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你是什么意思?”朱允熥问道。
“殿下,您从小在长在宫中,对宫外的事,有所不知。寻常百姓家,家里如果有一头牛或是一头驴的,他们便不会是佃户。佃户买不起驴,更买不起牛。”
李景隆竖起一根手指,指着那驴,“大明律,佃户交朝廷的农税,是要比寻常百姓家,少交些许丁税的。”
听完,朱允熥直接起身,就要离开。
李景隆紧紧跟着,“殿下,这张德保,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朱允熥冷笑着,“自有毛镶收拾他,滥杀无辜,皇爷爷怎么会还留着他。让他多活些时候,也算对得住故蔡国公了。”
再回头去看,张德保仍然沉浸在死后余生的喜悦之中。
“罪魁祸首,查到了吗。吴王给了这么多时辰,锦衣卫再吃不出东西来,就真的是酒囊饭袋了。”毛镶冷冷的看着如同得了疯病一般的张德保。
“回大人,这罪魁祸首,是蔡国公的儿子,张德保的侄儿。”
毛镶面露狠意,“走,抓人。让老子不好过,老子让你们个个都都生不如死!”
第85章 若要人服,先要服人
鱼翻白肚天时,已故蔡国公张德胜的儿子张宣,打着哈欠,从百花楼里出来。
张宣本武将之后,自幼习武,颇有一身的本事。怎奈建国之后,天下太平,纵情于男女之事。走路时,脚下虚浮,连腰间的刀,都拔不下。
“回府。”张宣一挥手,抬脚上了轿子。
欢愉了一夜,腰背酸痛。坐在柔软的轿子里,才觉得放松许多。一个长嗝儿,轿子里尽是酒气。
管家爬上来,用手压住轿帘,声音极小,“爷,昨儿太子和吴王进城了。”
张宣不以为意,“他进他的,老子玩老子的。他不召见,那我也不必去见他。海上倭寇肆虐,各处海关,还离不开人。”
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一是他爹的战功,二是若有战事,可不面君。
管家心中叹气,“爷,这可不是您不在意的时候。昨儿胡仁甫被拿了,今日一早,吴王带着人,又去了水师大营,”
一句话,张宣瞬间清醒,“毛镶来了没。”
“一并跟来的。”
张宣完全没有了困意,掀起轿帘一角,偷偷去看外面的动静。
昨晚,福州郭李两家做东,请他吃喝,又叫了百花楼最好看的姑娘。听着古筝,唱着小曲儿,昨晚快活的很。
临了,郭李两家才说,他们想屯一批税粮,送到南洋做买卖。
只是,上头查的紧,少一粒税粮,也要一路查下来。虽然知道,有时只是做做样子,但就怕哪天,假戏真做,自己也得有个防备。
席间,张宣摇头晃脑,“户部每年清点税银、税粮,少交了多少,户部可都有数。”
郭家老爷塞了一大把的银子,“大人您手眼通天,在朝中人脉又广。这户部的动静,您还不是就像那顺风耳一样,想知道就能知道了。”
把银子收了,张宣也不再拒绝。
“你派人,去一趟郭李两家,让他们赶紧把历年欠下的税,都给一分不差的补上。他们若是不愿意,你就告诉他们,想死老子可不陪着。”
原本,这一大把的银子,是要送去给李文庆一半的。
只是现在似乎是出了事,这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身边。
“怎么停了!”张宣叫了一声,掀开帘子去看。正好和毛镶,四目相对。瞬间的慌乱,又很快恢复正常。
跳下马车,张宣行一个礼,“毛大人,别来无恙。”
毛镶笑着,“下官在此间,等候多时了。本想着,冲进百花楼的,可又怕扰了您的雅兴。这有些事儿,要是被吓停了,可就不一样了。”
眼前的毛镶,穿着一身的官服,领口袖口暗红色的血迹,至今还在。
那一把绣春刀,被毛镶紧紧按着。
“毛大人,您什么公干。”
毛镶皮笑肉不笑,“昨儿,福州城的郭家,跑来锦衣卫,说他家丢了一头驴。这不,吴王有令,帮着郭家一块儿找找。”
把驴或牛,塞进佃户家中,这一家便是交得寻常百姓家的税粮。而自家,便可因“少”一户佃户,而少交一分的税。这样的事儿,整个福建,都不在少。
张宣略微惊恐的抬头,“丢了一头驴罢了,何必这么大阵仗。”
“吴王说了,这头驴丢的不简单。”毛镶使劲拍打自己的脸,眼神可怕,“这丢的,是锦衣卫的脸面,是我毛镶的脸!”
短暂的对峙之后,毛镶直起腰,“拿了!”
张宣使劲挣扎,大声叫唤,“狗羔子,你松开我。我爹死的时候,老皇爷说了,张家三代免死。大明建国时,老皇爷还说,守虽不封侯,却不能亏待张家?”
挣扎几下,见毛镶玩味的看着他,渐渐的也安静下来,“我要见皇爷,我要见太子。”
“皇爷和太子,是你说见就能见着的?”毛镶笑着,拍一拍张宣的脸。变脸一般,瞬间变得阴翳,“拖走,凭吴王发落。”
张宣有个二叔,便是张德保。
叔侄俩再见时,都是被五花大绑。
踢上一脚,张宣顺势躺在地上滚一圈。外衣松开,露出里面的衬子。
“这是什么?”朱允熥瞧着里衬子,看着熟悉。李景隆上前,扯开外衣,让朱允熥看的清楚。
张宣牙齿发着颤,“回吴王,这是臣父打陈友谅时,留下的金猬甲。临走时,臣父和老皇爷说,若子孙不肖,请以此猬甲,免其一死。”
朱允熥冷笑着再问道,“这些年,你都是穿着这身金猬甲的?”
猬甲做工精细,针线缝补很密,上头绣着红线“朱”字。这样的猬甲,几位大将,都有一副。
张宣低头,“臣每日穿着,不曾卸下。”
看着张宣这副模样,朱允熥一下子起了脾气,“真是老子英雄儿狗熊,当年蔡国公在鄱阳湖上,何等的威风。连杀几十人,而不退。如今,他儿子贪生至此,每日穿着这副猬甲。”
“你倒是心虚,知道自个儿犯的是国法。整日穿着,给自个儿一个心安理得。”
张宣嚎啕大哭,抹着眼泪,趴在朱允熥面前,“三爷,臣猪油蒙了心,受小人蛊惑,做了这等的腌臜事来。三爷,您就念在臣那父亲昔日之功,饶了臣这一次吧。”
朱允熥冷笑道,“不愧是叔侄,替自个儿脱罪,都是一个说辞。”
瞅准,张宣突然的伏在地上,头紧贴着地面,“三爷,臣这些做武人的,对您和太子。都是忠心的很。您和太子求求情,饶了臣吧。”
就在朱允熥愣住时,毛镶留在他身边的飞鱼服,走上一步。
“殿下,皇爷有话给您。皇爷说了,不可因一时心软,坏了纲纪。功是功,过是过,若不便,可教毛镶去做,不可有妇人之仁。若要人服,先要服人。”
第86章 失了民心,就是失了天下
“简直胡闹!拿了张宣,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转了眼,就让毛镶去拿人。”
这是常升头一次,见到朱标发这么大的脾气。从一早上开始,桌子上那一碗菜汤,还有那块芝麻烧饼,纹丝未动。
常升猫步走过去,“太子爷,您先吃饭。”
“孤吃不下!”朱标甩开袖子,“让吴王来见孤,带着毛镶一块儿来。做着事,心里没一点准头。吴王倒也罢了,毛镶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也跟着胡来。”
常升手里头,还捧着那一碗菜汤。单手捧着,碗里的汤也不曾晃动。
“太子爷,您听臣一句话。”
朱标忍着心头的气,转身坐回桌子上,再重新审视毛镶一大早送来的信。
从信中去看,张德保、张宣叔侄俩,勾结福州郭李两家,逋赋逃税一事,已经是证据确凿。不然,毛镶即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拿人。
更何况,这是故蔡国公张德胜弟弟、儿子。这其中,牵扯着太多淮西武将们的根系。
现如今,朝廷之中,淮西武将势头正盛。
即便是毛镶,也多次向徐家、常家示好。毛镶清楚,自己做这些,逃不过朱元璋的眼睛。但朱元璋只字未提,毛镶就知道,朱元璋这是默认了。
“确凿吗,查清楚了吗。这其中,可有什么冤屈。”朱标再叹气,目光不离毛镶的信。
昨夜,常升坐在院中喝茶,李景隆摸了过来。
两人闲谈之后,李景隆拍下朱允熥随身的那一个香囊。待李景隆走远,常升打开香囊。其中除了香料,还有几片当归。
“太子爷,臣觉得,这不是张德保、张宣有什么冤屈。而是福州百姓,有什么冤屈。”
“臣听说,福州富商,至今为止,洪武十二年的税,还在欠着,而朝廷却一直不知情。这其中,难免有毛镶的失职。但更多的是,户部、福建官员的欺上瞒下。”
常升观察着朱标的表情,见朱标略有缓和,于是接着说下去,“太子爷,臣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臣只觉得,吴王这是心里头放着福建百姓。”
“你倒是替他说话,违了大明律,自有刑部和大理寺。他远在福建,一没有折子,二没个文书,就给张家定了罪。长此以往,大明朝那还了得。只凭喜好厌恶,就定了罪,那还要朝廷公信何用。”
朱标冷哼一声,语气放缓,“即便真的张家有罪,也该禀明皇上,由皇上定夺。他也只是个吴王,滥加刑罚,恐难服人心。”
常升把碗放下,轻轻走到朱标身边,“爷,臣斗胆问您一句,张家在福建,如此欺压百姓,这岂不是更不得人心啊。”
而且,常升心中知道,朱标为何如此。
蔡国公张德胜,有功于朝廷。那一身的金猬甲,就是一块免死金牌。
大明建国之前,这种金猬甲,一共是四件。建国之后,御赐铁券,又发了不少。
虽然,前些日子,收回去两张。
但即便是这样,金猬甲和御赐铁券,在淮西武将中,依然有着很高的地位。
贸然拿了张德胜的儿子,在淮西武将之中,难免有人会因此而惶恐不安。这件事,最好的操刀手是朱元璋,而不是吴王朱允熥。
朱标平静下来,认真的思考常升的话。
虽然,常升有为朱允熥开脱的意思。但常升所说的,并无道理。
几炷香燃尽,朱标的神情,也渐渐的舒展。双腿自然的平放,不像刚刚那样心急。
“禀太子,吴王到了。”
朱标回过神,微微皱眉,再轻轻点头,“让他进来吧,上一杯白水,再给他净净面。”
朱允熥大步进来,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湿热毛巾,擦了擦脸。再喝一口白水,润一润嗓子。
“儿臣参见父亲。”
行礼时,朱允熥心里觉得古怪,常升面如常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朱标,却有着心事,桌子上的东西,也是杂乱不堪。早上,朱允熥亲眼见着的那碗菜汤,纹丝未动。
“儿臣给父亲请安了。”朱允熥又叫了一声。
朱标回过神,突然笑了笑,“黑了。”
朱允熥跟着笑,“儿臣这几日,一直在外头乱走。福州的太阳,确实比京城大了许多。儿臣贪玩,因此晒黑了些。”
黑了,也壮实了。
“回了京城,祖母又要与你念叨。到了福州,总是贪玩,晒坏了咋整。”朱标走下来,替朱允熥整理领口。
“这些下人,心思也不在你这儿。这领口,还是翻着的,就给你放出去玩耍了。要是在宫里,你皇爷爷又要责罚这些下人。你是主子,他们虽是下人,也不可苛责。”
“儿臣记住了。”朱允熥轻轻的点头。
抬头去看,年近三旬的朱标,竟然已显老态。鬓角之间,飘着几根白发。眼眶斜处,细纹密布。怎么看,也不像是正值壮年的人。
“我听说,你让毛镶,去查了张家。还让毛镶,把张德保、张宣叔侄俩给拿了。”
朱允熥看一眼常升,对方没什么反应,心里反倒是放心许多,“不错,儿臣让毛镶拿了张宣。那日,李景隆来您这儿请旨,拿了张德保。”
“而毛镶细查之后,发现张宣才是罪魁祸首。张宣假借朝廷之名,勾结户部、福建各级,把佃户变成了农户,加收农税。自个儿贪污税款之余,还妄图用这笔税,把张家这些年逋赋逃税的窟窿,给填上。”
“可有凭据?”朱标认真的再问。
朱允熥重重的点头,“有!张家所有罪证,毛镶已全部查实。”
听到罪证查实,朱标反而是面露忧虑,“这一抓,朝廷里不知道,又要起多大的动荡。你皇爷爷治国艰难,这个递上去,只会更难。”
这时,朱允熥突然的跪在朱标面前,带着哽咽,“父亲,儿臣记得,兄长在时,曾随父亲去了扬州。”
“扬州百姓,生灵涂炭。大明建国十六年,扬州仍不复当年光景。诗有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兄长泣不成声,百姓艰难至此。大明皇子皇孙,更要心系天下百姓,而不是只顾朝中大臣们。”
“儿臣斗胆,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大明朝,可以让朝中大臣寒心,却不能让大明百姓寒心。建国方十六年,已有半数大臣,来于民间。日后,只会更多。失了民心,就是失了天下!”
朱标心神震动,他脸色复杂,看着自己的儿子,“起来吧。”
李景隆赶紧扶起朱允熥,自己则是跪下,“太子爷,您若要责罚,就罚臣吧。吴王殿下,年仅六岁,受不得大罚,心中却有大义。”
一直坐着的常升,也跟着跪下,“太子爷,吴王所言不差。臣父、各位叔父,皆出于穷苦。”
“贪官污吏们,横行乡里,臣父当时也是杀酷吏而投军。昔日之难,诸位大臣,不敢忘记。老皇爷带着咱们打下天下,是为天下穷苦百姓报仇的,不是给我们这些武将享福的。太子爷,您放宽心,朝中定无一人,敢说这个不字。”
朱标看着李景隆和常升两人,心中再也没了顾忌,“来人,查封张家。所涉密郭李两家,一律拿了。查清楚,这些年所欠税额,斩立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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