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茅屋秋雨
所以才要多多存好心、做好事、得好名。他是不信天堂地狱轮回恶鬼那一套的,不过就算全民都信也并不会改变什么,人天不怕地不怕未必就比相信地狱轮回的作恶要多。
郡中请陈健的人是在贫民区找到的正和几个孩子玩闹说笑的陈健的,其乐融融中,邀请陈健的人也很尊重。
“陈先生,郡守有请。”
陈健猜到了是什么事,便和正在感谢陈健的几户城市贫民到了个别,叮嘱剩余的人把事情办好。
找了马车到了郡议事会,闽郡的大小官员和闽郡有头有脸的、没有被牵扯其中或是被牵扯到却早已脱身的人都到齐了。
谁都知道请他们来是什么事,也听说了可能要让他们出一部分钱把这件事平息的传闻。
这不需要提前商量,敢动自己的肉,那都不用商量,直接拒绝就好。
客套了一阵,弄完了开场白,年纪很大的郡守也不做声,只让别人发问。
兰花泡沫算是陈健戳破的,石鸣问话的时候难免带了一点怒气。
“陈先生……这件事,总归和你有些责任……”
话未说完,陈健便摇头道:“这件事怎么能说和我有责任呢?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说诸位,我是看到人们不断往坑里跳,然后告诉大家这是个坑,千万别往下跳,对吧?”
“要我说,我这是做了件大好事。你们想啊,明年卷入其中的人更多,总有一天这肥皂泡会被戳碎,到时候牵扯的人岂不是更多?”
不少人或是和陈健有些交情的纷纷道:“陈先生这话没错,越往后越难收拾。我也是听人说了之后才吓了一跳,如此算下去不消几年全国一人一盆都有富余,可哪里有这么多钱呢?”
石鸣被噎的无话可说,无奈道:“那总要想个办法啊?诸位,如今这情况可是很乱,大家都是闽郡望族,也都是行业翘楚,今天请大家来,也是想要请大家想个办法。都是为了郡县安宁啊。”
在场的都是滑头,就算是真的有人觉得希望众商户帮忙出钱,也不可能说出来,只能找几个炮灰提出来。
可不曾说,陈健却懒得绕圈子,直接说道:“出了事,想要处理干净,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众人盯着陈健,陈健掏出一枚银币往桌上随意一扔道:“要么大河朝上、要么阴阳鱼朝上。大河朝上,阴阳鱼就要朝下。有没有两面都朝上的可能?”
“显然没有。想做事,就不能怕得罪人,就不能想着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好人。得想着要为谁办事?得想着哪边才是真正的国人?得想着哪边人多哪边招惹了问题更大。老想着两面不得罪,老想着两面当好人,我觉得难。”
“不只是这件事,什么事都是这样。照顾作坊主,就要损害雇工;照顾雇工,就要损害作坊主。谁敢说,自己能两边都说好?”
“既然不能,那就简单了。想一想该得罪谁不就结了?”
听上去很简单的话,其实真正想通这一点的并没有几个。
然而这些很简单的话看上去挺有道理,但实际上陈健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是在这和稀泥,把问题又推给了官员和决策者。
在场众人相顾无言,这时候谁也不愿意说话,场面一时变得极为安静。
这事对陈健没有什么好处,他也不缺需要募集的钱,就算缺,也不需要非把兰花泡沫捅碎,凭自己现在的名望和产业,很容易弄到。
一直没说话的张瑜悄悄看了陈健一眼,暗笑一声,借着陈健的话道:“既然这样,其实问题就简单了。”
大家都不想当出头鸟的时候,有人站出来这样说,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时候说话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也不知道张瑜安的什么心。
“其实问题很简单,有合同吗?有商法吗?有的话,照着来就是。这有什么难解决的?”
“若不然,今后法为何物?谁又守法?要么改法,要么遵守。”
最后一句要么改法、要么遵守,登时让众人嗅到了里面的味道。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可是仔细一想就有些骇人。
想改法,简单,要么通过国人议事大会的正常途径,要么就是掀翻了重来。没有第二种办法。
这种最简单的处理办法,肯定是要得罪一些人。
可要得罪的人,有掀翻了重来的本事吗?
没有。
要得罪的人,有本事正常途径修法吗?别说修法,就是发出自己的声音,能办到吗?
以前能。
但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履行合约就要一无所有了,那以后自然就不能了。
既然不能,既然和那群贫民一样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时代在变,那群人还是以前那群人,但地位却不是以前的地位了。
似乎,简单、粗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本初子午线(上)
简单粗暴的办法,往往不是最好的办法。
太过冷血,而且造成的后果也很复杂。
泡沫碎裂不仅仅带来了很多人破产、血本无归、身家如洗,更有酒肆、茶馆、花匠难以谋生,以及一些雇工因为作坊主没钱暂时无法生活,加之日用品、低端奢侈品的购买力萎缩等等问题。
陈健从这里挖了第一桶金,也通过这件事树立起一种投资的风潮。
人类在记性的问题上并没有资格嘲笑金鱼,即便这泡沫碎裂,相信用不了多久类似的股票、期货、风投之类的东西又会火热起来。
戳碎这个泡沫,既是为了让闽城乱一阵,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从这里脱身,把钱用于别的地方。
随着运河的修通和航路的开启,想必泡沫碎裂造成的后遗症也会消散,到时候大量的金钱就会涌入一些实业或是别的什么事。
而且新的投资不是虚无缥缈的兰花,而是换了一种东西。兰花碎了,可是期货交易、金钱投资之类的方式已经稳固。简单完善的交易制度和集资手段,并不会随着泡沫的碎裂而消失。
陈健不是官员,也自然就不用为闽城的乱局操心——一个资本家的理想世界,是有利可图的地方,政府不要与民争利,而那些济贫、镇压、维稳之类的烂摊子政府一定要负责。
为了给这乱局再添一把火,为了让郡里的官员早点下决定,陈健又帮了个小忙。
大年初三,年味还没散去,闽城城中谣言又起。
据说郡里已经决定,将兰花交易视为不合理,要全部收回之前的交易,按照印花税上的清单回溯到最开始。
要求所有从中赚到钱的人立刻退回,由郡里强制回溯交易。
这是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谣言,就现在的控制力和组织力,这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谣言总是传播的很快,所有那些不是最后一个接手的幸运儿们被这谣言吓到了,这切实地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堵大门行动就在年后第一旬开启,高呼着交易自由、财产权利之类的话。
郡里气的半死,这个提议倒是有人提出过,但是只要脑子没坏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实行,卷入的人太多了。
法责不责众先不说,问题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违法,获得了利益之后谁也不肯吐出来,这时候的谣言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四起的谣言中,几家破产几家绝望,也有不少一无所有的雇工去了南安修路挖河,暂时维持生计——判决处理需要很长时间,他们可等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