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说清楚了,大人尽管查阅案卷便是。”孙正仁越发坦然。
“嗯,那我问你,你在州衙和府衙里的说法都是如何说的?”冯紫英继续问道。
“……,小的便到了大强哥家门口,见屋里似乎有灯光,小的便问:‘苏娘子,大强哥不是约好今日卯初乘船去江南么,为何到这等时候还未见大强哥?’”
“哦,那苏娘子怎么回答的呢?”冯紫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点点头。
“苏娘子说其夫寅正便出门离开了,……”孙正仁回答得有条不紊。
冯紫英笑了笑,“你当时便是这么说的,其中话语并无增减和不一致的?”
“的确如此,并无任何增减和不一致。”孙正仁就差赌咒发誓了。
环顾四周,周围一干人都没有明白过来,不知道冯紫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嗯,这倒是和苏娘子说的一致,……”冯紫英面无表情地点头。
孙正仁一喜,“大人,小的如何会撒谎?当时那苏家里似乎还有些动静,只是小的在围墙外,听不真切,但是里边……”
孙正仁一边说一边摇头。
“大胆刁民,还敢在本官面前撒谎抵赖,这苏大强分明就是你谋财害命,杀死了苏大强,来人,给我先打五十大板,……”冯紫英勃然变色,把周围人都惊了一跳,而孙正仁更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装出一脸茫然样。
“大人为何出此言,便是打死小的,也该让小的变个明白鬼啊。”孙正仁连呼冤枉。
“哼,孙正仁,你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本官来问你,既然你说苏大强和你约好时间来码头上你船,你说你一直等到卯时见对方误了点许久,这才去苏大强家中找他,可是你一到苏大强家门却是张口就问苏娘子为何大强哥现在还没有来,却不问苏大强在不在家?也就是说你到苏家的时候便已经知晓苏大强不在家,你是如何知晓这一大早苏大强就不在家的?除了你早就见了苏大强,知道他不在家这个原因外,还能有什么原因来解释你提前就知道了苏家屋里苏大强不在,只有苏娘子在?……”
孙正仁如中雷击,张口结舌,瘫坐在地,无法辩驳,汗珠子从额际汩汩溢出。
一语惊醒梦中人,坐在一旁的宋宪恍然大悟,忍不住击掌赞叹,同时暴怒:“大胆刁民,果然如此,若非你提前见过苏大强,如何知晓苏大强不在家?”
这其实就是一个思维定势,大家都潜意识的知晓了苏大强死了,自然不在家中,所以都觉得船东孙正仁所说是理所当然,但是只有跳出这个窠臼,你才能觉察到其中的异常。
便是冯紫英也是反复读了几遍才会在不经意间发现这个问题。
第七十七章 余波不休
实事求是地说,这个时代的审破案件,对官府来说还是有着其“得天独厚”的优势的,只要找准了破绽,证据的得来,反而相对容易。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还没等上大刑,那心防已破的孙正仁便崩溃了,如实交待了整个案情。
情况和冯紫英所预料的并没有太大差异,虽然看起来是临时起意,但是苏大强的富足豪奢早就引起了作为好友的孙正仁的眼红艳羡,而且苏大强虽然富裕,但是对朋友却也并不大方,在租船费用上也是斤斤计较,这也让孙正仁很不满。
孙正仁对苏大强的嫉妒、眼红和其他心态混合导致了他的恶念早生,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合适机会而已。
这一次苏大强与蒋子奇要去江南对账顺带订购一批丝绸,孙正仁也早就得知,在发现苏大强一人带着金银提前来了船上,而且在船上打盹儿等候蒋子奇时,孙正仁恶念陡发,便招呼自家伙计将苏大强勒死,然后驾船转移了尸体,这才又回到码头上等候蒋子奇。
结果蒋子奇一直未来,孙正仁这才前往苏家假意询问。
后续情况就都知道了,蒋子奇为何迟迟未到孙正仁也不清楚,但是在杀了苏大强之后几日,孙正仁又担心自己伙计出卖自己,而且那伙计一直吵嚷着要分苏大强随身携带的金银,所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瞅准机会将那伙计杀死,因为那伙计与苏大强身材相仿,他又将苏大强衣服与那伙计换上,抛尸水中,直到多日后才被发现,而那伙计的尸体则被埋于一偏僻处。
这样一来看上去这苏大强更像是失踪多日后才被发现杀死,孙正仁自以为得计,而郑氏和苏家以及蒋子奇这三个涉案人的复杂情况也的确给官府办案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和束缚,使得前十多人因为一直找不到苏大强尸体而无法确定方向。
等到找到“苏大强”尸体后,又因为尸体腐烂过甚难以判断,最后才开始讲目标对准苏家人、郑氏和蒋子奇后,时日已过许久,所以孙正仁从一开始就没有被列为嫌疑人。
也不能说官府前期的侦破方向有误,而是这几人或多或少都有可疑之处,而且这还不是案犯专门制造的疑点,而是碰巧遇上了这些复杂因素。
冯紫英自己都有些叹气,还自以为可以利用周密的逻辑推理和排除法来智破一奇案,没想到就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儿,如果一开始就认真审查案件卷宗文档,没准儿早就发现了破绽,破了此案了。
不过对于冯紫英来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前期的排除工作也并非没有一点益处,起码排除了可疑人选,让更多精力转移到其他上,才能让自己发现疑点,而且郑氏这边和郑崇均的低头就范,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也算是结识了一份可用资源。
至于蒋子奇那边在仓库的疑点,因为这边随着带着孙正仁找到苏大强埋尸地点以及苏大强身边的伙计衣物,这一案也就尘埃落定,所以蒋子奇那边的事情也就不是本案调查的内容了。
不过在案件落定上交到刑部之后,蒋绪川和蒋子良两人都还是很客气的登门拜访,言语中颇为感谢冯紫英的手下留情。
如果冯紫英在甫一上任就要拿人立威,将蒋子奇羁押到案,蒋家那边也不好说什么,现在案件水落石出,蒋子奇乃至蒋家名声得到了保全,他们自然要承一份情。
冯紫英感觉得到,随着苏大强一案的告破,意料之外的案犯孙正仁当庭认罪伏法,自己的威望声誉明显在顺天府衙和通州那边大涨了一波。
连房可壮都酸溜溜地表示早知道就不必派人专门跑一趟杭州,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不说,还有些得罪郑家,结果却是冯紫英出尽了风头,再度映证了小冯修撰无所不能的美誉。
这样一个案件在冯紫英看来实际上还是带有偶然性,若非自己那无意间的灵感或者说触动到了自己的一份敏感,所以这案最终告破还不知道会不会在要把蒋子奇的嫌疑排除之后才倒回来重新反复核查能得以发现破绽。
如果运气不好的话,甚至反复几遍你也未必能突破惯性思维,觉察到其中破绽。
所以有时候破案还是要讲求一些运气和机遇,那种每案必破以及每个案件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现实中哪怕是放在现代社会,也一样会遭遇各种挑战。
“恭喜相公。”沈宜修浅笑隐隐地福了一福,“小冯修撰初上任,慧眼独破夜杀案,这个故事现在可已经成了《今日新闻》的头条了,引发无数人的追捧呢。”
“哦?”冯紫英略感惊讶,“这么快?”
汪文言和曹煜都确立了要用这个案子帮冯紫英造势的想法,冯紫英也赞同,自己要在顺天府尽快站稳脚跟,就必须要借助一切可以的机会,而苏大强案无疑就是一个契机。
因为此案久经迁延,无论是哪一方都希望早日定案,所以在此案一上报刑部之后,刑部也迅速复核之后就定案,而得到消息的《每日新闻》自然就要开头炮,将整个案情公之于众。
市井民众自然是对这等案件的离奇故事最为关系,尤其是破案的关键还是小冯修撰慧眼识破其言语中的矛盾更是成为一大亮点,瞬间就让冯紫英在京城民众心目中成为了堪比包青天的父母官。
“相公这两日里都在忙碌着其他事情,没有关注这桩案子吧?”沈宜修嘴角笑容越发明显,“不仅仅是《今日新闻》,还有像《北方商报》和《江南旬刊》都专门用了很大篇幅来写相公破这桩案子呢。”
《今日新闻》自然不必说,这是冯紫英一手缔造的新闻媒体,也得到了山陕商会、洞庭商帮等各地商贾的支持,而《北方商报》和《江南旬刊》则是带有比较明显地域特色的报刊。
《北方商报》是山陕商会支持,有一些北地乡绅支持成立的一份报刊,每月三六九出版。
而《江南旬刊》则是旅居京师的江南士林文人和商贾支持成立起来的一份报刊,每月五、十五、二十五出版一份,其内容和《今日新闻》、《北方商报》还有些不同。
《今日新闻》已经日渐发展成为一份综合性的日报,而《北方商报》商业气息就要浓许多,主要以与商业相关的内容为主,而《江南旬刊》则是偏文艺一些,主要介绍朝廷和京师时政以及江南风土人情和诗词歌赋传奇话本。
现在贾宝玉据说就有意与《今日新闻》解约,他的新作品就有意刊载到《江南旬刊》上,但《江南旬刊》一旬才发一期,这也让贾宝玉有些犹豫,认为这份刊物虽然格调似乎要高一些,但是出版时隔太长,读者也远不及《每日新闻》,影响力也要小得多,不利于自己的名声传播。
像朝廷审案这一类消息在《今日新闻》上看在很正常,也是汪文言和曹煜商量好的策略,但是《北方商报》和《江南旬刊》也主动刊载,那就有点儿少见了,也足以说明冯紫英的人气和“苏大强被杀案”一案在京中引起的关注度有多么高。
可以说目前京师城中三大刊物,《今日新闻》独占七成市场,《北方商报》和《江南旬刊》各占二成和一成,整个订阅的用户已经超过了六千户,而且还在继续增长。
除了官员、士绅、贡生监生、皇室宗亲和勋贵、商贾人家外,几乎所有的茶楼酒肆和客栈旅店都将订阅这些报刊列为“标配”,而且稍微大一些的客栈旅店订阅份数都是两三份,以满足住店客人需求。
“没想到一桩案子也能牵动这么多人的关注啊。”冯紫英也不无触动。
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你做太多其他实际工作,也许就当不了你随手破的一桩案子带阿里的影响力。
昨日连齐师都专门把自己叫去好生夸赞勉励了一番,说自己这个案子办得非常好,除了蒋绪川和蒋子良十分高兴外,他二人算是北直隶士人的中坚力量,而北直隶也是齐师的基本盘,另外苏家那边也很满意,苏家同样也是通州望族,一样与齐师扯得上关系。
齐师之所以一直没有吭声,也就是要观察自己究竟如何来处置这桩案子,结果冯紫英的表现当然是让齐永泰大喜过望,认为冯紫英是真的成熟了。
“相公,这可不是普通案子,谋财害命,而且牵扯到的蒋家、苏家都是京畿地区高门望族,若是被扣上一个杀人越货的罪名,对这等大族影响极大啊。”
沈宜修显然是很清楚这等名门望族对荣誉的重视程度,沈家就是苏州望族,如果家族中也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消除这样的影响,甚至一代人都未必能做到。
第七十八章 闺蜜
“宛君,这等涉及众多的案子,拙夫虽然经验不足,但也不会草率行事的,好歹还有齐师、乔师替拙夫把关,若是真的有确切证据,那为夫自然不会畏惧什么,但是现在证据明显不足,指向性也不像,为夫怎么会任性而为?”
冯紫英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我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案子影响力会如此之大,连《北方商报》和《江南旬刊》都感兴趣起来。”
“那现在相公一举成名天下知,京师城百姓现在都在说相公厉目如电,断案如神,寻常案犯只要在相公面前走一圈,相公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冤枉的,还是罪有应得的,……”
沈宜修抿着嘴笑道:“妾身估摸着咱们这丰城胡同现在贼都不敢来了,深怕被相公无意间碰到,一眼就能认出来。”
冯紫英忍不住哈哈大笑,“为夫如果有这样的本事,之前还用得着殚精竭虑煞费苦心,你可知道为夫之前一样也是心里忐忑不安,没有任何把握,……”
“相公莫要自谦了,这一案子从通州州衙到顺天府衙再到刑部来回走了好几遍,这么多人都没能看出端倪来,怎么就唯独相公能火眼金睛一下识破呢?”沈宜修笑容里透露出几分自豪,“总不能说朝廷用人都是庸才吧?只能说相公更优秀卓越罢了。”
“好好好,宛君,你这番话算不算是自卖自夸呢?”冯紫英连连摇头,“咱们夫妻俩就不探讨争论为夫的优秀程度了,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为夫还真担心现在刑部和各州县都把他们的疑难案件给丢过来,那为夫才真的成了作茧自缚了。”
“相公是府丞,不是推官,就算是有人要把案子丢过来,那也是推官的责任!如果说刑部那边把案子叫过来,如果是顺天府管辖的,还说得过去,但若是各州县的也一味怕苦畏难把案子上交,那朝廷养他们何用?你本该属于你自身审理处置的把案子上交,那也就是自承能力不足,这一点各家州县知州知县都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
沈宜修倒是容色不变,有条不紊地分析:“能者多劳也应该有个限度,鞭打快牛那就成了恶政了,如果都这样,相公倒是不妨向齐公和乔公他们抱怨一番,相信就没有人会这么做了。”
冯紫英望向沈宜修的目光里欣赏钦佩之色愈浓。
果真是一个贤妻,分析事情如抽丝剥茧,有理有据,紧紧有条,自己尚未想到的,她都已经替自己想到了,这一方面薛家姊妹还要略逊一筹,尤其是在官场仕途上的种种,自幼跟随其父的沈宜修显然更熟悉了解。
沈宜修当然也能感觉到丈夫目光中的满意欣慰,心里也是格外高兴。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爱弛而恩绝,自己虽然姿容不俗,但是比起薛家的并蒂莲姊妹花,林黛玉与相公相识于微末,共度劫难,就显得有些单薄了,但自己的优势就是门第,还有就是自己能让丈夫感受到自己的贤惠和才华,这才是天长地久之计。
不过沈宜修也同样清楚,要想在丈夫身边,在冯家站稳脚跟,德才固然重要,但是子嗣才是最大保障,作为嫡妻若是没有一个子嗣傍身,终归是底气不足,这一点她也越发有紧迫感。
相较于薛家姊妹的双保险模式,自己现在刚生了女儿,无疑就显得薄弱许多,而尤氏姊妹虽然也能承欢,但她们的异族血统哪怕是生下子嗣恐怕也难以在冯家占据主流位置。
这一点虽然丈夫从来都说无所谓不在意,但是府里人却未必这样看,更不用说妾生子和媵生子始终还是有些区别的。
……
平儿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份已经经历了多人之手,有些皱折的《今日新闻》,这张报纸她也看过几遍了,只是却还总觉得没看够。
自家奶奶原来不怎么识字,除了一些常用字外,其他都够呛,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冯大爷的影响下,却慢慢开始识字,到现在已经能识得上千字了,像《今日新闻》这种通俗易懂的白话报纸,自家奶奶也能勉强看懂一个大概。
倒是自己在王家的时候就能识好几百字,跟随嫁到贾家这边来了之后,发现像贾府这边不少丫鬟都能识字,所以她也就没有丢下,反而更认真的识字,到现在虽然赶不上香菱这等刻苦学习已经能作诗的了,但是在贾府丫鬟里边也算是佼佼者了,能个自己比肩的也就只有鸳鸯、侍书、紫鹃几个。
像《今日新闻》这等报刊自然不必说,便是那《江南旬刊》有点儿文艺范儿的,平儿也能看明白一个大概了。
正倚着栏杆看得出神,却未曾从后边儿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陡然一把把手中报纸抢走,吓得平儿花容失色,险些惊叫出声来,定睛一看却是自己最要好的闺蜜——鸳鸯这小蹄子。
“鸳鸯,你这小蹄子要作死啊,差点儿把我吓到栽进水里,你倒是会鸳鸯戏水,我可没那本事,到时候你陪我一条命来!”
平儿的话让鸳鸯脸色陡然一红,这鸳鸯戏水形容什么大家都明白,这落到鸳鸯身上就不一样了,都还是黄花闺女,哪里经得起这等虎狼之词,尤其还是自己的闺蜜。
“哼,还敢说我,你这小蹄子偷偷摸摸溜进园子里,躲到这沁芳亭里来发骚,倒还敢污我?”鸳鸯红扑扑的脸颊在晨曦下格外好看,连平儿都有些动心。
“哟,我发骚,不过是去芦雪广那边儿问个事儿,却还成了罪过了。”平儿撇撇嘴。
“哼,去芦雪广问事儿,却还偷偷摸摸躲在亭子里看这东西,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我看看,这是写的什么?”鸳鸯举起报纸一看,随即脸上露出了然于胸的表情,“我说呢,一副花痴的样子,原来是写冯大爷智断夜杀案的故事啊,难怪你这小蹄子,啧啧,改日冯大爷来府里,平儿,你是不是打算自荐枕席?”
“呸!小蹄子,你自个儿心里这般想,却还要栽诬在我头上!”平儿大羞,这鸳鸯的虎狼之词可比自己的还厉害,什么自荐枕席的话都敢说,不过这似乎有些言之凿凿,也让平儿心里更发虚。
“少在我面前装正经,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鸳鸯见平儿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怀疑,原本就是随口一诈,未曾想这丫头居然一脸羞涩中夹杂几分期盼的模样,难道还真有其事?
可是平儿她是琏二奶奶的贴身丫头,就算是和离了,可琏二奶奶一旦离开贾府,难道平儿还能舍了琏二奶奶去冯府不成?鸳鸯相信自己这个闺蜜不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
可若是冯大爷只是和平儿有了私情,那日后却又该如何收拾?
“你少在那里嚼蛆,……”平儿脸一板,“若是让外人听见了,还不知道有什么难听话等着我呢?”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怕什么?”鸳鸯狐疑的目光在平儿身上逡巡,盯得平儿身上发痒背心冒汗,“就怕有人存着心思,那就麻烦了。”
平儿在闺蜜的目光下,有些难以招架,心里也有些嘀咕,难道是司棋这小蹄子透露出些什么口风给鸳鸯不成?
能大略猜测到自己和冯大爷有些私情的,只有司棋这小蹄子,司棋和鸳鸯也素来亲厚,她们都是家生子,关系不一般,但司棋这丫头虽然莽,但这种事情上论理也不该如此大嘴巴才对。
见平儿的神色有些气虚,鸳鸯心里越发怀疑,直截了当地道:“平儿,你是不是和冯大爷有私情?若是我说错了,你当没听过,你若是和冯大爷有私情,便是冯大爷许了你什么,但二奶奶那边怎么办?你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性子,总不能丢下二奶奶一个人在外边孤苦伶仃吧?丰儿和善姐都是不中用的,小红倒是撑得起场面,但是现在还稚嫩了一些,二奶奶也未必信得过她,林之孝他们两口子毕竟还在府里边,这些事儿你考虑过没有?”
面对最要好闺蜜的质问,平儿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
自己和冯大爷之间的事儿她知道是迟早包不住火的,日后便是二奶奶除了贾家,都还要在这京师城里,二奶奶和自己也不可能和贾家这边恩断义绝,肯定还会有来往,这里边的关系最终还是要暴露。
如奶奶和自己交心所言,届时也就是把自己推出去顶缸,说冯大爷看上了自己,这样一来可以把二奶奶摘出去,让二奶奶免于各种接近事实的口实和猜疑,至于说外边人会怎么说,效果怎么样,那也就顾不得了。
现在自己要矢口否认,固然可以瞒过去一时,但日后若是鸳鸯知晓了,这就有些伤她的心了,鸳鸯是个可以交心的人,否则平儿也不会和她亲厚,正因为如此,平儿才不愿意在她面前撒谎。
第七十九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见平儿表情犹疑不定,鸳鸯心里顿时明白了一些什么,既有些为自己闺蜜有了后路感到高兴,内心也还有些酸涩,故作镇静地道:“平儿,你我宜属姐妹,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能说也罢,你自己心里要有数便是。”
平儿苦笑着摇摇头,一把揽住鸳鸯的胳膊:“我若是连你都不能信,这阖府上下便再无可信之人了,不过……”
“不过什么?”丢开了那一分酸涩情绪,鸳鸯既好奇又有些小雀跃,勾住平儿的蜂腰,顺手拍了拍平儿的翘臀,上下打量,“看你模样,身子还没给冯大爷吧?你家奶奶可曾知晓?”
平儿再度被鸳鸯大大咧咧的虎狼之词给击败了,忍不住恨声道:“小蹄子,你原来也是有口德的,怎么现在却变成了这般,啥话从你嘴巴里出来都变了味儿了,……”
“少给我扯到一边儿上去,冯大爷是啥人阖府上下谁还不清楚?”鸳鸯轻轻哼了一声,“我听紫鹃那丫头就说冯大爷便在林姑娘那里说过话,醒掌杀人权,醉卧美人膝,便是他的梦想,你听听这是啥话?堂堂顺天府丞,竟然说这等言辞,还这般理直气壮,……”
“鸳鸯,冯大爷这话也没有什么大错啊。”平儿含笑问道:“莫不是觉得冯大爷的醉卧美人膝的美人,没有包括你?”
“呸!”鸳鸯恼了,啐了一口,“你少往我身上喷粪,冯大爷能有这般言语形容的,是你我这等下人能痴心妄想的么?在潇湘馆里说的,自然就是说林姑娘了,兴许也还包括宝姑娘和琴姑娘吧,……”
平儿抿嘴一笑,也不多言,倒是鸳鸯绕回话题:“你还没说你的事儿呢,若是冯大爷瞧上你了,你家奶奶那边怎么办?小红现在怕还挑不起大梁吧?”
平儿见回避不了这个话题,也琢磨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既不愿意欺骗鸳鸯,但有些情况却是万万不能对人言的,比如二奶奶和冯大爷的私情,至于自己和冯大爷那点儿事情,反而不算什么,自己是奶奶的人,只要奶奶没意见,自己和谁怎么着都没啥关系。
“鸳鸯,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冯大爷的确有点儿意思,大概是觉得他们府里那边管家的人不太合适吧,他也没明说,晴雯那暴脾气你是知晓的,冯府长房那边肯定有些没理顺,二房这边,说实话,香菱太老实,莺儿的性子你也知道,傲娇惯了的,嘴巴也不饶人,容易得罪人,宝姑娘何等聪慧的人,肯定不愿意因为莺儿而让二房在整个冯府里边不受待见,尤其是有长房作衬托,就更需要注意了,……”
平儿斟酌着言辞,半真半假地说了一些。
“估摸着就是这个原因,冯大爷的确和我提过一两回,但我也说我要侍候奶奶一辈子,但是奶奶听了之后就说不能耽误我一辈子,就说等她搬出去找到合适地方安顿下来,小红熟悉了情况,便可以放我走,但是鸳鸯你说我能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