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朱标默默蹲下身子,将砚台拾起来,轻手轻脚放在御案上。右手摆一摆,跪在地上的文武们,忙不迭的退出去。
“咋的,你要给他们求情!”
人走空了,朱元璋又骂道,“你咋不晓得好歹,这事儿能这么遮掩过去?你儿子,都比你知道这事儿有多大。科举,那是大明朝的根基。根基不稳,还有他娘屁的大明朝啊。”
朱标与朱允熥,一左一右,轻轻拍打朱元璋的后背,帮着顺气。
“皇爷爷,父亲可不是来求情的。一路上,父亲与孙儿说了不少。这一次,必定严惩、严办。不严惩,不能服人心。不严办,不能平民愤。”
朱元璋喘匀了气,长长的呼出,“你真是这么想的?”
朱标点头,“父皇,是该严查严办。不仅如此,还要将他们以往所为,全都给抖搂出来。儿臣估摸着,这指定不是第一次。该让毛镶,好好彻查一番。”
距上一次科举,已经是十五年。
十五年,朝廷中的人,换了一大茬。而剩下来的,多是朝廷元老。
这些人,把持着朝廷的方方面面。甚至于朱元璋哦私生活,大臣们也都要上去 说几句。
这一次的南北一事,着实是气到了朱元璋。北方学子以为朝廷不公,要求重考。可若是真的重考,南方学子又要有异议。
其中缘由,都是因为礼部与朝中的大臣们,以私心选录进士。
“董伦、詹徽、肖齐思,他们个个都逃不了干系。”朱元璋掰起了手指头,“礼部的人,全都该死。至于吏部,也没一个好鸟。若是要查,那就全都查,查个干净。”
朱标有些犹豫,他与董伦,私交不错。
出了这等的事,礼部自然是脱不了干系。但为礼部尚书的董伦,万万做不出这等事来。反倒是可能礼部其余的人,欺上瞒下。
“父皇,董伦他恐怕...”
朱元璋直接打断,“熥儿,你爹不明白,你说给他听。董伦是不是冤枉,咱心里比谁都清楚。”
朱允熥怯生生的说道,“父亲,皇爷爷的意思是。既然礼部全被问责,那董师是礼部尚书,又为此次春闱主考。南北所录进士悬殊,董师他无论如何,都跳不出这个圈子。”
“因此,礼部第一个被罚的,只能是董师。而吏部,则只能是詹徽。若是不罚这两人,那朝廷便也没说法,去罚别人。”
朱元璋敲着桌面,语气严厉,“听见没,你儿子都比你明白事理。”
那边,朱标沉默不语。
“父亲,董师可不杀,却也不可留。整个礼部,都得给置空了。否则,难平天下学子之心。”
年纪大了,董伦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多多少少的,有些管不住底下的人。有时候,礼部的官员,背着董伦,做了多少不该做的事,董伦也不尽然全知道。
再有,董伦也是赶鸭子上架,匆匆忙忙做的这个礼部尚书。
前任的下场,董伦看在眼里。
因此,做了礼部堂官之后,董伦一直小心谨慎。从不以太子同门、吴王之师而自居。与人和善,谦卑有礼。而恰恰正是因为如此,朱允熥才更要问拿董伦。
朱元璋转过身子,坐在御案前,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浓茶,喘着粗气。
“咱看呐,这事儿就让你儿子去办。一个是他近臣,一个是他师傅。他动手,比咱们动手要强。还有就是,外头那帮人不都是巴着咱撤了熥儿。这回,咱得让他们晓得,这天底下究竟姓什么。”
见朱标不说话,朱元璋沉声问道,“咋,你觉得不妥?”
朱标回过神,摇一摇头,“父皇,儿臣以为都妥。既然要拿人,那就得拿个干净。儿臣只是在想,即便拿了他们,那春闱该如何。闱榜已发,朝廷又不可不做数。”
朱元璋又点起了手指,“熥儿,你觉得呢。”
此刻,朱允熥的想法,飘到了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因十八年时,朝廷未予重视。因此,在三十年时,民怨激爆。
而那时的方法是,补录北榜,重新确定状元、榜眼、探花。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朱允熥亲眼看到的是,南北分榜之后,乡党开始愈演愈烈。曾经的朋党与师生,开始渐渐疏远,取而代之的便是“老乡”。
朝廷政事多被精于理学的南儒把持,而理事者了了无已,朝廷政事,就会逐渐趋向腐败和混乱。
而现在最重要的,不过是堵住悠悠众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如果真的为了所谓的“公道”,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这才是最迂腐的。
“皇爷爷,孙儿以为,补录北榜。无论北榜如何,朝廷都得加上几个名字上去。但南榜已录进士,也不剔除。往后科举,南方人口多,就多录;北方人口少,就少录。以人口为基准,谁都没话说。”
“但绝不能一地人数过多,以形成乡党。比如山东、江西,分为南北大省。其中录数,可再分与甘肃、宁夏、两广、四川等省。”
“南北分录,确实不错。但一定得落实到各省,要让每个省,都有学子中进士。以此,让他们互相牵制。”
“至于礼部、吏部,该罢免的罢免,该杀的杀。对这些人,朝廷不可心慈手软。以示天下人,朝廷之决心。”
第232章 肺腑之言
踩着夕阳回去时,朱允熥十分的疲惫。本来以为,这只是动一动嘴皮子的事。可真正料理起来时,才感觉得到如此棘手。
原本是三十年的南北榜,在朱允熥的刻意而为之下,提前了十二年。
而这十二年,其中的人、事、物,皆有不同。当年的刘三吾,换成了董伦。其余涉案的,也都变得不同。只是,董伦不知情。而刘三吾,确实有意惹怒朱元璋。
揪出乡党来,朱允熥并不意外。
可他没想到的是,乡党所涉人数,远超洪武三十年那一次。就这么,朱允熥开始觉得有些不安。
“殿下,传膳吗。”
朱允熥正愣神,摇一摇头,“不必了,待会儿孤要去坤宁宫。你们差个人,去知会一声皇爷爷。就说,孤去坤宁宫,给皇祖母与母亲请安去了。”
太监领命去了,朱允熥缓住心中的不安,起身往坤宁宫去。
算着日子,自己确实有些时候,没去坤宁宫请安了。自打朱标病了,朱允熥领了代行太子政事。整天没日没夜的国事,搅的朱允熥头晕脑胀。
“外头是什么人。”
偶然的,朱允熥扭一扭酸痛无力的脖子,却看到院子里跪着一人。瞧着身影,似有些熟悉。
太监连忙的从外头进来,“回殿下,礼部董大人在这儿等您多时了。”
朱允熥怒道,“怎么不早说,没眼力见的东西。董伦年纪大了,若是跪出个好歹来,你们一个也别想跑了!”
太监连忙帮着把门打开,朱允熥瞧见董伦,身着单衣,官帽环抱于腰间。额前白发,被晚风吹乱,随意的飘着。见着朱允熥时,董伦微微一愣,目光变得柔和许多。
“罪臣董伦,叩见吴王千岁!”
董伦将额头,紧紧的靠在冰冷的砖地上。拜下去,不等朱允熥说话,董伦不起来。
“董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朱允熥赶紧的伸手去扶,对于董伦,朱允熥心中更多的是感激,出于纯粹师生之情。
董伦淡泊名利,从不去争什么。
这样的性格,反而招得有心人的利用。
“臣有罪。”
说这三个字时,董伦带着哭腔。整个身子,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那年,马皇后亲至庄上,请他出任朱允熥师傅。再后,又是礼部尚书。董伦一直标榜自己为吴王之师,因此多严于律己。
本来,主持了这次春闱之后,为朱允熥,选些佼佼者,可为吴王班底。
岂料出了南北分榜一事,一生所积清名,于今日毁于一旦。无论南北,皆言礼部徇私。
先有詹徽,出了个“约定门生。”再是董伦,南北分榜。十五年的科举,如今却为天下学子所耻笑。纵观古今,未有此例。
朱允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蹲下来扶着董伦,“董师,你先起来说话。”
董伦摇头,“臣,受皇后重托,教殿下学识,再出任大明礼部尚书。还未得报国,就出了这样的丑事。臣自知罪无可赦,特来与殿下请罪。依大明律,臣当是死罪。”
说完,董伦拉住朱允熥的手,“殿下,朝廷如今乡党盛行,他们私心杂念太重。二殿下身死,他们没了依靠,必然会有杂言于殿下。”
“那他们,会如何。”朱允熥勾起嘴角,似有不屑。
“皇爷爷有意加榜,这可不合规矩。到那时候,恐怕朝中大臣们,就都坐不住了。到底如何,还得看那个时候。”
董伦语重心长,“殿下,如今有一人,可镇住整个文官。这人,也在等着殿下您去呢。”
“谁?”
“韩国公李善长。”
董伦手指点了一下,“您想过没,自从韩国公致仕之后,朝廷之上,都是活泛了不少。以往,韩国公在时,文官们多有收敛。可韩国公不在了,他们便跳蹦起来。”
“殿下,春闱南北分榜一事,无论陛下杀多少人,都难以平息天下学子们心中的怨念。此时,非德高望重者,不能安抚学子。昔日宋濂算一个,如今宋濂不再。退而求其次,韩国公也是极好的。”
朱允熥听着点头,“那你呢,董师,你可也是德高望重,又是与宋师关系匪浅。这个平天下学子心中怨念的,为何不是你呢。”
董伦苦笑着摇头,“殿下,臣已经是臭名昭著了。在学子之中,又何来德高望重一说。”
“李善长。”
朱允熥眯起眼睛,重复一遍。
细想之下,李善长在时的朝廷,可比现在太平的多。一群人,被李善长压着,动弹不得。可李善长致仕在家,那些牛鬼神蛇,就都出来了。
“他也在等我?”
董伦笑道,“韩国公可是闲不住的主,陛下罚他在家,他的耳朵,可灵着呢。朝廷里的一举一动,他可都知道。这个时候,韩国公他巴不得您回去请他。”
把董伦扶进屋里,朱允熥又说道,“恐怕,皇爷爷不准李善长回来。那档子事,皇爷爷现在可是厌了李善长了。”
事实上,从胡惟庸案发时,朱元璋就开始有意疏远李善长。甚至几次,动了杀心。
只不过,李善长是开国文人之首。又是开国勋贵之中,较早投奔朱朱元璋的。因此,对于李善长,朱元璋是一忍再忍。
“正是因为陛下厌了韩国公,您这时候去请他,他才会对殿下您感恩戴德。”董伦放低声音,只他与朱允熥,两人能听得到,“殿下,如今武官是齐心在您这边。而文人,却并不与您一条心。”
“你若是真的有意,拉拢文人,那韩国公您必定是绕不过去的。既然过不去,那不如卖韩国公一个好。让他知道,只有您,能保他不死。”
“南北分榜一事,也可由韩国公来处理。臣断定,不消七日,那些学子,就得都把嘴闭上。”
朱允熥轻轻闭上双眼,沉思片刻,“这么着吧,孤先去找皇爷爷,再去韩国公府。孤便帮他这一次,他至少也得让那些碎嘴子文官们,嘴巴闭上个几年。”
第233章 借坡下驴
南北分榜,如何去办,朱允熥心里已经是打定了主意。
把江西、山东两省的进士名额,分与别省。目的就是,避免一省同乡,同朝为官。乡党横行时,朝廷之事,总是会不可避免的被这些人所左右。
前世虽不通政事,但朱允熥却也知,在朱棣几次北伐时,朱高炽以太子行监国之事。
而监国期间,以杨士奇为首的官员们,基于同乡,多有擅改朝令之事。虽无伤大雅,却已是乡党的雏形。
左顾右盼的,朱允熥凑到了永安宫门口,透过门缝,往里头看着。
“要进来就大大方方的进来,鬼鬼祟祟的,成什么样子了!”朱元璋听见门外的动静,轻轻一笑,佯装不悦,“再这样,咱就要打你竹板了。”
朱允熥蹑手蹑脚的进来,“孙儿给皇爷爷请安了。”
这时,朱元璋刚下了早朝。那些大臣们,为南北分榜一事,吵的不可开交。多数人都觉得,不该补录,否则朝廷威望何在。
可朱元璋,显然是不想过于的拘泥于这件事。
主要的,是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台阶。因此,于朱元璋而言,补录北榜,最好不过。
“干啥呢,鬼鬼祟祟的。”
朱允熥走到朱元璋身后,费劲的捏着肩头,“皇爷爷,您还在为南北榜一事操心呀。”
朱元璋抖搂抖搂身子,闭上双眼去享受,“一身的死肉,按也按不动。别费力气了,按两下行了。你若是真有心,就多学些,到时候帮着咱和你爹,分忧国事。”
“咱老了,你爹身子也不行。大明朝往后,还得靠你。你若是也不争气,咱还有啥盼头。”
与前些年的空印案大差不离的是,两者都是文官集体们,通过自身的手段,以达成他们在朝廷中的稳固地位。
但不同的,空印案是瞒上。而这一次的南北榜,则是欺下。
而且,文官们揪住了朱允熥身边的詹徽与董伦。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把朱允熥拉下马。而是希望通过此举动,让朱允熥对文官有畏惧,从而更偏于文官。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整个朝廷尚武成风。
如今,朱允熥与武官们过于的亲近。虽未有明确旨意,但朱允熥为储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们期待着朱标,是因为朱标仁德。虽也有不尽他们意的事,但朱标符合为一代明君的全部特点。而朱允熥,对他们来说,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他们不敢忤逆朱元璋,那就只能改变朱允熥。
“皇爷爷,孙儿说一人,他指不定能让这些人闭嘴。”朱允熥贴在朱元璋耳边,正要说出名字时,朱元璋先说出了口。
“你说的是,李善长吧。”
朱元璋嘴中磨牙,冷哼道,“咱就知道,你说的是他。整个大明朝,除了他,旁人也没这个本事。但咱不能就这么用他,不然他的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朱允熥赶紧说道,“皇爷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昭告天下,稳住人心。真舞弊也好,被冤枉了也罢,主要的是朝廷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人心不稳,百姓非议时。
若是放在往常,毛镶抓来杀了便是了。可这一次,却是杀不得。这些学子们,本就没错。朝廷的疏忽,酿成大祸。这个时候,锦衣卫再胡乱抓人,到时天下就会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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