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在大相国寺的这些僧人眼中,这些佛理教义,远远不如那些黄白之物来的实在。
他们有恃无恐,没有皇帝敢对佛寺不敬。更何况,当今皇上,他曾经也是做过和尚的。如此的亲上加亲,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了。
上一次见到朱元璋这个表情时,还是在毛镶弹劾胡惟庸、汪广洋的时候。
那一日,当弹劾胡惟庸、汪广洋的折子,送上朱元璋的御案上。六部尚书、左右丞相,都被朱元璋给骂了个遍。当天晚上,胡惟庸、汪广洋入狱。
而六部尚书,倒了五个。各部侍郎,也被抓了十之有七。
“皇爷爷,孙儿陪您走走?”
“不去!”朱元璋一下子来了脾气,哼了一声,眼中尽是自责与无奈。他这个皇帝没当好,不然就不能再有这么多的腌臜事了。
可如今,百姓水深火热,他却如同一个睁眼瞎子一般,被人欺上瞒下。
“走啥走,再像那天那样,半路遇到个不会说话的。一天的好心情,都给糟蹋没了。这些狗日的东西,真他娘的该死。咱恨不得把他们都给杀尽了,杀绝了!”
不知朱元璋说的是那些贪污钱粮的,还是那些在路上遇到的不会说话的。
朱允熥默默无言,悄悄的给朱元璋捏着肩膀。他知道,朱元璋的心里头,特别的不好受。
那天汴河桥上,卖馄饨的老头着实是给了朱元璋不小的冲击。
说的虽是实话,可在朱元璋听来,特别的扎耳朵。朱元璋一直自诩做一个有为之君,不敢比较三皇五帝。可与李世民、赵匡胤比起来,朱元璋也不遑多让。
而百姓的这些话,在朱元璋听来,就如同是一根根的针,扎进了朱元璋的肉里。
刺痛,却又摸不着,到底是哪儿痛。
这种感觉不好受,当了皇帝这么久,朱元璋头一遭有这种深深无力感。明明他是皇帝,明明他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到头来才发现,他只是能决定别人的死,而非生。
屋内顿时没了声音,朱元璋坐在竹凳子上,“咯吱咯吱”的作响。在极其安静的环境里,这一阵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与烦人。
“拆了它!”
朱元璋突然的站起来,怒指着刚刚才坐过的竹凳子。
“是,李景隆,把这饿竹凳子搬走,寻个没人的地方,拆了它。”朱允熥连忙答应,把竹凳子抽走,递给李景隆。
后者会意,悄悄的去了。
看着朱元璋,朱允熥不由也跟着心思沉重起来。如今的朱元璋,已经步入了花甲之年。
很多事情,朱元璋已经远远不及年轻时候的思维了。人老了,就会更容易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他们高兴时,那是真的高兴,不高兴时,那也是真的难过。
老人们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就看周围的家人们,能不能发现。
显然的,朱元璋此时情绪的低落,还是被朱允熥给敏锐的捕捉到。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悄悄握起朱元璋的手。伏在朱元璋的耳边,轻声说道,“皇爷爷,您且放宽心,孙儿在呢。”
朱元璋揉了揉眼睛,笑骂道,“混小子,咱啥时候要你开导了。去,做你的事去。出了什么岔子,咱给你兜着。”
在北方,能够明显感觉的到比南方要冷的多。刚一开房门,就有一股冷风钻进来。
朱允熥微微皱眉,裹紧衣服,“吩咐下去,让皇爷爷好好的歇一歇。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律不准吵扰。”
顿了顿,朱允熥脑子里想到一人,“让陈新过来。”
无论是吏部的考核还是同僚的说辞,陈新都是一个能吏。初为洛阳知府的他,在离任时,洛阳百姓跪在城门口。
再到如今的河南承宣布政使,陈新已经是身居高位。
河南灾情如何,河南百姓如何。在户部报喜不报忧的折子里,完全是看不到。因此,河南究竟怎样。要么是毛镶的折子,要么是陈新的折子。
陈新步子很快,听闻朱元璋去了大相国寺,陈新吃了一惊,更不敢怠慢。
“公公,到下官了吗。”
到了门口时,陈新却被王八荣给拦住。而理由,却是高丽侯派人从北边送来的军报到了。
王八荣笑着摇摇头,“还没呢,陈大人您稍安勿躁。”
陈新有些急躁,不停的向里头张望。尤其是里面刚刚站起来的人影再坐下时,陈新更是心烦,“怎么能不急,开封府是吃上饭了,可河南又不止单单一个开封府。”
这些话,王八荣当作没听到。自己的这双耳朵,几次差点害自己丢了性命。
再有一炷香的功夫,里头那人才开门出去。王八荣也让开位置,“陈大人,您请,殿下正等着您呢。”
陈新赶紧进屋,右边的榻子上,朱元璋正在看书。对于陈新的到来,朱元璋丝毫没有分神。站在御案前,陈新赶紧行礼说事,“臣,河南承宣布政使陈新叩见陛下、吴王。”
朱允熥看着这所谓的能吏,有些气恼。河南时局至此,即便陈新再怎么能吏,也逃不了干系。
“起来说话吧。”朱允熥抬一抬手,“朝廷有规矩,无事时,朝廷养僧。有事时,僧侣养民。如今河南灾年已经一年多,!大相国寺反而给自己修起了金香鼎。”
陈新心里苦,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根本不敢管出家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若是因此出了民变,那他陈新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第283章 为了官,才知为官不易
陈新默默无言,不敢说话。他为河南主政官,整个河南一省,无论大小事,都与他有关。
前有开封府知府夏义贪没赈灾粮,再是开封府大相国寺在大灾之年给自己修了一个金鼎。看似滑稽无常,陈新恨死了夏义与大报恩寺的住持。
如此种种,放在陈新这儿,自然是说不过去的。
抬头去看朱允熥的眼睛时,陈新更觉得羞愧难当。他深深的低头,有些挣扎,声线颤抖,“臣,罪该万死。”
朱允熥盯着陈新,半天才开口问他,“孤先问你,为何不报。夏义、大相国寺,还有已经烂透了的河南官场。孤再问你,为何不报!你只报民灾,却不报官灾!”
陈新不能说话,低头哽咽着。
他励志做一个为民的好官,可进了官场,才是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想当然的那样。
陈新自己也只能做到独善其身,而不能兼济天下。
“孤只问你一句,你是哪儿人。”
陈新喃喃开口,“臣就是河南汝州人士。生于汝州,长于许州,学于怀庆,仕于开封。”
一连串四个地方,朱允熥并不觉得奇怪。
元末明初时,河南是最闹腾的一个地方。无论是南方义军北上征讨北方元廷,还是北方元廷南下清剿南方义军。河南,都是绕不开的一个地方。
因此,许多河南出身的官员,都是生、长、学、仕,处在不同的地方。
想到这儿,再想到陈新平日里的种种。朱允熥使劲捏了捏脑门,他不知道陈新这个人,到底如何。
外界传言的,是陈新两袖清风,公正为民。
可实际如何,再看这已经烂透了的河南,朱允熥实在是无法想象,陈新真的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身处这种大环境之下,用很多官员的话来说,那就是身不由己。
灾,老百姓受难,当官的发财。
甚至于,在前元时,就有官员,在家中向老天爷祈祷,多来些大灾大难。
只有在大灾大难的时候,他们才能趁此机会,发上一笔横财。而发财以后,上下的打点,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而处在河南最顶端的陈新,是不是真的能抵住诱惑,这些朱允熥都不得而知。
但朱允熥心里,却是清楚。
在朝堂上、圣旨中,朱元璋不止一次的夸赞过陈新。所以,整个河南都烂了,这个陈新也不能烂。
他是朱元璋的脸面,大明朝的脸面。
“百姓死了多少。”想到了这儿,朱允熥不由得气馁,语气也放轻许多。
陈新十分痛苦,“臣无能,也有统计过。自开荒起,河南共计缺籍六万三千五百一十七户。其中,一多半都是在后来的旱灾里,没能挺过去。”
六万三千五百一十七户,那便是十几万的百姓。
听到这个数字时,纵使先前有心理准备,朱允熥也不由得咂咂舌。他沉住气再问,“夏义贪没赈灾粮一整年,你知还是不知。大相国寺,于大灾之年,重修金鼎,你又是知还是不知。”
“你到底是河南主官,手底下的人出了事,你难逃其咎。只是,皇爷爷多次夸赞你。你丢的,可是皇爷爷的脸面,丢的是大明朝的脸面!”
陈新摇头,双眼紧闭,“臣有失察之责,臣死罪。但臣不敢欺瞒陛下与殿下,臣实是不知。”
朱允熥冷笑道,“你确实不该知道,你若是知道了,朝廷里不知多少人又要在皇爷爷背后说他的不是。当初皇爷爷钦点的二甲头名,多次在朝会上夸赞的封疆大吏,如今却是这么一个德行。你这是让全天下的人,都在看皇爷爷的笑话。”
此事出名的很,洪武三年的丙辰科,陈新的文章并不是十分的出众。
可就是其中的《治民十疏》,赢得了朱元璋的赞许。笔锋一般,但是其中的内容,朴实无华,扣人心弦。说的句句在理,朱元璋都忍不住拍手叫绝。
而那时候,恰逢朱元璋想要以法典治民。这样的《治民十疏》,就恰恰入了朱元璋的眼睛。
因此,朱元璋不顾所谓的规矩,越过了礼部,点了陈新为二甲第二名。
可以说,朱元璋对陈新有知遇之恩。
在陈新又从翰林院出来时,那一科共是一百四十八名进士,朱元璋只单独召见了两人,其中之一便是陈新。
“卿勿忘国法,当谨心为民。”
短短十个字,被陈新始终铭记于心。他确实做到谨心为民,却并未做到勿忘国法。
而后,为了历练陈新,朱元璋特地将他派往地方。
到了地方的陈新,也未辜负朱元璋的信任。陈新升迁的速度,也是同科之中,最快的。直到,洪武十八年到十九年一整年的,洪涝加上旱灾。
这两场灾,彻底掀开了陈新与河南的遮羞布。
“你该死!”
朱允熥盯着跪在地上的陈新,只说了三个字。语气之中,满满的恨铁不成钢,怒其不争。
陈新大哭,“臣请殿下准臣,自上而下,严查河南。至于夏义之流,臣当亲自捉拿。肃清河南官场,臣再与陛下请罪。”
为了官,才知为官不易。
上、中、下,皆要打点,稍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
即使如此,入朝为官,也是天下学子们的目标。对此,学子们趋之若鹜。
河南布政使,正是处于中这个位置。要受到上的打压,还要被下所欺瞒。凡事亲力亲为,又会分身乏术。久而久之,就会变成河南现在这个样子。
朱允熥深深的叹气,“你要几天。”
陈新重新抬起头,眼露精光,“只需一旬。臣便教河南,至清而无鱼。”
第284章 雪原
雪,一望无际,白茫茫的雪。
这种一望无际的恐怖,正是大自然的力量。敬畏自然,敬畏天地。这是大自然教给人们,最基本的第一课。
蓝玉的脚,踩在深深的雪地里。积雪,漫过了他的脚踝。每踩一步,都有冰凉的雪在他的鞋子里转为温热,融化成水。
鞋子里有水,走路也十分的不舒坦。
可这对于蓝玉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几乎是每隔个几年,他就要到这个地方来一次。前几次,他都是副将。作为副将,打仗时总会觉得力不从心,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掣肘着自己。
与常遇春一样,蓝玉打仗讲究随心所欲,向来没什么章法。
这种打仗,总是能出其不意,从而攻其不备。作为常遇春与蓝玉的对手,总是对此头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从上一次开始,他就是主帅。
那一仗,打的确实是漂亮。至少,现在的高丽,成了“朝鲜”,这就是最好的佐证。一战成名,说的就是现在的蓝玉。
打那之后,朱元璋便也放心让蓝玉独自带兵。
扒开积雪,就能看到埋藏在最深处的草根。草根发黄,且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最深处的泥土,还有着一个并不十分清晰,却也有辨清轮廓的巴掌大的马蹄。
中原的马,蹄子要比蒙古马蹄小些。
也正是因为这样,蒙古马蹄更擅长奔跑与骑射。
蒙古骑兵,强也就是强在他们的马。每次互市时,蒙古各部与女真各部,宁愿把自己的骑兵给交易出去,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马交易出去,这便是原因所在。
一辈子与蒙古鞑子打交道,对于鞑子的习性,蓝玉再清楚不过了。草根露出土面的地方,就是鞑子刚刚离开不久的地方。
他不由得眯起眼睛,任由寒风,从自己的眼眶刮过去。
他看过去的方向,就是心里所猜测的,鞑子过去的方向。
这个方向是哪,鞑子又是往哪儿。
冰冷而刺骨,蓝玉早已习惯。这个地方,不及京城。却对蓝玉而言,熟悉又亲切。他是将军,一个注定在战场上驰骋的将军。
宁愿战死沙场,也不醉卧高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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