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他在我眼中像一波斑斓的光圈,一片汪洋之上的明珠塔,我情不自禁为他而欢喜,为他丧失理智,为他而痴迷,为这一刻久违的亡命天涯,而颤栗疯狂。
我吩咐老伯跑得慢一些,他放缓脚步,笑呵呵回头问那个男人是不是你汉子。
我说是呀,还是个不解风情的蠢汉子呢。
我朝身后大喊,“乔先生来追我,追上了我就不给你惹祸了,否则我去西街的高楼上抛绣球,招亲十个八个猛男,轮流伺候我,你可连我的边儿都摸不到啦!”
清脆的笑声飘飘荡荡,灌入他耳中,天际弥漫的晚霞,犹如女子十里红妆,洒落这纷多情的世间,摇曳的蓝色风铃将我一身白裙映照得更曼妙纯情,夺去这趟街路过的一双双眼睛。
乔苍从后面追上来,防御雨水的风衣在烈烈风声中扬起,那般英姿潇洒,摄人心魄。我等他追到车旁,让老伯再拉得快些,越快越好,他脚下仿佛踩了火轮,一溜烟冲了出去,我看着又被拉远的乔苍,笑得眉眼弯弯千娇百媚,“听说乔先生那晚把我托付给了别人。头也没回就走了。”
他微微皱眉,“没有办法的事。”
我嘟嘴哼,“这车停不下,不能让你上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被我气笑,一个矫健利落的腾空翻跃脚尖竟抵住了车轴,只是两旁的车流人海不息,他没有支撑多久,便被另一辆风驰而过的奥迪刮了下去,我伏在敞篷上伸出手,风铃的流苏穗儿和我的发梢纠缠,拂过他手腕,分不清是谁的温柔,他刚刚将触摸到,又被我媚笑躲开,“乔先生怎么不欢喜呀。”
他说怎么不欢喜。我指了指自己的脸,“我没有看到你笑呀。”
他被我磨得毫无办法,露出整齐皎洁的牙齿,那一瞬天边霞光黯然失色,连着娇花嫩柳都成了平淡的陪衬。
我这才罢休,让他扯住我手腕跨上洋车。
他似乎重获失散多年的至宝,我没有开口说上一句话,便被他发了疯般吻住唇,狠狠吸吮翻搅,舌尖残留的浓烈烟雾如数侵占包裹我,风铃依旧簌簌摇曳,浅淡的晚霞笼罩我和他的脸,仿佛添上一抹胭脂。
这是我爱的男人。
深入骨髓,疯魔至此。
我无比确定,就在我刚刚见他那一刻。
我爱乔苍如一场来势汹汹的洪水,一场覆盖生死的泥石流,所有人都奔逃,躲闪,挣扎,唯有我张开双臂,和他卷起滔天巨浪,没入苍穹,刺穿云霄,无怨无悔。
我愿意不惜一切为容深报仇,我知道那是爱,可这样的爱掺杂了恩情,愧疚,依恋与人性。真正的爱情什么都不该有,是纯粹的,猖獗的,赤裸的,可笑的,我愿意抛掉所有,甘愿放弃这俗世的美好,眷恋,放弃我未曾去看过的世界,走过的路,未曾来得及经历的故事,和他一同轰轰烈烈死在这误了我终生的风月。
这趟街巷很长,比我见过的每一条路都长,似乎没有尽头,没有边际,老伯不知何时将洋车停稳在路口,不曾出声打扰我们,蹲在车头抽旱烟,我被他舌头缠得险些窒息,胸腔那口气堵在喉咙怎么都吐不出,我仓促从乔苍怀中挣脱,狠狠捏住他的唇,“说不要就不要,说要又要,怎么天下美事儿,都让你姓乔的占了?”
他英俊的面容被我捏得狰狞好笑,我终于在日日夜夜的煎熬后,亲手触摸到这张魂牵梦萦的脸,我忽然觉得很委屈,我松开手用力捶打他身体,不知打了多少下,直到气喘吁吁,他疼惜我的样子,将我抱在怀里,唇贴住我额头,怪我不该来。
“我舍不得。”
我哽咽说出这句话,再也笑不出。
如果乔苍消失了,从此世上再没有真心爱护我而我也心甘情愿的男人,我还有活下去的信仰吗,我还有面对这起起伏伏的人生的力量吗。
爱与恨,悲与欢,都将永远破碎,消亡。我宁可死在轰轰烈烈中,也不愿死在黯然凋谢里。
我要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去面对生死审判,而不愿被他丢下,让他一力肩扛,寻一条自私残忍的生路。
乔苍炙热沉重的呼吸从头顶散开,烫了我的皮肤和发丝,他对我无可奈何,又百般放心不下,“何笙,今日的我被逼到了梁山上,或许连自己都保不住。听话,离开这里,曹荆易的父亲是退位的副国级,他一定有办法保你,公安部的人也会买他父亲的面子。”
我身体一僵,难怪曹荆易所到之处呼风唤雨,他张扬得不着痕迹,又显赫得不可忽视,原来他的背景是这个。
副国级的老子意味着什么,在这个社会所掌握的消息,拥有的特权,受到的尊重,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那我去求他,他父亲能保我,也能保你。”
乔苍垂眸凝视我的脸,他反问曹荆易为什么保我。
我说因为我去求他。
他闷笑出来,在我眉眼间细细抚摸着,“他既不会这么做,也办不到。因为我是公安部再往上要的人,他父亲也平息不了。只有铲除我才能交差,所以谁都保不了我。”
我心底顷刻间破了一个巨大的洞,这个洞深不见底,将我所有可呼吸的氧气,可流转的血液,甚至最后一丝丝希望,都狠狠吸纳进去,搅碎,毁灭。
我从未见过这样深沉冷静又豁出一切的乔苍。他何其自负,何其不可一世,他这辈子输的次数寥寥无几,他永远战无不胜,永远高高在上,而这个世界在他身上却蓄谋了一场如此庞大凶狠的局,将他困顿其中,要他的命,食他的肉,喝他的血。
“乔苍,我陪你。”
残破的阳光洒满我的脸,照出我的固执,我的坚决,也洒满他停在我眼角的手指,照出他一瞬间的颤抖和愕然,他滑落到我脖颈,骨节掐紧咽喉,问我是不是疯了。
我说我就是疯了,如果我不疯,我也不会背叛容深,不会和你纠缠这么多年。这世上绝症都可以医治,唯独疯子,是无药可医病入膏肓的。
“我不允许,何笙,这一面足够了。你肯不肯,我都不允许你留下。”
我食指压在他唇上,“你和我认识这么多年,你有过片刻掌控过我的时候吗?”
我的嚣张得意将他气笑,他说有,你无时无刻都在我的掌控里,不论是危险时,还是快乐时。
我更加用力压紧他,“可我不知道,就是没有。”
一点点上移,绕过鼻梁,眉眼,染过汗涔涔的额头,最终落入他叠起的衣领,我轻轻抓住,仍怕这场梦在最后分离的关头清醒,他会脱离我,摆脱我,留我孤生。
我死死捏住,“都是你的错,如果你没有引诱我,我现在安然无恙,我会过得很好,很平安,我是所有人仰望敬重的周太太,我的一辈子不知道多么风光。可现在晚了,我走与不走,都晚了。我已经掉下火坑,掉下深渊。”
我朝前倾倒,和乔苍相拥在风声里,下巴抵在他肩膀,看向身后停滞的街景与灯火,“我们不断错过,不断猜忌,不断抗拒残杀,又情海堕落。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真的好累。乔苍,如果四年前我们没有遇到,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不会。”
我咧开嘴,笑中带泪,“为什么不会。”
“因为这个假设,被风月打败了。”
他炙热掌心贴在我脊背,透过衣服将温度传给我,仿佛冰天雪地燃烧的一簇火。
乔苍染着笑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遇见过一个老和尚,他说我命里带煞,只有更煞的女人才能破解。”
我嗤一声,喷出一口淡淡的白雾,“你不是最讨厌老和尚。”
“那个和尚,我不讨厌。”
我眼前弥漫的水汽在他轻笑中又加重了一层,我好怀念,好想回到四年前,回到二十岁的盛夏,我会求容深原谅我,原谅我的荒唐,我的糊涂,我的背叛,我的狠毒,带着乔苍远走高飞,离开那座城市甚至这个国度,去往谁也不认识他,不会暗算他的地方。哪怕荒无人烟,哪怕陌生到恐怖,都没有关系,我只想他活着,好好活着。
“乔苍,让我留下,我陪你到最后,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平静的胸腔忽然爆发压抑的克制的颤抖,他一言不发,只是将我抱得更紧,我说我很快乐,我从没这样快乐过,你根本不知道,多少女人羡慕我,我的人生很美,美得比流星还要闪亮难忘。
黄毛从另一趟街道赶来汇合,他看到我有些惊讶,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朝乔苍点了下头,示意他成了。
他将我扶下洋车,往街口先走了几步,我招呼吸烟的老伯,问他家中是否还有女儿。
他说有,也像你一样大了。
我摘得手上硕大的祖母绿戒指,连同一百元钱交给他,他吓了一跳,慌忙丢掉旱烟推辞,我说或许以后没机会戴了,不如送给老伯的女儿,这是我第一次和我爱的男人坐洋车,我很幸福。
他蹙眉问我为什么没机会。
我说我是来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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