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谷孒
等朱开山走远,冼耀文再次看向借座女孩,淡淡地说道:“以后出门在外自己当心点,不要一遇到事就把无辜之人拉下水。”
冼耀文对女孩谈不上什么好感,但凡朱开山的身份地位高一点,他就摊上事了,即使朱开山的身份不高,只要脑子一根筋,他也等于招惹到一桩麻烦,没招谁,没惹谁,却被殃及池鱼,他能心生好感就怪了。
杨濛能听出冼耀文话里的不满和嫌弃情绪,她很委屈,心里嘟囔:“这个男人怎么可以这样。”
不过,一小会后,她就意识到现在是离开的好时候,再被朱开山堵住就麻烦了,带着小情绪狠狠地瞪了冼耀文一眼,傲娇披肩,走了。
麻烦远离,冼耀文又和吉吉聊了一会,等时间差不多便提议离开。
没有再安排其他节目,只是把人送回了住处。
回家的路上,他的心情不错,撇除麻烦事,今晚他和吉吉相处得蛮愉快,让他感觉到很放松。
吉吉是不会令他产生肉体欲望,但又吸引他靠近的女孩,或许就是因为她匹配他的放松,合他的眼缘。
回到家,伺候他洗漱的苏丽珍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放松,好奇地询问晚上和谁约会。
“一个菲律宾女歌手,我打算请她拍广告。”
“很漂亮?”
苏丽珍手里握着毛巾用力在冼耀文的背上揉搓,垂着的鬓发来回摩挲冼耀文的脖颈。
冼耀文掬起一捧水抹了抹肩膀,拿起浴缸边上的一个瓶子,从中倒出一点苏丽珍自己调配的沐浴液往肩膀上涂抹,“不用瞎猜,和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无关。暂时有你一个就够了,我还没有往家里带其他女人的想法,即使家里有了其他女人,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不会让你闲着长蜘蛛网。”
苏丽珍小脸一红,啐道:“说什么呢。”
“呵呵。”
……
第二天。
同吉吉的谈判签约过程非常顺利,冼耀文把她签到了肯沃克旗下,五年的经纪合约,每个月有保底工资,拍广告或拍戏的片酬同公司分成,当然,公司有捧红她的义务,好运来的广告就是捧她的第一步,因此,中华制衣和肯沃克还签了一份代言合同,合同中有一些约束吉吉的条款。
尽管对吉吉有点好感,但冼耀文还是公私分明,该有的算计和警惕一点都不少。
为了不厚此薄彼,冼耀文和杜鹃、李湄,还有最近加入模特队的钟情、朱莉、白珊珊三人都签了经纪合约,又给她们预订了一份有额外收入的单子。
过了两天,汇丰那边米歇尔传来消息,更换制服的事情通过了,冼耀文立马派制版师老温过去对接,虽然一毛钱没得挣,但他对这个事非常之重视。
从连载小说,武术争霸赛,制作制服,品牌联营,向茶餐厅、大排档赠送开瓶器和筷筒,植入广告、小广告等等一系列的操作,他所求的无非就是让好运来品牌深入人心,并且让香港人潜移默化把衬衣和好运来画上等号,最好如同席梦思一般,一个品牌却成为弹簧床垫的代名词。
当有一天,顾客走进店里指着一件衬衣说“那件红色的好运来拿下来看看”,他的品牌运作计划就差不多成功了。
他的心很狂,快钱要赚,成长也想要,他要把好运来融入香港四五十年代生人的整个人生烙印里,好运来陪伴他们成长,好运来将会是香港人文情怀中浓重的一笔。
4月中旬刚过的一天。
冼耀文下班回家,刚做好饭的王霞敏听见动静就兴冲冲地找到他。
“先生,我可以扒谱了。”王霞敏递给冼耀文一张纸。
“这么快?”冼耀文惊叹一声,把目光放到纸上,随着纸上的简谱符号哼哼,“mi,re^mi,sol,mi^re|mi……|re..la,do^re,re^sol|la……,这是《高山青》?”
“嗯嗯。”王霞敏点了点头,“我听收音机放了两遍,就把这个写出来了。”
冼耀文咧嘴笑了笑,“我试着哼哼。”
《高山青》也可以叫《阿里山的姑娘》,这首歌经久不衰,都不好数清有多少歌手翻唱过,调子又很简单,听上两遍就会唱,他本身就是会的,现在要验证王霞敏扒谱的准确率,他得先把脑子里的调子放下。
把谱子通看两遍,又试着哼了哼,确定不会混淆,他才跟着谱子正式哼起来,“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啊……啊……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高山常青,涧水常蓝……”
哼完,他总感觉同他记忆中的调子有点差别,吩咐戚龙雀去买了一张黑胶唱片,在差点被他当成家饰摆设的留声机上放响,先让王霞敏确认是她听的那一版,他才对照谱子细细听了两遍。
结果是王霞敏的谱子准确率颇高,已经够水平扒《好运来》的谱子。
趁热打铁,当晚谱子就扒好,第二天,他还抽着空帮王霞敏编了一个创作故事,描述她是在何情何境之下触发了灵感,一气呵成创作了《好运来》的词曲。
除此,他顺便又给王霞敏充当枪手,即兴创作了《卖汤圆》、《往事只能回味》、《你潇洒我漂亮》、《小草》、《千年等一回》、《青城山下白素贞》。
一边创作,一边回忆他和老亚当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若不是受到老亚当的影响,这些歌曲他不可能创作出来,大多都不属于他正当年的时代。
创作结束,也从回忆中走出来,他看着自己的创作,把《小草》和《千年等一回》撕掉,曲风相差有点大,王霞敏担不住。
再看一遍歌词,《往事只能回味》也被撕掉,歌词所表达的虽是女性视角,但细品就知道是男人写的,瞒不过行家。
三首有点少,斟酌一下,冼耀文又创作了《粉红色的回忆》、《茶山情歌》。
下班后,先去了一趟唱片铺子,把当下流行的歌曲唱片全买了个遍,回到家等吃过饭,把留声机搬到天台,躺在躺椅里闭眼倾听。
听歌的过程不能算是享受,起码有大半歌曲根本不符合他的口味,留声机又没有快进和跳歌功能,他不得不默默忍受,还好当下的歌曲多为两分多钟不到三分钟,一次折磨的时间都不会太长,且苏丽珍相伴在侧,不想听歌时就沉浸于把玩苏丽珍之圆润。
一晚上歌听下来,他基本确定自己创作的歌曲没什么大问题,并没有脱离当下的时代,特别是《卖汤圆》、《青城山下白素贞》、《茶山情歌》这三首非常契合王霞敏的籍贯,一个杭州人写汤圆、白素贞、茶山,谁也挑不出毛病。
当他宣布听歌大业结束时,苏丽珍如光又如电般操持完上床睡觉前的所有步骤,甫一上床,来不及关掉台灯,她一个翻身就坐到冼耀文的身上,刚才她太苦了,隔靴搔痒,现在她要大快朵颐。
第105章 人事即政治
清晨,金巴伦道十三幺报社。
黄祖强左手夹着一根已经烧掉五分之三,烟灰还未掉落的香烟,右手拿着一篇稿子聚精会神地看着。
稿子是闩不二写的,一篇武侠小说的前十五回,内容相当之精彩,只是略有瑕疵。
半个小时过去,黄祖强放下手里的稿子,从耳朵上摘下金丝边眼镜,掏出手绢擦拭一下镜片,复又戴回,起身来到办公室门边,拉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声:“闫俊,来一下。”
闫俊听到呼唤,兴冲冲地进了黄祖强的办公室,急切地问道:“主编,我的小说怎么样?”
“先坐。”黄祖强捧起茶杯呷上一口茶,又呡了呡嘴唇,一转脸把一片茶叶沫子吐到地上,抬起头,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这才不慌不忙地说道:“你的稿子我看了,写的不错,不过,有一点小问题,已经写到十五回,只出现一个女角色,还没屌过,这不太符合我们十三幺的风格。”
“主编,我们十三幺虽然是咸湿报,但也不能每篇文章都是咸湿文,读者偶尔需要换换口味。”
黄祖强派了支烟给闫俊,又给自己点上一支,“这个问题,我早就想到,也同老板沟通过,老板的建议是让女撰稿人写鸳鸯蝴蝶派,多情少欲;
也可以参考张爱玲的写作风格,写得露骨一点,按老板的说法,开创‘女性下半身派’,以满足被道德伦理禁锢,只能循规蹈矩,但内心狂野,幻想红杏出墙,幻想被人强暴的那部分女性读者。”
闫俊张大嘴巴,露出他那颗显眼的金牙,吃惊道:“主编,你不要玩我,哪有女人会想着被人强暴。”
“不用奇怪,等你年纪再大点,你太太就会让你明白。”黄祖强以过来人的腔调说道。
闫俊还处于新婚燕尔期间,正是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的时候,岂会明白七年之痒且力不从心后的婚姻状态。
“主编,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你就告知我,我的文章能不能登?”
黄祖强犹豫道:“文章是好文章,但不符合我们十三幺的定位……”
闫俊不等黄祖强把话说完,就打断道:“不能登?”
闫俊过去就在黄祖强手底下做事,两人关系匪浅,说话比较随意,不会太在意上下级之分。
“也不是,我要给老板打个电话,问一下他的意见,虽说老板把十三幺的事务全权指派给我,但涉及定位的问题,我还是要同他商量一下,你也知道老板办十三幺的初衷可不是卖报纸赚钱。”
闫俊闻言,把电话机上的话筒拎了起来递给黄祖强,其意不言自明。
黄祖强瞪了闫俊一眼,无奈接过话筒开始摇人。
冼宅。
正是早餐时间,神采奕奕的苏丽珍手里拿着油条撕扯成一小段一小段,放在冼耀文的粥碗里,等一根油条尽数入碗,又用筷子把油条段往粥里按,让油条泡在粥里被软化。
另一边,王霞敏正把剥好的水煮蛋从中间掰开,蛋白蛋黄一分为二,等苏丽珍搞定油条,她把鸡蛋放进粥碗里,又用匙羹接了一点豉油盅里倒出的豉油,小心翼翼地淋在蛋黄上,不让豉油落到粥里。
苏丽珍从碟子里挑了一点廖孖记买来的腐乳,送到嘴里尝了尝咸淡,对比一下同大前天那块的区别,随后拿起一把餐刀在腐乳块上比画了一下,切下一角放进粥碗里。
冼耀文爱吃腐乳,但不是天天吃,出于健康的考虑,他会严格控制摄入量,隔上三四天吃一次,根据每一块腐乳的咸淡差别,或多吃或少吃,细微之间,苏丽珍会帮他把控。
经过三道工序,到了冼耀文该喝粥的时候,王霞敏从他手里拿过报纸,按照他目光所对的版块位置,把报纸放在餐桌最适合他继续阅读的位置,苏丽珍拿起搁在一边的湿毛巾,擦拭一下他捏过报纸的手,接着,他拿起汤匙,一边看报纸一边喝粥。
“阿敏,周末张老师来的时候,你找她打听一下哪里有教人演唱的好老师,如果能请上门,把人请过来教你,不能上门你过去跟着学。”
“先生,我要学唱歌?”
“对,用心学,那首歌我打算交给你来唱。”
“是。”王霞敏喜滋滋地说道。
冼耀文抬头看了一眼王霞敏,复又把目光放回到报纸上,“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好多天了,怎么还没消息?”
“啊……哦,我姆妈找了几个,我看过,觉得配不上二先生,就没跟先生说。”
“再有新消息跟我说一下。”
“嗯。”冼耀文点点头,嘴里又说道:“今天你有没有打算出门?”
苏丽珍回道:“跟楚太太约好下午打牌。”
冼耀文嗤笑道:“关系处得这么好了?叫楚太太一点情绪都没有。”
“她的牌打得很臭,我要赢光她的钞票。”苏丽珍带着淡淡地恨意说道。
“打牌只是消遣,仅仅是消遣,输点赢点都无所谓,就控制在无所谓,不要往大里耍。”
“知道啦。”
听苏丽珍回答得漫不经心,冼耀文蹙眉道:“大清早我不想把话说得太严厉,但我的态度很认真,我不容许家里有赌鬼的存在,你懂我意思吧?”
“我不会的。”
冼耀文正要再次说话,王霞敏指着墙上的指示灯说道:“先生,来电话了,我去接吗?”
“不用,我自己去。”
冼耀文喝掉碗里最后一点粥,用湿毛巾抹了抹嘴,快步走到楼上。
“我,冼耀文。”
“老板,有事要和你商量。”
“说。”
“闫俊打算写一部武侠小说在十三幺上连载,已经写好十五回,我看过,相当之精彩,读者们一定爱看。”
“既然精彩,你直接安排版面刊登就是了,不用跟我商量。”
“他写的是武侠小说,没有咸湿的内容。”
“给你八个字,咸湿为重,百家争鸣。只要咸湿的主基调不变,其他的你看着办,我的建议是挤出一点版块专门用来连载武侠小说,如果读者不喜欢,随时可以停掉,如果大受欢迎,可以考虑单独出一份以武侠小说连载为卖点的报纸。”
“我的想法跟老板你差不多,《龙道》自从连载就受到了广大读者的欢迎,报纸的销量提高了一万多份,还有读者来信提议咸湿章节少一点,他们每次看到咸湿部分,都要忍不住自渎,精彩的打斗内容都没心情看了。”
“嗯,黄主编,你的胆子可以大一点,步子也可以迈得大一点,只要保证我想要的,且不沾左右派思潮又能保证盈利的前提下,你完全可以天马行空,我这边不会给你任何桎梏。”
“老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十分感谢。”
“不用这么客气,赚钱和自由从来不冲突,就这样。”
黄祖强这边挂掉电话,不等他开口,望眼欲穿的闫俊就问道:“老板同意了?”
“电话声这么大,不用装作没听见,武侠连载我们还是第一次,稿费怎么算也没个章程,你自己讲,想要多少?”
“我冇所谓,同咸湿文一样咯。”
“你想什么呢,出去,出去,先调剂版面,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多少。”
黄祖强把闫俊赶出自己的办公室,又把稿子拿在手里琢磨该定一个字多少才合适,按短篇咸湿文1毫至2毫每字定价是不可能的,一篇武侠连载,少说三十万字往上,几万块太多了,报社给不起。
犹豫了好久,黄祖强还是定不下价格,想了想,还是先把这个事情放放,等连载几期看看读者的反响再作决定不迟。
冼耀文这边,没把事情太放在心上,正如他所言,十三幺何去何从他并不太在意。
十三幺发行量突破五万,盈利已成定局的那天,他对十三幺就变得佛系,赚多赚少无所谓,反正天花板摆在那里,即使十三幺成为最赚钱的报社也无法满足他的心理预期,只要成本收回不再往里贴钱,这桩买卖就算是合格了。
分红多少与否都当成意外惊喜,他根本没打算往“事业”收入统计,只打算用来填补后宫的开支,不够花他另行贴补,有的多,到年底突击花钱。
他在意的还是十三幺植入广告的功能,就说现在,他会让顾嫂和董嫂平时注意监听广播客说的黄段子,在段子当中,文胸是否已经成为一个组成部分,也会注意其他咸湿报写作方式的转变,文胸是否已经成为走向高潮的重要转折点。
言而总之,他所追求的是在悄无声息中打响内衣革命的战斗,正规军杀到之前,堡垒内部已是千疮百孔、带路党无数,待模特队如龙虾兵般摆出一字猫步阵,沿路据点无不闻风丧胆,跪地求饶。
到了厂里,冼耀文还是忙于各种事务,正是草创期,不是三足鼎立时期的蜀国,这时候,他很有必要事必躬亲,磨合队伍,捎带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雄才伟略,既建立团队信心,也给每个人下个烙印,竖起一道冼耀文牌防歪墙,加大起歪念的难度,杜绝大部分吃里爬外的凹糟事。
先操心设计,然后下车间,供应商送来的试产布料早就废了,从大尺码到小尺码,一点点缩小尺寸,缝了拆,拆了缝,到最后变成无处下针,学徒已经可以上手开干,师傅的耐心也在一点点消耗,学习期该结束进入正式的生产,计件工资也该执行起来。
日新针织和福昌针织送过来的第一批布料已经入库,今天是生产用于外销产品的第一天,冼耀文不能不重视。
行走于车间,检查每一道工序,每一个女工做出的半成品,一道走线都不放过,有问题就会挑拣出来,现场和郑致平商量品控标准,一商量完,郑致平立即把标准交代给品控员。
一个上午,他都泡在车间里,中午在食堂打了饭上到车间楼的楼顶,一边吃饭,一边俯视下面穿梭于车间楼和食堂的人群。
每天事务繁琐,但他的思路一直没乱,中华制衣之前可以说是偏安一隅,与世无争,现在到了苍龙入海之时,纷争已是前赴后继,张网以待,以后的日子就没有这么太平了,有些事情也该筹谋起来。
半碗饭下肚,钟林就寻了过来。
“总经理,我刚刚面试了一个应聘者,我觉得他非常适合当总经理的专职茶水员,人还在下面等着,总经理要不要见见?”
冼耀文把搪瓷饭盆放到栏杆上,转过身看向钟林,“有什么特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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