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玩家 第167章

作者:鬼谷孒

  “谢谢,先告辞。”

  “我送你。”

  出了惠康,冼耀文又来到陈威廉律师楼,拜托陈威廉查一下惠康的股份结构,急要。

  在港岛逗留了半个上午,冼耀文来到青年会的办公室,喝着费宝树泡的温茶,捧起报纸,一边看报一边等中华戏院的老板管中华。

  他约了管中华在半岛共进午餐,约的时间比较早,再有个把小时人就该过来了。

第256章 继园台,撩黄金荣的禁脔

  临近约定的时间,冼耀文放下报纸,打了个电话去继园街,找一个叫李志清的女人,介绍了自己,并说明下午会过去拜访。

  李志清的全名应该叫“黄李志清”,黄是黄金荣的黄,名义上,李志清是黄金荣的儿媳妇。

  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离不开女人,至少是一个女人,黄金荣能成为大亨也离不开一个女人的帮助,这个女人就是他的发妻林桂生。

  林桂生,1877年出生于苏州,18岁那年,她便来到繁华的上海,接管了其父亲在一枝春街上经营的一家叫“烟花间”的青楼。

  林桂生开青楼,与别人的思路不一样,烟花间的姑娘基本来自苏州,本人又长得年轻漂亮,生意一下子就火了起来。这还不算,颇有头脑的林桂生又联合其他几家青楼,组成了青楼联盟,这在上海滩的青楼界可谓一大创举,林桂生的影响力一下子就起来了。

  一个女人开青楼,免不了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林桂生就这样认识了当时已经在巡捕房混得有点起色的黄金荣。

  虽然当时黄金荣的影响力还仅限于巡捕房,但林桂生何等人,眼光是相当毒辣,几番接触下来就发现了黄金荣的价值,绝对的优质潜力股。

  而黄金荣对这个美貌、年轻又有主意的女人也很上心,二人你来我往一番腻歪,便确定了终身。

  与黄金荣结婚后,林桂生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中,卖掉了日进斗金的烟花间,带上了苏州的战略合作伙伴刚刚送来的“人材”之一李志清,与黄金荣在十六铺开起了夫妻店——青帮有限责任公司,注册资金5万大洋,皆林桂生所出。

  林桂生有钱有貌有才,就是肚子不争气,一直没给黄金荣怀上一儿半女,但她比较强势,声称黄金荣在外面怎么玩都行,想带回家给名分,绝对不行。

  黄金荣没法子,只好领养了一个儿子黄培均,等黄培均到了结婚的年纪,林桂生做主把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掌管黄府内务的李志清许配给了黄培均,李志清成了她的儿媳。

  黄培均的八字不够硬,命中缺福,结婚没多久就嘎了,李志清实现了人生升华,成了寡妇。

  就在差不多的时间点,快奔五的黄金荣遇到了自己的白月光露兰春,为了这个女人,黄金荣被卢小嘉好好收拾了一顿,但为了白月光,被收拾一顿算什么,为了满足露兰春当正妻的要求,黄金荣请了杜月笙劝说林桂生。

  林桂生的回答是娶露兰春可以,除非我离开。这当然是林桂生用来吓唬黄金荣的说辞,想让其知难而退,可是谁知道黄金荣居然顺杆子爬,离就离,真应下来离婚的“请求”。

  林桂生见状,不跟黄金荣多废话,直接问黄金荣要回当年入股的五万大洋,离开了黄公馆,住进西摩路的老房子,从此不再过问青帮之事。

  就在那会,露兰春才是双七年华,又岂会心甘情愿嫁给一老头,无非是惧怕黄金荣,并向往荣华富贵的日子,老夫少妻的好景并不长,结婚不到三年,露兰春遇见了自己的真爱——德孚洋行的买办薛恒。

  黄金荣心里不甘啊,自己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年轻妻子却与别的男人同居偷情,这帽子颜色翠绿翠绿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恼怒中的黄金荣派人绑架了自己的情敌薛恒。

  但露兰春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偷偷地拿走了装满黄金荣秘密的材料,并以此威胁黄金荣赶紧离婚放人,否则就曝光了他。

  黄金荣怕啊,因为这些材料一旦公之于世,那可是大地震,可不能因小失大。

  被露兰春打败的黄金荣,不得不和露兰春在法国律师魏安素的事务所协议离婚,放了薛恒,且给了露兰春一笔钱。

  要说黄金荣在露兰春一事上,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原配林桂生被自己赶走,露兰春又把自己戴帽抛弃,也够晦气。

  赶走了原配,又被小三抛弃的黄金荣,休养了一段时间,注意力转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身上,她就是儿媳李志清。

  儿子不是亲生的,儿媳自然也不是亲儿媳,黄金荣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很容易就走上了扒灰的道路。后来,李志清帮黄金荣做成了几笔大生意,让黄金荣对其刮目相看,再经过陆连奎绑架他的事件,黄金荣对李志清信任有加,让其打理黄家的财务。

  去年,上海的报纸上有几篇关于李志清的报道,说是黄金荣痛骂这个“儿媳”卷了家里所有的钱跑了。

  李志清可是跟着杜月笙一起来的香港,卷款跑路之说纯属无稽之谈,且李志清身边还带着大儿子,也是黄金荣的“孙子”,另有一“孙子”跟着黄金荣留在上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总而言之,李志清是个钞票老多的上海婆。

  冼耀文第二个电话打去了杜家,电话是孟小冬接的,也说了下午要去拜访。

  打完电话,冼耀文带着费宝树去了隔壁的半岛酒店。

  与管中华的见面过程没有任何惊心动魄,中华戏院开业之初,管中华的情怀过甚,在《工商日报》上不嫌累赘地刊登了“宣言”:

  环视本港,虽然影院林立,但我制作的影片是放映者,寥若晨星,且每只昙花一现,虽有粤语影片在此经常映现,惜以方言,限于地域性,抢代表整个国家电影。供此间公众娱乐,俾我居港侨胞,在日常生活中,于获得精神慰安之外,不忘本土文化。

  且国语统一方言,乃当前国家普施教育中当务之急,同人等更于贡献公众最高娱乐之余,以国语影片涉及各界人士研究国语之助。

  见此宣言,可见管中华没有用生意的思维去经营中华戏院,实际情况也是如此,为了推广国语,中华戏院放映影片时,会给观众发放一本小册子,上面有国语的对白,可以算是字幕党的先驱。

  只不过戏院开业数月后,国语片的上座率不高,也只好增加粤语片的排片,小册子发得更频繁,却也没有提高多少上座率,于是,又开始排西片,因拿不到最新的西片拷贝,只能放映旧片,可想而知没有多少观众会买账,生意没有明显的变化。

  倒是教会学校的修女会带学生进行包场,寓看戏于学习。

  管中华情怀为先,生意不好又是病急乱投医,悍然不顾初心,中华戏院对于观众来说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位,自然没多少人乐意光顾。

  生意没起色,当初的合伙人就闹着退股,管中华囊中羞涩,急需冤大头垫坑。

  冼耀文了解了情况,便知中华这块牌子是留不住了,改个名字是最容易让观众意识上将新戏院与老戏院分开看待的方式。问过管中华,得知他有清盘之心,便相约改日去实地看看,估个价,只要戏院,人不要。

  生意人可以讲情怀,但得放在生意做起来之后再讲,而且,情怀不能与生意之间存在冲突,管中华明显不是冼耀文想要的人才。

  与管中华聊完,冼耀文坐车来到电照街,在接壤继园街的路口下车,带着费宝树走上继园街。

  继园街所在是继园山,既有蜿蜒的行车道可以直上山顶,也有掩藏在木棉树之间的青石阶。北角是文青之地,继园山是文青中的文青,冼耀文也想文青一下。

  八月,已过木棉树飘絮的时节,只有一些开晚了的木棉花,错过了变成棉絮的最佳时间,待到这时从枝丫上飘落,被风带着漫天飞舞。

  高跟鞋踩踏在青石阶上,嗒嗒声惊吓到山滑蜥,扭两下身躯,长出四只脚,变成四脚蛇,扭着躲进树叶掩盖的泥土里。

  风,吹拂,叶,遮阳,天气不热。

  冼耀文走在前面,他今天特意穿了一件亚麻长衫,灰蓝色,干净素雅,嘴里叼一根如香烟粗细的雪茄,嘴里吐出的白雾擦着脸颊飘向后方,无时无刻不在挥洒浪漫与傲骨。

  戚龙雀走在侧面,眼珠子非常忙,时刻转动,观察岔路口以及可能会出现人的地方。

  费宝树落在后面两三级石阶,目光平视之处恰巧是冼耀文的臀,风不定向,时而往前吹,时而往后,长衫的衣摆时而随风飘舞,时而被拉进小腿之间,圆翘的臀部曲线一览无余。

  男人喜欢看女人的臀,反之亦然。

  费宝树的目光紧紧盯着,一刻未曾离开。

  冼耀文那天在办公室的大胆行为,将费宝树的心如止水撕开了一道口子,那晚她许久无法入眠,那晚她做了一个美梦,翌日一早醒来,衣服、床单满满泡了一盆,她冲了个凉水澡。

  这两天,她将压在箱底的一个笔记本拿了出来,笔记本是她无意中获得的,上面抄写着一个叫冈本加乃子的女人撰写的故事《老妓抄》,讲述老妓园子包养年轻男人柚木的故事,年迈的园子无条件为柚木提供物质,在他身上获得了激情,并重新焕发了渴望已久的青春与活力。

  她沉迷于故事里,将自己代入园子,幻想自己与一名年轻男子发生一段诡恋。

  欲望之水是不能堵的,只能靠疏导,这一点大禹在几千年前已经明白,费宝树几年来都在克制自己的原始欲望,用水泥堵住钥匙孔,也远离钥匙聚集的场合,原本一切安好,谁知,一把万能钥匙出现在她眼前,之前的克制都成了徒劳。

  来到一块停脚歇息的大石阶,冼耀文止住脚步,拿掉嘴里的雪茄,扔在地上用鞋尖碾了碾,确认一眼,见不到火星子,他才将头抬起,看向山顶处的继园。

  七八年前,陈济棠的兄长陈维周在山上买了一大块地皮,兴建了私人大宅继园。建筑非常别致,外形四四方方,仿如一座中古欧洲的城堡,可是四角的绿瓦飞檐,以及镶有汉白玉、栏杆的回廊,红砖砌成的围墙,则又是纯粹的国风。

  建筑占地面积很大,据说陈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住在里面。

  看着宅子,冼耀文脑子里想象着内里的布局,下意识构思起攻入计划,二层的回廊,凸出的窗檐和窗台,还有栏杆下的雕花都是败笔,无需借助工具便可以轻松爬上去,四个人上楼分成两队,四个人在楼下把控四角……

  呃,冼耀文意识到自己在煞风景,赶紧停住遐想。

  继园台已经隐隐在望,冼耀文不准备多浪费时间,继续迈着步子往上。

  一声叹息,费宝树跟上。

  须臾之间,冼耀文已来到继园台,走上宽阔的楼梯,来到一扇房门前,按响了门铃。

  嘎吱,木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矮小的老太仰头看向冼耀文的脸,问道:“侬寻啥宁?”

  “我找李女士,之前打过电话。”冼耀文淡笑道。

  “冼先生?”

  “对,是我。”

  老太转脸朝屋里的方向喊了一句,得到回应后,将大门打开,让冼耀文进入。

  冼耀文让戚龙雀在外面等,他带着费宝树走进屋里,入眼一排三个竹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地板上,向前,越过书架,来到一片宽阔的区域,靠墙又是一排书架,中间摆着茶几、沙发还有坐在上面的女子。

  窗户大开,窗外一阵微风吹来,窗帘摆动,几缕阳光洒进室内,聚焦在女子手里捧着的袖珍书上,很厚,有一根无过滤嘴香烟的高度,很小,长度不及一根过滤香烟。

  瞄一眼,看书页上的小字内容,应该是一本辞典,冼耀文刚好见过,认出来是一本《五用小辞典》。

  咔嚓,他的遐想碎裂,他刚刚以为又遇到了刘荣驹之外的意外,见到辞典,显然不是,书架上的书籍大约是客厅装饰的元素之一。

  冼耀文想要打量女子的脸庞时,女子合上了辞典,抬起头将面庞送入冼耀文的视线。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因为胶原蛋白的流失,下巴显得有点尖,趋向锥子脸,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很小巧,置入一张小巧的脸,非常之合适,时光倒退二十年,是一个标准的江南美女,现在,看眼睛就够了。

  一双写着长篇宅斗故事,宠辱不惊的眼睛,正适合聆听冼耀文现编的故事。

  “冼先生?”

  “是我,李女士你好。”

  “请坐。”李志清邀着冼耀文和费宝树坐下,随即问道:“冼先生想喝哪种茶?”

  “都可以。”

  “我习惯喝红茶。”李志清在她的大腿下一摸,一个烟盒带着一个打火机出现在手里,另一只手拿走打火机,拿着烟盒的手打开盖子,将里面的烟亮给冼耀文,“冼先生,抽烟吗?”

  冼耀文摆了摆手,“我只抽雪茄。”

  “不抽烟好,我抽了好多年,想戒也戒不掉。”李志清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上,缓缓吸了一口,看向费宝树,冷淡地说道:“这位女士怎么称呼?”

  “费宝树,友谊置业的助理总经理。”冼耀文回答道。

  这场会面,费宝树只需坐着当背景板,冼耀文要接过朝她去的话头。

  “助理总经理,很新鲜的职位,我之前没听过。”李志清的面容依旧冷淡,大概本身不喜欢笑。

  “李女士可以理解为总经理的预备队,费总离总经理还欠缺一点经验,公司让她在目前的职位暂时过渡一下。”

  “费总真结棍,给我们女人争了一口气。”

  对李志清的夸奖,费宝树点头微笑着体面回应,但心里却有点发虚。

  李志清轻吸一口烟,也不往外吐,直接启齿说道:“冼先生,你的好运来整个香港都有名气,衬衣卖得好好的,怎么又做起地产?”

  冼耀文轻笑一声,从长衫左侧的兜里掏出雪茄点上,缓缓说道:“本来我是没想过做地产,只打算把服装生意做大一点,为了这个目的,我前不久去国外待了两三个月联系业务。

  谁知道等我一回香港,我一个英国朋友就找到我,非拉着我一起做地产生意,不但给我88,888的年薪,还给了我股份,条件给得不错,但我没有立即答应,直到她给我说了她的计划,我不但答应下来,又投资了几十万,多占一点股份。”

  “冼先生很看好有……”

  “友谊置业。”

  “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记性变差了。”李志清毫无诚意地道了句歉,“冼先生对友谊置业的生意很看好?”

  “是的,我非常看好那位朋友的计划,所以我才敢找李女士,向你推销计划。”

  只是出点子,就要分红前先拿走10%的利润是不够的,一个项目创意重要,执行更重要。喜马拉雅山炸开一道口子建立塞北江南,就是个不错的点子,红口白牙说一说,拿不出可行性报告,也不知道怎么去运作这个项目,等于白搭。

  提出创意,又在执行时搞定最关键的环节,冼耀文才能心安理得地拿先行利润,也不会让米歇尔心生不满。

  “冼先生请说说‘你的’计划。”李志清故意在“你的”二字咬了重音。

第257章 一个人走茶凉的故事

  “计划很简单,我们友谊置业打算在北角盖一个友谊商场……”冼耀文把“泡半天”的理念输出了一遍,随后说道:“为了尽快回笼资金,友谊商场会提前招租,一些铺位按10年或20年打包租给租赁商,就是北角的上海人,但铺位的管理权依然在友谊置业手里,我们以高价租给最适合的租户,租赁商赚到差价,我们拿少许管理费。

  等商场火爆起来,我们友谊置业就会考虑把商场卖掉,只保留戏院部份的产权。”

  “卖给谁?你说的租赁商?”

  “租赁商能买下是最好的,可以省掉处理租赁合同的麻烦,不然打包的租赁合同还要和新东家进行协商。”冼耀文冲李志清淡淡一笑,“李女士,这是我们友谊置业计划的前半部分。”

  李志清灭掉手里的烟,换了一个坐姿,依旧冷淡地说道:“冼先生想说服我当租赁商?”

  “是的,我打算将最好的两个铺位给李女士和杜先生。”

  “白给吗?”

  “李女士说笑了,这里是小上海,不是上海,我们在谈生意。况且,黄先生老当益壮,八十几岁高龄还能积极响应爱国卫生运动,我在报纸上见到他的飒爽英姿,不由击节赞叹。”

  闻言,李志清脸上的云淡风轻再也坚持不住,她冲冼耀文怒目而视,“冼先生,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冼耀文弯腰弹了弹烟灰,收腰,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飞灰,把雪茄放回嘴上,吸上一口,不疾不徐道:“李女士,我一点不关心骆驼啊,马啊,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在谈生意,公平的生意。

  一桩生意,你参与进来,我们获得双赢,等生意完结,我们各自拿着利润,想合作下一桩生意,可以,想分道扬镳,也没人拦着。

  我不是流氓,也不是骗子,做的是正经生意,只不过我那朋友想到了借鸡下蛋,可以让我们投入少量资金就能产生大收益。

  一元钱放在我手里,过上一两年,我可以把它变成两元,我拿走四角,投资人拿走一元六角,就是这么简单。我想,李女士见过大场面,万万不会觉得投资人拿走两元再踹我一脚,给我扔块骨头,拍拍脑袋,说一声旺财真棒才合理。”

  李志清恢复冷淡,轻声说道:“冼先生说话很风趣,我在上海接触过投资,晓得它是怎么回事,拎得清。只是一个铺位的投资,我没多大兴趣,我们不如聊聊入股。”

  “入股不用聊,我那个朋友家里是开银行的,汇丰银行,我运气好,生意从香港一路做到华盛顿。友谊置业账上资金不多,只有一百多万,不够用了随时可以再注资,或者我也可以去伦敦融资,李女士,英镑可比大洋、金圆券香多了。”

  李志清思索片刻,说道:“我想听听后半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