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通吃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此并不觉着不妥,但已经在赫图阿拉混了大半年的郭海等人却知道建州一方反应太慢了。
慢到像个痴呆。
在大金国的汗王宫参加了高层商议,郭海阴着脸走出赫图阿拉内城。他此刻满心抑郁无处宣泄,连唉声叹气的都觉着累。
内城是女真贵族住的地方,外城则是商贩工匠农夫混杂。只此分别,就看得出郭海此刻身份尴尬。
后世的赫图阿拉被满清重建过,建国后也被修缮一新。可现在的建州部太穷了,几条街全是木屋草房,住着服侍贵族老爷的奴才。
努尔哈赤在后世被满遗吹上天,可郭海真正见了,发觉其不过是个军事化的强盗头子。
‘汗王宫’名字喊的漂亮,坐北朝南,两进院落,内部不仅简陋,生活环境也很一般。十多个丑不拉基的福晋与婢女跟‘野猪皮’混居,就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
住的差也就算了,努尔哈赤大概是把《三国演义》看的太入迷。
郭海为大金搞来大量紧俏军备物资,可大金国主却担心他是来搞苦肉反间计的,并不是很信任‘联邦’团队。
佟养真被送回赫图阿拉,佟养性兵败身亡的消息也确认,宽甸方向大致搞清了外来汉人军力——耽误半个月,其总人数膨胀到了两千五百。
建州哨探看到了在鸭绿江上航行的汉人大船,无帆无桨,无风自动,会冒烟会突突响,还跑的很快。
除了大船,汉人还来了一种小船,吃水很浅,不过半米。它也会冒烟响动,能沿着瑷河和蒲石河逆流而上。
如今镇江堡已然落在敌手,汉人小船正在探查河道,明显要沿河而上。险山、汤山乃至凤凰城等堡寨都面临兵锋,只怕不保。
一旦这伙汉人发起攻击,旬月间就能打到宽甸。若是宽甸失守,赫图阿拉的南大门就被打开,通往赫图阿拉的路途将没有坚固的堡寨可以进行防守。
唉……郭海思绪也乱,蔫头耷脑的叹了声。
现在努尔哈赤身边已经吵做一团。有人说要出兵死战,也有说要固守过冬,更有人说要跟明廷问问,到底是什么人来袭?
什么人?
是一伙反贼!
外界传言,这伙盘踞江南的新华反贼缺木头,于是开着大船跑到辽东砍木头,顺带砍了女真人的脑袋。
郭海等人被这些消息弄得啼笑皆非,内心却无不苦涩。
强盗集团实力有限,遇败则怂的习性暴露无遗。才死了四五百人,折损一名汉军头目,他们就觉着压力山大。
可这次的来袭者比大金国高层想的还可怕。他们是奔着努尔哈赤等建州高层的脑袋来的。
崇山峻岭间唯一快速的交通只有水路,吃水浅的小火轮显然是专门为辽东山区环境定制的。别人很难逆流而上,不代表‘圣光’的军队也不行。
周青峰兵锋所指,会比所有人想像的速度都快。
为应对即将到来的糟糕局面,努尔哈赤召集身边大臣商议多日。
郭海近半年出了不少奇谋,也被允许旁听发言。他提的建议是发挥女真人擅长渔猎的本事,在山岭中袭扰游击。
但努尔哈赤在内的建州高层对此不怎么感兴趣,想的还是如何一战定胜负,想玩正面作战。郭海对此气吐血。
你们这些指挥农奴的蛮子,想正面玩排队枪毙?周青峰能开心死。
回到在赫图阿拉外城的住所,郭海把‘主子们’吵架的场面说了遍,‘联邦’的十个人全都哑然。
严丽指出郭海想法的缺失,“周青峰不怕什么游击战,他的军队不是来占领和统治,纯粹是来破坏,根本不会跑到深山老林里去捉迷藏。”
郭海一愣,随即明白努尔哈赤为什么拒绝打游击。奴酋花费大半辈子打下的大金基业,怎么可能拱手让出好不容易占下的城镇,跑去山林当野人?
蛮族本钱太小,输不起。一旦‘野猪皮’当了野人,建州部不攻自灭。
想明白这点,郭海等人顿觉无力。对手点出了蒸汽机和燧发枪这两项科技,又不在乎占领,只求破坏,他们明显扛不住。
“现在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能死保宽甸这个南大门,拖到任务结束。如果保不住,我们也只能逃散,立刻返回关内隐居,任务失败也就失败了。”
‘联邦’众人瞬间脸白。
倒是严丽想了个点子,阴恻恻的喝道:“我们还留着一些病毒,可以用在宽甸。”
“什么意思?”郭海竖耳倾听。
“周青峰这人动作很快,我猜他要敢在冬天之前拿下宽甸,为明年彻底解决赫图阿拉做准备。现在已经九月,十一月前就得结束战斗。
只要我们把握好时间点,在战斗爆发前将病毒释放到宽甸。周青峰的军队也会随之被传染。如果他运气不好,病毒说不定会沿途传到松江去。”
严丽说的阴狠。郭海倒是眼睛发亮,肯定道:“对,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把握住还能翻盘。不用等宽甸开战,周青峰正在收拢辽东山民,现在就可以动手。”
‘联邦’这伙人还在垂死挣扎,周青峰把指挥部前移二十多公里到镇江堡。此地原本是明军驻守,建奴来了也就一个月,又换了主人。
堡内破破烂烂的,人口却有好几千,主要以耕种为生,算是辽东重地。
佟家当初占领此地,堡内明军直接投降。佟家逃离,原来的明军又朝新华远征队投降,人数居然有七八百。
周青峰对管理这些人没兴趣,只要求他们老老实实便好。若能去砍些树木,或为远征队雇佣,他可以支付钱粮。
只是远征队的队‘洞庭湖’号运输船抵达镇江堡的码头时,堡内民众还是备受震撼。上千人空巷而出,男女老少齐刷刷跑到河岸边来看稀奇。
三十多米长,一百多吨的木制船,这可是稀罕物。离着近了看,便能体会其巨大。船只开动还冒烟,好像生火做饭一般,和寻常木船差别太大了。
早先被雇佣的山民组建工程队,正挥动斧头锤子在岸边建造停靠的栈桥。他们对涌出来的民众报以莫大不屑。
乡巴佬,没见识。远征队的蒸汽船么,早几个月就有了。
有人壮着胆子向干活的山民询问,“这伙官军啥来历?给他们干活有工钱么?”
干活的山民也不过提前归化几个月,却喜欢摆摆老资格。
一名工头走出来,故意咳嗽几声做宣传,“乡亲们啊,眼下来的这支队伍呢,不是官军。他们不收税,不征粮。
这是新华远征队,是来辽东搞开发的。看见河里的大船没有?人家那个叫蒸汽船,烧煤烧柴就能动。
人家从江南而来,就想要点辽东木头,不在乎我们这的钱粮。
但谁若是想挣点钱粮呢,倒是可以给远征队干活。寻常苦力,月银三元,或者两石麦子,都是磨成白面的上好麦子,够一家老小吃喝了。
若是能写会算的,月银加倍。”
辽东资源丰富,但山多地少,气候苦寒。民众除了一条烂命,啥都没有。要不是为了逃避官府,谁会来这鬼地方?
听着工头说不是官军,不征钱粮,干活给钱,价钱还挺公道,心动者绝非一二,好些人都想来混口饭吃。
‘洞庭湖’号上,接受短训的韩瑷韩通译站了出来。
看到岸边挤挤攘攘的人群,这位朝鲜人脸色涨红,大呼道:“韩某又回来了,鄙人现在是新华驻辽东特派员,地地道道的天朝公务员。”
一同回来的还有好几个归化干部,都是原本山民出身。他们当初表现积极,短训后被送回辽东,帮助周青峰巩固基层管理能力。
‘洞庭湖’号是‘辽’字级的改进型,一百五十吨的排水量,货舱更大,载货更多。它一次能运来上百吨货物。
1617年,整个江南的粮食和棉花又是丰收。打破束缚的几百万农户积极生产,为‘圣光’团队提供了几乎用之不竭的钱财。
以后每天会有一艘运输船抵达丹东或镇江,源源不断的运来粮食布匹食盐药品铁器。同船来的还有从松江抽调来的公务员,充实辽东。
如此强大的物资和人才供应,让‘圣光’能迅速扎根辽东,无人能动。今后若是要吹牛,可以说——撼山易,撼新华难。
第37章 永远闭嘴
‘洞庭湖’号靠岸前,用吊机放下两艘十吨级的小型蒸汽船。
这船平底船型,七八米长,两米五宽,吃水不过半米,有个很简单的轮机舱和船舱,使用十二马力的紧凑型蒸汽机做动力。
这船能带两三个班执行任务,巡航半径在五十公里,是专门为内河浅水作战而设计的。为加强火力,船上特意搭载了一门六十毫米的前膛炮,用于支援对陆作战。
造这种小船比造百吨级大船容易多了,三四天功夫就能完成一艘。其配套的蒸汽机也简单,松江方面安排归化工匠进入生产线。
大量零件使用铸铁,造价和工时大幅下降,目前一个月能造是十几台。
这船被机械组称之为‘蚊子’级,在江南的河网地带表现出极强的实用性。其载人载货能力比普通民船大几倍乃至十几倍,速度和灵活性也高,可谓是广受欢迎。
‘蚊子’级对燃料不挑剔,烧煤烧柴都行。新华海军试用后爱不释手,强行征用了所有产能,把它跟‘湖’级运输船一起,视作是辽东作战的重要装备。
这种小船没有舰名,只有编号。
随‘洞庭湖’号抵达镇江堡的两艘‘蚊子’级被吊下水后立马接受任务,各带两个班向鸭绿江上游以及支流瑷河进发,进行武装侦查。
挤在岸边的镇江堡军民算是开了眼,很惊奇大船上居然还能再装小船。小船也能突突突的逆流而上,由归化山民做向导,深入河道上游。
这行动能力太快了,典型的工业化时间观念,跟农耕社会完全不同。
军民中喧哗不断。镇江堡中军官陈良策站在人后,和几名亲随垫脚观瞧,大受刺激,觉着天下奇物,莫过于此。
半年前,建奴大军南下,宽甸一线全面沦陷,镇江堡也没幸免。陈良策作为大明军官,手下一千多号人,不幸从贼了。
一个月前,佟家陆续带了五百多号建奴汉军赶来,陈良策只能伺候着,屁都不敢多放。
只是佟家兵马来的快,死的更快。五百多号汉军呼啦啦的跑去打所谓江口明军,结果大多一去不归,只有佟养真等少数侥幸逃生。
佟家来的时候,陈良策还百思不得其解——江口哪来什么明军?那地方没人驻守啊!
可最近半年确实有流言在飞传,说有一支汉人队伍从江南乘船而来,占据鸭绿江口,大肆伐木建了堡寨,打算长期驻扎。
佟家派人去打探,陈良策也没少安排手下去远征队兵站打听消息。可去了的人好些都不回来,偶尔回来也用不了多久就拖儿带女的搬家。
再细打听,说是江南来的老爷宽厚,给钱给粮特别大方。哪怕当个伐木的短工,能吃饱肚子还能发新衣裳。一个人就能养家,挣的钱比在地里刨食强。
待遇好,自然是人流潮涌而去。
陈良策好歹是地头蛇,满以为不管谁来都得上门拜会——好家伙,远征队第一次来拜会就开着一百五十吨的运输船,带着全歼佟家大队人马的胜势而来。
陈中军看了冒烟的大船,再看装具齐整、面容严肃的燧发枪兵,又看看吃到满面红光,皮肤发亮的归化山民。他很明智的不说话了。
嗨……投靠谁不是投靠?
鞑子那种穷凶极恶,动辄烧杀抢掠的队伍都忍了,这外来的新华远征队还和善些。不盘剥,不扰民,买卖公平,童叟无欺,岳家军不过如此。
可事情发展远超陈良策所想。
韩瑷等归化官员熟悉辽东,能说各路方言,上岸就把权力捏在手心,建立镇江堡民政中心。
归化官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三百老归化山民编制为民兵,用来维持治安。至于原来是几百上千号明军则转行干工程或者伐木。
陈良策原以为自己的手下会当即哗变。
可没成想归化官员登记花名册后,就按人头开始发粮食布匹,并宣布雇佣制,只要为‘新华’所用者便衣食无忧,同时来去自由。
‘洞庭湖’号上卸下一箱一箱的钱粮财货,专门用来收拢人心。堡寨内百姓跟‘新华’又没深仇大恨,自然心向往之。
地方安宁,远征队的陆军和水兵得以专心作战。
归化民工程队由松江支援来的公务员带领,进了镇江就划线征地盖房子。整个堡寨里里外外都在哐当哐当响。
陈良策发现自己成了庙里的菩萨,完全是个摆设,压根没人来问候他。就连远征队的普通士兵都很不客气,知道他曾经是明军军官,横眉瞪眼,鼻子能冒火。
远征队在镇江堡建码头,木料都是在丹东兵站的水力锯木厂加工好的。‘洞庭湖’号的甲板上,十几号归化民拉着吊机的链条把标准转运箱卸下就能建设。
干活的工具是成套的,一个箱子打开,里头的锤子就有好几种。锯子、斧头、锄头、铁锹,样样齐全。
工头的重要工作就是每天安排任务,分发工具,清点检查,有遗失就得扣工钱。底下有人管就不敢随便乱来。
“有钱,真是太有钱。花这么些钱,干活可太利索了。”
只看这管理能力和撒钱的手段,陈良策叹了口气,明白建州大军只怕是回不来了,大明就更回不来了。
陈良策不得不放下架子,走到工地边朝正在招工的新华公务员拱拱手,塞了一锭银子过去。
“劳驾,在下是镇江陈良策,原是这堡寨的中军官,想求见贵方大人。”
招工的公务员倒是客气,推了银子,帮忙通传。
没一会,王信从‘洞庭湖’号跑出来,打量一番,劈头盖脸的问了句:“你是镇江的陈良策?毛文龙在哪里?”
啊……?
陈良策被这句话问懵了,愣了一会回复道:“陈某久在辽东,名声不显。不知尊驾如何知道?
至于毛兄,他是瑷阳守备,倒是与我相熟。可半年前建奴南下,瑷阳堡也失守,就没了他的消息。”
王信呵呵直笑,心想:“知道你陈良策的人不多,但知道毛文龙的可多了。你不就是曾经投降建奴,后来又再次反水帮毛文龙拿下镇江的内应么。”
镇江丢失,惹得努尔哈赤大怒,派黄台级带三千人马夺回。毛文龙被迫逃到朝鲜,其中也有陈良策跟随。
相比李永芳这种投降后就当铁杆奴才的汉奸,陈良策还有些良知。王信也不为难对方,学着拱拱手,问道:“陈先生找来又何事?”
陈良策脸皮呐呐,半晌后说道:“在下在镇江有些薄名,还想为百姓做些事。”
你是来跑官的吧?
王信呵呵几声,却摇头道:“我们远征军不是官府,陈先生若是谋个一官半职,找我们也没用。若是想赚些钱,倒是可以跟我们合作。”
‘圣光’在明末建立‘新华’体系,从未直接接纳过地方上的原有官员。不管是谁想进入‘新华’体系,必须从基层做起。
韩瑷只是个通译,因为积极配合周青峰才被推荐到松江短训,因为辽东缺人才回来。陈良策可是旧军官,‘圣光’对旧体系人员对己方的渗透抱有极大警惕。
王信继续道:“我们要把辽东的人力集中起来使用,陈先生若是愿意,不如帮我们招募人力。你能招募来多少人,我们就按人头给你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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