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828章

作者:瑞根

  惜春和自己奶奶格外亲近,如探春与林黛玉格外走得近一样,贾家这几位小姐面临的情形都很糟糕,现在案件尚未有定论,但是这附逆之罪罪名套在身上,她们就只能以犯妇的身份这样一直拖着。

  可探春和惜春年龄都不小了,论理都该嫁人了,但以她们犯妇身份,谁敢娶她们?谁愿意娶她们?

  便是做妾,这官宦人家也不会娶这种犯妇,那会牵连影响到自家前途,就像当初林如海在教坊司里看上了同样也是犯妇身份的妙玉母亲,那也不敢带回家中做妾,一直拖到事情淡化了,才敢把这事儿公之于众。

  “可是奶奶,现在四姑娘能给相公做妾么?”晴雯连连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啊,爷马上就要离京赴任了,四姑娘这犯妇身份一时半刻还解脱不了,便是郎有情妾有意,也不能玉成好事啊。”

  沈宜修笑了起来,这晴雯跟了自己这么几年,话语倒是学得不差,郎情妾意,玉成好事,这些词儿都能用上来了。

  “小蹄子,你爷就那么饥渴,什么叫远水解不了近渴?”沈宜修嗔怒道:“话都不会说,惜春若是有意,倒也不急在一时,我看这探春和黛玉交好,这也是有心,所以啊,咱们冯家和贾家这层关系还真是越织越紧,那惜春进咱们长房也就没什么大部咯啊,至于说时机么,可以再看一看等一等,相公那边肯定也有对策,不过惜春这边儿倒是可以先摸一摸底。”

  妙玉的“神来之笔”也同样在二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无论是宝钗还是宝琴都感到惊讶,不是说好让岫烟跟着去么,怎么突然间妙玉又要去了?

  对妙玉,宝钗和宝琴的印象都不太好,骄矜倨傲,自命清高,好在没多少交道,即便是同住在大观园里,见面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多,所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现在本来是宝琴跟着去陕西肯定就是要以宝琴为主的,尤三姐不用说,岫烟为辅,现在骤然冒出来一个妙玉,这谁为主谁为辅?

  关键是这妙玉的脾性宝钗宝琴都隐约有所知晓,那是一个古怪性子,肯定会出幺蛾子,而且岫烟和妙玉交好,两人在一起,再对线宝琴,这可别弄得后宅不宁,让冯紫英这一趟外派还得分心来管后宅的破事儿,那就成了笑话了。

  宝钗平静地瞥了一眼宝琴,“也没什么大不了,妙玉性子虽然古怪,但是有岫烟在,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姐姐,这不是妙玉的问题,而是这三房,林姐姐是怎么想的事儿。”宝琴压抑了一下内心的火气,面色不虞,“不是说的好好的,让岫烟去么?怎么又反悔了,妙玉和岫烟都要去了,相公去陕西也就是一两年吧,至于这么多人都要跟着去么?是不不放心谁么?”

  宝钗皱了皱眉,“不是说是妙玉主动想去的么?或许是觉得岫烟走了,她在这边一个人太孤单无趣吧。”

  “姐姐,你信么?”宝琴悻悻地道:“不经过林姐姐同意,妙玉就能自作主张?这还有没有规矩?反正若是没有姐姐同意,我是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还有,妙玉主动要去,就因为岫烟要去?怎么就孤单了,她现在嫁了人,该琢磨如何侍奉好翁姑,管好自己身边人,这才是正经事儿,她原来不是一直装模作样不肯嫁入冯家么?怎么这一夜过后,就还舍不得相公了?这未免太蹊跷了吧?”

  薛宝琴的话字字一针见血,让宝钗都不好反驳。

  实际上宝钗也有些怀疑妙玉突兀地要跟着去陕西,是不是得了黛玉的授意,以妙玉的性子,似乎没这么多心计来考虑这些问题,要跟着去陕西的目的何在,这些都是值得怀疑的,但若是要说黛玉在这里边要有什么深意,宝钗又觉得不太像。

  妙玉是个不通世务的性子,论机敏世故,根本没法和宝琴比,就算是加上岫烟,也很难和宝琴抗衡,而且真要闹出什么来,妙玉和岫烟肯定也讨不了好。

  怀疑归怀疑,但宝钗也不会因此而去大动干戈,相公此番去陕西是做大事儿,谁要拖后腿,那绝对只会得不偿失,宝琴明白这个道理,若是妙玉不懂这个,而是过去之后招事儿惹事儿,那反而不是坏事儿,只会让妙玉和岫烟在丈夫的心中地位下降。

  “行了,宝琴,你也不必计较这个了,做好自己的事儿,我相信相公心里都有数,妙玉要去就让她去,看她究竟能做出多大的事情来,真要做得好,那也是好事儿,做得差了,也能让相公心里有一个数,对咱们只有好处。”

  薛宝钗端起枫露茶抿了一口,“去了陕西,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明白了。”

  宝琴意尤不甘,“我倒不是怕她去,去了又能如何?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挺没意思,何苦这样搞偷袭?又或者这样苦心孤诣地防着谁,有多大意义?”

  宝钗知道宝琴这话还在暗指黛玉,她倒是不觉得黛玉会这样做,多半还是妙玉自己的意思,只是这个女人素来无脑,不知道怎么就还把相公给说动了,弄得她都不好多说什么。

  冯紫英自然不清楚因为妙玉的一个突发奇想要去陕西,会在长房二房引发这么大波澜,便是黛玉都觉得惊讶无比,怎么一直和冯紫英格格不入的妙玉现在变得这么热切了?

  不过黛玉倒是不太在意这一点,甚至乐见其成,要去就去呗,反正都是自己这一房的,有岫烟看着,妙玉也不会翻出多大风浪来,万一妙玉去了陕西怀上了孩子,生下一儿半女,那也是三房这边的,自己这个当嫡妻的,也有面子。

  黛玉可是从来不觉得妙玉能在冯紫英那里分自己的宠,她有这个自信。

  也幸亏岫烟身子不方便了,让冯紫英终于可以喘息一口气了,头一夜的在妙玉这里的一番恶战,固然是酣畅淋漓,让他也尝了个鲜不说,也让他有点儿疲惫了。

  连续的“鏖战”,再说有绝艺在身,但是也需要张弛有道,正好岫烟身子不方便,可以放心大胆地搂着岫烟睡个安稳觉。

  到这个时候冯紫英终于觉察到了女人多了的麻烦,也不知道京中那些个家中妻妾成群的官员是怎么挺过来的,自己的身体经过锤炼和精心打熬,不说夜御十女,但是也有连续作战的能力,可那些官员呢?

  想到这还有鸳鸯、平儿,眼巴巴地盼着,冯紫英都觉得心虚气短,美人恩重,自己又何尝能辜负她们?

  可自己这边才娶了黛玉妙玉和岫烟,平儿和鸳鸯似乎就只能放一放了,平儿还好说,反正要跟着去陕西,但是鸳鸯却要留下来,这一去可就是一两年,说不得就得要给对方一个交代吧?

第二十一章 穿针引线,偷梁换柱

  冯紫英是把方有度叫到自己府上来商议的。

  在走之前,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一个了断,像贾家一大家子人都还在诏狱中,现在也没有一个说法,类似的情况在诏狱、刑部大狱和顺天府大狱里边都还不少,南京反叛,义忠亲王另立山头,京中太多被牵扯进去的了,类似于贾家的这种情形比比皆是,说句不客气的话,根本就处理不过来。

  当因为贾家的一门二国公,加之贾敬身份太过显眼,贾赦又牵扯到和边墙外的蒙古人走私禁运物资一案,所以才会一拖再拖,否则如果没有这二人的案子,单单是因为和王子腾的姻亲关系和贾政在南京挂了个闲职,早就可以找门路具保开释,先行放出来了。

  “紫英,你这还真是美人恩重,义不容辞啊。”方有度笑得很猥琐,难得让冯紫英求上门来,他可要好好显摆一番,“你就不怕影响你的名声和仕途?”

  “能影响多大?”冯紫英很淡然地道,“都知道我娶了薛家女和林氏女是贾家的姻亲,都察院难道还能以这个弹劾我不成?纳了贾氏女为妾,那也是贾家犯事儿之前,还能追溯不成?一个妾室而已,都察院还不至于这么无聊和我过意不去吧?”

  被冯紫英两句话就堵得说不出话来,方有度喘了一口气,不满地道:“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找你来就是想要问问,这等附逆案子,我看刑部手里边一大堆,现在诏狱、刑部大狱和顺天府大狱都装不下了,连宛平县和大兴县两县的牢狱里都装上了,这样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我知道你们刑部内部也在评估和研究该怎么来处置,所以才会让你来问一问,刑部有没有一个大概的处置方略了?”

  冯紫英开诚布公地把话题抛了出来,看着方有度。

  方有度从考中进士之后观政就在刑部,三年观政期满,刑部对其表现很满意,尤其是其在观政期中在《内参》上撰写了好几篇关于大周律法方面的文章,而且引经据典地分析了好几个案例,得到了刑部几位大佬的认可,尤其是几位资历颇深的清吏司郎中,都很看好他。

  所以留在刑部之后,方有度也更成为刑部内部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刑部在老六部,现在是七部中排名靠后,名义上只比工部和商部略好,但实际上工部油水很大,商部现在分了户部一部分权,而且还承担起了发展经济的职责,所以甚至比工部还受欢迎,所以刑部实际上是和礼部在实权上都位列后列的。

  不过刑部在涉及具体个案上的权力还是相当大,尤其是近期因为义忠亲王的反叛导致拂逆案大增,所以使得刑部几个清吏司里都是人手不足,方有度也在其中被抽来抽去到处救急,冯紫英找到他还真的找对了人。

  “紫英,你倒是瞅的准啊,知道刑部和龙禁尉现在也在扯皮,大理寺那边也觉得头疼,附逆案最麻烦的就是这逆都还没有处理,你怎么处理拂逆的这帮案犯?”方有度侃侃而谈,“这是一个因果原因,按照惯例,附逆案都是要先把叛逆反叛案先定下来,判了之后,再来议决这附逆的案犯,但现在这要惩处叛逆们,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这都小半年过去了,京中各家大狱里人满为患,这还是前期已经开释了一部分关系不深的人员,可根据朝廷现在的形势,刑部也在评估,估计今年年底之前怕是南边儿都难以有一个结果,而且就算是评定江南,也要首先审理那些逆贼,……”

  方有度冷笑了一声,“这南京逆贼一样搞起来了六部都察院,尚书侍郎御史们一大堆,他们这一年里的所作所为,都得要一一论处,还有军中的武人,以及江南地方上这些官员,所以这一算下来,这些叛逆案子要处理完没有一两年都不行,真正要论及附逆的案子,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明后都未必能办得下来。”

  “所以你们刑部现在也觉得棘手?那有没有考虑采取具保开释先把人放出去的想法?”冯紫英点头,“像贾家这一类的案子,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不痛不痒,味如鸡肋,方叔,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好?”

  方有度沉吟不语。

  这类案子的确不好处理,若是其他案子,倒也好说,但是恰恰又是附逆类的,可上可下,很容易授人以柄,尤其是如果这个附逆的逆日后真的被重判,那附逆的自然也就会水涨船高,也不会轻,现在就要处理,的确有风险。

  具保开释看起来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一个案子拖上几年都不判也未免太离谱,只是遇上义忠亲王反叛和南北对峙这种情形,整个大周朝也第一遭。

  “我觉得还是要分开来处理,如果像那些不过是和南京那边有些亲属牵连,并没有真凭实据有附逆之举的,可以尽早处置,具保开释便可,如果事后查出来真的还有其他牵连的,再来重新追究也并不不可;如果是本身原来就有不轨行迹,再有和南京那边不清不楚的勾当,那可以继续监禁;而一些基本上可以敲定附逆罪行的,也可以现在就判决,免得搁在狱中,弄得人满为患,而且也容易导致疫病蔓延,真要死上几个,也对朝廷声誉不利。”

  方有度的这个分类处置建议倒是让冯紫英有些意外,但仔细一琢磨,觉得方有度显然是替自己考虑过的。

  贾家的情况也可以分类处置,像贾母和王氏这些牵扯不深,甚至包括宝玉、贾环这些都可以具保开释;像贾珍这种就只能继续呆在狱中了,贾敬实在太招眼了;而像贾赦、史湘云只怕就可以尽快判决了,贾赦的事情很容易查清楚,而史湘云是孙绍祖的订婚妻子,也可以依据这一关系来判决处理了。

  “那方叔,你是否能向你们刑部提出这样的建议呢?”冯紫英问道。

  “我可以建议,但是这需要一个契机。”方有度沉吟着道:“比如狱中爆发瘟疫,又或者狱中已经无法装下,必须要处理一批,紫英,这个事儿你自己就可以办,顺天府大狱早就摩肩接踵,这瘟疫一旦爆发,那就是一场灾难,山陕疙瘩瘟那么厉害,很难说会不会传递到京中来,现在防患于未然很有必要,……”

  冯紫英心领神会,只要顺天府向刑部提出来大狱再无法容纳人犯,那么其他地方也都差不多的情形下,恐怕刑部就不得不讨论此事怎么做,这也就给了方有度的机会了,这厮也是抓住一切机会来展示自己,但不得不说,选得恰到好处。

  “方叔,我再问一个问题,如果我想把史家大姑娘也具保开释出来,如何操作?”冯紫英终于问及关键问题,这也是黛玉和探春以及宝钗都屡屡向他提及的问题,史湘云的性质和其他人不一样,要想解决史湘云的问题,首先就要解脱这桩婚姻束缚。

  方有度略感吃惊,随即又反应过来,连连摇头:“紫英,你切莫为此昏了头,史家大姑娘是和孙绍祖牵扯上订亲的关系,谁都无法抹杀,你想要做什么?切莫自误啊。”

  “行了方叔,我难道还不知道其中利害么?”冯紫英再问:“可我就想要把史家大姑娘解救出来,她的婚姻不是只订了亲,没有正式成亲么?如果能退亲悔婚,是否可以脱责?”

  方有度看着冯紫英,神色复杂,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勉强道:“解除婚约简单,可刑部又不是傻子,岂能不明白解除婚约的目的?”

  “明白又能怎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史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难道非要等着朝廷判决下来,以身试法,才符合大家的心意?”冯紫英反问:“我只问,这么做,刑部那边是否会认可?”

  方有度思考了一阵,“理论上是没有问题的,退亲悔婚,解除婚约,固然受人诟病,但是这等事关身家性命的问题上,这么做无可厚非,只是紫英,你牵扯进去就没有必要了,这肯定还需要有人来推动,……”

  “可我不出面,刑部里边谁会来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冯紫英苦笑,“反正我也要走了,就来背一背这个骂名,无外乎就是我好色如命,自甘堕落罢了。”

  方有度见冯紫英自己主动认领了这个名声,也是摇头叹息,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

  “也罢,也罢,此事我就来帮你摇旗呐喊吧,具体运作须得要抓紧才行,我知道你的想法,无外乎就是用贾家老太君来充作长辈,而史家史鼎史鼐本身就是钦犯,其权责可以转移,这个具体操作我来替你办理,……”

  冯紫英这才满意地拍了拍方有度的肩膀,这才是好兄弟,也不枉自己做了这么多铺垫,总算是让这厮明白自己的目的了。

第二十二章 人脉铺展,战意熊熊

  方有度走了,但冯紫英却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就能办成。

  贾家是武勋四王八公中的顶流一层,虽说没落了,能发挥的作用和影响力也远不及北静郡王和南安郡王和镇国公牛家以及王家这么大,但一门二公,多少也是京中名门显贵,现在贾敬和贾政都在南京为官,哪怕贾政交了投名状,贾敬也在暗通款曲,但是外边儿却不知道啊。

  这要轻易就把人放出来,如何向世人交代?又如何能让其他还被羁押的这些附逆干犯们心服口服?

  方有度能寻个由头建议发声,但是他还没有那个能耐推动这样一桩事儿就趁势而动,这得有强力人物来推动,冯紫英也都还做不到。

  毕竟这是三法司内部事务,须得要各方面都要打点到位,达成一个妥协平衡。

  冯紫英也不愿意因为这桩事儿就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在自己可能要离京的情况下,难免自己人一走,就有人在背后开始插刀子翻旧账,就算是齐永泰和乔应甲他们能保得住自己,但肯定会有隐患。

  这不是简单的坏名声那么轻巧,而是容易授人以柄,所以冯紫英才要把方有度叫来,商量着要从律法体系角度上来把自己给摘出来,以免后患。

  方有度还是有货的,在刑部浸淫了这么几年,如鱼得水,对其内部的各种明暗规则都烂熟于胸,马上就提出了对策。

  根据案件性质和程度分成三个层面来处理,分门别类,个别处理,这样就减轻了朝廷压力,也要好推动许多。

  另外在史湘云的问题上,他也早就揣摩到了自己的心意,用贾母来解除婚约,断绝了被孙绍祖进一步拉下水的可能,至于史鼎史鼐,那就简单许多了,与排在钦犯前几位的孙绍祖不可同日而语。

  史湘云的问题的确较为麻烦,孙绍祖被列为义忠亲王麾下武将中仅次于牛继宗、王子腾和陈继先之后的第四人,在陈继先和朝廷暗通款曲的情况下,其甚至可以排在第三人,史湘云作为其未婚妻肯定是要犯,一般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脱得了身,就算是冯紫英要来运作,都得要动用不少人脉。

  可以说三法司和龙禁尉,都得要去打点游说一番。

  龙禁尉相对简单,卢嵩是个懂事的,肯定会在这等事情上帮自己一把,让自己欠他一个人情。

  刑部这边有韩爌,刘一燝虽说和自己不那么亲近,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要和自己过意不去。

  都察院那边有乔应甲,足以摆平。

  大理寺那边几位主事的自己不太熟悉,但却有一个老乡在大理寺担任寺丞,同为临清人的周朝瑞,元熙三十九年的进士,比冯紫英早两科。

  大理寺中以寺卿为尊,还有左右少卿,然后才是寺丞,寺丞位置略低了一些,但也算是要害人物了。

  周朝瑞也是临清人,周家也是临清大户,和冯家素有往来,不过周家是诗书传家,冯家武勋贵胄,所以原来虽有往来,但是交情不深,一直到冯紫英拜入齐永泰和乔应甲门下,才开始走动,冯紫英考中进士并入翰林院后,来往就多了起来。

  冯紫英之所以对周朝瑞有印象,还是因为周朝瑞是临清名人,和左良玉一样,都是明末临清最杰出的几个人物,他是明末东林点将录中的天威星双鞭将,而且也曾经担任过大理寺少卿,只不过在这一世中,他却早早就到大理寺任职,只不过是大理寺右寺丞。

  寺丞地位次于少卿,算是一个辅佐助理类的官员,正五品,也不低了,而且这种角色能有多大能耐,更多的取决于你在大理寺中的影响力。

  而周朝瑞也算是北地士人中的青年才俊了,比起冯紫英也不过大了十二三岁,三十出头,和原来兵部职方司现在去了重庆府的馆陶人耿如杞号称冯紫英以前的东昌府双杰,乃是元熙末期的东昌府最出色的两个青年士子。

  所以说这就是人脉,师长同学,同年同科,同乡同僚,就密织成为大周朝官场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天罗地网,要做成事情,离开了这一道道人脉,便是冯紫英有再大本事,那也没辙。

  这一天跑下来,龙禁尉、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都搞定,就是在刑部那边被韩爌又给训了一顿,自然是说自己成日里为这种事情奔波,有损形象,弄得冯紫英也只能硬着头皮听韩爌给教育了一番。

  其间也免不了要说到山陕那边形势不容乐观,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去陕西那边已经进入倒计时,虽然齐永泰他们尚未正式就此事和叶向高、方从哲他们商量,但是看这情况也就是近期的事情了。

  一时间冯紫英也有些恍惚,从进入这个世界,自己基本上就算是在京畿生活,虽然其中到了永平府呆了两年,也去了江南两趟,但是永平府其实也算是京畿,江南那不过是类似于旅行,所以已经对京中生活有了很深的感情了,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真要走出去,反而有些畏怯了。

  倒不是说怕做事儿怕辛苦,而是觉得自己都是天选之子了,怎么还要去吃苦受累,这留在京中养尊处优,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不好么?

  可现实没有那么多主角光环,就算是有,一样的服从大势。

  冯紫英也很清楚在这个时代,个人力量的单薄脆弱,自己还没有走到顶峰,那么就得要服从大局,就得要为群体做出牺牲。

  何况这去陕西远谈不上什么牺牲,在大佬们心目中这更像是对自己的一个考验、锻炼和磨砺,是为日后走上更高的台阶做好铺垫,换了别人,这种机会是求都求不来的,没理由不去。

  再说了,说不习惯,一定程度也就是习惯了这边的家庭生活,妻贤妾美,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一龙二凤,左拥右抱,恣意妄为,任我采撷,想何等愉悦?

  似乎去陕西这方面也没有多大改变,宝琴、妙玉、岫烟、平儿、晴雯,五个女人还不满足,真的要累死在床榻上不成?

  ……

  如同一头用无数兵蚁聚合起来的巨兽,贺虎臣和杨肇基的人马漫卷而来,将整个临清城包围了起来,并迅速发起了全面攻击。

  杨肇基部率先在天宁寺一带发起进攻,这里紧邻为何,也是整个临清城的最南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整个临清城的防御最薄弱区域。

  临清城北面宽厚,难免狭窄,呈一个倒三角形,而内城也在北面,所以贺虎臣和杨肇基部果断放弃了对北面的进攻,那样付出太大。

  西面一样不是进攻的好去向,卫河将整个西部切出了一段,西雁门、靖西门那边要攻下来不难,但是攻下来却又要面临这渡过卫河,如果临清守军踞桥而守,那么势必在桥两端展开激战,这对于临清城来说也是不可承受之重,其损失不可计量不说,而且也肯定会给攻击方带来极大的损失。

  所以贺虎臣和杨肇基商议之后,便是在北面和西面都采取虚晃一枪的计策,派出几百人虚虚实实地发起佯攻,这可以一定程度上牵制守军。

  无论他们认为从西面北面进攻进来的可能性有多小,但是也不能排除,万一真的被攻进来,那么四面受敌那就危险了,所以他们也不得不派出相当兵力在北城和东城防守,这对于本身兵力就不足的大同军来说就是一个考验了。

  杨肇基的南面攻势一样是佯攻,但是这份佯攻却要做得够真。

  要够真,让守城一方相信,那就只能真刀真枪真拼命。

  “火炮准备!”

  漫天的烟尘中,杨肇基披甲贯盔,眯缝着眼睛注视着前方。

  攻城战不好打,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但是杨肇基却知道,必要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他选择了沿着卫河入城处作为突击点。

  卫河从这里入城,将整个南城剖成了两片,东面是主城,而西面是副城,准确的说是算是偏远地带,他集中兵力猛攻主城这一片。

  十二门铜炮沿着运河摆开,城墙上的垛口雉堞已经溃塌了不少,城上城下的尸横遍野,这就是双方付出的代价。

  伴随着小旗挥下,早已经调整了角度的铜炮再度怒吼,呼啸而出的弹丸带着强大的动能撞击在墙头上,带起浓烈的烟尘和土灰,整个城头一阵肉眼可见的摇晃。

  杨肇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火铳队前行,为长矛队和刀盾队开道!”

  沿着运河走,地面崎岖不平,而杂草灌木早就被清理一空,火铳队并没有按照原来的阵型古板结队,而是沿着地形铺展开来,形成一个个凹凸不平的攻击战线,只不过在距离上仍然保持着固有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