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我不……”蔡金满正欲答自己不会,但马上又反应过来有些事情由不得她做主,只好轻声说道:“我回家会跟我嬢嬢说一声。”
冼耀文摘下自己的手表,递给蔡金满,“这块表是我阿妈留给我的,你先帮我保存,将来我用其他东西跟你换。”
蔡金满岂会不明白冼耀文的用意,顿时,她的心里感觉到一丝甜蜜,接过表,端详一会,把左手的钱包放进菜篮里,左手心紧紧攥紧手表。
“我,我等你。”
“我会给你写信。”
两人分开后,蔡金满没敢继续买菜,她怕把手表弄丢,脚步匆匆地往家赶,打算先放好手表再回来买菜。
冼耀文离开了巴刹,不再当他的义务摄影师,来到街上的一家咖啡馆,把胶卷交给了戚龙雀,让他送去冲洗,完事后再去华厦上演蹩脚的打听戏码。
戚龙雀甫一离开,顾葆章便进了咖啡馆,在冼耀文的身边坐下。
“先生,不知道为什么,机场的检查变严了,不但要搜行李,还要搜身。”
“可能跟这两天晚上的火光和枪声有关,武器带不走就不用冒险,找个地方藏起来,也许下次还用得着。”冼耀文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顾葆章,“你在纽约下了飞机,打这个号码,会有一个女人去接你,她会把你送去酒店,你在酒店安生待几天,少出门,实在憋不住,白天可以在酒店附近逛一逛,晚上最好别出门,我不想到了纽约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你的官司。”
“明白。”
冼耀文又拿出一封信递给顾葆章,“这封信交给接你的女人,再给她带句话,我到之前事情要办好。”
顾葆章点点头,再次说了个明白。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犹如普通的拼桌,做着自己的事。
冼耀文低头写着自己的生平简历,这是明天要让媒人带给蔡家的,蔡家大概是没有渠道了解他的情况,他也只能自我坦白交待。
一边写,他一边在脑子里划算媒人的事,请一个专门吃这碗饭的媒人容易,但不能给蔡家人带去震撼,也不能在中间作保,总会差那么一点意思,蔡家人对他不是知根知底,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
只能是丰厚的聘礼,好说不好听,蔡家人脸上挂不住。
如果有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媒人出面,性质就会改变,蔡家人给蔡金满找了一个好婆家,而不是看重彩礼。
他想请王长辉出面,但又有点犹豫,两人只是简单的合作关系,请人出面不难,难的是要欠多大的人情,他和王长辉的联系不会在橡胶园的委托后结束,后面还有漫长的篇章要写,人情是要还的,现在就欠人情有点不合时宜,也不实惠。
他纠结了,他不想愚弄蔡金满太甚,除了感情是假的,他打算其他部分做得比真的还好,尊重、地位、尽可能地陪伴、子女,一切都按照一个幸福女人该有的来,但他还是忍不住权衡利弊。
等到简历写好,他依然没下定决心,步行回酒店,打算冲个凉,洗去身上的汗味后清爽舒服中慢慢考虑。
但事与愿违。
他刚回到酒店大厅,与绑架事件沾点边的酒店前台就恭敬地叫住了他,指向一个咖啡座告知有人在等他。
对前台表示感谢后,他走向坐在咖啡座上,气度不凡的青年。
前台只是见钱眼开,收了卢岳鹏的钱为钱办事,并不是针对他冼某人,他不想打击面太大,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前台是一个普通人,看似弄死他也无人追究,其实不然。
弄死卢岳鹏,他在道义上站得住脚,弄死卢岳鹏全家,也仅是手段过狠,依然能说得过去,弄死前台就不是了,在大多数人的道德评判标准里,前台需要受到的处罚就是一顿胖揍,罪不至死,弄死就过了。
对他而言,揍人一顿毫无意义,一点闷气他会自行纾解,就让前台误以为自己做的事所要承担的后果低于预计,下一回把胆子放开,做更严重的事,最好再一次侥幸逃脱,等到第三回,大概腿就会被人打瘸了。
一介小人物,无需挂怀。
再说,新加坡是他关注的重点之一,将来他的精力会有很大的一块放在这里,如果有缘再让他关注到前台,或许前台的家人和子女会因为姓氏不好听或走路外八字错失本应该有的机会,扫把星常伴,永无出头之日。
“你好,我是冼耀文,请问你是?”来到咖啡座前,冼耀文说道。
“冼先生,你好,我是李成智,家父李光前。”
李光前一口带着吴侬软语底子的国语,让人觉得有一丝诡异。
脑子只转了半圈,冼耀文就猜到李成智会来找他的原因,很好猜,之前毫无交集的李家主动找到他,除了橡胶没其他可能。
冼耀文和李成智握了握手,“原来是李先生,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还请你再稍等片刻,我上去冲个凉,请见谅。”
“没关系,冼先生请自便。”
李成智震撼于冼耀文的反应,但保持着良好的礼仪,目送着冼耀文离开,他就回想起阿爸之前说过的话——冼耀文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单枪匹马短短几个月就在香港杀出一片天地,你刚刚毕业,还没正式开始工作,跟冼耀文这个年轻人接触一下没有坏处,多吸取别人身上的优点。
“这就是白手起家的气势?听到我姓李,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不会不知道我们李家在新加坡的地位吧?”
第183章 别了,新加坡
“是这样的,我中意一位姑娘,她也中意我,但她家里对我和她两个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想着按照古礼托媒人登门纳彩。李先生既然会来找我,想必对我的情况有所了解,正好请李先生当我的媒人,我的未来岳父岳母想知道我的情况,还烦请李先生如实告知。”
“娶妻?”李成智不敢置信地问道。
“应该算是纳妾。”
闻言,李成智差点忍不住把桌子给掀了,两人并不熟,交浅言深请他当媒人,他忍了,毕竟求亲是喜庆之事,沾沾喜气也不差,可纳妾的媒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等李成智发作,冼耀文紧跟着说道:“李先生先别着急上火,听我给你慢慢解释。是这样的,我还没出世,我并不想承认的父亲就抛弃我母亲走了,但他在走之前却留下了一门亲事。
我母亲呢,生下我不久就走了,但她有留下遗言,对亲事做了交待,说是我父亲可以负她,但我不能忤逆我父亲,对他安排的亲事要认真对待。
母亲的遗言,身为儿子我自然要听从,我不知道去哪找我的父亲,他也从来没有找过我,亲事也只能一直这么搁置着。所以,严格来说,我没有娶妻的权利,只能纳妾,但我对金满是认真的,她只需担妾之名,却享妻之实。”
听冼耀文这么一解释,李成智的脸色就好看多了,但心中对冼耀文有了一丝鄙夷,一个男人深陷儿女情长,难有作为。
“冼先生,既然如此,这个媒人我愿意当,还不知你打算如何安排?”
“先谢过李先生。”冼耀文抱了抱拳,“因为我的日程安排有点紧张,很快就会离开新加坡,所以想着把事情尽快定下来,仪式拖过后面两个月,随时可以进行。
至于纳彩的章程……哦,抱歉,忘记告诉李先生女方的名字叫蔡金满,是一位娘惹,所以在章程上我想迁就她,按照荅荅娘惹的风俗来,对这个我知之甚少,还要多仰仗李先生。”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帮冼先生请一位懂行的老人问一问。”
李成智办事很有效率,说请就请,还不到中午饭点,他就请来一位懂行的媒婆给冼耀文普及荅荅娘惹的婚俗文化。
总的来说,荅荅娘惹的婚俗没有脱离传统婚嫁的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只是融合了一些马来文化和西方文化,并且此时的荅荅娘惹婚俗依然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
荅荅娘惹非常注重门当户对,女人不会下嫁,只会攀高,且还在讲究男尊女卑那一套,在婚俗上男方享有更多的主动权,未与女方通气直接上门求亲并不算失礼,求亲就是求女方答应进入下一步合八字,女方即使答应,也可以在合八字时保持和气的前提下推脱。
这对冼耀文来说算是好消息,步骤分得清晰,先做完求亲这一步,后面的步骤拖延一段时间也不算失礼。
媒婆既然来了,顺便也就把人请了帮忙准备礼物,李成智正好撂下一句明天再过来的话后脱身。
冼耀文抽着空写了一封明天要让李成智带给蔡金满的信,大致的内容是托付蔡金满帮忙买一块够起两栋大店屋的地,一栋是他和蔡金满的未来爱巢,一栋给蔡家人居住,算是聘礼的一部分,两家住在一起方便蔡金满将来回娘家。
写完信,他跑了一趟华侨银行,办了一个两万加币的户头,存折就塞在信封里。
到了下午,他就撂下求亲的事,先去见了王长辉,在几份协议上签了字,他的那点担保买不了几个小橡胶园,王长辉不费吹灰之力就给办妥,且原橡胶园主都是选择年息,他不清楚王长辉私底下和原橡胶园主有没有抽屉协议,反正按合约上30%的利息,他还要另付律师馆5.5%的利息。
几份合约的总金额196.4万马币,律师馆一下子有十几万的入账,而他背负了将近270万马币的债务,还好是到期一笔付清,不是什么等额本息,同时,合约条款中也有规定,账没有结清之前,他想出售橡胶园只能通过律师馆,多还少补。
这样也好,一事不烦二主,后面出手橡胶园还是交给王长辉来办,或许加个价直接卖回给原主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件事办完,再办第二件。
之前他已经想到橡胶就要进入割胶期的旺季,橡胶园不能没人打理,所以,他还要再签几份协议,橡胶园交由原主继续打理,期间产生的费用他以产出的橡胶200%进行抵押,原主可以选择收胶,也可以等到九月底由他一次性支付现金。
这么一来,他也算是保住了一批橡胶工人的工作,让他们不会倒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对他而言,保住这一季的割胶期,还是有赚头的。
另外,在王长辉的不敢置信中,他又跟王长辉另外签了一份委托协议——橡胶园的总估值超过760万马币即可出售,该部分他只需留下净值710万,其他是律师馆的佣金和税务等杂费,另,超出760万的部分律师馆可留下一半。
王长辉虽然觉得冼耀文痴人说梦,但他并不介意签下这份合约,不管冼耀文所想的行情会不会发生,在出具合约的这一刻,律师馆就可以收一份委托费,他何乐而不为。
在律师馆处理完合约事宜,冼耀文和王长辉两人又去了麦志宏那里,验证对手提供的银行担保,在对赌合约上签字,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了180万的资金份额,冼耀文发现其中15万是属于麦志宏个人的。
“旱涝保收的经纪不好好做,非得自己下场赌,就算这次赌赢了又怎么样,总有赌输的那一天,一旦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冼耀文在腹诽之余,也有点惊叹麦志宏的实力,没想到这小经纪能拿出15万下注,就是不知道里头有多少钱是他自有的,要是从大耳窿那里借了钱,那他可就惨了。
嘀咕归嘀咕,冼耀文可不会推掉自己送上门的肥肉,他若是推了,麦志宏多半会咒骂他这个傻逼不识相,傻逼的肥肉给谁吃不是吃,不给老子吃,明显是搞针对嘛。
搞定对赌合约,回律师馆再签一份授权协议,冼耀文把剩余20万金额的对赌合约签字权授权给了王长辉,自此,关于橡胶的操作可以算是告一段落,接下去只需等待丰收季的到来。
晚上,在冼耀文前往彦如霜的住处之时,李家在进行着一场围绕他展开的谈话。
李成智把冼耀文关于朝鲜半岛局势的分析转述给李光前,其间还填补了冼耀文故意一笔带过却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以及他自己对于局势的分析。
[有些东西不能写,请去群里看被屏蔽的183章,剩下的自行脑补。]
李光前听过之后,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成智,你觉得冼耀文做出的分析如何?”
“今天下午,我把报纸上关于朝鲜半岛的新闻都找了出来,基本证实冼耀文所说的内容大部分属实,但我无法得出同他一样的结论推测。”
李光前和煦一笑,“小部分不属实?”
李成智摇摇头,“不是的,可能是因为我收集的报纸不够齐全。”
“那你得出什么结论?”
“我倾向于朝鲜半岛会打起来,但不敢如冼耀文般笃定。”
李光前眉头舒展,几年时间堆积的结郁一扫而空,嘴里铿锵有力地说道:“这就足够了,我一直笃定天然橡胶的行情会好转,也一次次地判断行情好转的时间点,之前我已经判断错了两次,再错一次,就是三次,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我担心自己的信心会随风流逝。
现在好了,冼耀文这个年轻人帮我重塑了信心,我欠他一个人情,将来遇到机会,可以出手帮他一次。”
李成智嗤笑道:“父亲,你的人情可等不到将来,冼耀文当场就向我讨要了。”
“哦?”李光前诧异道:“他想要什么?”
“保媒。”
李成智把求亲之事说了一遍。
“哈哈哈,这个年轻人真有意思。”李光前大笑片刻后,问道:“有没有了解过蔡家的情况。”
李成智点点头,“打听了,只是一户普通人家,家长在壳牌当一名普通员工,平时喜欢去中华游泳会会所玩牌,儿子比较争气,大儿子在英国学法律,二儿子刚刚出发去英国念医科,冼耀文看上的蔡金满只是一个普通娘惹,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长相呢?”
“非常普通。”
“这就奇怪了,他们之间之前有过特殊的交集?”李光前问道。
李成智摇头,“不太像,我派去打听消息的人碰到了冼耀文的保镖在蔡家楼下打听蔡家的消息,冼耀文之前应该对蔡家没什么了解,他和蔡金满很可能最近刚认识。”
“真是怪事。”李光前摩挲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沉思片刻,“你觉得冼耀文是儿女情长之人吗?”
“一开始我以为是,但后来一反思又觉得不像,父亲,你还记得前几天发生的枪击案吗,一辆皮卡被打成马蜂窝。”
李光前颔了颔首。
“下午我在路上遇到了家汉,这件枪击案就是由他负责,他告诉我死的是卢岳鹏和他的手下,卢岳鹏这个人之前绑架了不少富商的公子索要赎金,城里有不少人都想弄死他。
家汉刚开始展开调查,就有以前的苦主站出来阻拦,警告他不要接着往下查,说凶手是在替天行道,卢岳鹏死不足惜。”
李光前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件案子和冼耀文有关?”
“家汉说他掌握的证据都把疑点指向冼耀文,但缺少决定性的证据,只是怀疑,冼耀文入境用的是特殊渠道的外交纸,家汉没敢找冼耀文问话。”
“卢岳鹏想绑冼耀文?”
“应该是的。”
“那卢岳鹏真是死不足惜,绑架外地来的富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谁还敢来新加坡做生意。你转告家汉,结果是好的就行了,有些事不用执着于真相。”
“好的。”李成智点点头。
“保媒之事你既然已经应承,那就好好办,不要丢了我们李家的脸。”
李成智听懂了自己父亲的意思,这是让他一定要把媒保成功。
“冼耀文这个年轻人有意思,成智,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多多接触。”
李光前和冼耀文素未谋面,但听自己儿子讲述,他可以断定冼耀文绝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在求亲的背后,一定饱含着深意,他想等着看看到底有什么猫腻。
冼耀文在彦如霜这里见到了她的相好冼光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在文昌围光字辈的脸上能找到诸多相似之处,毫无疑问,冼光廉就是他要找的人之一。
光后面的字辈是“耀”,他的名字叫冼耀文,充满了文昌围特征,加上他顶着一张半唐番的脸,在文昌围是比较特殊的存在,冼光廉之前收到的家书里很可能提到过他。
但是,冼光廉在见到冼耀文之时,既没有对他的脸表现出惊奇,也没有对他的名字露出一丝好奇与狐疑,更没有出声询问他的籍贯,可见冼光廉已经不把自己当作文昌围人。
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个结果,冼耀文并不想去探究,他只要知道这个结果就行了。
橡胶操作的顺利,已经让他失去了帮助彦如霜争产的兴趣,敷衍应付狗男女几句,临走时,他把彦如霜叫到外边提点了几句,并再次提醒她小心冼光廉。
此事暂且作罢,后面会如何,一切看天意。
之后的两天,冼耀文忙于缝纫机和水仙的工作安排,求亲之事有了李成智的出面,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他的礼物蔡家已经收下,就等他空闲时进入下个步骤,不过在下个步骤开始之前,蔡家想先跟他见个面。
蔡金满给他回了一封信,大致是对自己的生平介绍,从孩提时期一直到当下,并在信的末尾处保证会把他交代的买地事宜办好。
新加坡的事情暂了,冼耀文重新踏上征途。
第184章 纽约,撒旦
走在1950年的街头,如果大喊一声“美帝国主义即将崩溃”,大概没有人会站出来反对,反倒会有人站出来声援。
战后引发的报复性消费热潮已然消减,绝大部分的美国家庭消费潜力消耗一空,尽管有不少人站出来发表中心思想为“积极消费”的言论,企图再次点燃美国人民的消费热情,但口袋被掏空的美国人只能回以竖起的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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