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萌俊
“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钱伟善眼神也看向他。
何定贤知道两人怎么想的,很干脆道:“别都盯着我看,做生意,有赚有赔很正常,商场如战场,如果有人撑腰做生意就能只赚不赔,那不是生意人,那是圈中猪!”
“现在赵玉堂要是肯拿钱出来支持邱老板,邱老板还有机会翻身。”
猪油仔还没说话,钱伟善就发笑了:“呵呵,探长都只把生意人当钱箱,定时到来取钱罢了,怎么可能掏钱给商人填窟窿。这笔钱肯定得他自己还,不仅要还,还要继续撑着电影店,否则赵探长不会放过他!你们见过和尚给香火钱吗?哈哈!”
“那邱老板就玩完了。”何定贤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膀,猪油仔在喝茶的时候借用碗底挡住表情,悄悄瞄着身侧的长官:“这个恶霸绝不能惹,得罪他比得罪阎王还狠,起码阎王捉人还得看生死薄。”
“这家伙算账不用看账目的!”
他以前只听过杀人可以不见血,却第一次真正见到有人杀人不沾血,商场是真的如战场,走错一步就会死人的,同时钱伟善也真正见识到贤哥不仅杀人狠,用计更狠,是有用脑子在杀人!
跟普通人不一样。
不过猪油仔,钱伟善都觉得有他做靠山是真的舒服,胜过别人一招的感觉真爽!
“这肯定是何老板做的局。”他们都懂。
何定贤也不怕暴露。
毕竟,有些事情是要讲证据的,冤有头债有主,他们想要算账只能找邵氏的人。
要是来找他,自有潮汕帮的人会出头,最起码曾少珂、陈立不会坐视不理,世界上只有一无所有的人不能惹,赵玉堂,邱德更都不是一无所有的人,他们得在游戏规则内办事。
九龙塘警署,赵玉堂穿着白色衬衫,腰间挂着一个黑色枪带,眼神锐利的看向监室内:“这两天你们一家老小就待在警署里,别看是坐监,但保住你们的命!”
邱德更脸色发白的站在木栏前,颤抖着唇齿:“赵探长,我也是一心想要帮你做事,帮我要钱,把钱要回来,电影店还可以重开!”
四名便衣探目站在长官身旁,一个个冷漠的像在看死人,一个人失去利用价值就离死不远了。
赵玉堂长的浓眉大眼,体格健壮,身材保养的很好,有着不怒自威的神宇,平时是出了名的好说话。
这时他却指向监室里的人破口大骂:“丢雷老母,买点货都会被人骗光,骗到倾家荡产,被人追数,脑子还不如猪,我怎么会指望你帮我赚钱?指望你还不如指望只猪!”
“要不是看在你和我同乡的份上,我早就把你就你去填海了,活都别想活!还TM想着继续开店!”
他越骂越气,越气又越想骂,要不是旁边下属递来一支烟,他还得再骂两句。
最后,他吸着烟又狠狠瞪了一眼邱德更一眼,才怒气冲冲的离开羁留室,路上赵志远则是提议道:“长官,要不要去把那个张经理给逮回来,兄弟们好好削他一顿!那笔钱不怕他不交出来!”
赵玉堂表情苦闷的摇摇头:“邵醉翁是宁波商会的名誉主席,邵氏也是宁波镇海有名有姓的旺族,你我同是宁波人,得罪他们就是自绝后路。”
“可钱庄行会背后的李冠椿更是大水喉,吐了唾沫下来都能砸死我们,难道真掏钱去给邱德更那个衰佬填帐?五万块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赚都没赚到,先填进去,做生意怎么能这样!”赵志远做习惯无本生意,办事非常急躁。
赵玉堂脚步一顿,出声说道:“我们不能得罪邵醉翁,也不能放弃电影店的生意,就只能先礼后兵去把那个小经理请来,让他在差馆好好坐证,一五一十把勾结何定贤的过程写清楚了。”
“到时候再去跟何定贤算总帐。”
华探长办事就讲一个毒辣。
赵志远马上说道:“探长,事情交给我来办,我一定把张经理全须全尾的请来,让他老老实实的交待犯罪过程。”
“好。”
赵玉堂点点头:“小心点。”
这晚。
炮台山街头,张海洋身中两刀,一刀喉咙,一刀胸膛,江湖尽知是赵探长所为。
第29章 做人要讲良心
“好手段啊,何老板,一条人命点了一串宁波人,往后,九龙塘的电影生意都归你一个人。”陈立一早来到油麻地差馆,没有进办公室休息,而是找到办公区的何定贤。
何定贤跟着长官来到办公室,见房间没有别人,笑笑说道:“生意场就是尔虞我诈,我不想为长官惹麻烦,否则当晚就提枪干掉赵玉堂。”
“为长官出口恶气!”
陈立大为受用的甩甩手:“少来这一套,是为我出气还是为钱拼命,我看不出来吗?”
“长官高明!”
何定贤递上一支香烟,顺道竖起大拇指夸赞道:“一眼就看出赵玉堂杀人泄愤的卑鄙手段。”
“跟我还不能讲明吗?”
陈立吸着烟,抬眼看他:“邵氏戏院那个张经理是你做掉的吧?利用他把货卖给竞争对手,再干掉他嫁祸给赵玉堂,宁波商会要找回面子,肯定得找赵玉堂拿人。”
“赵玉堂把邱德更给交出去,将来就没人跟他混,电影店的生意也做不起来,要是不交出去就得罪邵家。”
“权衡利弊,邱德更肯定会被牺牲,你就能趁机抢下九龙塘的地盘。”
陈立弹弹烟灰,眼神睿智的道:“有脑子!”
“就是事情做的粗糙了些,小心被赵玉堂给报复,到时请我出面就不是一间店铺的事情了。”
何定贤满脸无所谓:“起码长官还愿意替我出头。”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长官单刀直入。
何定贤也不隐瞒:“一脚把对手踩进泥里,永远抬不起头。”
陈立扬起眉头,语气凝重的道:“赵玉堂可是第一个表态支持刘福的华探长,曾经在日占时期接济过刘福家人,香火情很深,要赶绝,不容易的。”
“你打算怎么做。”
何定贤却道:“今天我不赶绝他,明天他就可能赶绝我,我做事向来要做绝,下一步的办法很简单,买报纸!”
陈立听见报纸就联想到擦屁股,何定贤却说道:“只需要在报纸上大量刊登张海洋的死。”
“邵氏就绝对坐不住。”
陈立不知道张海洋是谁,蹙起眉头片刻,很快联想到戏院经理,表情马上变得愕然:“阿贤,你的算计竟然在这里!”
“张海洋、赵玉堂、邵醉翁都是宁波人,张海洋还是邵氏戏院的经理,代表邵醉翁的脸面,赵玉堂杀张海洋就是杀一个小角色,何况还是张海洋卖假货,咎由自取,但这件事情一定不能曝光、放大,因为邵醉翁是宁波商会的名誉会长,一间大商会的名誉会长代表整个宁波商人的脸面。”
“这件事情一但被曝光引起舆论,邵醉翁不想办事,宁波商会的人都会催他办事。若赵玉堂是宁波人里有名有望的人,或许还可以坐下来谈谈,可赵玉堂偏偏既是宁波人,又是靠向东莞帮的宁波人,在宁波人眼里位置极为尴尬,说是一句二五仔都不过分,比外人都不如,是最容易被清理门户的。”
而且今天邵氏戏院的经理被杀不出面处理,明天邵氏影院就可能被砸,明星就可能被挖、被抢、被强!
生意人可以在身无分文的时候跪着乞讨,绝不能在家财万贯的时候低声下气,混乱的五十年代里平安是要用拳头打出来的!
何定贤笑道:“要是邵醉翁没担任名誉会长事情还有余地,要是赵玉堂不是宁波人事情也有余地,现在只要买下报纸一个版面就能收一具尸!”
“够狠,够绝!”陈立站起身匆忙的把烟递塞进木筒,手指竟然隐隐有些颤抖:“你比我狠,比我绝,你TM比我有前途!”
“买报纸的钱缺不缺,我借给你。”他说完话就想要拉开抽屉取钱,何定贤却摇摇头道:“长官,买一个报纸版面也就几千块,你当我是邱德更那个扑街,一点点数都要找人借?”
“他老母肯定没教他,金融有风险,借贷需谨慎。”
陈立闻言走出办公桌拍着他肩膀,放声大笑:“哈哈哈,明日放你半天假,要是早上起床看不见报纸上有新闻,我撤你的职!”
何定贤啪嗒一声,立正敬礼,大声喊道:“请长官放心!”
“另外,张海洋真不是我杀的,我跟他是合作伙伴来着,做人要有良心。”
陈立无所谓的呵呵两声,谁关心张海洋是边个杀的,跟九龙塘的生意相比就是无足轻重小角色一个。
杀的好!
何况,赵玉堂唯一的生机也在张海洋身上,以赵玉堂平时的做事手段,决计不会把张海洋整死,谁下的手心里都有数。
“将来不要总把良心挂在嘴边,骗骗别人就好了,连自己也骗,哪天真把自己骗过就完蛋,扑街仔。”陈立嘟囔道。
何定贤被赶出办公室门口后,长长呼了口气:“就算穿上了军装也没人信我是好人,看来当好人真的很难!”
石硖尾。
猪油仔坐在屋村门口的一辆车摊旁,眼睛睁的浑圆,饶有兴趣的问道:“豪哥,我昨夜在油麻地回来怎么没见到你。”
伍世豪专注的吃着车仔面,神色秋毫不变,随意答道:“上次伤口有点疼,去医馆找师傅看了看,后来敷药就回来了。”
猪油仔不信的点点头:“喔,那人怎么死的?”
“什么人?”伍世豪抬起头看向他:“港岛天天死人,关我屁事!”
“真的?”猪油仔将信将疑,伍世豪冷脸相对:“老板说过,做人是要讲良心的。”
十点钟左右,何定贤乘船来到中环,坐车抵达《星岛日报》在铜锣湾的办公楼,一座简单的五层楼房,第一层是仓库,第二层是办公区,第三层是老板办公室,最顶上两层则租给其它公司。
《星岛日报》由中医世家,有“万金油之父”的胡问虎创建,是港岛历史最悠久的商业报章,在1938年发布首刊以来,便旨在为小市民们提供新闻报道,目前是港岛发行量大的一家华人报社,在港岛报业历上被奉为“商人办报”的翘楚,另一派“文人办报”的代表则是尚未面世的《明报》。
第30章 新闻见报
何定贤在报社前台找到一个女接待,表明有一个爆炸性新闻要供给报社,女接待便带他来到新闻部。
这时《星岛日报》的新闻部负责人是“邹怀文”,任职主编,时年二十三岁,堪称是年轻有为。
不过以邹怀文圣约翰大学新闻系的学历,加之曾在上海《申报》实习业绩斐然,又精通英语,在《星岛日报》担任主编顶多算是知人善任。
这年头二十三岁可不是初出茅庐的年纪,有志者已经能做出一番事业,但考虑到邹怀文刚来港岛一年有余,混到《星岛日报》的主编已是家世显赫之效。
怀父敏初曾任前粤省中行行长,广结潮汕富商,祖上更世代为大商,私盐、厘金、矿场、银号等生意都经营过……
何定贤也没想到在报社随便找一个主编,就能见到未来嘉禾集团的掌门人,一代影业大鳄邹老板。
现在看来邹大亨还在新闻传媒界混,就连英文报社都没混进去,瞧那稚嫩的脸庞,一看就是刚出社会闯荡。
可年轻人的邹怀文并不好忽悠,手里端起一壶茶杯,不紧不慢吹着热气,出声说道:“何先生,这起杀人案貌似没那么简单,单纯凭臆想把杀人犯的帽子扣给一个人很容易影响到新闻的公正性,影响《星岛日报》的声誉。”
何定贤撇撇嘴,表情不以为意,星岛日报就是一间爱搏眼球,喜欢追逐政治热点的商业报纸,靠的就是炒作时事来卖报纸,谈声誉真不如谈钱。
“我这里有五千块钱,你帮我把新闻给写上去。”何定贤掏出一个信封递上前去:“不需要写的很准确,只需要把新闻报道出来就好,有心人自然会去查真相。”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其实跟新闻界没有关系,江湖人要脸皮,却不会找报社的麻烦。
何况《星岛日报》的东家更不好惹。
唯独可惜如今岛藏龙卧虎的人才太多,有富商、有猛人、有精英子弟,全都是战乱年代挺过来的,要是一个个都能千禧年后的傻仔一样好骗,钱都能省不少,还能骗去噶腰子。
邹怀文看都不看信封一看,面带微笑的用手推推眼镜,出声说道:“拿钱来报社买广告的人很多,拿钱来报社买新闻的,你是第一个。”
“虽然我觉得你是想利用新闻打击竞争对手,但是,看在同是潮汕自家人,新闻我就帮你报了。”
“钱不收你的,但是有地方的话,可以帮我卖卖报纸。”邹怀文先前已经探出何定贤是做电影店生意的,多少猜到一些内情,只是手上料不够,看的不够透。
他是不在意几千块贿赂,只想把部门业绩做漂亮,顺带跟一个看起来有前景的同乡结交一下。
在港岛凶杀新闻其实报道性还是很强的,每登一起都会引起轰动,主要是凶杀案实在太多,市民们感同身受,心心相惜,会给予港府很大的压力。
可惜,能报道出来的凶杀案太少太少,因为,大多数案子警方都已经用人头顶替,案子都结了怎么报道?报下去不是打警队脸吗!
何定贤也看出邹怀文的意思,不愧是富商大族出身的人才,做生意先蹦着人情去,几千块的贿赂根本不收,要收加大的!
以现在一角钱一张的报价,每间电影店订一百分报纸,一期也就几十块钱,一个月多开支两百余。
猜想邹怀文在《星岛报社》也干不了多久,订个一年半载不订了,等人情过去也花不到三千块。
这可比直接送出的五千大洋省多了,想必邹怀文都明白其中道理,那就是真心想跟他交个朋友。
“没问题,从明天起每期提七百份报纸,有客人来都发给他看,算直接找你订的。”何定贤笑笑。
邹怀文站起身绕出办公桌,笑容和煦的同他握手:“何先生,我送你出去,有空一起饮茶。”
“好。”何定贤面带轻笑,出声道:“来九龙可以到油麻地差馆找我,我是一个差人来着。”
“真看不出来。”
邹怀文大为诧异,举止却斯文有礼,一路抬手引领他离开办公楼。
翌日,下午。
何定贤穿着白色T恤,黑色裤子,坐在石硖尾一元店门口,后背靠着一张竹躺椅,翘着二郎腿把一份《星岛日报》抖抖摊开。
今天正要是差馆轮休的日子,他只要闲得没事都来电影店坐坐,中午的时候是单纯休息,傍晚的时候可以搭把手卖票,在手底下七间电影店里,他主要是习惯在石硖尾的电影店,主要是因为猪油仔、伍世豪等兄弟都常在石硖尾,兄弟们在一起聊天更加痛快。
时不时也会到深水埗、上海街的电影店逛逛,一来是跟深水埗的蔡长官拉拉感情,二来是巡查一下门店的生意,唯独庙街、广华街两个店铺去的最少,毕竟是送给别人的电影店,不可能像自家店一样用心。
而且那两间旺街旺铺附近街坊的消费力够强,开在那不倒每个月就有钞票入账,单店盈利还比深水埗、石硖尾要高。
猪油仔穿着汗衫,露出肥胖的臂膀,端着一盘西瓜来到长官面前,边吃边问道:“老板,看什么呢?”
“看看报纸上的新闻。”何定贤看见社会新闻版面足足六百多字的报道,占据了页面的三分之二,标题还是用《邵氏戏院经理凶杀案》,嘴角的笑容愈加灿烂。
拿起西瓜津津有味的开啃。
猪油仔则是把眼神往报纸上瞄了一眼,没看出名堂后把目光转向外面,面露不解道:“贤哥,看报纸用得着买一百份吗?”
何定贤抬头望了他一眼,笑着道:“以后每天都有报纸送过来,有空让阿豪、阿杰多看看,有观众喜欢就免费送,实在不行就当手纸用。”
中环,邵氏父子公司,邵醉翁坐着一张真皮办公沙发,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制服,手腕处带着名表,看完秘书折好角的新闻报纸,一对很富有文人气息的八字胡都在隐隐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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