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24章

作者:瑞根

  和自己合作,永远不会吃亏,无论是哪位皇子上位,都需要外臣的支持,而自己则可以作为他用来联络拉拢这些皇子的一个最大砝码,只要他明白他的权力地位是建立在什么之上,不至于忘乎所以,那么这场交易就可以一直做下去。

  元春在这里边也能学着一些左右逢源的手段,不过这还要看她自己内心真实想法,若是真的想要抛却一切出来,自己还真得要花些心思来筹划才行。

  宝钗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妾身始终觉得云丫头不该这么命苦,自幼父母双亡,又遇上两个不靠谱的叔叔,把她弄得这般情形,二姐姐逃脱厄难,却被她顶了去,去给人续弦,遇人不淑也就罢了,没想到还卷入了这样一场灾祸中去,青春韶华,难道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凋落?”

  冯紫英也叹息,“不是愚兄没有努力,但孙绍祖是朝廷列在前几位的叛逆干犯,义忠亲王不论,除了牛继宗、王子腾、汤宾尹、贾敬、甄应嘉等几人外,就数他了,连顾天峻、朱国祯这些人都排在他其后,足见朝廷的重视,云丫头和他定亲只是京中尽人皆知,如何辩脱?这还没有算史家的史鼎史鼐这两人在南京一样是位列犯臣榜上有名呢。”

  “那云丫头岂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宝钗脸上露出不忍之色,“孙绍祖若是被擒问斩,她的结局会是怎样?”

  冯紫英也不确定,这个时代的刑罚本来就是自由裁量权范围很大,很多时候要看朝廷主事者的看法态度,有时候看似同样性质的案件,案犯处理结果却是天差地别,若是史湘云能与孙绍祖解脱婚约,倒是能从轻处理许多。

  但如何来做到这一点呢?不说朝廷是否认同解除婚约,史鼎史鼐不在,史湘云要想解除婚约,就没有长辈,唯一能靠上边儿的就是贾母,但这又隔着远了一些,没理由绕过史鼎史鼐这二人来解除婚约。

第十章 鹣鲽情深,贾琏来访

  “唯一的出路还是在解除她和孙绍祖的婚约上。”冯紫英沉吟许久,“关键是史鼎史鼐才是云丫头的最亲近的长辈,她父母早亡,唯一近亲就是史鼎史鼐,老太君都要排在后边儿去了,若是史鼎史鼐不答应解除婚约,便无法解除这个束缚,难以让云丫头脱罪。”

  “可是史鼎史鼐已经是朝廷钦犯,这种情形下论理钦犯应该没有资格在充当起律法意义上的长辈来行使权力才对,如果刑部都认为史鼎史鼐没有资格来行使这份权力,那么老祖宗是不是可以纳入考虑呢?”

  薛宝钗心思细腻,而且也非对这等事务一无所知,所说的也不无道理,连冯紫英都微微意动。

  “此事我还要问一问刑部那边,看看有没有空子可钻,你说的这个倒是颇有道理,史鼎史鼐作为干犯,便失去了宗法上的资格,那么这个长辈权力是否可以让渡给老太君,值得商榷,若是可以的话,倒是可以让老太君发话退婚,……”冯紫英想了一想,“不过即便是退婚,一来对云丫头的名声有损,二来依然无法摆脱史鼎史鼐的牵连影响,顶多就是和孙绍祖能脱干系罢了。”

  “相公,这个时候如何还能去想名声和影响?云丫头能保住性命之后在来考虑其他也不为迟,她若是被列为孙绍祖一家人,孙绍祖开刀问斩,她多半也就是落得个赐死,现在脱了这层关系,无外乎就是徒刑流放,总能保得性命为上。”宝钗跺脚道。

  “也是。”冯紫英一想也是,能保住性命再说其他,徒刑和流放都还有圆转余地,日后再来慢慢想办法也不为迟,至于说史湘云的名声,这都进了大狱这么久了,还能有什么名声?这等情形还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么?

  “那相公只怕要抓紧时间去过问一下此事了。”宝钗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也是一个心善记情的,自己和黛玉现在都已经有了好归宿,连三丫头现在都出狱了,看这样子也不可能再有多么糟糕的结果,原来在大观园里走动最为亲近密切的几人里,就只有史湘云现在身陷囹圄,生死难测了,如果能够拯救出来,宝钗自然是要不遗余力的。

  “嗯,走之前我肯定会去过问,但是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走之前办妥此事了,不过就算是我走了,我肯定也会安排合适人选来盯着此事办理,方叔就在刑部,这桩事儿总归要落在他身上。”冯紫英看了一眼宝钗,“妹妹就尽管放心吧。”

  “那妾身就先替云丫头多谢相公费心了。”宝钗盈盈起身,含笑福了一福。

  冯紫英也笑了起来,“妹妹却还和为夫这般客气起来,若真是要谢为夫,那还不如夜里多努力一番,好早些替为夫生下一男半女才是正经。”

  一句话就让宝钗破了防,脸颊有如火烧,霞飞入鬓,不过宝钗好歹也是和冯紫英做了这么久夫妻了,这面前又只有香菱这一个知根知底的贴身丫鬟,想到丈夫要不了多久就要离京,心中自然也还是舍不得,也强自壮胆回嘴道:“那要看相公自家了,这两日相公怕是有心无力,等两日妾身一定扫榻以候。”

  这一句“扫榻以候”出口之后,宝钗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而冯紫英也是心中痒痒。

  昨日在黛玉那里便没能尽兴,黛玉玉瓜初破,初承恩泽,哪里经得起折腾?自己也只能强忍怜惜,现在看着宝钗这般羞怯模样,想到黛钗并蒂,媲美双飞,冯紫英哪里还能忍得住,起身便在宝钗和香菱的惊叫声中,抱起宝钗便往屋里走。

  被冯紫英如此粗鲁莽撞的抱着便往屋里走,无异于白日宣淫,若是以往,宝钗是断断不肯的,但是今日却不同。

  一来相公昨日才临幸了黛玉,今日这般急色地想要要自己,分明是昨日未能满意,宝钗自然也存着想要把黛玉比下去的心思,二来也念着相公要不了多久就要离京,这一别只怕就是经年,自己至今尚未有孕,若是能借此机会怀上,那也是一件美事儿。

  所以宝钗也只是忸怩假意挣扎一番,也就任由丈夫抱着自己入内,这却是把香菱惊得张大檀口不敢置信,什么事儿奶奶也变得这般豪放起来了?

  宝钗的曲意逢迎倒是让冯紫英有些意外之喜,以往这种情况是万万不可能的,但今日没想到宝钗只是略微推拒了一下就从了,任由自己把她抱入卧房中,而一双胳膊更是勾住了自己的颈项,冯紫英略感惊喜之余,也约摸猜测到了宝钗的心思,和黛玉攀比,渴望留下种子怀上孩子,都是宝钗此时最热切期盼的,自己当然不能让她失望。

  进屋便一脚把门踢得掩上,随后跟进来的香菱也只能小心地把三下五除二就被冯紫英卸掉的宝钗衣衫一一拣拾起来,红着脸替早已经按捺不住的二人拉上鲛纱帐,悄悄躲在外屋去了。

  宝钗也没想到冯紫英这般急色,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之余,也是一边迎合着郎君的恩爱,一边小声问道:“相公怎么变得如此,难道林丫头就那么不堪……”

  冯紫英也不想在宝钗面前说黛玉的情形,只能含糊其辞:“黛玉身子弱,又是初承恩泽,我也不想太过,免得她消受不起,等她适应几日也就好了。”

  听得冯紫英这般说,宝钗心里也颇为得意,在想着自己日子正好就是这几日,若是能抓住机会怀上,却也了却一桩心事,想到这里更是盘腿附身,眉目含情,只求能欢好之后得一麟儿。

  这一发便不可收拾,这拔步床也是一摇三晃,鲛纱帐更是如风中落叶,摇曳生姿,弄得香菱只能红着脸夹着腿在外间苦苦等候,又怕如宝琴她们过来,打扰了奶奶的好事儿,只能提心吊胆地在外间守着,一直到里间云收雨散,奶奶慵懒滋润的声音传递出来,香菱才悄悄蹩进去。

  香菱侍候着冯紫英穿衣起床,宝钗却还只能蜷缩着双腿在床上仰躺着,以求能最大限度地提升怀孕的几率。

  冯紫英也吩咐香菱好生侍候着宝钗,自己也和宝钗有温存了一番,这才出门。

  今晚还得要在妙玉屋里歇息,还得养精蓄锐,不能太浪了,所以在方才虽然把宝钗杀得溃不成军,但是冯紫英也是留了手的,否则夜里去妙玉屋里歇息,那就要原形毕露了。

  贾琏来的很是时候。

  冯紫英就在书房里见了他。

  得了这样一个机会,贾琏也把他自己在扬州的所见所闻,连带着扬州官府和南京方面的一些动作和举措偶都和冯紫英说了。

  扬州虽然不是金陵,义忠亲王伪朝的官员都基本上在金陵,但是从财赋角度来说,苏湖常的赋税的确有些狠,但是要论钱银的流动,金陵连苏州都不如,更别谈扬州了。

  扬州的盐商们也成为伪朝户部重点盯防对象,不过盐商们在朝中都各有靠山,伪朝户部要想拿捏扬州盐商也不容易。

  另外就是如洞庭、龙游、江右、徽州等这些商帮们,伪朝也在极力拉拢这些商人,虽然这些商人对伪朝态度表面上还是十分热情的,甚至对于对一些筹款举动都还是保持着支持态度,但是论及具体数量时,这些商人们态度又有些变化,总而言之和伪朝户部的期望值差得有些远。

  “这些商人都是些滑头,哪里会轻易就把底牌交出来,最初南京那边也不想这么早就要和这些人摊牌,但是随着陈继先在徐州那边小动作不断,弄得南京方面也有些进展,所以组建江南镇的提法就被拿了出来,但是钱银从哪里出,这个问题里就摆在明面上,最后还是不得不向这些商人伸手,……”

  贾琏谈兴很浓,对说起江南那边的情形也是侃侃而谈,如数家珍,看得出来贾琏在扬州混得还是很不错,海通银庄扬州号的大掌柜身份还是让他如鱼得水,他也很享受这个身份。

  “扬州盐商的态度最是暧昧,南京方面提出来的要求,他们也不是不答应,而是提出现在有难处,希望少一些,所以一直南京讨价还价,加上陈继先又派人来扬州谈判,这让扬州盐商更是觉得奇货可居,也趁机向南京方面要价,不过南京方面在获知陈继先也在伸手之后也是十分震怒,但是却又不敢和陈继先撕破脸,于是这两边又先撕了起来,……”

  冯紫英听到陈继先主动联系扬州盐商,就意识到自己老爹的计谋可能还是发挥作用了。

  陈继先终究还是忍不住了,开始向扬州伸手了,这应该还是孙承宗对山东发起攻势之前的事情了,这也说明陈继先也觉察到朝廷正在准备对山东用兵,所以并不看好牛继宗和孙绍祖在山东的抵抗结果。

  这是好事儿,只要陈继先动了心,无论是对迅速平定江南,还是陈继先想要趁机盘踞淮扬乃至江南,都是好事儿。

第十一章 兄弟情谊,关系复杂

  感觉得出来,贾琏在扬州还是很得势,这可能和海通银庄仍然在江南活得十分滋润有很大关系。

  没有人能忽略海通银庄这个南北通吃的金融巨无霸,明显有着深厚的北地乃至于朝廷背景,甚至可能是支撑朝廷财政的一大臂助,但是却又和江南商贾士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连南京方面也都顾忌三分,这样掌握着海量钱银资财和人脉关系通天的怪物,谁不来舔着?

  而贾琏本人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只顾着海通银庄的事儿,自己在信中和他提及的要随时关注着淮扬地区以及整个江南局势变化他还是很上心的,江南地区这种种细微之处他都能如数家珍,足见还是花了心思的。

  “朝廷拿下了夏镇,陈继先的态度以及山东那边对江南物资的需求如何解决?”冯紫英想了一想才又问道。

  “陈继先态度还是比较暧昧的,不过夏镇那边据说也开了口子,没有彻底封死从南边儿过去的货船,如粮布这一类物资肯定是卡得比较严的,但也还是有一些流入山东了,这也给了山东这边一些希望,但山东今年虽然也遭遇旱情,但是相较于北地其他省份,已经好许多了,尤其是沿着运河一线,牛继宗和孙绍祖据说还是收集了不少粮秣,足以应对一段时间,要看秋收之后的情况如何了。”

  贾琏见冯紫英问得郑重,所以也是一边思考一边回答。

  他此番回来也是身负多重任务。

  海通银庄在江南虽然未遭查封,甚至也还能开门营业,但是南京方面的态度始终模糊不清,这使得江南几个分号始终不敢像南北战事之前那样敞开手脚运作。

  如果大笔银子在分号里驻留,却突然遭遇查封,那损失就太大了。

  尤其是像扬州、苏州、南京、杭州这江南四大分号,扬州居首,平常扬州号随时都能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的调拨量,但现在锐减至几万两不到十万两,稍微大一些大的生意,就需要提前几日甚至十几日准备。

  有时候一笔一二十万两银子的贷存都需要几个分号协商,如果是贷,那就需要几个分号在一段时间内从各地凑出来,这几地毕竟还相隔数百里,要走船运过来,效率受到很大影响,安全风险上也提升不少,加强安全保卫成本又增加不少。

  如果是存,还要担心是不是南京官府设的套,刚一存进来,这边官府就上门查抄,那就成了冤大头了,这就需要对来存银的客户进行背景审查,查清楚来龙去脉,这又势必影响到一些正常生意的经营,一些生意就会流失。

  所以这种状况也让江南的生意一直处于这种艰难境地,比起前几年的情形,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贾琏在扬州这几年也奢靡惯了,娶妻纳妾,生儿育女,一大家子在扬州也算是名流了,加上京师城带来的做派,花销不小。

  这银庄生意大幅度下降,自然也会影响到他的收入,虽然至今京师总号这边没有说要缩减这些掌柜们的收入,但是那年末花红一块却是要缩水不少,这也让贾琏忧心忡忡。

  所以在冯紫英来信要贾琏帮着了解江南情况时,他也是格外上心,甚至不惜动用贾家原来在南京这边的一些人脉关系来打听消息,以求能博得冯紫英的欢心。

  他甚至还悄悄遣人先去和贾敬搭上线,到最后自己甚至也专门走了一遭贾敬那边,登门拜会了贾敬,虽然没有能得到多少有用的消息,但是这条线贾琏却不肯断了。

  贾琏好歹也是在官宦之家长大的,深知这官场的水深水浅,如贾敬这种已经做到南京户部尚书的角色,再说在朝廷那便是排在前几位的钦犯,但是一旦愿意掉头,绝对能摇身一变成为座上宾,所以搭上这条线,没有坏处,说不定还能从中谋得一些好处来。

  还别说,几番和贾敬那边勾连上,贾琏似乎也觉得这位敬大爷也若有若无地透露出一些消息,但是贾琏却不敢相信,只能先听着,此番回来他也就是想要把这些情况和冯紫英说一说,以冯紫英的睿智,自然是能判断出这些消息的真假和贾敬的用意来的。

  “宁国府那边,琏二哥你怕是也知晓了,贾珍回来了,他是主动跑回来的,现在也在诏狱里呆着,不过估计贾蓉能放出来了,……”冯紫英沉吟着道:“珍大哥还是被贾敬打发回来的,你怎么看?”

  “啊?!”贾琏也吃了一惊,他知道贾珍回来入了诏狱,还以为贾珍是在南京待不下去才跑回来,只是一直没搞明白贾敬还在得势,怎么贾珍就在那边儿待不下去了,还跑回京师来寻死,没想到是被贾敬打发回来的,心中一动,“紫英,莫不是敬大爷也有别样心思?”

  “现在江南那帮人有几个没有别样心思,陈继先都有别样心思,也就是那几个没法回头的现在硬着头皮上,其他人,还不都存着两头下注的心思?”冯紫英冷笑,“你和贾敬搭上线是好事儿,他是户部尚书,在义忠亲王面前颇为得宠,也说得上话,他既然把这些消息通过你带回来,可见江南局面的动荡,你此番回去,继续和他拉近一些,另外银庄的事儿,不妨大胆一些,我估摸着还是有些人开始看明白了局面了,弄不好就要把资财通过海通银庄来转移了,……”

  贾琏精神一振,“紫英你是说那些跳得欢的?”

  “你们近期可曾接触到这类人?”冯紫英反问。

  “嗯,的确接触了一些,以前都是从未打交道的,我都还有些纳闷儿,甚至有些怀疑是南京这边安排的陷阱,所以我才去找敬大爷打探消息,但敬大爷也是不肯回应,现在看来不回应其实就是一个回答啊,这些人看来是认准了咱们海通的金字招牌,才会走咱们的门路啊。”

  贾琏喜不自胜,如果连那些南京方面最忠实的拥趸都开始起了异心,那无疑预示着江南方面已经开始有崩盘的先兆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儿。

  “也不宜过分看重这些,这些人不过是提前来探路,南京方面还没有这么脆弱,山东局面不明朗,谁都不好说,陈继先都还有别样心思呢。”冯紫英摇摇头,“朝廷也有难处,山陕这边捅出来的大窟窿,还不知道怎么能弥补得上,如果窟窿越来越大,波及河南甚至湖广,那就真的麻烦大了。”

  “所以紫英你就肯定要去陕西那边了?”贾琏有些不舍,离得越远,联系越困难,得到冯紫英的点拨支持就越少,贾琏还是不够自信,还得要冯紫英随时书信提点着,心里才踏实。

  “朝廷大义,焉能不去?”冯紫英摇摇头,“我也知道去陕西肯定艰难,但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朝廷正需要用人,我怎么能贪恋京师繁华?再说了,我也想去陕西试一试,总要做出些像样的成绩来,让朝中那些对我不太服气的朝臣们看看才是。”

  “那愚兄要再见紫英就不易了啊。”贾琏不无感触地道:“还觉得京师已经够远了,没想到紫英却还要去更远之地,愚兄也有些舍不得啊。”

  “哪有那么夸张,也不过就是二三年罢了,还有书信可以往来嘛,对了琏二哥此番回来,荣宁贾家的情况你也知晓了,赦世伯之事怕是有些难处,且看能不能从轻发落,选个合适的流放之地,争取大赦,……”

  一说起自家事,贾琏也是哀叹连连,心有余悸,“想当初我就劝了老爷几次,但是挨打不说,还被他押着去了平安州两回,所幸我从不过问带信过去后与孙绍祖究竟有何勾当,后来老爷便另外派人去了,……”

  “嗯,此案已成定局,赦世伯怕是脱不了身,与政世叔那边的情形还不一样,虽说不及贾敬凶险,但是一番徒流怕是跑不掉的。”冯紫英也点明了说,“至于其他人,诸如老太君以及宝玉、环哥儿、兰哥儿、琮哥儿一干,我倒是想要在走之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交一笔银子,具保开释出来,……”

  贾琏也颇为感动,“这笔银子怕是数量不小吧?还有具保开释,日后只怕大理寺也还是要判的吧?”

  “左右不过是几万两银子吧,我爷给得起,总不能让我都要外放了,还要让几位妹妹心里记挂吧?”冯紫英笑了起来,“二妹妹那边琏二哥已经见过了吧,郎中说多半是个儿子,我倒是无所谓,倒是把二妹妹和家母弄得有些坐卧不安了,……”

  贾琏心中也颇为高兴,毕竟是自己妹妹替贾家生下第一个男嗣,那对自己来说也是一大利好消息,“那还是不一样,若是二妹妹生下男嗣,也算是替冯家延续香火,这头胎男嗣意义不一般啊。”

第十二章 心平气和,泰然处之

  冯紫英看着面如冠玉眉飞色舞的贾琏,面色平和,但是内心却有些尴尬。

  这算起来头胎男嗣却是王熙凤生的虎子才是啊,现在虎子都半岁了,若非自己要外放陕西,等几个月就能听得他叫爹娘了。

  “紫英,老祖宗和太太以及宝玉他们的事情就劳烦你多费心了,我现在的身份也有些尴尬,不好在京师城里公开抛头露面,老爷安排我去平安州的事儿虽然我问心无愧,但是也不知道龙禁尉和刑部那边怎么来看待,万一被拿住了脱不了身,反倒是一个麻烦了。”贾琏叹着气道:“只是我为人子,不回来看一趟委实说不过去,但回来了却又帮不上多少忙,还得要靠你来多辛苦了。”

  “琏二哥何出此言?你我兄弟,何分彼此?”冯紫英笑着道:“你的事就是我的是,贾家的事儿就是冯家的事儿,二妹妹都怀了我的孩子,宝钗和黛玉要说也都是贾家至亲,在府里住了这么久,感情深厚,便是小弟也在府里叨扰甚多,出手相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贾敬和赦世伯、政世叔以及王子腾等人牵涉事宜太过于严重,小弟也不可能违反朝廷法度,只能尽我所能替他们开解了,……”

  “紫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听鸳鸯和平儿说你为贾家所做的一切,让愚兄都颇为汗颜,珠大嫂子和三妹妹、四妹妹她们能脱身也全赖你的相助,若是老祖宗和太太以及宝玉他们能侥幸脱身,那贾家上下必定感恩戴德,……”贾琏又叹了一口气,“看看原来和贾家交好的其他家,一个个避若蛇蝎,……”

  贾琏这番话倒是语出至诚。

  现在京师城里本身武勋世家们现在都因为牛家、王家的率先反叛,加上北静郡王和南安郡王对义忠亲王的支持而遭遇朝廷的密集打压,即便是没有参与其中也被朝廷严密监控,活得相当艰辛。

  像贾家这种和牛王两家都有亲缘关系,来往密切的武勋家族,又还有贾敬、贾政这种家族嫡支子弟附逆,谁还敢轻易来往?

  所以当贾家一朝被朝廷处置时,几乎是人人噤若寒蝉,在朝中连一个帮忙说话的都没有,下来之后,更是纷纷断绝和贾家的关系,深怕牵扯上瓜葛脱不了身,也就只有冯紫英仗着有特殊渊源才敢在其中帮忙周旋,替贾家缓颊,即便如此,冯紫英也还是遭受了不少来自北地士人的批评。

  好在冯紫英的两房妻室加几房妾室都和贾家脱不开关系,而且这都是贾家出事之前就成亲或者订亲的,所以这出头露面帮忙斡旋也说得过去,不至于招来太大的攻讦。

  但站在贾家的角度来说,冯紫英这番表现的确称得上是至情至性了,这年头,有几个能够无视家族利益和自身前途来干这种事情的?至于说姻亲关系,那算什么,关键时候便是父子兄弟亦可抛下,遑论这等关系?

  “琏二哥,这番话就不必说了,再说反倒让小弟惭愧了,小弟也只能做到力所能及之事,其他也的确力有未逮了。”冯紫英脸色复杂,“像荣宁二宅被发卖,那寿王便抢先买下,准备拆掉,小弟实在看不下去,这也算是小弟回京之后经常去所在,也寄托了小弟这么些年来的美好回忆,加之宝钗、黛玉和二妹妹她们都甚是怀念,所以小弟才冒昧买下来,……”

  “嗨,紫英,这事儿你做的好,愚兄甚至都还担心你因为此事恶了寿王殿下呢。”贾琏对此倒是毫不在意,“愚兄相信老祖宗和老爷太太他们肯定也是乐于见到此情形的。”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回京师了,而且他也不认为宁荣街所在的金城坊是什么好地方,太偏,而且周遭所住的人也非富贵,远不及南熏坊、大小时雍坊、保大坊这些才是京中豪门喜欢选择的区域。

  别说现在贾家一蹶不振,就算是日后贾家真的有机会重新振兴起来了,也完全可以选择更好宅子买下,或者购地重建就是,何必非要去惦记那宁荣街?

  冯紫英年纪轻轻,却是个有些念旧的人,他要买下来,愿意改建过后作为他冯宅所在,那也算是一桩好事儿,总胜过被外人买下拆得七零八落,不复旧颜,那才更让人难受呢。

  现在起码大部分旧宅还在,而且甚至贾家还有人能光明正大住在里边,这也算是一个安慰吧。

  得到贾琏的这般态度,冯紫英心里更踏实一些,虽说这怎么看都有些像是“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一般,但如果仔细一想就能明白,即便是冯紫英不买下来,朝廷发卖,总归要卖出去,被别人买下来,说不定就真的拆得一干二净,再无复有原来模样,那才更让人扼腕遗憾呢。

  “琏二哥这般说,我心里也稍微踏实一些,我把这个情况也和老太君他们说了,他们也都支持,不过琏二哥是长房长子,你能知晓明白,小弟心里也更坦然。”冯紫英唏嘘道。

  “紫英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谨小慎微起来?这是朝廷发卖,你不买下来,也得被别人买下,就算是发卖不掉,那也是被朝廷没收了,说不定哪天就拆解随意赏赐给哪个有功之臣也不一定,反正是肯定不会回到贾家了,贾家现在也没有资格去住这等宅院了。”贾琏颇为感慨,“你就莫要为此感触了,此事我心里有数,大家都明白。”

  “也罢,我也不再为此纠结了。”冯紫英摇摇手,“对了,琏二哥回来,可还有其他安排?听说琏二哥这两年在扬州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事事惬意顺心,儿女双全,皆大欢喜,那小弟可真要道喜了。”

  一说起此事,贾琏便是眉花眼笑,连连点头,“呵呵,紫英这么一说,愚兄倒是却之不恭了,嗯,小妾生下一子一女,现在正妻也怀有身孕,年底就要生产,……”

  “哦?”冯紫英都忍不住要挑眉毛了,贾琏在信中倒没有提及此事,没想到这才两年,贾琏居然儿女双全不说,现在连正妻也都怀上了,平儿不是说贾琏是银样镴枪头,床上小旋风,在王熙凤那里都是三五下便败下阵来了么?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般厉害起来了?

  但转念一想,这床笫功夫和能不能让女人怀孕还是不一样的,三五两下缴械但一样也能让女人怀孕,这不矛盾,另外王熙凤那一身媚骨天成,自己都喊吃不消,贾琏招架不住也很正常,换个男人恐怕也一样。

  见冯紫英意似不信,贾琏也笑着解释:“愚兄在扬州,娶妻之前便纳了两房妾室,娶妻之后又纳了一房妾室,现在也算是一妻三妾,虽然比不得紫英你,但也算是家室和谐了。”

  冯紫英点了点头,看来自己还是要努力了。

  自己现在是三妻两媵四妾,这还没算晴雯、金钏儿、香菱、司棋、云裳这些收了房的通房丫头,可至今为止,加上王熙凤生的这个和迎春肚子里怀上的,也才三个,居然只能和贾琏这个银样镴枪头打个平手。

  不对,人家贾琏还有巧姐儿这个女儿,比自己还强,自己这也太逊了,还的要加紧努力才是,便是去了陕西也不能松懈。

  “对了,琏二哥,你这趟回来可曾见到巧姐儿?”冯紫英假作不经意地问道。

  “唔,还没有见着,倒是平儿和我说了,巧姐儿现在跟着林之孝家的,在天津卫那边儿,听说凤姐儿现在找了门营生,永平、天津、沧州和京师这边来回跑着,成了大忙人,林之孝和王信都在帮她四处奔波,倒是让愚兄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