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303章

作者:瑞根

  这紫鹃倒是真的忠心为主,冯紫英点头:“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奴婢觉得妙玉姑娘可能还是有些情绪,嗯,奴婢也说不上来,不过若是妙玉姑娘亲近的人能和她好好劝一劝,嗯,奴婢看三姑娘和云姑娘都和妙玉姑娘挺好的,若是能等到妙玉姑娘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也许就没有那么反感了。”

  紫鹃话语里也有些遗憾,小姐虽然对这位姐姐很尊重,但是妙玉却对小姐始终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敌意,这种感觉很微妙,但是小姐和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只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来消除这种双方的嫌隙。

  这不是两位小姐自身原因造成的,而是天生就是如此,两人心里都应该明白,却难以摆脱这种影响。

  对这一点冯紫英其实也很清楚,这种身份的差异恐怕才是妙玉心绪难平甚至对林如海、黛玉甚至自己有些隐隐敌意的缘故,而长期在寺庙中的“野生放养”也让妙玉对这个世界残酷现实缺乏真实认知,所以这种时候如果表现得过于急切,反而更容易让对方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紫鹃这丫头的心思倒是挺灵动,居然能提醒自己让探春和湘云去劝一劝妙玉,倒真是个机灵丫头。

  ……

  司棋进门来时,看见的是圆几上一副残局。

  倚窗而望,姑娘脸上却有一种莫名的欢喜,看得司棋也忍不住叹息不止。

  不过就是多和自家姑娘说了两句话,姑娘那心情简直就要心花怒放了,这都多久了,还在那里魂不守舍。

  “冯大爷来看姑娘了!”悄悄走到姑娘背后,司棋突然一句话。

  “啊?!”手中棋子儿落地,啪嗒一身,迎春猛然间转过身来,脸颊羞红,目光却四处探寻,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又是自己这个莽丫头在欺哄自己,“死丫头,你要死啊!”

  只是她素来性子温厚,便是遇上司棋这丫头如此戏弄,换了别的姑娘,只怕早就要惩处一番了,但是她却只能恼怒地瞪了一眼司棋,恨恨地捡起落在地上的棋子儿,放进藤编棋蔸里。

  “姑娘的心思都差点儿要写在脸上了,你怕是几位姑娘们看不出来么?也是林姑娘现在没心情,只怕紫鹃那小蹄子都看出一二来了。”司棋大马金刀的端起桌上的酽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不以为然的道。

  “啊?!你胡说什么?!”迎春又惊又怕,“我有什么心思?”

  “姑娘就是这般,心里想却又不敢说出来,可姑娘不说出来,有姑娘的份儿么?”司棋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就像府里每次做衣衫一样,姑娘若是不去说,每每便是把那颜色和质料选最后的才送到姑娘这里来,也不管姑娘喜欢不喜欢,前年便送那棕褐色如同老龟背的福寿花纹缎子来,也不看看姑娘才多少年纪?若不是奴婢喷回去,只怕去年又要如此,以奴婢的意思,姑娘就是太心善心软,……”

  见司棋没有把话题往自己最心慌的话题带,迎春稍稍放下心,只是这心还没放下来,司棋却又不客气地直戳她的胸膛:“若是姑娘真的想要给冯大爷做妾,那便干脆回去之后直接去求老爷,左右老爷不就是想要银子么?那孙将军能拿得出银子,难道冯大爷便拿不出么?”

  迎春惊慌地差点儿要捂住司棋这丫头的嘴,“司棋,你休要胡说……”

  “姑娘!”司棋不耐烦地提高声调:“你若是一味这般不吭声,那你便只有去嫁那生得如钟馗般的孙将军了,若是姑娘真想要去填房,那也说不得了,只是听说那孙将军惯是和老爷一般只看银子说话的,话说在这里,若是姑娘真的要嫁入孙府,奴婢可是不去的,……”

  被自己丫头顶得哑口无言,好在迎春也是习惯了,只是抿着嘴,半晌才幽幽道:“老爷定然不允的,府里边姑娘哪有给人做妾的道理?二哥哥是和太太说过,太太说老爷说这是辱没了贾家,……”

  “哼,那定是老爷先前收了孙将军许多银子舍不得罢了,说那些没用的作甚?太太又岂能不知道老爷的性子?”司棋冷哼一声,“若是老爷那边不好说,姑娘若真是要想让这事儿成,还得要落在二爷身上。”

  迎春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凄婉,“二哥哥在别人面前兴许可以,但是在老爷面前也是不行的,……”

  “姑娘你就是这般,啥事儿都往坏处想,二爷可和以往的二爷不一样了,没听说二爷这一回回了京师之后就要再回扬州常住了么?”司棋压低声音,“听说二爷在这边悄悄纳了妾,连二奶奶和平儿她们都被瞒了过去,……”

  迎春也被吓了一大跳,“司棋,你说从哪里听来的?”

  “哼,二爷一回扬州便没有回来住过,还能去哪里?”司棋满不在乎地道:“奴婢只是诈了那隆儿一回,他便招了,磕头作揖的要奴婢千万莫要说出去。”

  迎春瞠目结舌,想起嫂子的泼辣,她都为自己兄长担心。

  “姑娘,二爷和以往不一样了,他跟了冯大爷之后,连老爷都要让他几分了,上次二爷回来您没见老爷太太待二爷态度都变了许多么?”司棋语气里也越发多了几分诡秘,“而且二爷只怕也是希望姑娘进冯大爷屋里的,有了这层关系,二爷和冯大爷之间关系便密不可分了,日后二爷也能跟着冯大爷有更大的造化,……”

  迎春默然不语,但司棋却已经看得出自家姑娘心思有些浮动了,便主动请缨:“姑娘若是不好说,不如由奴婢去二爷那里打探一番,姑娘便装作不知便是,……”

第二十三章 老爹不要怂

  五月初九,冯紫英一行抵达京师城。

  在冯紫英抵达京师城的头一晚,冯唐也从西疆回到了京师。

  父子俩几乎是前脚赶后脚地回到了京师城。

  比起上一次回京师城的应接不暇,这一次却要相对轻松一些,但后续的事务可能会更多。

  但有随自己一道回来的范景文和吴甡二人,许多事情就可以安排他们先做着,比如整个江南之行的特许金收取、开海债券的售卖以及市舶司组建协商事宜等等,都可以让范景文和吴甡两人来撰稿了。

  可以说除了市舶司的组建之外,开海的其他事宜基本上都已经上路了,即便没有自己,后续按照这个套路来走,都问题不大了。

  至于说海通银庄,有了忠顺王的得力配合,加上前期的筹备充分,无外乎就是一个发展快慢的事儿,有段喜贵扛着,冯紫英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梦章,鹿友,接下来的活儿可能就是你们俩了,我就要偷偷懒了。”冯紫英在码头上和二人道别,“官师那里你们和官师说一声,我这边有点儿事情,明早我会去中书科那边,我想官师该问的,你们也都能回答,……”

  “紫英,我知道你归心似箭,要不这样,我和鹿友今日也回去歇着,明儿个咱们一道去中书科,向官师汇报,……”

  范景文还是很晓事,知趣地建议,吴甡也附和。

  冯紫英也不客套,道谢了之后约定时间,各自告辞。

  一路赶回家中,冯紫英终于见到了阔别大半年的老爹。

  半年多时间不见,冯唐黑了不少,不过精神还不错,只是脸上气色不太好看。

  书房门掩上,两盏茶在父子二人面前升起袅袅水雾,一晃而散。

  “为父不想去辽东,已经上了辞呈,但是还没能交出去,柴恪明确告诉为父,朝廷已经定了,必须要去,……”冯唐以手扶额,满脸愁云和疲惫。

  “父亲为何不愿意去辽东?”冯紫英大略知道一些原因,但是见到自己父亲居然要上辞呈来拒绝去辽东,还是让他赶到很意外。

  这几乎就是临阵脱逃了,就算是侥幸能免于去上任,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老爹只能就此致仕,再无复起之可能。

  以自己对自己老爹官迷性格了解,这个年龄身体状况良好,是肯定不愿意致仕的,但为了不去辽东,居然这般决绝?

  若是寻常下来走一走张景秋和柴恪的门路,未尝不能有所改变,但现在到这个地步,外边儿都已经吵得沸沸扬扬,基本上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朝廷钧旨不是儿戏,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易人。

  “原因太多了,每一条都是致命的。”冯唐满脸衰相的摇摇头,叹气不已,“最根本一条,我我不熟悉辽东状况,对面的敌人我一无所知,这个时候却要我去面对,一旦局面不利,我本人下狱都是小事,耽误了朝廷在辽东的布局,甚至影响到整个辽东存亡,为父实在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啊。”

  冯紫英意识到自己老爹好像是真的心慌意乱了,这样毫无信心和战意的一副心态要去辽东,恐怕真的要出大事儿。

  哪怕是让朝廷重臣们觉察到自己老爹这副情形,恐怕心里都要对自己老爹失去信心了。

  “父亲,谁也不是一去就能了解熟悉情况的,您不也在大同干了那么多年么?和察哈尔人也打过那么多年交道,辽东要面对的也就是女真人和蒙古人,再说直白一点儿就是建州女真和察哈尔人,以及更北边一点儿的科尔沁人,……”

  冯紫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自己老爹的心意。

  他觉得自己老爹不太像只是因为不熟悉辽东的情况那么简单。

  蒙古人现在还没有那么厉害,还不足以让自己老爹那么烦心,察哈尔人这边老爹也是十分熟悉林丹汗也还年轻,还谈不上有多么大威胁,建州女真固然是最棘手的,但在建州女真尚未完成对女真部的统一之前,对辽东的威胁固然巨大,但还不至于致命才对。

  自己老爹若真的是担心此事,在辽东苟上三五年寻个机会脱身也不是不行,以自己老爹的性格,这种当裱糊匠苟一苟的本事绝对要比他上战场对阵的能力强多了。

  再说这辽东局面危险,那不过是一种看似不可逆转的趋势让朝中众臣们着急,而非说马上就要到不可收拾要整个沦陷的状况下了。

  按照时间线来说,努尔哈赤要真正控制女真诸部向辽东镇发起总攻,起码是十年以后的事情了,自己老爹又不是李成梁,怎么也没想过要在辽东坚持十年以上吧?

  “哼,你说得轻巧,你真以为你老爹在三边那边儿就不清楚辽东局面?”冯唐不耐烦地道:“建州女真势头蒸蒸日上,海西诸部根本无力抗衡,三五年内海西女真就只有泯灭的份儿,一旦建州女真吞下了海西女真,还有和他们眉来眼去的科尔沁部,大周在辽东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没准儿你老爹就要困死在辽东了。”

  冯紫英这才觉察到自己老爹对辽东局面并非一无所知,还是有些研究才对。

  “父亲,不是还有察哈尔人么?科尔沁人现在不也只是和建州女真眉来眼去还没有真正对建州女真投怀送抱么?”冯紫英稳如狗。

  他需要为自己老爹打气,不能让自己老爹怂了,否则老爹若真的是怂了致仕,不但冯家上下都要背上一个畏敌如虎的骂名,只怕在西疆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名望,都得要付之东流,永世不得翻身了。

  没有谁会信任一个惧怕和女真人一战的将领,这是大周上下对武将一个最基本的红线,你可以谨慎,可以周密,可以索要任何条件,唯独不能惧于一战,这是冯紫英和兵部上下打交道得出的结论。

  “哼,林丹巴图尔一个小毛孩子,狗屁不懂,能做什么?现在的察哈尔人是外强中干,连科尔沁人都控制不住,还想当蒙古人共主?”冯唐满脸不屑,“努尔哈赤不蠢,科尔沁人惯会见风使舵,只要建州女真灭了乌拉部,科尔沁人就绝对坐不住,铁定要倒向建州女真,那夹在他们中间的叶赫部就只有灭亡一条路了,……”

  冯唐在边墙外有的是探子,原本以为自己要接任三边总督,所以也早就开始布局,不管不是土默特人,还是鄂尔多斯人,亦或是更西面的蒙兀儿人和西海诸部,他都有人脉,也放有斥候线人,一切动静皆在掌握之中。

  现在最西面已经控制住了哈密,再要说继续开疆拓土肯定不能了,但是维系一个稳定局面他还是有把握的,没想到这朝廷突然要让他去辽东,这一下子就打乱了他的计划。

  “那就让努尔哈赤灭不了乌拉部!”冯紫英依然沉静,但是语气也越发冷厉,“扶持叶赫部,敲打科尔沁部,联络察哈尔人,总而言之,让建州女真别想顺心如意地行动,这就是辽东镇要做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做下去!”

  冯唐斜睨了自己儿子一样,轻哼一声,“你说得倒是挺轻松啊,做下去?怎么做下去?纸上谈兵!那都要人要兵,要刀枪箭矢,要甲胄粮食,归根结底都是要银子,朝廷有几个钱能支应起这么大动静?而且这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而是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的花销下去,一直到一边倒下!”

  “银子朝廷会想办法,但是若是父亲你都失去了信心,那这辽东就守不住了。”冯紫英平静地道。

  “别把你爹吹得那么厉害,你爹吃几碗饭,自己心里有数。”冯唐根本就不吃冯紫英这一套,“论老谋深算,爹不如李成梁,论运筹策划,爹不如熊廷弼,论悍勇果决,爹不如刘綎,你爹就得一个字,稳!可当下辽东可不是靠一个稳字能坐得定的,得有破局的本事啊,这样稳下去,如同被蛛网束缚的虫子,只会越缚越紧,到最后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

  冯紫英颇为震动。

  他一直认为自己老爹算是一个比较平庸的武将,去辽东也是朝廷选不出合适人物,让自己老爹临时性应急去抵挡一番,像熊廷弼这等前世历史中已经被映证过的牛人才是最合适的,当然现在时间线还有些早。

  但现在看来自己老爹对自身对辽东的局面还是看得相当精准的,这让他又多了几分信心。

  “父亲,儿子不认为辽东就如您所说的如蛛网所束缚的虫子那般不堪了,诚然,现在辽东局面不佳,李成梁前期的举措也有许多不得已,但现在有皇上和内阁诸公的支持,儿子觉得辽东局面还是有破解之法的。”冯紫英诚恳地道。

  “就凭叶赫部几个人?”冯唐目光如鹰隼,“你莫不是看上了那布喜娅玛拉?我告诉你,哪个女人都能碰,布斋这个女儿你不能碰!”

第二十四章 老爹的真实面孔

  冯紫英一愣之后,啼笑皆非,“爹,你想哪儿去了?儿子何曾是这种人?”

  “哼,你是什么性子,爹还能不知道?在大同时,就成日里问大同婆姨哪里好,重门叠户是什么意思,那会儿你才多大?你娘差点没把你皮给剥了,……”

  冯唐一脸看透自己儿子的表情,也有些看着儿子逐渐长大之后的欣慰。

  “你现在大了,爹自然不会管你了,那尤氏二女乃是胡女也就罢了,可你养在外边儿算什么?你屋里不是有几个贾家送给你的丫头么?还不够你折腾?”

  冯紫英张口结舌,自己在大同的时候那些光景他哪里还有什么印象?

  那时候不过十一二岁,如何明白这些东西?自己穿越而来的时候都是在临清了,哪里知晓自己居然在大同时就这般不堪?

  什么大同婆姨,重门叠户,就是自己现在也没尝过啊,扬州瘦马那么有名,多少商人想要送给自己两个暖床,都被自己断然拒绝,这等事情为何无人问津?

  为何小时候的事儿老爹却记得这么清楚,自己在老爹这里印象就变得如此糟糕?

  “爹,不是,我……”

  “行了,紫英,不用解释了,爹没说你什么,你也十七岁的人了,论理也该成亲了,爹回来的时候已经给沈家去了信,你的婚事就定在年底吧,林家这边只能等到孝期已过,也就是两年多时间,算起来林家姑娘年龄也差不多,你娘说,林家还有一个庶出女儿像是个能生养的,要一并嫁过来?”

  冯唐摆手,显然不想再听冯紫英解释,冯紫英也是无奈,“是,不过……”

  “嗯,先把你的婚期定下来,你娘也是着急,爹也着急,没准儿爹这一回去了辽东,就回来不了了,总得要让你爹抱了孙子,爹才能瞑目啊。”冯唐喟然叹道,“要不行,你把尤氏二女弄回来,或者在你屋里你个丫头身上花点儿心思,抓紧时间生个儿子,你爹就是在辽东心里也踏实了。”

  “爹,哪有那么不堪?”冯紫英沉声道:“辽东局势固然危险,但是并非没有挽转余地,儿子始终觉得大周只要能集中力量,就决不是关外这些女真蒙古能奈何的。”

  “哼,你以为就你厉害,李成梁是蠢人?”冯唐摇头。

  “爹,李成梁那个时候,太上皇心思根本就不在辽东,加上李成梁自己也有些问题,才会酿成现在局面,但现在皇上已经看到了这副局面,只要我们能养精蓄锐,不让建州女真统一女真诸部,关外始终还是我们大周的天下,……”

  冯唐看了冯紫英一眼,“嗯,当下皇上的确算是睿智,可皇上已经五十多了,而且身体也不算太好,下一任呢,如果也像太上皇一般呢?”

  这话太过诛心,冯唐却不在意,只有他和儿子两人,而且既然定了自己要去辽东,很多事情他就要和儿子挑明说透,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藏头露尾了。

  “爹,儿子感觉您不愿意去辽东好像不完全是因为辽东的局势吧?”冯紫英缓缓地问道:“您是还有其他什么顾虑不成?”

  冯唐心中高兴,自己这个儿子还是长大了,政治方面的某些嗅觉已经开始慢慢显露出来。

  “嗯,紫英,你说的没错,爹的确还有其他一些顾虑,不完全是女真人的缘故。”冯唐微微仰起头,似乎是在斟酌什么,好一阵后才道:“你怎么看太上皇和皇上现在的情形?”

  “太上皇和皇上?”冯紫英一怔之后,似乎是品出一点儿什么来,也是斟酌着道:“爹是担心咱们大周内部要出问题么?”

  “紫英,为父记得在五军营大将之争的时候,你也曾经和为父说过,……”冯唐似乎陷入了回忆,“其实那个时候你应该有点儿感觉才对,没错,为父宁肯去榆林那个旮旯里当总兵,也不愿意留在京师城里,五军营大将更是一个不能挨的位置,……”

  “所以爹其实不愿意去辽东,是因为担心卷入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的纷争?五军营大将这个位置,嗯,陈继先嘛,儿子知道,也理解,可辽东怎么也能扯得上?”冯紫英有些不解。

  “哼,若真的是让你爹去当一个辽东镇总兵也就罢了,可这是让你爹当蓟辽总督!”冯唐冷笑,“陈敬轩本来是蓟镇总兵,怎么看都轮不到他当三边总督,或者论理蓟镇总兵去当三边总督也未必就是令人高兴地事儿,却突兀的去了,你不觉得蹊跷么?”

  这却超出了冯紫英的理解范围,毕竟这种军中武将的调整,他还难以理解其中的奥妙。

  “爹,您的意思是陈敬轩出任三边总督不太正常?”冯紫英皱着眉头。

  “陈敬轩不是和咱们祖上一辈的武勋,他们家是天平年间他爹那一辈才起来的,所以和四王八公十二侯乃至我们这些跟着太祖爷打天下的武勋都不沾边儿,所以不太好说,但起码和太上皇是没什么瓜葛的,照理说皇上就该重用才对,……”

  冯唐声音有些闷,“紫英,蓟镇总兵这个位置太特殊了,陈敬轩一走,这个位置空出来,可兵部却没有任命新总兵,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位置特殊?”冯紫英回过味来,“您是说它和宣府总兵一样,距离京师城太近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冯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蓟镇是辽东的后盾,旗下各卫镇城驻扎有接近两万精锐,这里既可策应辽东,又可增援辽西,乃是兵家要地,丝毫不亚于宣府。”

  “您想说什么?”冯紫英有些糊涂了。

  “紫英,你也该看得出来,虽然大周以文驭武,但是局面一旦恶劣起来,文臣就有些压不住场面了,毕竟上过战场的文臣都已经凋零没剩下两个了,而且这总兵一职乃是我大周军中直接执掌兵权的要职,可以说其重要性更甚于总督,各镇兵将可以不知晓总督,不知道兵部,但是却无人不知道自家总兵,总督要调兵也得要过总兵官这一关。”冯唐悠悠地道:“可现在这蓟镇总兵现在居然出缺了,你说这古怪不古怪?”

  冯紫英踟躇了一阵才道:“那会不会是想要让您兼任蓟镇总兵?”

  “哼,你爹怎么可能兼任两镇总兵?你爹不兼任辽东总兵,那这个蓟辽总督怎么当?”冯唐没好气地道。

  “那这个蓟镇总兵……”冯紫英大略知晓意思了。

  陈敬轩这个时候被调走,看上去也是升任,但这种关键时候被调走,说明什么?说明皇上不放心陈敬轩了!

  可陈敬轩不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么?没有永隆帝的亲点,他怎么可能从一个漕运总兵官出任蓟镇总兵这种要职?

  漕运总兵管几个兵,蓟镇总兵管多少兵?

  这样的擢拔,若不信任,怎么会委以重任?但现在却又突兀地转任了,而且还宁肯把这个总兵官空缺出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紫英,利益之下,谁又能说得清楚?”冯唐感慨,“问题是这却给为父出了一个难题了,这蓟镇总兵空缺,这接近两万多兵分属下边几人掌管,你说我走马上任,是调整还是不动呢?调整的话,你爹我人生地不熟,该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