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瑞根
虽然这个时空中大周和大明已经不是一个王朝,但是从冯紫英这么多年对大周王朝的观察,其本质和现状和前世历史中的大明并无二致,而且甚至还有些不如晚明时代。
毕竟晚明还经历过了张居正的改革,万历时代还有些积累,但现在的大周不但内部危机四伏,外部威胁似乎也更大。
播州之乱至今未平,倭人似乎也在虎视眈眈,照理说前世中壬辰倭乱之后上台的德川幕府已经放弃了对中国的觊觎,改为闭关锁国,但今世却还有些不一样,倭人仍然在不断袭扰沿海,另外还有诸如义忠亲王和白莲教这些隐患,这更是让人揪心。
之所以建州女真和努尔哈赤现在还没有真正对辽东局面形成更大威胁,那是因为时间线尚未到那一步。
如果自己没有算错的话,现在的永隆九年大概就是前世历史中的万历四十年前后,也就是1612年左右,距离大明丧失辽东优势的萨尔浒之战还有七年。
但就目前建州女真发起的抚顺之战来看,李永芳的投降时间节点也已经提前了几年,这也就意味着如萨尔浒之战这样关系大周和建州女真之间兴衰的节点性战役也许会提前。
未必就是萨尔浒,也许就是在其他某个地方的一场关键性战役,就会决定整个辽东局面的安危。
“政策会不会改变,也要因时而变,因势而变,建州女真表现出来的野心让人无法再相信他们愿意为大周戍边,那么就必须要彻底予以解决这种祸患,以免养虎为患。”
冯紫英没有正面回应布喜娅玛拉的问题,辽东诸部可不只是建州女真,也包括叶赫部所在海西女真,甚至还有紧邻的内喀尔喀五部和科尔沁人,朝廷的态度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样,现在谁也无法预判。
布喜娅玛拉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以为冯紫英对建州女真的威胁感到担心,必欲除之而后快,丝毫没有想到过日后一旦建州女真被灭,那海西女真以及叶赫部怎么办,当然,那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那紫英,你觉得现在辽东局面还不会有大的变动?”布喜娅玛拉更关心这个问题,作为一个女人,哪怕再强悍再替部族考虑,但在心系情郎之后,都会产生一种怠惰心态,更愿意把这些以前需要自己扛的问题交给情郎来替自己考虑。
“一年半载,甚至一两年内问题不大,除非大周内部出现什么意外。”冯紫英思考了一下,才缓缓道。
如果义忠亲王真的竖起反叛大旗,依托江南和朝廷南北对峙,努尔哈赤会不会改变目前全力经营野人女真的策略而改为趁火打劫向辽东发起进攻,还真不好说。
就像前世中李自成进攻北京时,后金不也是抓住这个机会对辽东发起猛攻,进而攻入中原最终成了大明与大顺鹬蚌相争,后金这个渔翁得利么?
“大周怎么会出什么意外?难道播州之乱还能对大周有多大影响不成?”布喜娅玛拉听得这话,心满意足地把身体靠在冯紫英怀中,下意识地随口问了一句。
冯紫英苦笑,义忠亲王这个大患他从未向布喜娅玛拉提起过。
对于布喜娅玛拉这个外族人来说,这种内部的兄弟阋墙之争实在不足为外人道,起码并不光彩,可能在布喜娅玛拉心目中会觉得怎么你们大周也会发生只有在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才会发生的事情呢?这会有损大周在周边藩属部族心目中的形象。
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冯紫英的心思重新回到了这具让他爱不释手的横陈玉体上,恩爱之后梅开二度,……
布喜娅玛拉也是那种敢爱敢恨的性格,面对情郎更是刻意逢迎释放,她也渴望着能早日怀上身孕,生下孩子,否则真正到了一两年后辽东局面有变时,自己也能脱身回到叶赫部去承担起自己作为布斋后人的责任。
等到翁启阳悄悄抵达时,冯紫英和布喜娅玛拉早已经梳洗完毕,容光焕发的布喜娅玛拉知道冯紫英有正事,所以也很知趣地避开了,只剩下冯紫英和翁启阳。
翁启阳也是第一次来冯紫英的这一处别宅,京师官员们包括许多外地官员在京中置有别宅都是很常见的,翁启阳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他看到了布喜娅玛拉离开的身影还是愣了一愣。
他见过这个女人,应该是关外女真人,而且据说是某个部落的贵女,似乎和冯大人之间关系很不一般。
不过作为商人养成的习性让他从不去好奇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情,除非对方有意让自己知道,他不确定冯紫英是不是有意让自己见到这一幕。
“翁公,请坐。”
冯紫英抬手示意,翁启阳小心地拱手一揖,然后才坐下。
“翁公在永平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顺利,榆关港的二次扩建势在必行,绍全和我也都计议过了,从下月开始新一轮的扩建,考虑到不影响现有码头的使用,所以我们是另辟一处,距离稍远,但是地势更平坦,更适合修建码头仓库和道路,主要是用来供铁料、水泥外运,……”
说起这桩生意,翁启阳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显然对此十分满意。
“当下松江、宁波那边对铁料和水泥需求极大,而且东番那边的需求也在急剧扩大,他们目前正在北面和南面分别新建港口码头,原来都只能主要依靠石条垒砌,既对地理条件要求很高,而且费时费力,现在有了水泥,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所以他们宁肯出高价也要先得,为此也和我们商议过多次了,可我们这边产量和运力都有限,实在是难以满足,……”
冯紫英摆摆手,这些情况他大致了解,王绍全隔上一个月就要来拜会一次,通报情况,而且练国事和自己的信中也会提及这些情况。
“翁公,这些情况我大致清楚,但是不是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我相信你来也不是为了此事。”冯紫英目光炯炯,看着对方,“大周一统,全力对外,生意才能好做,这也是我当初提出开海之略的主要目的,日本、朝鲜、南洋,乃至更远的西夷,我们大周没有理由不把生意做到那些地方去,包括陆上的蒙古、女真以及更西面的蒙兀儿人,西南的洞武,都是如此,……”
冯紫英一句“大周一统,全力对外”让翁启阳明白对方的意思,当然,这也是他今日来的目的,冯紫英那一次拍卖之后就有专门的要求,朝廷会给予忠于朝廷的士绅商贾们以支持扶持,但是他们也需要表现出他们的忠心。
轻轻叹了一口气,翁启阳欲言又止。
在来之前,他就和兄长探讨过无数次,作为江南商人中的领袖级人物,对于江南当下的变化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是也称得上洞若观火了。
这两三个月里,江南各地的动作不断,他不清楚朝廷是否有所觉察,但南京六部和都察院如果说毫无觉察,他是绝对不信的,甚至很多事情就是在南京六部和都察院眼皮子下作的,还有龙禁尉呢?难道都毫不知晓?
如果知晓察悉,朝廷为什么没什么动作?
又或者朝廷对这些动作有什么其他理解,还是自己太过敏感?
翁启阳不认为是自己误解,他也相信这些情况如果眼前这一位知晓,肯定也不会无动于衷。
“大人,有些情况,我们不清楚朝廷是否了解,但大人上一次既然有吩咐,我和兄长,乃至我们洞庭商会便不能不多关注一些。”翁启阳迟疑着道:“许多情况看似寻常,但如果仔细琢磨,可能还是有些不一样。”
“嗯,翁公,你请说。”冯紫英都能猜到一些,但他需要更详细的细节。
“嗯,比如,江南今年夏粮收成算是丰收,但是仍然有不少人从湖广购入粮食囤积,以往如果江南收成不好,才会从湖广购粮,寻常情况下购粮多为通过漕运外卖,但今年北运的数量有所下滑,这还是江南丰收情况下,……”
翁启阳继续道:“这就导致湖广、江南的粮价都有不同程度上涨,相比北地粮价上涨幅度会更大,但如果等到秋粮收了之后依然如此,那么明春北地粮价会涨到一个惊人程度。”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渐近
冯紫英摩挲着下颌,轻轻点头。
义忠亲王要在江南动手,最大的倚仗就是航线,长江和运河,掐断这条线路,北地各类物资因为运输成本起码要上涨五成甚至一倍以上,而物价也会暴涨三成以上。
但这还不够,涨价是一个方面,但如果涨了价仍然能源源不断的保障供给,那一样意义不大,必须要釜底抽薪,那就是大幅度囤积各类物资,让从根本上断绝,做不到断绝,那起码要最大限度减少。
在湖广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为王子腾所控制的情况下,先从根本上断粮,削弱北地粮食来源保障,是一着高招。
反正战事一起,粮价必定暴涨,现在囤积粮食,无论如何都是有必要且不亏的。
粮食是一切的根本,也是北地最大软肋。
数十万边军粮食九成来自于南方,京畿粮食七成来源于南方,单单是这两块,就足以让粮食保障成为一个胜负手。
实际上现在才动手,都已经有些晚了,但冯紫英相信义忠亲王那边也不敢太早动手,那太容易被觉察,夏粮收成之后来动手,可以避免太大动静,而到了现在,就算是朝廷觉察到一些异常,也需要来研判分析,究竟是什么缘故,以大周朝廷的行政效率,能在秋粮收购之后拿出一个结论都算不错了。
不过对冯紫英来说,这不是问题,先入为主的预设,让他能更敏锐地感知到义忠亲王的备战进度。
“翁公,除了粮食这方面的问题外,还有其他动静么?”冯紫英不满足于粮食的异常迹象,他还需要其他佐证,才能拿出来去说服齐永泰和乔应甲他们引起重视。
“还有很多。”翁启阳点点头,“比如铁料价格也在上涨,虽然来自永平府的铁料比起去年同期增长了接近三倍,但是铁料价格仍然出现小幅上涨,这很显然不合常理,说明有人在继续囤积铁料。”
“……,铜料价格上涨幅度更大,……”
“牛皮上涨幅度亦是超出了想象,不过山陕商人几乎控制着来自西北和北面牛皮的主渠道,所以他们的有目的限制南流,可能也是其中原因之一,……”
“棉布亦有较大幅度上涨,但是江南是主产区,影响不算太大,但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是价格下浮的,今年却呈现上涨,……”
“硫磺、硝料价格更是暴涨三倍,甚至根本就是有价无市,……”
翁启阳一口气罗列了十余种重要物资,或者说是战略物资的价格,都呈现出不同程度上涨。
尤其是铁料和铜料价格,这是制作火器、甲胄和箭簇等军事物资的最重要基础原料。
本来永平府从去年多座铁厂炼钢炉建成投产开始便产量大增,而且通过榆关港大量南运江南和广东、南洋,去年年底价格便一路稳步下滑,到今年二月时已经落到了近三年来的最低位,没想到进入三月之后价格便一路回升,到了八月价格已经涨到了比去年同期价格还高的高位,如果没有其他因素,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毫无疑问,这是南京方面正在积极进行战备的一个明显信号,但让冯紫英有些怀疑的是江南地区的军队是以卫军为主的驻防部队,其战斗力十分堪忧,一旦江南叛乱,朝廷绝不会坐视,势必抽调精锐边军南下平叛,到那时候江南如何应对?
那种双方绝无妥帖的情形下,朝廷绝不会像对付播州杨应龙那样只是动用固原军一部那么简单了,甚至把整个西北四镇抽空都有可能。
相较于江南的重要性,西北对当下的朝廷来说,哪怕是暂时性的放弃都是可以容忍的,否则这裁撤也不会首先指向西北,而一旦失去江南,朝廷就失去了立足的根基所在,甚至崩溃在即。
储备物资是为了打仗,但是冯紫英不认为储备了足够的战略物资就足以让江南挑战朝廷掌握的军事力量。
卫军面对精锐边军,恐怕不会比京营面对精锐边军的情况好多少,单单依靠王子腾的登莱军,又或者再加上牛继宗能控制的部分宣府军和大同军,就想支撑起对朝廷的战事,那也未免太天真了。
以现在朝廷的边军,无论是蓟镇或者辽东镇还是大同镇、山西镇、榆林镇,这任何一镇的军事力量可以横扫整个江南而绰绰有余,哪怕江南获得登莱和宣府两镇兵力支持,也绝对不是朝廷掌握边军的对手。
翁启阳走了,留下满室沉重的气氛,以及冯紫英内心的困惑。
难道义忠亲王真的打算在今年年底就要发动?
可他们做好准备了么?
尤其是军事上。
这是任何一个反叛力量都无法回避的现实,朝廷拥有的军事优势是压倒性的,只要朝廷认起真来或者觉得别无选择,那么任何挡在面前的对手都会被撕得粉碎。
江南是朝廷经济命脉,不容有失,一旦朝廷认为别无选择,哪怕是抽调辽东镇和蓟镇兵力南下平叛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冯紫英不得不质疑义忠亲王和他周围人有无此胆魄。
王子腾,牛继宗,甚至可以加上态度模糊的陈继先,政治方面的汤宾尹,贾敬,甄应嘉,顾天峻,缪昌期,朱国祯,他们敢么?
但为什么不呢?
再拖下去对义忠亲王一方还能有什么好处呢?
今年的大旱足以让北方整个形势陷入紧张,一旦缺粮在整个北方成为普遍现象,恐怕此起彼伏的民乱骚动会首先让朝廷陷入困境,或许这一点还真的可能被江南方面所利用。
安福商会来人提供的情况也映证了翁启阳提供的情况。
当然,安福商会更关心的是东番的未来,虽然他们也觉察到了南北的紧张关系,但是还是不太认为双方会发生对峙的局面,朝廷正统的影响力不可小觑,他们也不认为江南敢竖起反旗。
东番的拓垦进入了攻坚期,源源不断的移民开始大量进入东番,除了西海岸的盐场外,在紧邻澎湖一线的南部地区和北部淡水地区安福商人都开始大规模的进行垦殖,并且取得了很好的成绩,稻田、伐木和山民的贸易都开始初见成效,但一样也带了诸如小规模冲突和疾病的影响。
不过对于安福商人来说,这都是在预料之中,只要持之以恒,他们坚信一切问题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
冯紫英对这些安福商人的毅力还是十分赞赏的,再次表示只要安福商人们坚持,朝廷肯定还会在各方面给予大力支持,以求能持续拓垦东番,做长久打算,不追求一时的利益。
“紫英,我感觉您好像有些心事?这两人都是商人吧?”
布喜娅玛拉已经恢复了昔日的风采,皮甲外罩罗衣,遮掩住了那凹凸有致的身段,圆月弯刀仍然斜跨在腰际,随时可以拔刀,哪怕是和冯紫英恩爱缠绵时,她的弯刀都置放在床头,触手可及,这让冯紫英都笑话过她几回,但是养成的习惯却不改。
“唔,是江南商人中的大户,山陕商人和他们多有生意往来,不少货物山陕商人也是通过他们进行贸易运入北地,并进入辽东和草原。”冯紫英点点头,“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我的朋友和盟友。”
“那既然是生意上的事情,不至于让你有心事吧?”布喜娅玛拉不解,情郎都是顺天府丞,大周朝的四品大员了,怎么还会去为生意上的事情操心?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冯紫英说了一句布喜娅玛拉不明白的话语,随即又道:“打仗就是打经济,没有铁、铜就没有武器,没有粮食、布匹、酒、皮子,哪来甲胄衣衫和补给,饿着肚子打仗么?所以小看经济的人,都是短视或者愚蠢的,都活不长久。”
布喜娅玛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嘟着嘴冷着脸,轻哼一声:“你是说我蠢?”
“不,你不蠢,只是太单纯,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却不能透过表面看本质。”冯紫英笑了笑,“当然这是和我比,和其他人比,你已经很优秀了。”
布喜娅玛拉被气乐了,但心情却变好,“好了,你们汉人就喜欢耍嘴皮子,……”
“我可没耍嘴皮子,你觉得耍嘴皮子能坐稳顺天府丞位置?”冯紫英反问:“再说了,方才谁在我身下婉转求饶,再也不敢挑衅,这也不是耍嘴皮子能做到的吧?”
饶是布喜娅玛拉豪爽过人,也经不起冯紫英这般虎狼之言的调戏,白净的面庞陡然布满红晕,狠狠地锤了冯紫英两拳,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是回到十七八岁的少女时代,心情也格外轻松,只可惜自己已经马上三十了。
冯紫英搂着布喜娅玛拉又是一阵手眼温存,小别胜新婚,这份难得独处时间,冯紫英很珍惜,而布喜娅玛拉同样也格外温柔,尽显女真第一美女的柔媚婉转。
第三百一十五章 迫在眉睫
从齐永泰府上出来的冯紫英有些沮丧。
初秋的京师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尤其是在擦黑的傍晚,卷着枯叶的西北风在冷落的街道上带起一阵尘沙,让冯紫英下意识地想要缩一缩脖子,眯缝起眼睛,打量着街上明灭不定的灯光。
齐永泰居所这一片多以官宦居多,但是却并非那等大富大贵的官绅,而多是普通官员,当然,齐永泰的宅邸要比他们大许多,但处在这一群普通宅邸中,外表装饰的朴素让它显得并不起眼,只是簇拥在周围的小轿马车证明这幢宅子的主人并非常人。
他早就预料到齐永泰不会轻易接受自己的观点,毕竟在边军的绝对优势之下,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掀起反叛,看起来都像是自寻死路。
齐永泰甚至不太相信牛继宗会如此不智,所以他用了“除非牛继宗患了失心疯”,才会跟随义忠亲王造反。
齐永泰对牛继宗这样的判断是基于宣大总督这个职位对宣府镇、大同镇以及山西镇三镇边军控制力做出的。
牛继宗能控制主要军队来自于宣府镇,像大同镇和山西镇,牛继宗并没有多少影响力,这是兵部得出的结论。
宣府镇从总兵到副总兵以及参将、游击等军官的确是以武勋为主,但是士卒却大多来自沿边墙一线的卫军选拔而来,其中山西和北直隶两地居多,也有一部分是来自山东和河南。
即便是武勋为主的军官愿意跟随牛继宗造反,但是士卒们大多来自北地,他们会跟随这些军官造反么?
这个问题齐永泰问得冯紫英不好回答。
他能说如果士卒们觉得跟着长官走能有从龙之功,说不定就敢搏一回呢?毕竟这是张氏一族自己的争位,就算是失败了,也牵连不到他们这些普通士卒,而一旦成功,甚至在这场兄弟阋墙的变乱中立下功劳,那就真的是光宗耀祖鸡犬升天了。
冯紫英觉得只要能够成功地把士兵们的这种心思给勾起来,未尝就不能把这些士卒给煽动起来搏一把。
要追究这些士卒们家庭的责任,这既不可能,也不现实,历朝历代都没有这一说,特别是这还是兄弟争位,谁上位都是张氏皇帝,怎么可能为此追究下边士卒们的责任。
齐永泰还提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宣大总督治下三镇,牛继宗只能控制宣府镇的情况下,面对山西镇、大同镇与蓟镇的夹击,他就算是要反叛,有胜算么?
如果没有胜算,那就只能南逃,可要南逃,这一路能带走多少人马?
一路南下,迢迢数千里,这中间补给怎么获得?
难道一路都靠掳掠抢夺沿线府州?
那会不会拖累其南下速度而被追兵追赶上?
这一系列问题都是摆在面前十分现实的,任何一个武将要作出决定之前都会考虑清楚,毕竟这关系到所有人身家性命,你不替别人考虑,人家也会考虑,会不会跟随你去,甚至直接倒戈把你当成祭献送给对手。
冯紫英也没想到这个问题齐师居然能想得这么细致透彻,连他都没想过这么深远,这说明朝廷诸公并非对此事没有考虑,而是经过一番分析研判的。
看样子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牛继宗要想带着宣府镇就地反叛,毫无胜算,要南下,受限于后勤补给和士兵军心,以及追兵追击,几无成功的可能性下,士卒们不会答应,牛继宗无法把宣府镇带走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