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朱元璋听了,眼中冒火,“谁让你去拿张德胜家中女眷的!”
毛镶顿时慌乱起来,“臣想着,福州事了了。按大明律,所犯死罪之人,家中人不得赦免。太子又下了旨意,拿了张宣、张德保一家。”
话音刚落,胸口就挨了一脚。
在地上滚了一圈,毛镶又连忙起来,重新趴着,“臣死罪!”
朱元璋大怒,手指着毛镶,“你确实是死罪,咱大孙说的不错,锦衣卫全是些酒囊饭袋。毛镶,咱问你,是不是太平久了,你都不知道,你自个儿姓什么了。”
“太子让你拿了张宣、张德保家眷,可没让去拿了张德胜家眷。他老子,死在鄱阳湖,到现在尸首还在湖底沉着呢。你是个什么心肠,连个后都不给张德胜留着。”
说完,朱元璋四处张望,去寻一个趁手的家伙。
这时候,朱允熥过来奉天殿请安,赶紧抱住朱元璋,眨着眼睛,让毛镶赶紧出去,“皇爷爷,您何必跟毛镶这么大火气呢。”
朱元璋嘟囔着嘴,拉住朱允熥的手,“大孙啊,当年张德胜保着咱,自己一猛子扎进水里。硬是用刀,凿漏了陈友谅的火炮船。他不识水性,他不识水性啊...”
那年,鄱阳湖水面上,炮火震天。
开战之前,没人觉得朱元璋会赢,同样的也没人觉得陈友谅会输。
“他娘的,这陈秃子的炮,不要钱咋的。”
湖面上,放眼望去,全是陈友谅的大旗,四周喊声震天。
朱元璋的那一艘主船,犹如是一片落入海中的枯叶,在水中飘荡。周围,尽是聚拢而来的陈友谅大军。
“上位,你走,我护着你。”
黢黑的汉子,嘴里的牙也不剩几颗。他不由分说的推走朱元璋,推到旁边的一艘小船上。
扶着桅杆,张德胜咬住几颗牙,用脚使劲一蹬,把朱元璋的那艘小船踢远。下身失力,张德胜一个屁墩,坐在甲板上。
刚刚站稳,陈友谅的大船径直撞过来。
张德胜拉起大旗,嘴里骂骂咧咧,“嘿,狗羔子的,还真来劲儿。都他娘的抬眼看看,这是咱上位的大旗。老子只要在,这大旗就倒不了。”
船体开裂,船身大量灌水。湖水的涌入,让本就不是十分稳固的战船,开始左右的摇晃。
陈友谅军中,有人认识朱元璋,指着那艘小船,“别让他跑了!”
张德胜松开绑紧大旗的桅杆,取下随身的短刀,跳进冰冷的湖里。虽然水中失力,但张德胜还是费力的凿穿陈友谅的炮船。
一下!两下!三下!
泡在水里,张德胜自己都不知道,凿了多少下。船体纹丝未动,只有淡淡的划痕。
张德胜跳出水面,大叫一声,“上位,我下辈子还给您做护卫!”
再次潜下水底,再也没了动静。
朱元璋呆呆的看着水面,直到汤和赶到,把他架走。
战后,朱元璋自封吴王,追张德胜为蔡国公。这是大明朝第一位国公,是用命换来的。
对死人,朱元璋一向要比对活人宽容。
“大孙啊,他们可都是功臣。他们有罪,罚他们就是了。你以后,即便要杀他们,也给他们留个后。”
朱允熥小声安慰朱元璋,“皇爷爷,他们身上的刀疤,都是他们的功勋。他们若是真的错了,孙儿想着,就把他们打发了,让他们回乡,做一个富家翁也好。”
“咱们大明朝,可不能亏待了他们,让天下人看咱们的笑话。”
朱元璋直起腰,眼睛一瞪,“谁敢看咱们笑话。”
顿了一下,又面带忧虑,“那张德保和张宣,你该如何。他们是他们,张德胜是张德胜。”
朱允熥点点头,“皇爷爷您说的,孙若要人服,得先服人。张德保、张宣,罪大恶极,欺压百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可罪在他俩,家人也没得什么好处。孙儿觉得,连坐可免了。 再赏张德胜次子及眷亲,京城一处宅子,朝廷保其富贵。”
“这么做,既平了民愤,又可让天下人看到朝廷之德。”
合情合理,朱元璋无非担心的是,在功勋之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朱元璋笑了笑,“成,就这么着。”
再站起来,沉吟片刻,“大狗,传旨下去。张宣、张德保,入刑部大牢,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审。其家眷,本欲同罪,奈何太子、吴王苦劝,免其罪,罢官为民。赐府邸一座,居于京城,未经旨意,不得出京。”
朱允熥惊讶的看着朱元璋,“皇爷爷...”
朱元璋笑呵呵的说道,“恶人,让咱去做。咱这辈子,杀了不少人,也不在乎史官如何编排咱了。你和你爹,坐稳江山,比啥都值。”
“再传旨,明日早朝,太子、吴王同去。你心存仁义,这是好事。明儿,皇爷爷再教你如何杀人!”
第90章 朝会
洪武十六年,假冬。
宫墙之外,万木萧瑟。从天上落下的枯叶,撒满宫前御道。
“舅舅,三爷有话给您。”
常升追上蓝玉,看一圈四下,压低声音,“舅舅,三爷说,无论今儿朝会上有什么事儿,您也不可声张。万事,太子和三爷,都预备妥当了。”
蓝玉听罢,不由笑了,“知道了,三爷年岁不大,却和太子一样,学会说教了。”
要说蓝玉最服气的人,朱标一定是在其中。既然是朱标和朱允熥的意思,蓝玉当然是记在心里。
“跟太子去一趟福州,回来长本事了,做起毛镶的勾当了。”
蓝玉拉住常升的手腕处,“三爷还说什么了,我听说今儿的朝会,那些耍嘴皮子的文官,要拿三爷发难。他们欺三爷年幼,咱们可不能单看着。”
“谁要是敢让三爷不痛快,蓝玉绝对让他也不对付。大爷去了,大臣们心思可多着呢。咱们不护着三爷,难不成还要指望旁人。”
常升笑着摇头,“舅舅,谁敢欺负三爷。咱们三爷这几年,使的手段可不少。再说了,皇爷现在独宠三爷,就等着这帮文官,自个儿撞上来呢。”
后面,礼部尚书高信瞧见这两人,窃窃私语,快步走过去,“开国公,永昌侯,您二位这是说什么呢。”
两人赶紧分开,常升刚要客气几句,蓝玉丝毫的不给情面。
“家事!我和我外甥,说几句家事,怎么也碍着高大人的事了。您这个礼部尚书,管的未免也太宽了。”蓝玉有些不悦,转身就走。
留下常升一人,站在原地,“舅舅这几日,忙于军中之事。您知道,鞑子又不安分了。高大人,您还请见谅。”
高信也假笑着,“无妨,既是军中之事,那老夫也不便过问了。”
看着常升走远,高信收起笑容。
“旁的不怕,就怕吴王尚武。也亏得太子圣明,不然大明朝,长此以往,那还了得。穷兵黩武这么多年,钱花了不少,匪患却一直不平。”
言语之间,高信充满了担忧。
“咳咳咳。”
高信猛烈的咳嗽,脸色涨红,“不成,老夫今日,定要死谏!食大明之俸,君有过,下不纠,绝非为臣之道!”
文武分站,左以徐达打头,右以李善长打头。
待在下头,偷眼去瞧朱元璋阴晴不定的表情,李善长心里犯起了嘀咕。
“户部。”
户部尚书左新卯,是一个七十四岁的老头子,原是蒙元的户部侍郎。本来他已经告老归乡,可张鹤被杀,朱元璋又想起他来,半道又让他回去。
左新卯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跪下去都有些费力,“臣参见皇爷。”
朱元璋冷眼横扫下面,沉声问道,“咱问你,十五年时,福建一省,那些个士绅、地主啥的,欠了朝廷多少的税银。”
他出身贫苦,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还有地主们。
小时候,朱元璋给刘地主家放牛。见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在地主眼中,他甚至算不得一个人。
朝廷的税官来收税时,对刘地主总是笑脸相迎,对他则是冷脸相对。
朝廷会少收或是不收地主的税,反而加大对如同百姓的税收。因此,朱元璋一家,一直都活在随时被征税的恐惧之中。
朱元璋,亲眼见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如何被税官逼死。
他也清楚的记得,他恳求刘地主几块木板做棺材时,刘地主丑恶的嘴脸。若不是税,都帮着地主交了,朱元璋家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光景。
本以为,元亡之后,便无了。
可没想到,短短的十六年,这一幕,又死灰复燃。
左新卯掰起了手指头,他确实不知道。接手户部以来,左新卯日夜赶公,也没弄清楚张鹤留给他的烂摊子。
朱元璋黑着脸,等不及,“吴王,你说。”
“是,皇爷爷。”
朱允熥走出一步,清了清嗓子,“皇爷爷,父亲,诸位大人。十五年时,福建所交税银为八十四万石,福建各州、府、县,给户部的文书,也是八十四万石。”
“可孙儿查阅福建各府、县,总计税银应为一百一十三万石。除去交给户部的八十四万石,福建本该给朝廷共一百零二万石。福建地主、士绅,还欠着朝廷一十八万石。福建官员,又多收了百姓十一万石。而所欠这一十八石,恰好是浙江、福建两省水师的饷银。”
刚一说完,底下一片唏嘘,为头的李善长,微微皱眉,扭头去看郭桓。
“吴王说的对不对。”朱元璋又问左新卯。
左新卯哆哆嗦嗦的跪下,“回陛下,吴王说的不错。吴王说的好,算的准,比臣还要强。”
朱元璋冷哼道,“咱再问你,这十九万石的税银,啥时候能到你户部。”
“这...”
短暂的迟疑,惹得朱元璋勃然大怒,“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户部还有个什么用。福建百姓,怨声载道。百姓们,都在骂户部,骂咱这个皇帝!”
这个罪名可太大了,左新卯咋的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吴王,你再说!”
朱允熥舔了舔嘴唇,和李善长一样,看向了郭桓,“福建承宣布政使李文庆、福州通判胡仁甫已问斩,福州富商郭木生抄家,斩监候!”
“所没家产,共计一百五十三万两白银,即日可运抵京城,由户部清点。”
人群之中,郭桓脸色苍白,快步走出,“陛下,臣万死!”
朱允熥冷笑道,“你是该万死,你家被抄时,福州数万百姓,齐呼万岁。再有几千人,跑到妈祖庙里去还愿。你家强塞给佃户家的驴,吃的比百姓还要胖。”
“福州百姓,在你家人眼中,不过是草芥。你家查抄的白银,足够福州百姓,所用一年。”
郭桓冷汗不止,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失力,竟趴在地上。
朱元璋不耐烦的摆摆手,“拖走拖走,和他爹一样,斩了。一大家子,一个也别留。斩首的时候,让福州百姓都去看。”
“陛下,依大明律,连坐之人,不以同罪。郭木生斩监候,郭桓就不该同罪。”
朱元璋怒极反笑,“哟,还真有出来说话的,咱还以为,你们都是哑巴呢!”
第91章 洪武之威
“陛下,朝中若无人敢言,此乃败亡之相。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败其家。”
说话时,高信抬起头,直视朱元璋,“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元璋眯眼瞧着高信,慢慢开口,“吴王,你说,郭家该不该死。”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郭家该死!孙儿看不到郭家的半点悔过之意,却见得福州百姓,如何的水深火热。国有诤臣不亡其国,确实不假。但孙儿以为,劝谏君主,也要看是为公而谏,还是为私而谏,”
“臣为公而谏!”高信急忙为自己说上一句。
朱允熥丝毫不让,“既然为公,你见得天下百姓了?从京城往福州,不过千里之路。沿途,却是数不尽的灾民。”
“这郭桓,是户部侍郎,本主天下钱粮。为官却不为政,大明的灾民,他又何曾见着。高大人,你又何曾见着。你是礼部尚书,却不知何为大义。孤若是你,深以为耻,不敢苟活于世!”
堂中,鸦雀无声。
只见朱允熥一口气说完,拂袖转身,“皇爷爷,这高信替郭桓开脱。其中缘故,还请详查。”
高信憋红了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朱允熥怒道,“只心为国,又怎会不顾天下百姓。郭桓在一时,天下百姓便苦一日。你苦读圣贤,殊不知民为天下之本。圣人云:惠民者,广泽。误民者,同误国,此为小人也!”
“好!说的好,吴王说到咱们心坎儿里去了。”蓝玉拍手大叫。
“皇爷,这郭桓该死,谁都开脱不得。”
“殿下此言差矣,滥刑者,不久天下。君子当以仁治国,以义治天下。”国子监祭酒张怀平,这是一个老夫子。得宋濂举荐,入国子监。
平日里,常与朱标开学讲经,两人互以为师傅学生。
朱允熥深拜,“先生所言不假,却也是祸言。何为仁,何为义。君子居其位,却不思天下,此为不仁。不思以救天下苍生,此为不义。”
“皇爷爷首建大明,救万民于水火。日月之国,皆起于洪武,天地之间,尽归于大明。如此德政,这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仁义治国。”
人群里头,蓝玉着急的很,几次都想出去,为朱允熥说上几句。
上一篇:短视频通古代,皇帝们羡慕哭了!
下一篇:大唐:八岁熊孩子,气疯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