觉得不那么简单。
“微臣不知。”顾城低头。
“不知?你是不知,还是不敢说?”张业漠然道。
“皇爷,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况林如海本身也的确是病入膏肓,何必……”顾城劝道。
“顾城,那你觉得这事儿就能这么了结了?若真是这么简单,那冯铿怎么会不管不顾的调查?”张业冷声道:“林如海之女许给了冯唐之子,冯唐即将走马上任蓟辽总督,陈敬轩调任三边总督,老四这一手厉害啊,……”
顾城若有所悟,但是又总觉得还隔着一层什么,没有能想透。
“皇爷您的意思是冯唐会觉得这是针对他?”
“不管冯唐是不是会这样认为,但是他儿子刚和林如海之女订亲,而且还是齐永泰作伐,这是事实,林如海之死若是可疑,那么谁最可疑?”张业目光里更多了几分犀利,“我就怕老大是受人利用而不自知啊。”
“皇爷,冯唐即便有些怀疑,但他即将赴任辽东,……”顾城意思也很简单,冯唐纵然怀疑是义忠亲王干的,那也影响不大,毕竟这一去辽东相隔数千里,光是建州女真的压力就足以让冯唐无暇估计其他了。
“要不皇爷您和义忠亲王说一说,义忠亲王这段时间来得少了,……”
张业摇摇头,顾城虽然是自己心腹,但是始终只在龙禁尉这个圈子打旋儿,看不到那么远,老四迫于形势也许会一直拖下去,但是如果他觉察到老大要不甘寂寞要行险一搏了呢?
自己和老大说,他会相信么?再说了,自己和他一说,也许只会适得其反。
只是有些事情即便是自己看得到,想得到,但未必其他人能想得到或者相信,相信了也未必会重视。
有时候张业自己都觉得心累,两个儿子都是如此不省心,还有一个推波助澜的。
也许这就是天命,哪怕是自己,也一样无法阻挡某些事情向着自己不愿意看到的轨道缓缓滑去,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止。
第二十一章 后院(1)
诸女慢慢散去,连紫鹃都知趣的去了隔壁,房间里只剩下了冯紫英和黛玉。
相隔经月,又遭遇丧父之事,办丧,做法事,扶灵回乡,种种繁杂琐事让从未有过这等经历的黛玉精疲力竭,甚至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再加上无法摆脱的对未来生活的担忧,让黛玉睡眠也更差,此时的黛玉急需一份安慰,一份踏实可信能倚为靠山的慰藉。
冯紫英仔细地打量着眼前少女的面颊,比起自己离开时,瘦削了一些,眉目间愁思萦绕,美眸柔弱,眉角挂哀,但是还好,气色尚正,自己教授给她的锻炼法子应该在坚持,否则冯紫英估计对方只怕早就病倒下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种突然的静谧带来的不适,黛玉刚来得及抬起头来,冯紫英便走到了她近前,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肩头和臻首。
就像是突然放下了某种包袱负担,又像是疲惫不堪时忽地有了一份坚实温软的大炕可供休憩,汩汩热泪从眼眸中涌出,哽咽难言,只能环抱住站在自己身前的情郎,尽情倾泻这一段时间彷徨无助和思念带来的情绪。
冯紫英也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抚弄着黛玉头上鸦黛青丝,一束乳白孝带系在头上,同色的白色夹衫外罩褙子,略显瘦削的肩头,微微抽动,更让冯紫英生出无限怜惜。
也是苦了这丫头了。
自幼丧母,父亲又公务繁忙,好不容易赴京才算是感受到了一份家庭和亲情温暖,却又突然遭遇丧父,而父亲一旦逝去,恐怕本来心思细腻的这丫头就会琢磨贾府中这些外祖母和舅舅舅妈乃至兄弟姐妹们会不会对她态度有变化了。
从内心来说,冯紫英还是要感谢贾母和贾政他们的,起码他们为黛玉提供了一个遮风避雨的所在,无论以后会是怎样,但起码在这几年里,贾府还是让黛玉这丫头感受到了亲情温暖的,至于说日后会因为与宝玉的孽缘而产生的种种,那都不存在了,有自己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冯紫英唯一希望的就是才十四岁的黛玉还能够在贾府幸福地享受几年亲情温暖,这对现在的黛玉也许比什么都重要,要让她从丧父之痛的阴影中走出来,自己固然很重要,但冯紫英还是希望贾家那边能够给她更多的抚慰。
轻拍着黛玉单薄的背部和瘦削的肩头,抚摸着那温热额际,好一阵后冯紫英这才在黛玉身旁做下来,握着对方的手,“好些了么?”
抬起红肿的双眸,黛玉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点点头,“好多了,堵在心里的那股气,好像一下子就宣泄了出来,心里就一下子畅然宽松了许多。”
“嗯,那就好,就怕你这股子气一直堵在心里,那才麻烦了。”紫英点点头,“这边你也知道了,我和老太君和你两位舅舅舅母都说了,事情处理完之后,你还是会府里边去住着,等到守孝期结束,我们再择良时成亲。”
饶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但就这样突然面对自己的未婚夫婿,尤其是双手牵握,黛玉还是有些羞涩,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对方的手,但臻首却低垂下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冯紫英却没有松手,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对方,只是在对方纤细的手腕和指缝间摩挲着,这丫头手还是有些凉,气血不足的表现,还得要继续锻炼。
“对了,还有就是叔父给你留下的这些钱银,我先前让琏二哥替你处置得差不多了,除了借与你舅舅家十五万两银子外,剩余还有大略三十万两,除开安顿那二位姨娘的三万两之外,尚余二十七万两,不知道妹妹是如何考虑的?”
黛玉迟疑了一下,抬起目光,“冯大哥,我姐姐的事情父亲是否和您说过?”
冯紫英坦然地点点头,“说过,叔父最初是希望妙玉姑娘陪嫁过来为媵,这样你和妙玉也好有个照应,不过妙玉姑娘可能不太愿意,所以我也和叔父商议过,只是当时叔父也未拿出一个定论来,只说若是不行,也要替妙玉姑娘安排一个合适人家,只要妙玉姑娘不出家他便满足了,……”
这事儿冯紫英也早就想开了,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自己身畔已经如此多的女子,他委实也没有那么多精力还要来讨好看顾一个自命清高脾气古怪的女子,哪怕她长得貌若西施容赛貂蝉他也没兴趣。
他要做的就是兑现对林如海的一个承诺罢了。
“可是爹爹在临走之前还是与我和姐姐说过,还是希望姐姐和我一道嫁给你。”黛玉羞红着脸,声音却越发轻细,“爹爹还是担心姐姐的性子,日后会要吃亏受苦。”
岂止是吃亏受苦?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五指不沾阳春水,还养成了一副和其母一样的自命不凡臭脾气,冯紫英都在琢磨以妙玉的身份,怎么去找一个合适人家?
找一个稍微寻常一些人家,你这倨傲骄矜的性子,谁受得了你?既不会掌家,又不懂人情世故,只怕嫁进去要不了两年就被休吧。
寻个高门大户?可谁愿意娶你这样一个生长在寺庙里的庶出女儿?
更糟糕的还是父母双亡不说,生身母亲还是教坊司的罪妇出身,现在还栖身佛门,林如海就算还在都不可能,更别说现在林如海不在了。
也是冯紫英这等对这个时代许多高门望族十分看重讲究的东西不那么在意,换一个像冯紫英这等身份的人,别说媵,就算是妾都不能算是良妾,一个教坊司罪妇出身就把你钉死了。
“妹妹,此事再议吧,我之前也曾和妙玉姑娘说过,她却想要托身佛门,这却是林叔父不能答应的,所以我也和她说了,只要不出家,其他一切都好说,我也想还是等到回京师之后,看能不能寻一个合适人家,只要出身过得去,脾气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黛玉犹豫着,似乎是在斟酌言辞:“冯大哥不太喜欢姐姐?”
“嗯?”冯紫英一愣,“妹妹何出此言?”
黛玉脸上红晕越盛,“爹爹也曾和小妹说过,让小妹和姐姐嫁入冯府相互扶持,姐姐也是性子傲了一些,其实心地却是好的,冯大哥日后也是纳媵妾的,东府里珍大嫂子的妹妹日后怕是也要这般吧?姐姐和冯大哥也不过就见了几面,自然是不太熟悉了解的,小妹在想若是冯大哥能多接触说说话,兴许就能让姐姐改变心意,为何珍大嫂子那两个妹妹冯大哥都能如此这般,却不愿意对姐姐多些耐烦好生安抚一番?”
冯紫英头皮发麻,他没想到连黛玉都知道二尤这事儿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饶舌的把这事儿捅到黛玉那里去了?
宝钗知道了没关系,因为冯紫英知道宝钗性子大度,而且自己现在和宝钗尚未订亲,她也不可能去嚼舌头。
其他人知道也不怕,自己早就成年,本该就是成亲娶妻纳妾的时候,养个外室也说不上什么,实在不行推到家中老娘盼望早续香火就行了,这个锅让老娘背一背也无妨。
和其他人知道尤氏双姝不一样,黛玉现在可是自己定了亲的未婚妻了,从法理上来说,她是有资格过问自己纳妾的事情了,除非尤氏双姝不入三房而入大房。
另外,这怎么还是自己不愿意,而是这妙玉太难侍候,诸般挑剔,自己哪有那么多心思来为这等事情去烦心?
黛玉那意思冯紫英也明白,还得要让自己好生陪着小心,曲意逢迎,把妙玉的心思给扳回来,只是能不能扳回来让妙玉改变心意两说,自己哪里有那么多精力来为这事儿折腾?
只是当着黛玉却不能这么说,否则黛玉又要逮着二尤的事情说,这怎么就有点儿成了男人在外边偷食被女人逮着,但女人不忿的不是男人偷食,而是你偷食为何不偷自家姐姐,这种荒唐古怪的感觉让冯紫英都有些迷乱。
见冯紫英目瞪口呆不能做声,黛玉倒也不为己甚,只是幽幽地道:“爹爹临走之前也拉着小妹的手说,对小妹能嫁给冯大哥他很放心,唯独对姐姐他有亏欠,若是没有一个好的结果,他便难以瞑目,冯大哥可是觉得小妹不是那等大度性子,怕小妹不悦么?别人倒也罢了,但姐姐这里,小妹却是不会的,……”
说到后边儿,已经微不可闻,那清丽脱俗的眉目间妖娆流盼,清澈动人,让冯紫英心脏下意识的缩紧,全身陡然酥麻,只能一边咬舌一边提醒自己万万不可,那种发自内心的冲动,让冯紫英甚至能低头垂目暗念普庵咒来祛除心魔。
看着情绪慢慢沉静下来的黛玉和衣沉沉睡去,冯紫英心中暗叹,这丫头经历了这一遭,终归是长大了不少,许多事情似乎不再像以往那般意气了,但为什么自己还是希望她能像以往那样多愁善感尖锐犀利呢?
第二十二章 后院(2)
见冯紫英悄然出门,紫鹃赶紧迎了上来,“大爷。”
随着冯紫英和黛玉订亲成定局,紫鹃也小心改口,把冯字省略掉了,只用了“大爷”二字。
“嗯,紫鹃,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林妹妹睡着了,我看她的样子这段时间怕是都没怎么睡好吧?”冯紫英站定,温言道。
这个蕙质兰心的丫头对黛玉极为忠诚,也是冯紫英最欣赏的丫头。
“从老爷去世之后小姐精神就不太好,一直到大爷和琏二爷来了之后,才稍稍好一些,去苏州之后小姐又有些受刺激,睡觉也不好,嗯,一直到回来几位姑娘轮番宽慰和陪着小姐,所以小姐心情才好了许多。”
紫鹃往外走了两步,显然是怕二人说话影响到好不容易能熟睡的黛玉。
紫鹃的细心让冯紫英越发满意,跟着对方走了两步出来到了院子里。
“嗯,也苦了她了。今儿个回京之后,我和老太君和赦世伯政世叔他们都说好了,林妹妹还是继续在府里住着,还得要辛苦你,当然我会经常过来走一走,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多来我府上,金钏儿和香菱她们几个你也熟悉,……”
“大爷放心,这都是奴婢份内事儿。”紫鹃圆润的脸上浮起甜美的笑容,“大爷也可以让金钏儿和香菱多来府里走动,奴婢在想小姐肯定是很愿意多和金钏儿和香菱她们说说话的。”
冯紫英虽然可以出入贾府,但是毕竟他和黛玉订了亲,也不好经常见面,尤其是单独见面肯定更不太合适了,所以要传话方便,最好还是让这些丫鬟们来最合适。
“玉钏儿跟着妙玉姑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冯紫英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黛玉只说妙玉要晚几日等着她一个朋友一道回扬州,据说还要进京,却没说具体时间。
“妙玉姑娘说应该就是这几日了吧,她说如果等不及我们可以先走,到时候她会自己进京的。”紫鹃迟疑了一下,“奴婢看玉钏儿和妙玉姑娘处得挺好的,妙玉姑娘也很喜欢玉钏儿,大爷无须为玉钏儿担心。”
“担心倒不会,只是若是等不到我们,她们就得要自己租船了,这一路北上虽说都是通都大邑不会出什么问题,可她们几个女孩子,有没有单独出过门儿,一两千里地,难以让人放心啊。”
冯紫英也不知道这玉钏儿怎么就能博得那妙玉的欢心,反倒是像紫鹃、莺儿、翠缕和侍书几个丫头似乎都不怎么入得了妙玉的眼,或许是玉钏儿的年龄和率直的性子让妙玉比较放心吧。
“那大爷的意思是再等几日?”
“算了,我让表兄们替她们安排就是了,几个妹妹出来这么久了,也很想家了,还是要早些回去,……”冯紫英摇摇头,宝钗、三春和湘云出来这么久,尤其是湘云,对黛玉可谓仁至义尽了,无论是黛玉还是自己都要记这份情,也应该早些让她们回去。
“嗯,大爷,奴婢冒昧再问一件事儿,……”紫鹃有些踌躇,吞吞吐吐。
冯紫英饶有兴致的瞅了这丫头一眼,黛玉把这丫头当成了亲姐妹一般,什么话什么事儿都不避讳,这丫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紫鹃,你和爷还能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那大爷,奴婢可就说了,姑娘守孝还要两年多时间,妙玉姑娘怎么办?她都十八岁了,若是要等到守孝期满,岂不是要二十一?”紫鹃看着冯紫英,“姑娘很是为这事儿犯愁,老爷先前说让妙玉姑娘给姑娘陪嫁,但妙玉姑娘好像另有打算,只是现在谁家愿意等到妙玉姑娘二十一再来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