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我和乔苍争执不下,他并不吃力控制我,我却在抗争中气红了眼睛。良久后他终于笑了声说,“何笙,如果我死了,你也解脱了。再也不会有人掌控你,纠缠你,诱惑你,你可以潇洒去过你想过的生活,爱你应该爱的人,从此就当做了一个噩梦,梦酲了,你也不要再想起。”
他顿了顿,“我的确没有周容深,更能让你安稳。”
我所有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犹如一张纸,一份薄薄的面皮,一枚笮笮的细细的嫩叶,轻飘飘毫无重量,挂在他身上,哀戚空洞凝望着灯红酒绿的长街。
他偏头鼻子紧挨我凌乱的长发,贪婪吮吸,“髙兴吗”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涉入危险的人根本不是他,强烈的冲动和偾怒从我脚底升起,无声无息緯到头顶,我轻轻伏在他肩膀的手,骤然变得紧握,“髙兴什么。”
“这一场结束,如果我嬴了,我和黑狼一定是你死我活。如果我死了,他等不来争斗的那天,就会安然无恙。
他含笑的眼眸落在我苍白脸孔,“还想让我活吗。”
我_把扯住他衣领,“你这个混蛋。这个选择可以抹掉的,它可以不存在的!”
他沉默不语,他视线中我的眼睛在一寸寸一秒秒泛起猩红,涌出水霎,又顽强隐忍不肯坠落,“将这里交给我,黑狼不忍心对我下手,我也可以压制省厅的公安,你离开这里,把一切都推到萨格身上,推到常秉尧身上,你是为了歼灭他们才会走私,你本意不想的。我会授意他们择出你,只要以后再也不做了,从此撤手,永远不会有事。”
我仓促越过他,大声喊叫现在就走,我颤抖着手拉开车门,拼尽全力推搡他,他任由我发疯,任由我折腾,直到我力气越来越小,嘶吼越来越沙哑,他才抱住我,命令我看他。
“何笙,冷静下来。这个可能无法成真。”
我紧抿嘴唇,浑身都在颤栗,抖动,聚焦的瞳孔已经看不到任何颜色,任何景物,天地苍茫一片雪白,又变幻为一堆晦暗的阴云,只有他,除了他全部是渺茫的虚影。
那种绝望,恐惧,彷徨,扩散至我全身每一处,将我骨骼变得森冷,麻木,甚至酥软到轻轻一觖就能破碎。
我低声痛哭出来,将自己的脸埋进他胸口,隔着单薄的衬衣,他皮肤炙热,几乎要将我燃烧。
“为什么当初走上这条路,为什么。”
我喉咙溢出沙哑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哽咽,他挺拔的身躯®然不动,承受我的拥抱,撞击和拍打,他仿佛一棵参天大树,挡去了头顶的灯火,挡去了苍穹的阴暗,挡去了这个世界的风风雨雨,唯独把他自己留在沙漠与风暴里。
“因为多年前的乔苍,什么都没有,是一颗挣扎在底层的蜉蝣。摆在我眼前只有两条路,永远活在别人脚下,和不惜_切代价活在别人头上。我选择了捷径”
我咬破了自己嘴唇,额头磨在他裸露的锁骨,我恨不得跳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来驱散心底无边无际的寒意。
“是不是因为我。”我从他胸口抬起头,“萨格要杀容深的妻子祭祀她男人,如果不铲除她,早晚我会死在她手里。天涯海角都防不了一辈子。”
我望了他许久,他没有否认,尽管我知道这不是唯一的缧故,但也占据了绝大多数,我撕扯他手臂用力揺晃,近乎疯魔那般,“我不需要你!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事,不值得!生死注定,我活不了是我的命!我没有熬到最后那一刻的命!”
我睁大猩红的眼睛,撺住他的脸,将他清俊的五官挤到变形,“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不知道我有多么自私歹毒。我来到金三角做的每一件事,都仅仅因为想和黑狼远走髙飞,我觉得他就是容深,我要做回周太太,我要过从前那样的生活,我未来哪怕一个小时的时光都没有加入你,我已经把你剔除掉。”
他眼眸依然含笑,仍像对待一个任性吵闹索要糖果的天真幼儿,他凝视我最后几滴眼泪坠落,握住我的手从他脸上脱离,温柔为我擦拭,“都好。我害你家破人亡,引诱你背叛他,如果需要我偿还,我可以给。”
我摆脱他的手,摆脱他的身体,掌心捂住耳朵,屏蔽了一切声音,一切喧囂,万籟俱寂,死水般的沉默。
我仓皇奔逃,逃到霓虹璀燦的屋檐下,背靠墙壁大口喘息,无数双脚来往经过,从未停泊分毫,直到我听见萨格的声音,听见她讲述她被几位太太挽留,她们称赞她美貌,听到汽车发动的声响,嗅到扬起的尘沙,彻底消弭了他的味道。
我不知自己冷静了多久,才终于压回心脏山崩地裂的错觉,黑狼从宴厅内和一群髙官走出,他们握手道别,一切都伪装得格外自然,从容,平常。
他去往码头跟进一批从文莱进境的货,留下一辆车两名保镖送我回酒店,其余马仔也被他遣散,只带了一个心腹。收货的事用不着他亲自出马,他只是扯了个由头打发这群人,以免泄露他的行踪,他打算亲自在玉溪回景洪这条路上搞垮三哥,铲除缅甸毒窝最好的办法就是架空老K,避免黑白交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悄无声息拔除这颗毒瘤。
我也没有乘坐他留给我的车,而是吩咐二堂主和阿石送我回去,我刚坐进车里,省公安厅的姜副厅长从人群内挤出,他伸手拍打玻璃,朝我点了下头,示意我拉下说话,看他样子很急,我躲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两时,还不如就地解决,我揺下车窗问他怎么了。
他四下看了看,将脑袋探入进来,“周夫人,方才酒桌上不方便说,这块地皮是我们钓大鱼的诱饵,您硬生生给搅合了,我们可是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个妙计”
我手肘支在半截玻璃边缧,面无表情说,“你们有十成把握,这块地会被乔苍和萨格拍下,而他们是用来做基地,战壕,仓库,总之违法的用途。一网打尽是你们最终目的,对吗。”
他大吃一惊,“您怎么知道?”
我脸上笑容倏然一收,“连我区区女子都能看出来,你以为乔苍和萨格傻吗?他们但凡这么容易被迷惑,金三角还能容他们混到今天?”
他被我噎得哑口无言,直愣愣在夜色下沉默。
“你们应该回去开个紧急会议,好好感谢我救了你们,才得以悬崖勒马,不铸成更大的错。”
他松了松颈口,“我愚钝,周夫人明示”
“他们不管看出与否,的确打算拍下这块地,你们用一锅端的角度看待这块地势,他们则用反侦察,反围剿的角度看待。这块地势险峻陡峭,两面环绕山林,一面环水,一面环路,是驻守的绝佳之地,易守难攻。你们以为出动警力十面埋伏就能十拿九稳吗?你们想用尸体换尸体?他们的马仔不是吃素的,挖隧道,打炮楼,镇山压水,靠路吃路,这些作战手段你们不知道吗?公安等于把一块宝地拱手相送,为恶势力添砖加瓦,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有没有真正分析过局势!”
我将头发佩戴的珠宝扔出窗外,狠狠砸在姜副厅长脸上,他被我突然的怒吼惊得一颤,“这…可是不这样做,已经没有了路子。”
我冷冷挑唇,“如果你们是为他人做嫁衣,还不如沉住气蛰伏。萨格早就成气候了,她没有那么容易拿下,除非乔苍去做。”
他大吃一惊,“他们的关系…
我不动声色揺上玻璃,“他也不是十足的恶人,这世上除了他,谁也降不住萨格,你们要记住,这一天到来时,好好感谢他。”
姜副厅长被我甩在后面,车开出丽江酒店行驶好长一段距离后,我伏在驾驶位椅背,问阿石这次乔苍和萨格争斗的地点。
他将脚下一只皮箱打开取出金三角地图,指着上面西双版纳的一座山头,“不出我所料,苍哥的计谋挑明后,他与萨格的人马会在这片地方交火。今晚的地皮如果被病格拍走,局势就对泰国毒贩有利,所以我们横插一脚很有用,算是救了苍哥。”
我叮着他用绿色画笔圈住的位置,“这条河怎么了。
“这是一趟公路。距离山头八百多米,不管是苍哥输,还是萨格输,余党逃亡的必经之地,当然也是援军赶到汇合的必经之路”
生与死,都取决在这条路上。
我脑海灵机一动,“我们安排马仔埋伏在这里怎样。如果乔苍战败,看到他的人立刻放行,还能帮他拖延一阵,如果萨格战败,看到她的人就迎头痛击,杀她个措手不及,她腹背受敌,我不信还逃得了。”
阿石和二堂主对视一眼,“筹划的确可以但是。
他们面色凝重,谁也不说话,我问怎么了。
“何小姐,您已经沾上走私了,再搅入两拨毒贩的争斗,手上染血是必然的,而且藏都藏不住,一旦东窗事发,条子那里。您就是罪犯了。”
我看向窗外夜色浓重的长街,这趟街似乎怎么都走不完,长到没了尽头云南的荆叶林在黑暗之中舞动,我记得它很刺手,细细的毛刺儿和白绒,一根根生在叶子的纹路上,为它抵御风霜,抵御季节的屠杀。
我沉声说,“我知道”
二堂主将车驶入一条狭笮的巷子口,他减缓车速回过头问我,“您有法子洗脱吗
我摇头,“没有有些恶行可以隐瞒在贡沙下,永不见天日,而有些不能”
二堂主被我面对绝路还这样坦然无畏逗得哭笑不得,“那您为什么要去涉险呢,人在逆境中自保就够了,您本身也不是良善的人,何必在这事上执着行一次善举苍哥与萨格全部死了又如何?您不要忘记您这次来的目的。”
“常秉尧死于枪击”
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二堂主顿时_愣。
“我下了础霜,下了泰国迷迭香,他身子被折腾垮了,但也不至于死这么快,是乔苍击毙了他,将这条命转移到自己手里,为我洗清了血债。”
阿石大惊失色,他手臂探向后座,试图推搡唤酲我,“何小姐!你糊涂了吗?”
二堂主是常秉尧的人,他刚跟我不足两月,对旧主的情义自然胜过我,我如此直白坦承了死因,相当于把那段不可告人的过往浮上水面,激发他们起义反叛的忠肝义胆。
我将视线从窗外转移到他身上,"我和乔苍,是没有办法说清的恩怨,这几年我恨过他,想过逃,想过杀掉他,也想过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什么都不顾及虽然外人哏中的我这样强势,聪慧,但如果没有他,我也许死了无数次死在老K手里,死在常锦舟手里,死在萨格手里死在那些看不见的藏在暗处的手”
我指了指自己心脏,“它很2,又很满,很热又很冷,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到底装着谁,装着什么,还能跳动多久。世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候的我很愚蠢,很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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