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国师 第370章

作者:一语破春风

  陆良生让众人先走,一拂宽袖负去背后。

  “你是何人兵将,胆敢深夜纵马狂奔。”

第五百九十九章 窗内书生窗外弦月

  深夜长街,陡然的动静,让张头望出酒楼的伙计,见到街上火把延绵,连忙将脸缩回去,有醉酒的宾客出门,都被拉扯了回去。

  “别处去!”

  呯的一声将门扇关上。

  长街马蹄局促轻踏,火把呼呼的风里摇曳,昏黄的光芒范围,一道道骑兵的身影下马,压着刀柄,垂首而立。

  远远的,打更、犬吠声隐约传来。

  “启禀国师,末将属皇城司。”

  单膝跪在地上的那员将领顿了顿语气,连忙又补充道:“宇文化及是末将父亲,国师见过的。”

  他垂着脸,大气也不敢喘,对面那位国师一身儒袍,高高瘦瘦,看上去有些文弱,可宇文成都是见过的,越是这般越不敢随意说话。

  而且父亲也时常叮嘱,陆国师性子谦和,不能相同旁人待之,玄妙之人亦不能以常理推之,何况父亲常在陛下身边走动,该是知晓这种高人的,自己这番做派,算不得丢脸。

  宇文化及......

  对面的书生知道这个名字,也见过两次,再观面前恭敬半跪的武将,身材魁梧健硕,穿了身锁子甲,曲在地上也显得极大,浓眉虎目端的是勇猛,与他父亲身形大相径庭。

  “我与你父亲确实有过两面之缘,你起来说话吧。”

  陆良生抬了抬手,这次并没用法力,那边宇文成都应了一声:“是!”拖着甲叶轻响,起身压刀挺立,身高足有一丈,犹如小山般矗在那儿,不过脸依旧垂着,表示对面前这位国师的尊敬。

  “你们深夜骑马出宫,可发生什么事了?”陆良生挥去身上今日沾染的酒气,迈步过去,让他不用拘束,“今日本国师回城,察觉一些兵戈之气,陛下是否要动武了?”

  “国师妙算。”

  宇文成都脸色露出惊讶,不过很快平复,声音中气十足,抱拳:“末将正奉了陛下旨意出城督办军务。”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对于面前的国师不敢隐瞒,压低了嗓音:“陛下将对吐谷浑出兵。”

  声音极低,寻常人是难以听到的话语中有着微微的颤抖,显然对于西征颇为兴奋。

  “嗯。”

  陆良生心里松了一口气,进城感受到兵马紧张的气氛,还以为是要对越国公动手,听到是吐谷浑,大抵猜出了皇帝的心思,便朝这将领点点头:“你且去忙军务。”

  虽然书生看起来没有任何气势,但越是这样,宇文成都越是不敢大意,父亲的叮嘱像是时不时在耳边徘徊一样。

  此时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般拱一拱手,连忙回去翻身上马。

  “国师,末将便先走一步,告辞!”

  随后,招呼了身后的麾下,拿回那把古怪的长兵,缓缓而行,待越过陆良生后,才敢在街上纵马飞奔起来。

  踏踏踏......马蹄声远去,长街又清冷了下来,陆良生转过身,师父、陆盼、老猪他们早就不在了街上。

  酒楼摇晃的灯笼边缘,红怜从阴影里走出,轻声道:

  “公子,蛤蟆师父他们已经先回去了。”

  “你也先回去,不用等我。”陆良生牵过她,在纤瘦的手背拍拍:“我可能要去一趟皇宫。”

  “那妾身就先走了。”

  红怜感受男人手上的温暖,绽出梨涡朝书生甜甜笑了一下,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真要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别吓着旁人。”

  听到陆良生的关心,红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微微跺了一下脚,有些羞恼的白了书生一眼,两颊鼓的老高,气鼓鼓的朝芙蓉池那边飘远了。

  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灯笼相交的光芒里,陆良生脸上笑容渐渐收敛,转身脚下一踏,踩过一侧屋檐,唰的投去远方黑暗,不久,皇城脚下,守卫城门的士兵见状,连忙赶来备用的马车,请了国师上去,便一路穿过长长的宫墙深院。

  片刻,转动的车辕碾过平坦的广场地砖,在一处大殿石阶下方缓缓停下,驾车的士卒跳下来,伸手将帘子拉到一侧。

  “国师,到了。”

  陆良生摆手不用他搀扶,下了车辇一步步走上文昭殿,询问了值夜的宦官,便径直去了偏殿的书房。

  拐过廊檐,远远的,有站在书房外的宦官瞧见国师过来,连忙迎上去,躬身行礼:“奴婢拜见国师。”

  “陛下可睡下?”陆良生只是随口一问,望去还有灯火亮着的窗棂,跟着那宦官走去门扇,然后,听到里面一声:“进来。”

  那宦官小心将房门推开,侧身到一旁:“国师,请。”

  书房灯火通明,两侧青铜灯柱摇曳火焰,巨大的一幅屏风前面,杨广一手握笔,仰首看着一幅硕大的西北地图,不时在上面城池、道路标注规划,听到脚步声,侧脸望见书生进来,顿时将毛笔放去桌上,快步迎了下来。

  “国师,果然守信,说数日归,就数日归,朕正好有事要与国师说。”

  忙叫了外面的宦官搬来椅子,放到书桌对面,陆良生也不推辞,看了眼那边挂起来的地图,坐去座位上。

  “陛下要与臣说的,可是西征吐谷浑?”

  “国师已经知道了?”

  “外面兵马调动,怎能不知。”

  陆良生说归说,倒是没有将消息是从宇文成都口中得知的告诉皇帝,毕竟这种泄露机密,就算告诉的是他,也会引来皇帝不爽,毁了那员虎将的前途。

  “陛下,臣也刚才西北回来,路上还遇上了吐谷浑的使者队伍,不过人已经遭遇不测。”

  “好!哈哈哈——”

  杨广眨了眨眼睛,忽然拍手大笑起来,他以为是陆良生借机报复出口气,“国师做的好,这帮小人就该全杀了,哪能让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道理,堕大隋威风,杀一支队伍实难解恨,朕昨日已决意出兵西北,联合高昌、伊吾两国合围吐谷浑!”

  门外,宦官端了茶水过来摆放,出门后,陆良生笑着摆了摆手。

  “陛下误会,臣去西北是另有他事。”

  随即,将此次西北群妖之事告诉皇帝,至于吐谷浑使臣队伍的事,也顺带一起说出,听到那佛连尊断去一臂,实力大减,杨广又重复了一声:“好!”

  不过,陆良生深夜进宫见驾,并非只是讲一些西北妖魔见闻。

  “陛下,我大隋新立不过数年,根基尚浅,大兴兵马西征,是否思虑周全?”

  殿外,侍候的宦官、宫女、侍卫本能的远离的房门,旁人是不敢这般语气向皇帝问出的,但面前的陆良生不同,他可是看着杨广从十几岁的晋王到如今君临天下。

  灯火呼呼的摇晃,照着书案后面坐着的皇帝,沉默了片刻,杨广看去对面:“国.....先生,朕其实也不想随意动刀兵,可是朕登基以来,少有建树,怕威望不够,不能像先帝那般随意驱使文武百官,威服各州。”

  杨广呼出一口气,心里憋的积怨、担忧此时打开了话匣子,一口气倒了出来。

  “......杨素仗着功劳弹压朕,朕不计较,只恨自身难有大功绩,难以服众.......先帝当初大运河的意愿,做为儿子,一直都挂在心上,夜不能寐,所以,先生能明白朕苦衷了吧。”

  少年天子心气旺盛,难免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情出来,陆良生这方面也有感受,当初初有成绩,登上金銮殿,想要凭一己之力,劝说陈叔宝,结果反被羞辱。

  但这个时候的心气劲往往也是无法劝阻的,唯有与当初自己一样撞了南墙才会醒悟,陆良生不好多劝,只是将当初南陈时的遭遇,和那时考上贡士,登殿想要做番大事的心情说予杨广听,希望能明白当中可能遇到的打击。

  “先生放心,朕已非当初年少,自然能承受!”书案后的杨广点点头,对于之后的战事,心里多少有些预期。

  “陛下有信心便好。”

  又说了会儿话,陆良生这才告辞离开,出了皇宫,回到万寿观已是深夜,推开阁楼厅门,陆盼八人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迷迷糊糊的呢喃着酒话。

  上了三楼,见红怜和栖幽蹲在外面过道,后者撇撇嘴,将房门打开:“老妖,你自己看吧。”一旁的红怜捂着嘴偷笑。

  陆良生走到门口,不由也跟着笑起来,映入眸底的,是一头小山般的大野猪上翘一对獠牙匍匐在地板上呼呼大睡,吹起气泡。

  他背上,一只猴子趴在上面,磨牙抽搐,红彤彤的屁股后面,一条长长的尾巴卷着酒坛摇摇晃晃的悬在那里,而蛤蟆道人敞着小衣裳,四仰八叉的躺在床榻,舌头歪斜嘴外,白花花的肚皮上下起伏,睡的香甜。

  得,三妖醉的显出原形了。

  陆良生叹口气,也不管地上一猪一猴,绕过去将师父放去小床铺,盖上被子,这才坐到书桌前,铺开纸张,磨起墨汁。

  一只纤手伸来,挑亮烛火,红怜轻飘飘坐到桌子一侧,从书生手中拿过墨砚磨动。

  “公子,夜已深了,还要写字吗?”

  “嗯,西北的事已经解决,接下来我也该为剿除妖星的事,落下一些章程。”陆良生应了一句,拿过笔架上的一支笔,沾了沾墨汁,落去纸上,栖幽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无聊的看着那边一男一女,化作黑烟钻去了书架。

  灯火暖黄,照亮房屋。

  沙沙沙......房间里,全是笔尖抚过纸张的声响。

  红怜坐在一侧,安静的看着那边神情专注的侧脸,轻轻踢着一双绣鞋,敞开的窗棂外,游云露出尖尖的月牙儿。

第六百章 蛤蟆奇怪的梦

  阳光上升云隙,沿着山麓、长河、田野,一寸一寸推去城墙,洒满波光粼粼的芙蓉池水,鸭群扇着翅膀荡起涟漪。

  万寿观,呼哈的嘶喊响起,八条赤着膀子的大汉,虎虎生风的打拳。

  晨阳推进阁楼上敞开的窗棂,放在书桌的烛台挂着残蜡,燃尽的灯芯徐徐升起一缕青烟,匍匐的蛤蟆翻了翻身,揉着眼眶坐起来,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目光转去书桌,书生正放下毛笔,舒展一下筋骨,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良生,那老猪和孙猴子呢?”蛤蟆道人站起来,扭了扭腰肢,跳去书桌扒着桌沿,脚蹼悬在外奋力踢腾几下爬了上去,坐去窗台迎着阳光盘成一坨,晒着背后密密麻麻的疙瘩。

  光尘飞舞。

  陆良生打了一个哈欠,有些疲倦的拿起满满字迹的纸张,吹了吹上面一些尚未干的墨渍,“天还未亮,老猪就回西市那家酒楼继续当庖人去了,大圣法力耗尽,又变回毫毛......”

  手指点了点墨砚旁边,一根金黄的猴毛安静的躺在阳光里。

  “走了也不跟老夫打声招呼.....啊呼呼!”

  说着说着,蛤蟆道人打了一个哈欠,撑撑蛙蹼探头看了一眼徒弟写出的东西,“良生啊,这是写了啥?为师如今道行已复,说不得也是能帮上忙的。”

  “注署了一些章程。”

  陆良生抖了抖那张纸,上面都是昨晚将这两年来设想的,有关靖妖司的事,收门人只看德性而不看有无修道资质,将降妖除魔的手段技巧,以及学识传下去,将来再有这批人传给更多的寻常人,这有一来,应该能是应付洒落九州各地的妖星碎片。

  “其实主要还是收人这方面.....法术一道,有我和孙迎仙,再不济将燕赤霞也拉进来,多少能归纳出给他们可用的术法。”

  蛤蟆道人听着徒弟的讲述,翻坐起来,靠着窗框点了点头:“唔,为师会的法术颇多,不过,最擅长的还是收人,不如.......”

  “师父,收寻常人入万寿观,还是交给官府来做,你安安稳稳做师公较好。”陆良生看到蛤蟆来了兴趣,纵然沉稳也忍不住连忙打断,“收入万寿观之人,最好是还是孤儿,这样一来,算是替官府解决一些安置困扰,二则能这些人修炼上能做到心无旁骛。”

  书生有自己的考量,九州各地孤儿肯定有许多,这些人往往不是给大户人家做工,就是为奴为仆,惨一点的,可能活不到及冠就埋进土堆化为白骨,若是通过官府先收养一批教道术法,生活能力,待长大后留守一部分,其余放去外面,这样一来降妖除魔的事,就不再单纯的靠修道中人来解决。

  “但是这样的话,开销就大了,皇帝要修大运河连通南北、供养军队、稳定各州治安.......”

  那边,老蛤蟆看着徒弟捧着那张纸陷入思索,叹口气又趴了回去,转了个方向面去窗外日头,舒服的咂咂嘴,晒着晨阳昏昏欲睡。

  老夫恢复妖丹,还是没事可做......真是太平啊。

  蝉鸣在树荫斑驳下嘶鸣,昏昏沉沉的梦里,当年驰骋睥睨的风光恍如又回来,无数追赶的修道之士在他面前怯怯弱弱不敢上前一步的表情,四肢忍不住抽搐抖动几下。

  然后.....梦境化为无数碎片,遮天蔽日的法宝变成了一杆杆漆黑的旗帜,追赶他的修道中人一一作甲,手持长戈蜂拥而来。

  “呃啊——”

  蛤蟆道人陡然叫了一声,一下原地蹦起,回落坐去窗台,本能的擦去蟾脸,“吓死老夫了。”

  那边书桌,陆良生的声音传来:“师父,怎么了?”

  “没事。”

  蛤蟆道人转过身子,望去外面烈日下还在锻炼的八人,随意的伸蹼挠了挠屁股,“为师被虫子叮咬了一下,无事。”

  他喃喃说了句,瞌睡也全无了,重新盘回去,望着外面灿烂的阳光、轻抚的林野,想着刚才的梦有些出神。

  ......彼其娘之,老夫好端端的做的什么梦。

  窗内,坐在书桌前的陆良生收起了纸张叠好,夹去一本书册里,刚才细想的东西也有了一点眉目,看到师父呆呆的坐在窗台出神,起身过去书架,将《山海无垠》取出,封口朝下一抖。

  一道黑影啪的摔去地上,长发紫兜,露着两条白皙长腿侧卧地板,感受到周遭摆设,女子一下从地上起来,看到面前站着的书生,恭敬的低下头。

  “朱二娘见过先生。”

  “唤你出来有件事,想让你帮忙。”

  “先生请.....说。”

  “会织布吧?”陆良生上下打量她几眼,之前想到的收养孤儿,吃穿用度上,还是尽量不要给朝廷增加负担,朱二娘只是蜘蛛成精,织网与织布大概也是同理,至于吃的,嗯,老猪不就是大厨的料么......师父也成。

  “织.....织布?先生这是问我?”

  朱二娘有些发怔,缓缓抬起手,有些不可置信的指去自己,还以为面前的书生,放自己出来是想其他什么需求,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甚至有些怀疑的低头看了看被胸口遮掩的长腿。

  陆良生可没她想得多,估摸着时辰,还要去一趟西市,跟老猪说说这事。

  “会还是不会?等会儿我还要去找猪刚鬣。”

  一听到‘猪’字,朱二娘脸色狂变,有些慌张的伸手抓住陆良生衣袖,连连点头:“会会,妾身不仅可以织布,还能吐丝.....寻常刀剑难断的那种,只求别让妾身与那头野猪碰上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