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这前元,才过去十六年啊。这些人,就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被逼的去投军的。”
说着,朱元璋眼眶竟然湿润了,他突然闭紧双眼,手拍了一下,“让徐达和他儿子进来!”
朱允熥看着徐达,心里升起一阵悲悯,“皇爷爷,无论是国法还是军法,都该是打板子。”
徐达不忍去看,别过脑袋,“狗日的,你这小崽子。若不是看在皇爷面上,老子今日非把你打死不可。
地上趴着徐增寿,还有徐达跪在旁边。朱标行了礼,就去扶徐达,“魏国公,您起来说话吧。”
说到这儿,朱元璋反倒是冷笑起来,“怎么,听你这话,你倒是没错了。你既然没错,那就是咱错了!”
“来人,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景隆,罚俸半年,将凤阳家中所有耕田,悉数退还。”
朱元璋摆手,“咱定下来了,不必再多说。大明律中,欺压百姓致死,死罪。咱收回铁券,理所应当。”
就在刚刚,老皇爷刚刚骂了人,收了两家的御赐铁券。虽然没了别的责罚,但单单这一条,就已经够重了。
李景隆如蒙大赦,赶紧摸来黄梨鼓木墩,抽到自己屁股底下,“臣谢殿下。”
整个淮西勋贵,如同一块铁板。他们深知,法不责众的道理。因此,他们做事时,都会一块儿去做。
李景隆正抹着眼泪,闻声一愣,自己也有些呆住,“殿下,臣在呢,您说。”
朱允熥笑道,“写的你家名字,还能飞了不成?牌子就放在东宫,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再给拿回去。”
而占地的淮西勋贵中,常家所占最少。因此,今日之事,常家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
管家拦住李景隆,“小公爷,对不住了。我家二爷说了,常家今日,概不见客。小的得罪您了,您请回吧。”
常升笑着拍拍胸脯,“那是,三爷和常家,可非同一般。常家上上下下,都唯三爷马首是瞻。”
被常升一路搀扶着,朱元璋走的倒是也不急。坐在池塘边上的石长凳子上,吹着和煦的风。
常升就像听故事一样,有些入神,“皇爷,您这么笃定,陈友谅不会动那十五万大军。”
第367章 家宴(2)
“赵思礼,咱会赏他的。不过呀,他这个侯爵,也算是到头了。他闺女,是要指给你侄子为正妃的。家里太大的权势,后头就难压了。”
朱元璋就好像是说着家事那样,与朱棣胡乱的扯几句,“开始,咱是想给他个伯的。不过再看看他,啥心眼子没有。咱想啊,侯爵就侯爵吧。大不了,不给他往下传。他儿子若是立功了,就再往下封嘛。”
听着这些话,朱棣连连的点头,“父皇您说的是。”
朱元璋再倒上一杯,看向朱棣,顺带着把酒盏放下。
“听说,你把北平大营,留在了北平。”
朱棣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瞬间挺直腰板。呼吸,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额头,冒出了小汗珠。
双拳握紧,目光不自觉的瞥向一处。
“别乱看!”
朱元璋呵斥道,“咱是听毛镶说的,你看你侄子做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咱就问你,你是不是把北平大营,留在北平了!”
“是...”朱棣如实回答。
老爷子这么问,基本上也是坐实了的。要想瞒,也瞒不过去。倒不是是,坦率的承认。
朱元璋黑着脸,“这就是了,做了就是做了,就啥不敢承认的。怎么,还怕咱杀了你?你到底是咱儿子,你做啥,咱不都得帮你给兜着。”
“留在北平,就留在北平了嘛,有啥子大不了。不回来也好,北边不能没有大军。看着兀良哈是老实了,实际上他心里头想着啥,谁知道呢。把羊丢在狼群里,你还指望它不吃?”
顿了一下,朱元璋手指着朱允熥,“这事儿,你侄子可是替你求情呢。他还说,北平的大营,还得由四叔来带。”
朱棣不可思议的看着朱元璋,几句话到了喉咙,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拿他兵权的,是朱允熥,给他兵权的,又是朱允熥。
这一来一回,就连朱棣也搞不懂,朱允熥是要干什么。一时间,朱棣心底有些复杂。
反倒是朱元璋,不紧不慢,“他呀,心思可比你要缜密的多。”
话中之意就是,朱允熥不怕你朱棣。
无论把你放在哪里,给你多少的人马,朱允熥就是有信心,能压朱棣一头。
朱棣脸色有些差,想起身请罪,却被朱元璋死死的按住,“你坐着,甭站起来。咱知道,你这是要干啥。这事儿,做都做了。咱说了,留在北平,那就留在那儿吧,也跑不了。”
“正好,这些日子,赵思礼与你同伍,对北平大营也熟悉了些。就让他去北平吧,你照例往朝鲜去。”
高丽侯在北平,北平燕王却在高丽。
稍微的动一动心思,就能猜出这是其中的用意。
朱棣动了动嘴,只得点头,“儿臣知道了,全凭父皇吩咐。待料理了京城的事,儿臣就动身去朝鲜。”
朱元璋摆手,“不急,你在京城待一待。到时候去朝鲜,你把老大留下来。待他学成了,再往朝鲜去助你。朝鲜人,咱都信不过。你就带着,京师大营的人马过去。”
那可是蓝玉的人马。
朱棣没说出口,却听朱元璋再说,“到时候,北平一有风吹草动,你在朝鲜,随时都能抄后。”
朱棣明白,他能抄赵思礼的后,赵思礼自然也能抄他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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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朱标的儿子,从小被武将勋贵们,看着长大的朱允熥,与朱标一样,值得武将勋贵们去信任。
李文忠大声答道,“回皇爷,都退了。臣所占民田二百余顷,佃农一千四百户,已经全都退了回去,丝毫未留。”
侵占民田,绝不只是李文忠一家所为。那日,除去跪在奉天殿外请罪的,一定还有旁人。
他刚刚说完,宋国公冯胜也跟着出来,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臣也一样。”
景川侯曹震瞧不明白,拉了一下蓝玉的衣袖,“蓝小二,咋回事,常升咋突然出来了,你知不知道。”
“太子仁义,三爷也仁义。臣几个,遇上这么个好主子,割了卵子,也愿意伺候。”
被奉承几句,朱允熥哼了一声,“嘴上抹蜜蜂屎了,快跟上,跟着孤出去走走。”
眼前,王八荣被捆在长条板凳上,扒了个精光。身上满是伤痕,有刚刚结的痂,还有新伤。
后面的小太监,迈着罗圈腿,大步跟上。看一眼朱允熥阴沉的脸,小太监也不敢说话。
“孤问你,那几座荒院,是做什么用的。”两世,朱允熥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几座荒院。
直到这个时候,朱允熥才半张着嘴,慢慢的坐下。眼睛呆滞的看着,平如明镜的湖水。
“行,你去吧。那王八荣,你多照应着些。毕竟,他伺候孤那么多年了。也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
“主子您去那荒院时,奴婢没拦着您,让主子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污了主子的眼睛。”
午间太阳很大,空旷的奉天殿广场上,空无一物。影子拉的很短,头上的汗,却是出了不少。
简单来说,福建、浙江两省的赋税,先由两省布政留下军中所用,其余再上交朝廷。
朱允熥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这件事真正被搬出来,是在洪武二十三年。
朱允熥对文官没什么印象,除了他的老师,朱允熥几乎与文官集团,没有交集。
“找,接着找。张鹤,你不是说,福建赋税,没啥问题嘛。咱信你,你把福建这几年交给户部的税章给咱找出来!”
陈贤文,上一任户部尚书。牵扯进了胡惟庸案,如今已是一堆白骨。
朱元璋瞧了一眼,淡淡的开口,“行了,这儿没你的事。那么多大臣在呢,还轮不到你说话,多学着就是。”
刘存已本非经商,其祖上曾是南朝刘宋一脉。隋唐之后,刘氏举家入江西。
第368章 叔侄交心
原本也只是听说,现在却是真的落到实处了。这么一想,朱棣的心里,反而有一丝“飞鸟尽,良弓藏”的悲凉。
他管的了蓝玉治下的京师大营吗,也许可以。
但自己倘若真的有什么异心,这些人便是他的掣肘。相应的,在北平的赵思礼,也同样如此。
北平大营,是朱棣一手带出来的。
这些人,也会随时随地的,成为赵思礼的掣肘。
而且,在北平的高丽侯与在高丽的燕王,又互相钳制。
如此,便是朱允熥交给朱元璋的,这一份变相削藩与释兵权的答卷。
“父皇。”
朱标忙完手中的事,走到前面,朱棣脸色,有些不好。再看看朱元璋,心里猜出几分,微微叹气,“父皇,刚刚母后差宁儿过来说,请您到后院去一趟。”
朱元璋这才放下筷子,双手撑起桌面。
年纪大了,一下子没起来。
拍一下朱棣的脑袋,“愣啥呢,扶一下。小时候看着挺机灵,这咋越过越不如从前了。”
朱棣连忙扶着朱元璋走到门口,朱允熥追出来,“皇爷爷,您这是去哪儿。四叔久战刚回,你就让四叔好好歇歇呗,孙儿来扶您过去。”
朱元璋摆摆手,“去去去,你去吃你的东西。咱又不是不能走,要你扶啥。你去多吃点,咱心里头一高兴,指不定能多活几年。”
手背在身后,带前走,又回头看看朱棣。
“看啥呢,扶着咱过这个门槛。这门槛,咋这么老高,待翻了春,咱指定要给它削了半头。”
朱棣翻了翻白眼,把朱元璋扶过去,交给大狗,才转身回屋。
坤宁宫正殿与后院,离的不远。
站在坤宁宫,透过门窗,就能看到后院的光景。
“四叔。”
朱允熥叫了一声,“四叔,您瞧,皇爷爷身子骨还硬朗。吃的好,睡的也好。如今儿孙满堂,也不失为一道福气。”
耳边的话,让朱棣有些入神。
他看着坤宁宫后院的朱元璋与马皇后,目光久久也不能离开。
摸了摸鼻子,朱棣也跟着笑道,“好是好,就是太偏心了点。有了孙子,眼里就没儿子了。就连你爹,都不如你受待见。”
朱允熥失笑,听出朱棣是在说玩笑话,“自从兄长去了,皇爷爷就愈发疼爱孙辈了。”
提到朱雄英。朱棣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那个贱妇,当初就不该准她进咱们家门。害了英儿不说,还连带着去害大哥的性命。还留着他家几个后,父皇也真是心慈手软了。”
停了一下,朱棣认真的看着朱允熥,一只手放在朱允熥肩上。
“往后,多留着些神。不论是谁,都会害你。大明朝,是要到你手上的。往后有谁要是为难你,你就来跟四叔说。”
听着这话,朱允熥重重的点头,也顺着朱棣的话说下去,“知道了,侄儿往后,也得指望四叔您呢。皇爷爷常说,您是大明的千里驹,在您的手上。无论是鞑子还是女真,都蹦跶不起来。”
朱棣挑眉,“你小子,编排你四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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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还只是泉州一府。整个福建八府四卫,再加上浙江、江西两省。合算起来,朝廷一共少收近五百万石。”
韩国公李善长,同样是眉头紧锁。他主礼部、户部事,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也逃不了干系。
朱元璋认真的看着这个孙子,这些年来,朱允熥给他的惊喜,越来越多。
朱元璋笑着点头,“听听,都听听。这是咱孙子说出来的,不比你们这些文官驴嘴,说出来的要强。”
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文官在极长的时间里,一家独大。没有了制衡,他们就敢挑战皇权。
这些人,又多是士族、富商的子弟。他们凭着些许的功名,进了国子监,这就是光宗耀祖了。
他让朱允熥看到了,几个文人,是如何把朝廷搅的天翻地覆的。没有武将制衡的建文朝,文官集团,势同猛虎。
滔滔不绝之下,朱元璋看到的是这个孙子,有意通过税收平衡朝廷党争。看似拙劣,却很容易施行。
朱元璋侧目凛神,双手握拳,又旋即松开,“这些人,是谁弄过去的。在宫里,滥用私刑,谁给的胆子。”
“唉,你们兄弟几个,团结一心,多好。再看看你这几个儿子,高下立判呐。”
上一次,朱雄英就是跟着朱标出巡扬州。走时好好的,回来却是染了恶疾。只几日,人就没了。
连日的阴雨,自打出了京城之后,就没怎么停过。官路泥泞,走上几步,就要陷下去。
这次一并跟着来福建,充其量他也只是跟着朱允熥过来,说不上话。
“爷,您慢些。这路不好走,天还下着雨。”常升帮着打起一把伞,给朱标撑上,紧紧的跟着。
李景隆来了脾气,正要去理论几句。身后的驴,见着生人,心中害怕,把李景隆踢进了食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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