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手里竖起拇指,詹徽赶紧按住,“景川侯,旨意未下,可不能乱说话。”
这边说着话,李善长心思全无。
自己的寿辰,却过得很是无奈。并非大寿,原本就没想着过寿辰的李善长,只因朱元璋的一句话,在家里摆起了寿宴。
“爹,轿子来了。”李琪眼神好,远远的看到朱允熥的轿子。
李善长拄着长拐,追出门外,“老臣参见吴王千岁,殿下今日登门寒舍,臣心中感念不尽。”
朱允熥笑吟吟的把身子探出来,“应该的,去年魏国公大寿时,孤就说今年给老公爷您也过这一次。再说了,这次孤可是领了皇爷爷的旨意来的。”
再转头去的吩咐,“来啊,把皇爷爷给韩国公写的字,拿上来。”
亲笔提的一个“寿”字,响当当的字。浓重的笔色,再加上厚实的笔锋。李善长颤抖着手,双手捧着接过,“臣,谢皇爷隆恩,谢吴王千岁!”
朱允熥看着李善长满头的白头发,鲜有的几根青丝,并不受发箍的束缚。
从发箍中跳出来,随风而飘。
整个院子里,都是李善长压抑的哭声。他伏在朱允熥面前,放声痛哭。朱允熥也不去扶,就这么任凭李善长趴在自己的脚下。
朱允熥不动,其余人也不敢动。
李琪只得干着急,小声提醒,“爹,您快把殿下给请进去啊。”
这时,李善长才止住眼泪。被李琪扶起,往院子里走。满院子,都是朱允熥熟悉的人。南边墙下,空荡荡的一片。看到这儿,朱允熥心里也明白。
“老公爷莫哭,孤在这儿呢。”
李善长抽动身子,哽咽道,“臣罪该万死,几次放任各部尚书,去说殿下您的不是。如今想来,臣深受殿下厚恩,不思图报,反而做任不管。”
朱允熥面无表情,任凭李善长把自己往院子里领。
这一出苦情戏,在来之前,朱允熥就已经是能够猜出几分了。
如今的李善长,在朝廷之中,没有了倚靠。原先文人诸官,与李善长也划清界限。一夜之间,李善长成了孤家寡人。他也只能,陪着朱元璋,把这出戏给唱完。
“嘿,咱们三爷就是威风。这年头,还没人能让韩国公哭成这个样子呢。”曹震拍手称赞。
等到朱允熥到了院中时,詹徽带头站起来,“臣参见吴王千岁。”
昨日,詹徽还只是个吴王府属官。一夜之间,就成了吏部尚书。自幼饱读诗书,詹徽知道,自己已经是被朱元璋,起为朱允熥的班底。
朱允熥笑了笑,“起来吧,今儿的寿星可不是孤,要拜,也得该拜韩国公才是。”
李善长连连的摆手,“不敢,不敢。”
“应该的,老国公为国操劳半生,几不得歇息。从建国伊始,直到今年。皇爷爷说了,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如此操劳半生,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朱允熥拉起李善长的手,“老公爷,皇爷爷有口谕给您。”
“打今儿起,韩国公不再主吏部、户部事。吏部、户部,凡事直报与奉天殿,可不经韩国公。韩国公老骥伏枥,不辞艰辛,朕心甚慰。往后啊,您好好的歇息,大明朝养着您。”
李善长脸色一变,混浊的双眼更加黯淡。枯藤般的手指,拉紧朱允熥,怎么也不愿放开。
“殿下,老臣不老啊...”
一句话,李善长再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去,“殿下,臣知罪了!往日所为,请殿下责罚,臣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是,臣忙了一辈子。突然的闲下来,这是要臣的命啊。”
朱允熥默默的看着李善长,抓着他的裤腿,几声的哀求。
这个老臣,对大明朝的功绩,几乎是胜过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没有李善长,朱元璋的夺得天下,也不会那么轻松。
只是,年纪越大,李善长就越是糊涂。越来越多的,开始居功自傲。越来越多的,分不清自我。
“您先请起。”
朱允熥弯腰去扶起李善长,“这是皇爷爷的意思,您与孤说,也无济于事。您对大明朝的功绩,孤记在心里。皇爷爷说了,李琪正值壮年,可堪大用,可到孤身边做个文差。”
“孤再和皇爷爷,讨一个恩典,封他一个轻骑都尉。往后,跟在常升身边,也能习得一门差事。”
“而老公爷您,继续做您的韩国公。只是,把吏部、户部事,让给了詹徽。您老谋成国,可再去大宗正院,帮着秦王,管一管藩王事宜。”
李善长半张着嘴,半天也没能闭上。
蠕动的喉咙,想说出一个字时,也十分的费劲。
让出朝中事,朱标主武官,朱允熥也要开始主文官。而詹徽,就是替代李善长的人。
“今日的事,这里都是信得过的,没人会传出去。也没人会知道,老公爷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往后啊,孤还有许多的事情,要仰仗您呢。”
说完,朱允熥的手,拍在了李善长的手面上,“藩王事,交给你,孤放心。”
第176章 杯中无酒,苦在心中
打入夏起,天气渐暖间。徐达也不再似去岁今冬那样,如此的畏寒。今年初,徐达还下不来床。只能一整天,都躺在榻子上。
稍微的动弹动弹,就得气喘吁吁。
昔日老将,砍了一辈子的鞑子。如今,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入了夏时,徐达便勉强能下床走动走动。只是,刚能动弹动弹时,就得奉诏进宫。其中缘由,徐达心知肚明。可既然是为人臣,就没抗旨的道理。
换上朝服,徐达心中,远不如上回进宫时那般轻松。
近日来的种种,徐达都听徐允恭说过。徐增寿站错了队,差点给徐家造成灭顶之灾。也得亏,徐允恭一直随侍朱允熥左右。
“爹,少时孩儿去奉天门去接您。”
徐达张开双臂,让徐允恭给自己系上腰带。他眯着眼睛,呼吸粗重。听得徐允恭的话,徐达摇一摇头,“不必了,在家里这些日子,也闷得慌。出宫之后,我随便走走。”
徐允恭似有为难,徐达年纪大了,身子又体弱多病。
实在是不放心,让徐达自己出去走。
徐达摆一摆手,抬脚出门,“放心好了,能要你爹命的,只有皇爷一人。除了他,没人能让你爹丢了性命。能从宫里活着出来,今儿就死不掉。”
双脚刚刚迈出门槛,徐达又回头看了一眼。
似是留恋,又有不舍。
这间宅子,他住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间,他从未似今天,想过生死。就怕,这回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啊,闲着没事时,也进宫呆在太子身边。再不行,就呆在吴王身边。别总跟鬼似的,在家里晃悠。”
徐允恭愣住,有些不解,“未得奉诏,孩儿哪敢往宫里跑。”
徐达来了脾气,怒斥道,“放屁!老子是让你闲着没事时,呆在太子身边,让皇爷放心!你还真以为,老子愿意管你们这些破事。他娘的,砍了一辈子的鞑子,到头来还要替你们这些狗羔子玩意儿擦屁股。”
突如其来的这么几句,徐允恭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得连声回应,“孩儿知道了。”
徐达深叹一口气,“也多去太子、吴王那儿,露露脸。李景隆都能舔着大脸过去,你咋不能。”
从魏国公府到奉天门,只不过千步的距离。
这几步路,徐达走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一是身子有恙,二是心里有事。一路无人,直到临近奉天门时,才看到在门口等候迎接的朴无用。
“奴婢给魏国公请安了,前些日子,您卧病在床。瞧您今儿这气色,身子骨瞧着是好多了。”
徐达笑一笑,“烦劳公公引路了。”
“魏国公,您这边请。”
朴无用走在前头领路,边走边说,“皇爷和皇后,一早儿的,就在坤宁宫等着您了。皇爷说了,魏国公您这次进宫,一切免礼,恕您无罪。”
两人到了坤宁宫门口时,徐达有些迟疑,他离着门槛儿几步远,就尽量的放大声音,“臣,徐达求见皇爷、娘娘。”
里头没动静,徐达再要喊时,玉儿出来了,“魏国公,娘娘请您进去呢。”
院中陈设,一如以往。除了那座菜园子,去岁严冬时,空无一物。如今近临盛夏,地中作物,枝繁叶茂。其中几株,结出小果,压在弯枝上。
里头,并无朱元璋的身影,只能看到马皇后背着身子,在桌前忙活着。
“臣...”
马皇后几步走过来,扶起徐达,“天德,今儿这坤宁宫里,只有朱重八、徐天德,还有我这个嫂子。”
“你看看周围,除了玉儿在坤宁宫,帮着咱们打打下手之外,你还看得到别的人?今儿啊,咱们就当建国前呢。你们男人们呢,喝酒吃肉,俺们女人伺候你们吃喝。”
徐达脸色一变,“娘娘,这可万万使不得...”
朱元璋从坤宁宫里出来,凝色看一眼徐达,又笑起来,“徐达,你嫂子的话,你咋也不听了。当初,你还叫咱大哥的时候,不还是嚷嚷着,家事听女人的嘛。”
“这大明朝那么大,也就坤宁宫这一亩三分地,咱都得听她的。”
说着,朱元璋把徐达拉到桌前,“坐,咱们吃咱们的。至于女人们,咱们不管,反正饿不着她们。”
徐达几次回头,无奈之下,只得提起筷子,“皇爷,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石桌上,除去一盘腊肉,其余全是素菜。正当中,摆着一盘油煸豆腐。两面油光金黄,里头嫩白一片。再撒上些青蒜叶子,这也是一盘菜了。
朱元璋自顾自的吃着,“嗯,不错。徐达,你快尝尝,瞧瞧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徐达夹起一块豆腐,送进嘴里。
除了油香味之外,几乎是尝不出半点的咸味。两面吸油,虽香但腻。
只嚼了几下,徐达就赶紧咽进肚子里,“皇爷,臣斗胆了。这豆腐,可不如当年的好吃。臣吃着,这怕不是娘娘的手艺吧。”
朱元璋大笑,挥手招呼玉儿,“瞧瞧,人家徐达一口就给吃出来了。”
马皇后也笑道,“不错,这确实是玉儿的手艺。这重八呀,不给我上灶。说啥,君子远庖厨。我寻思着,我也不是君子呀。看看他,藏着掖着的。不似天德你,有话直说,不绕来绕去。”
“臣直肠子惯了。”徐达讪讪的笑着。
看似是一盘豆腐,并不是主菜,却摆在了最中间。食而无味,却也不敢不吃。
朱元璋并不在意,猛喝一口酒,亲自给徐达斟上。徐达站起来,双手捧着酒杯,端端正正。
“说咱藏着掖着,再夸你直肠子,那咱可就不乐意了。天德,你帮咱说说,告诉她,你在家临出门时,都抱怨个啥呢。”
徐达捧着酒杯的双手,突然的一哆嗦,酒洒在桌面。
一时的失神,徐达心中畏惧,偷偷去看朱元璋。而后者,也是饱含深意的看着他,“你说说,你在家抱怨啥呢。”
徐达慌忙放下酒杯,就要跪下,被朱元璋拉住,“诶,今日坤宁宫没有什么君臣礼节。咱们俩相识多年,互以为知己。就不必为这没大用的礼节,浪费功夫了。”
朱元璋的眼神,阴郁且可怕。单单是那两颗半天不动的眼珠子,就足以要了徐达的命。
“你不愿意说,那不说就是了。来,咱们喝酒。”
朱元璋举起酒杯,与徐达悬空滞停的杯子,碰在一起。
即便是杯中已经无酒,尽洒在了桌面。徐达还是仰面,一饮而尽。嘴里没有滋味,苦的是心里。
第177章 心里话
“咱们都老啦,瞧瞧你,指不定哪天,阎王爷就得把你的命给勾走。”朱元璋双脸微红,一只手担在徐达的肩膀上,“不过,只要咱不准,他就不敢把你给带走!”
徐达默不作声,顺着朱元璋的话点头。
朱元璋虎着脸,“当年,咱也是这么去和胡惟庸说的。可胡惟庸,他骗咱,他想把大明朝,从咱手上抢过去。咱不准,他就要害咱。徐达,你说,这个胡惟庸是不是死有余辜。”
院内骤然安静,马皇后也皱一皱眉转过来,不解的去看朱元璋。
喝酒正欢时,却突然扯到了胡惟庸。不论胡惟庸是对或是错。但毕竟是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再提又有什么意义。
“皇爷!”徐达屏住神,脑子想一想,犹豫的说道,“皇爷,您说的是。胡惟庸他死有余辜,换做是谁,都饶不了他。”
嘴上这么说,徐达却心中无比清楚,胡惟庸案几乎是全程经朱标之手。
至今日,大明建国三大案,胡惟庸案、空印案、福建水师案,全是朱标主查主审。砍下胡惟庸脑袋的刀,也是朱标下令的。
阎王爷带不走你的命,但咱儿子能。
这就是朱元璋的话外之音,徐家有人站错了队,这始终会是朱元璋心头的一个疙瘩。
马皇后端菜过来,推一推朱元璋,“成了,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拿出来说。胡惟庸埋下下头,烂都烂了,还拿出来鞭尸呢。天德,你吃。他喝多了,你甭听他瞎掰掰。”
“他要是把这刀架在你脖子上,有我呢。你把心,给放肚子里。”
朱元璋拍下筷子,有些愠怒,“妹子!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说了多少遍的事了。”
马皇后也不甘示弱,“老四娶了天德闺女,那咱们就是儿女亲家。这一家人的事,我咋就还不能说两句了。”
朱元璋苦笑道,“徐达,你瞧见没。有的时候,咱是真说不上话啊。”
新温的酒给端上来,两人面前的杯子,各给满上。微黄清亮的酒,在徐达面前。酒香入鼻,嗜酒如命的徐达,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
反倒是朱元璋,一杯一杯的下肚。喝酒时,还与徐达勾肩搭背。
“前些日子,朝廷里有人说咱大孙的不是。这里头的人,还有李善长呢。咱怎么想不到,李善长也在这里头。咱想着,留着他呢,还是不留他呢。”
“咱想了一宿,还真让咱想出来了。你猜怎么着,咱罢了他李善长的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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