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南洋片场,邵家租给大中华影业的片场,友谊影业租了一个摄影棚,正在拍摄供给邵老六的影片《大亨》。
这部片子的主题就是邵氏的电影奋斗历程,只不过视角主要放在邵老六身上,主角化名邵先生和六哥,片中不会出现全名。
基本上了解邵氏的人一看就明白讲的是谁的故事,却又不直接点题。说白了,就是为了拍邵老六的马屁,既要拍舒坦又得含蓄。
《大亨》的剧本是精心打造,服化也很用心,只有演员的选用上有点冒险,冼耀文钦点了曾楚霖为男主角。
曾楚霖入行满打满算不足三年,且从未演过重要角色,说起来只能算是特约演员,之所以选中他,根子在蓝莺莺身上。
蓝莺莺曾经给他说过周璇的八卦,提到了绸布商人朱怀德,也提到了曾楚霖,说两年前曾楚霖就和周璇勾搭上,周璇肚子里怀的孩子十之八九是曾楚霖的。
当时就那么一听,只是问了下曾楚霖是何方神圣,得知是一名小演员,就没太在意。后来在友谊影业统计的演员花名册里翻到了曾楚霖的资料,对这个人也就开始留意。
首先,用发展的眼光看,他从曾楚霖的长相联系上了上一世在港片里看见过几次的演道友专业户,比如《奇谋妙计五福星》里坑卷毛的那个道友,又比如《上海滩》里冯敬尧边上的那个祥叔。
其次,曾楚霖的履历不简单,香港出生,中学时就读喇沙书院,大学毕业于圣约翰,精通国、英、日三门语言及粤语,大学毕业时正值抗战,被军统吸收并安排在杜月笙身边,杜月笙离开上海期间,曾楚霖继续留在上海“做汉奸”,刺探情报。
抗战胜利后,大概是因为潜伏期间对表演有了兴趣,先后在中山大学戏剧系和上海戏剧学院进修,并师从曹禺。
后来,曾楚霖回到香港,找了一份教师的正职,有空闲时就到片场找机会,这两年演了不少可有可无的角色。
前不久,他在一间酒家巧遇李我,寒暄时无意中聊到了周璇,李我提起在周璇离港之前,曾在满庭芳酒楼门口巧遇对方,当时周璇和曾楚霖一起,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有文化,有阅历,有一定人脉,也有专业素养,且某个角度的神态和气质接近邵老六,他权衡了一下,钦点了曾楚霖扮演邵老六。
“你用他有点冒险,我从他身上看不到主角该有的气质。”挨着冼耀文站立的山口淑子说道。
李香兰项目的推进速度很慢,山口淑子有点闲,为了不让她只吃不做,冼耀文打发她做《大亨》的制片人。
冼耀文颔了颔首,“我发现了,已经开拍,现在也不好换人,只能将错就错,还好周璇这个名字能换点票房。”
“传周璇的绯闻,你不觉得过分?”
“片子如果不卖座,公司就可能失去一个客户,有一就有二,三两步后公司破产,为了尽可能捞回损失,手里的合约都会卖出去换钱,你的合约卖回东京或好莱坞,以后你不是被黑泽明训得狗血淋头,就是从这张沙发换到另一张沙发,嗯,红沙……”
不等冼耀文把话说完,山口淑子已经捏住他腰间软肉,“我是你情人,你居然打算卖掉我?”
冼耀文拿开山口淑子的手,细声说道:“我是老板,后面还有股东,假如公司不盈利导致维持不下去,我就是罪人,愧对股东和员工。
你是制片人,制作插曲是你该关心的事,你让人为女主角写一首女性视角的情歌,交给周璇唱。”
“周璇在上海,我怎么找,你不是在为难我。”山口淑子娇嗔道。
“上海又不是没有录音室,录好了寄过来,让周璇给个友情价,收费别太贵,能免费最好。”
山口淑子白了冼耀文一眼,揶揄道:“要不要让她倒贴?”
“可以,公司给你一半作为提成。”
又是一个白眼,山口淑子懒得再搭理冼耀文。
冼耀文也无心和她多说,他的目光已经落在女主角扮演者刘琦的身上。
女主角同样没有全名,只有昵称梦露和尊称邵夫人,人物名为虚构,实际上是从黄美珍、方文露、方逸华三个人身上各抽取一点元素揉捏在一起,将真实装在虚构的框架里。
对这个人物,他在构思的时候可是非常用心,光是昵称就蕴含三层心思,一是继续薅被他薅秃噜的梦露,刘琦此时的造型就是按照他记忆中的梦露做的,等梦露大红大紫,《大亨》有机会碰瓷重映,当邵老六觉得自己捡到便宜的时候,他会侧面让邵老六知道这是他一早谋划好的。
另外两种心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邵老六想必不会不知道方逸华真名叫李梦兰,梦露这个名字的奥妙,邵老六一定能领悟到。
邵老六的十五万花得绝对值,戏里戏外他都用了心思。
此时,刘琦有点忙碌,也有点别扭,既要接住对手戏,心里又在想着冼耀文。
蓝莺莺出发去新加坡之前,已直白告诉老板对她有意思。而且,蓝莺莺是江湖儿女,浑身江湖气,角色切换的很快,不仅很快找了新情人,并迅速进入经纪人状态,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给她分享了睡后感——老板很棒!
硬棒带很撩拨了她的心神,令她心驰神往,她早有心思等着对方抵近,期待中伴随幽怨,还未拥抱,却早早收到美好会一沾即走的噩耗。
待戏进行到她可以转脸的刹那,她的目光终于可以对向期待,对过去,却被他的目光迎拦于半途,他的目光会说话,告诉她跟着我,她跟随,目光对向一个女人,记住了脸,也分辨出秘书的身份。
继续跟随,落在他的唇上,他在说“等下她会找你”,借着正应景的台词,她回复了解。
收回目光,冼耀文嘴角一勾,心说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巡视的正事已结束,剧组运行瞧着正常,私事亦兼顾,他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跟山口淑子说一声,他离开片场,谢惠然却是留了下来。
一刻钟左右,冼耀文来到弥敦道HK咨询的楼下,见到一个公仔书摊,他让戚龙雀上去通知一声,继而走到书摊前。
“老板,公仔书怎么看?”
戴眼镜的摊主偏着十二点差五分的头,操着别扭的粤语笑道:“一个斗零睇两部。”
“比别人便宜一半,细佬哥肯定喜欢你。”冼耀文面带微笑礼貌回应,心里循着对方的湖南口音想到了全旭这小子,不知道自由皮衣的营销渠道打通了没有。
“我也喜欢小孩子。”摊主的笑容变得真实,大概是因为听到冼耀文标准的国语。
冼耀文微微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斗零扔到钱盒里,往下一蹲,拾起一本公仔书翻起来。他翻得很快,图文一扫而过,遇到有意思的图画才会停滞片刻,一本接一本,没一会就看了差不多两部的量。
再扔一斗零,又扫了三本,他不得不停下看向站在他边上的一名青年。
“怎么称呼?”
问话出口,他朝一女青年摆了摆手。
“免贵姓柳,柳森。”青年不卑不亢道。
第411章 冇牙齿
“柳先生脸上的丛愁如烟花烂漫,是否斗数不足,未能引柳先生竞折腰。”
柳森身着一件蓝色西服,颜色因错误的浆洗而黯淡无光,小一号的尺码往英俊挺拔透支性修饰,表面附着寮屋特有的霉味,西服里头的衬衣花哨,是夏威夷衫,不说与西服是否搭配,就是穿的季节也不对,细节之处见寒酸。
“不敢当,以我的现状,升米就能令我折腰,更别说钟经理高看一眼,待遇以斛计,我是因他事发愁。”柳森淡声回道。
“可以说来听听,如果与钱有关,我大抵帮得上忙。”冼耀文说话时目光从公仔书摊摊贩的脸上扫过,刚才摊贩与柳森有眼神交流,两人大概相识。
摊贩闻言,给柳森使了个眼色。
柳森稍稍犹豫,说道:“我有个朋友被人卖进火坑,想赎身需要千元,如果……如果方便,我想预支两个月薪水。”
“马栏?”
“蚂蟥。”
蚂蟥不是水蛭,是形容词,也是一种职业,简单解释是老鸨,具体的说是介于马栏和站街之间的一种皮肉生意经营模式,通常没有社团背景,在少不了的规费之外,社团还要狠狠地抽一笔,经营压力颇大,所以,做事一般很绝。
“知道地址吗?”
“知道。”
“跟我上楼。”
上楼,冼耀文给韩森打了个电话,指名让咩喳曾过来。
打过电话,让柳森坐在沙发上等,他交待戚龙雀几句,随即进了钟林的办公室。
财务管理对一家企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特别是企业遍地开花,假如没有一支得力的集约化财务管理队伍,其他什么都甭干,天天熬夜看账本就得了,看着看着,啥时候企业也就黄了。
HK咨询当前的对内工作就是物色各种财务人才,柳森就是物色到的其中一个,他曾在资源委员会(类似国资委)担任高级成本会计师一职,主要负责对资委会经营的数十家企业进行成本精算,假如他算的账和企业做的账不一致,资委会的反贪处便会嗷嗷叫地吃香喝辣,尽可能给自己多上膘,以期在“拎美元和大小黄鱼锦标赛”中打破大赛纪录。
柳森不仅是精算高手,也是查账高手,而且估计还是一个执拗的理想主义者,要不然即使他赴港时身无长物,到现在也不应该过得太差。懂算账的人到处有需求,只要降低一点期望值,找个活不难。
冼耀文既需要精明的首席财务官,也需要木讷的账房,柳森就是一个具有不错潜力的账房人选。
一边聊,一边看简历,才看了没几份,咩喳曾到了。
冼耀文一看表,比正常的情况来得快,看样子咩喳曾挺渴望进步。
走出办公室,眼睛嘻成一条缝的咩喳曾立刻贴了上来,“冼生,不好意思,我来慢了。”
“够快了,阿曾,辛苦让你跑一趟,有点事需要你帮忙。”冼耀文从后面搭住咩喳曾的双肩,轻带着人来到沙发边上,示意一下柳森说道:“阿森,他一个朋友被卖到蚂蟥寮。”
说着,又问柳森,“你那朋友被卖进去多久了?”
“今天第四天。”看到咩喳曾腰间的家伙,柳森略有点激动。
“被拐还是冇牙齿?”
没有牙齿自然吃不了硬的,只能吃点软饭,此时的香港不仅有专门骗女人下海的姑爷仔,也不乏做皮肉生意的夫妻档,其中的“夫”外人一般称为冇牙齿。
这种夫妻档一般承接利润较高的国际业务,所以冇牙齿多少能拽几句英文,比如:
“Want you a girl friend?”
“The very beautiful familygirl!”
“Twenty dollars,one shot;Fifty dollars……”
柳森不知替谁露出一丝害臊,别扭地说道:“冇牙齿。”
冼耀文看向咩喳曾,问道:“第四天,还没开工的可能性大不大?”
咩喳曾嘻着脸说道:“老鸨对付新马一直是老一套,两软一硬,前面两天来软的,搞不掂,第三天上罚酒,收拾一顿,一般会养一天伤,第五天才开工。”
“既然是冇牙齿,那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丈夫是她自己挑的,路也是自己走的,吃点苦头实属活该,或许经历这一次,她能就此醒悟。”
看着柳森的脸,不疾不徐说完,随即,冼耀文又看向咩喳曾,“阿曾,如果人没什么大事,给钱私了就行,如果过分了,还是交给法律,我相信香港法律是公正的。”
说着,手往后一伸,戚龙雀将一沓钱放在他手里,不用点,他也知道是一千。不管是他还是戚龙雀,手里的“沓”只会是整数,花钱时不会出现掏出一大沓钱,然后从中抽出几张小票的情况,从兜里掏出的永远是非常接近账单的数字,除非有意为之。
收回手,另一只手伸进西服内兜,手指快速捻两下,两张大钞出现在手里,手拿出,手指在折叠处滑过,两张大钞变得周正。
将两沓钱泾渭分明地拿在一起,递给咩喳曾,“新乐酒楼的咕噜肉不错,中午带兄弟们去尝尝。”
咩喳曾接过钱,笑眯眯地说道:“冼生,赎人用不了这么多。”
冼耀文拍了拍咩喳曾的臂膀,“还不知道是不是跨区作业,不让你为难。尽快把人带出来。”
“我一定把人安全带回来。”咩喳曾保证道。
“辛苦。”
中午。
冼耀文就近在新乐酒楼约见了刘荣驹介绍的子媚,上一回子媚回了长洲,晚饭没约上。
谈得相当顺利,他说通子媚担任友谊物业的销售总监一职,为了方便开展业务,他允许对方组建“长洲帮”。
此时的长洲和南丫岛有不少相似之处,比如女孩子一般很少念书,没有太好的出路,自打有了第一个女孩子进城吃螃蟹,并穿金戴银衣锦还乡,那里的女孩子就有了一条“黄金大道”,一个带一个,渐渐形成气候。
女孩子进城是为了赚钱,而不是因为对某些事情上瘾,当有了更体面的选择,她们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对公司和冼耀文个人而言,使用长洲妹,可以免去道德上的负担,只不过在职业技能培训方面需要多投入一些,筛选几遍去芜存菁,总能留下善于学习和肯努力的女孩。
为此,他打算在训练班开一个成人速成进修班,并给格莱美模特队的模特一份培训的兼差,每一位售楼小姐都会被打造CD市丽人、大家闺秀,在言谈举止方面超越姨太太。
友谊置业短期的经营思路是快建快销,不追求高利润,将大半利润转化为地皮留存。但友谊物业的经营思路却不一样,它需要推动香港楼价,只有如此才能在代理物业销售中获得更多利润,无论是佣金还是低吃高抛的炒楼。
在可预见的楼市泡沫戳破之前,友谊物业需要进行滚雪球般的炒楼行动,以在楼市泡沫当中获得更多利润,并积蓄资金等待抄底的到来。
推动楼价需要硬件也需要软件,硬件包括周边配套、楼房本身的条件,想要提高,都需要大投入;软件的核心是楼市活跃度,吸引更多人加入击鼓传花的游戏。
相对而言,提高软件比提高硬件容易,且投入较少,友谊物业的售楼小姐会以高标准打造,但在忠诚度方面却不过多要求,他会坐视售楼小姐被有钱人拐走做填房或被其他公司挖走当大将,甚至他会制定指标,每个月都要向社会输送一定数量的人才。
聊完,给子媚批了两千元招聘经费,告别后,他走到咩喳曾几人的桌前。
差不多一刻钟前,他看着几人走进来,此时桌上只有一道菜,咩喳曾正第二次给其他人派烟,两个他带来的人,柳森、公仔书摊摊贩,以及一个女人。
女人一身当下小康之家女主人的打扮,容貌、气质和一袭旗袍相得益彰,不见半分别扭,可见女人身上有长时间过舒心日子留下的底子,哪怕眼下的光景差一点,她也能虚撑着架子不倒。
此时,女人脸上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害怕不真实的惴惴不安,目光和主心骨都吊在柳森身上,即使两人之前没什么,之后大概也会发生故事。
“冼生。”
“冼生,冼生。”
前后分明的三声,三个依次站起的人。
“坐。”冼耀文将手按在咩喳曾的肩膀上,又冲另外两人虚按手掌,“都坐,不用太客气。”
闻言,咩喳曾先坐,另两人坐下之前,腾出咩喳曾右手边的位子。
冼耀文坐下,转脸对咩喳曾说道:“这个周末要不要当值?”
“不当值。”咩喳曾心底浮现一丝期待。
派了一支雪茄给咩喳曾,拿出另一支修剪,冼耀文不疾不徐道:“周末约了几个朋友去元朗打猎野餐,一大早出发下午回,傍晚再踢场球,你要是没事做,带两个人跟我一起去,帮着做点杂事。”
“我周末没事,一整天都没事。”咩喳曾心里喜滋滋地回道。
差不多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干,他清楚其中蕴含的好处,之前只能跟在韩森后面分润一点点,现在,嘿嘿,他的机会来了。
“好,六点半到我家。”放下雪茄剪,推给咩喳曾,冼耀文点上雪茄冲摊贩看了一眼,随即看向柳森,说道:“这位公仔书老板是你朋友?”
柳森闻言,颔了颔首,介绍道:“司马明武,和我住在一起的朋友。”
冼耀文转脸冲司马明武微微颔首,随即转回说道:“我忘了你住在半山还是东华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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